官人你心狠肚肠烂,
丢下娘亲你全不管。
金银财宝还没挣到,
蹬腿咽气你撒手了。
阎王爷那里一声叫,
身家姓命都抛舍掉。
堂嫂唱一句,她的狗也跟着叫一声。由于四处流浪,那狗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而且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它叫出的声音像堂嫂一样喑哑哀怨,仿佛它也知道它的主人杨三死掉了,在为他难过似的。堂嫂虽然可怜,但让她和她的狗在这里嚎丧似地叫,听着实在不入耳。于是,杨结实便命哑巴起来送走了她。堂嫂和她的狗走了以后,杨结实把技术员周金水叫到屋里,反复再三地强调了安全问题。然后,便往家里走去。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看看了。
走到村口拉煤的公路上,看到村里的王二傻举着一面小红旗,正在认认真真地指挥上学的孩子们过马路。孩子们都很乖,王二傻叫他们走他们便走,让他们停他们便停,倒也井然有序。王二傻是村里王有成家的二小子。二十来岁了,是个天生的弱智。他整天游手好闲、嘛事不干,但,到了孩子们上学或是放学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公路牙子上,指挥孩子们过马路。自从跟他爹去县城里见过了一次交警以后,多年来,他一直自个拿自个当交警,而且认真地履行着交警的职责。他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牛皮带束在腰里,头上还戴了一顶掉了舌头的帽子,远远地看上去,倒也有几分交警的影子。
王二傻虽然傻,村里的人大抵都认得。见杨结实走来,便认真地向他敬了一个礼,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硬往他的手里塞。杨结实一看,是一只活生生的蛐蛐,就又塞回到二傻的手里头说,你拿着玩吧。然后,就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想:这孩子,心眼儿倒也不孬,就是脑壳子进了水,可惜了。
杨结实到家时,他老婆春平正坐在屋里织毛线衣。见他回来,便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揪一碗猫耳朵吧。他老婆就放下毛线衣进厨房去了。
杨结实四十七岁,他老婆春平刚刚二十六,他比老婆大了整整二十一岁。不用说,春平是他的第二任老婆。春平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原先在他的销煤处开票,那时,他还没有和他的头一任老婆离婚。有一天夜里,他喝了酒,稀里糊涂地就把春平给睡了。也不知道是猫戏的老鼠,还是老鼠逗的猫,反正是睡在了一个被窝里。酒醒了以后他吃了一大惊,春平是他老婆的娘家侄女,按辈分该叫他姑父哩。自己把她睡了,这算是哪档子事哩?
他当时不知道,那春平是存了心要嫁他的。春平的娘家穷得吃斤鸡蛋都要犯掂算,有时候家里断了油,便用白水煮青菜,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割几斤肉待客。春平虽然生得俊,长到十八九岁上,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穿过。人愈穷,眼窝子便愈浅。春平在窑上的销煤处开票,每天看见大把大把的钞票从她的手上流过,跟刮大风似的,比她家地上的树叶子还要多,心里就搁不住了,见杨结实多看了她两眼,便生出了私念。
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当春平告诉他,自己怀了身孕时,那杨结实才知道自己惹下了麻烦。春平死活不肯打胎,他只好硬着心肠跟老婆离了婚,娶了春平。好在春平嫁过来以后,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他心里这才多少安慰了一些。不过,也没少挨村人的骂。他想,骂就骂吧,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哩?单单是为了儿子,挨这份骂也值得。
春平生下儿子以后,就没有再出去做事情,一心一意守在家里带孩子。杨结实最爱吃她做的猫耳朵面。她揪的猫耳朵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筋筋道道的,放在酸辣汤里煮出来,再加上葱花儿和芫荽,比什么都好吃呢。
春平是个麻利的女人。没过半个时辰,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猫耳朵端到了杨结实的面前。杨结实刚吃完,听见有人打门。春平去开了门,原来是村西头的王有成,就是王二傻他爹。王有成是杨结实煤窑上的工人。刚开始的时候杨结实不想要他,嫌他年纪大了,而且是个出了名的麻缠货。可是,王有成找了他几回,说是家里的日子开不了张。杨结实躲不过,就答应了。俗话说:窑短人长,乡里乡亲地住着,做事不可太绝情。考虑到他上了年岁,不忍心叫他下苦力,便让他在井下看泵机,不知道现在他又找自己做什么。
王有成抽完了一支烟,磨磨叽叽地说道,自家老三想念研究生,得花一老鼻子钱,他想让老二也下窑干活,多少挣几个。并且说:甭看老二缺心眼子,力气却是有的。下了窑一准不会少挖煤,而自己只要求算他半个工。
王有成虽然是个难缠的主儿,他的两个儿子确实是出息。真不知道他家老坟上哪棵蒿草济了事。王有成想让老二下井干活,杨结实还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现在是煤价疯长的时候,窑上也正缺人手哩,再说,愈是傻子愈不肯惜力,煤不少挖,却只拿一半的工钱,也合算。而且,傻子可以算作残疾人,窑上多一个残疾人干活,就会少交一点税,左右都不吃亏。于是说道:叫老二下井也行,只是得和你排在一个班儿里。下去你们爷俩一起下,上来你们一起上。这样好歹有个照应。王有成一边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一边诺诺地说:要得,要得,我也是这么盘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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