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说:“不要了!在淮安牺牲的烈士很多,有许多是外地人。”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为了这点茶馓,你们用白铁皮做桶子,也是个浪费……”
“我也想回去看看哪!”
1960年4月。在南方,已经是暮春季节了;而在北京,早晚还有些寒意。但从淮安来的刘秉衡,这天晚上却感到身上热乎乎的。他坐在汽车上猜度着即将来临的幸福情景;汽车在向钓鱼台疾驰。
刘秉衡当时是淮安县委常委兼淮城镇党委书记。他是受县委委托,专程来京向总理汇报工作的。经过联系,总理约定晚上在钓鱼台接见他。他心情很激动,翻来覆去考虑着怎样开始自己的汇报。
10点半,刘秉衡来到总理的会客室。总理老远就伸出双手,满面春风地迎上来,不住地打招呼:“你来啦!快坐下!快坐下!”刘秉衡上去握住总理的双手激动地说:“总理,您好!”
总理让刘秉衡在紧靠他身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起香烟,问:“你抽烟?”刘说:“谢谢总理,我不会抽!”总理说:“我也不会抽。那就吃苹果吧!”说着,从水果盘里选了一只又大又红的苹果,亲自削好,递到刘秉衡手里,说:“你吃,你吃!”刘秉衡一直望着总理慈祥和蔼的面容和敏捷的动作,感到无限幸福,直到接过总理递过来的苹果,他才感到让总理给自己削苹果吃,有点过意不去了。总理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吃吧,吃吧……一家人嘛!”说完,爽朗的笑起来,问寒,问暖,拉起了家常。
也许由于刘秉衡是淮城镇长的缘故吧,总理这次对淮安城的事情谈得特别多,问得特别细。他在轻松愉快的交谈中谈到自己童年生活的一些情景。他说:“小时候,我常从勺湖坐小船,过北水关,到河下去玩。河下那时候可热闹呢!现在呢,勺湖还有小船通河下吗?”刘答:“现在不通了。”总理又问:“文渠呢,还有水吗?”“有。要整修。”“鼓楼往南,还是石板路?那座桥可坏了?”“南门大街拓宽了,现在是柏油马路。桥,重修了。”
……
接着,总理又谈到自己家,问“驸马巷和局巷还是那个样?门前那个‘迎壁’拆了吗?我早叫拆掉的”。他又问到,院子里那棵大树还有没有,家里那口水井还在不在。他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说:“我们那里地下水位高,小桶上只要系上三尺长的绳子,就能打水了。”说着,他站在那儿,将两臂一伸,表示一个长度。他说:“小时候,我常在这口井里打水,浇菜。”
这时,旁边一位女工作人员插话问:“总理,不是说你老家在绍兴吗?”总理马上说:“不,不!绍兴是祖籍。从祖父时代起就到淮安了。我的母亲也是两淮人……”
总理对故乡的怀念,激起了刘秉衡的强烈共鸣。他觉得乘这机会邀请总理回家看看,是最好的时机,也是他作为故乡人民的代表不容疏忽的职责。他恳切地说:“总理,家乡人多少年来,一直盼望您能回去看看,您是否能抽空……”总理没等他说完,就连连点头,无限感慨地说:“是呵!我也想回去看看哪!12岁离开淮安,到今年整整50年了!”说着,伸开一只手,竖起五个指头,表明是50年——整整五十年。
幸福的时刻总使人感到过得太快。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刘秉衡想,该谈谈工作了,不然,会耽搁总理过多的时间,因为听说他明天要到天津去视察工作,而他的时间是以分秒来计算的。于是,把话题转到故乡的生产建设方面来了。
刘秉衡汇报说:“去年家乡种了棉花,收成很好。”总理听了很高兴,问:“收了多少?如实说,可不要浮夸。”刘答:“种了七万多亩,共收皮棉一百九十万斤。因为初次种,没经验,单产不算高。”总理说:“还好,还好!”
接着,刘秉衡转入正题了,这是他这次来的一项主要任务。由于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总理支持,他谨慎地、试探性地说道:“县委有个心思:想办座纱厂,不知道行不行?”
总理一听,爽朗地笑了,说:“噢,你们种了棉花,就想办纱厂;那上海的纱厂不就吃不饱了?”他顿了一顿,接着说:“这要由省里统一安排。共产党员嘛!办事要顾全大局,全国一盘棋嘛!我看暂时不办好!你说呢?”
刘秉衡点点头,说:“总理说得对,我回去传达。”他这时并不失望。虽然他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但他的收获却更大——找到了县委的思想差距:缺少一盘棋思想。有什么比这个收获更宝贵呢?他当即表示回去以后一定种好棉花,支援上海,支援全国。
最后,刘秉衡又向总理汇报:淮安在东门外修了个烈士陵园,建了一座烈士纪念塔,县委请求总理给题个词。总理听了,谦虚地说:“我不会题词;写几个字还可以。”说着,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革命烈士纪念塔”七个字。竖写一张,又横写一张,郑重其事地,很认真地写完,还轻轻地念了一遍,像是引起了对革命烈士的无限怀念。这时,旁边那位女同志问:“要不要加上‘淮安’二字?”总理说:“不要了!在淮安牺牲的烈士很多,有许多是外地人。”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刘秉衡想请总理用毛笔把这几个字写在单页上,以便带回家乡刊用。不料,总理忽而把话题又转到处理故居的问题上。他说:“我那房子你们还没有处理掉,这不好!上次,王汝祥同志来,我给他讲过,他也答应了我。可是呢,他‘骗’了我,现在还没处理。”接着又严肃提出:“我的房子不能让人去参观,不能和毛主席旧居比!你们把房子用起来,不能空在那里。”
刘秉衡答应一定向县委再一次传达,一定照总理的意思办。接着,又要求总理题字。总理风趣地说:“这样吧,我们订个协议:我给你们写字,你们要帮我把房子处理掉,好吧?”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刘秉衡也不好坚持再请求题字了。这件事竟成了一个遗憾。直到总理晚年还提到:“我差淮安一笔‘债’:答应给烈士塔题字,一直没写……”
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刘秉衡觉得不能再打搅总理的休息,便告辞了。总理一直把他送到楼下。
这次难忘的会见,永远铭刻在刘秉衡心中,也永远为故乡人民所传颂着。
“茶馓一定不能收”
一九六二年中央在北京召开七千人大会。淮安县是县委书记邵凤翥、副书记王纯高参加会议。
准备赴京之前,常委谈了许多问题。在讨论工作之余,有人提到:总理一直惦记着故乡,可一直没工夫回来看看,是不是顺便带点家乡土产,给总理尝尝,一来表达故乡人民的心意,再则也让总理高兴高兴。可是,也有人提出:上次送了一些土产去,总理和邓大姐虽然勉强收下了,却付了一百元,并写信批评我们没有学好中央文件,不一定再送了吧!商量的结果是,采取一种折中的办法:少带一点,带那最有特色而又最不花钱的。带什么呢?决定带点茶馓。
茶馓是淮安特产的一种茶食。和普通馓子比起来,略为精致一点,主要是技术上巧妙。茶馓是采用上好白面用麻油炸成的。经过师傅的巧手,其细如线,其黄如金,环绕成团,活似一朵正待开放的金线菊花,更加上触之即碎,香酥可口,因而,一种普通的油炸面食,竟成了驰名南北的名点。
为了带给总理品尝,特找了最好的师傅,选了上等面粉和麻油,炸好以后,装在特制的白铁皮小桶里。一路上,更是小心翼翼,以防因颠簸而碰碎。因为这里装的是家乡人民的心意呵!
到北京以后,经过联系,邵、王两位亲自把茶馓送到总理办公室。秘书劝他们把原物带回,说总理是从来不收礼品的。邵、王两位一再解释,说这不是什么礼品,是家乡炸的馓子,一点不值钱的东西,不过是表表家乡人民的心意罢了。秘书无可奈何,只好暂时代收下来。
过了两天,邵、王两人被电话召到江苏代表团秘书处。茶馓被退回来了。总理办公室的一位秘书再三解释说:“你们的心情,总理完全理解。但,总理说,茶馓一定不能收。为了这点茶馓,你们用白铁皮做桶子,也是个浪费……”
邵、王两人沉默了半晌。怎么办呢?最后商议一下,对秘书说:“这样罢,已经带来了,总不好再带回去。千里迢迢一片心哪,就照收粮票、照收钱,请你给总理带去吧!”
秘书笑了。他说:“你们的主意,我早给总理说过了,不行。你们过去不是送过一次莲子、藕粉嘛,总理付了钱,你们这次又来了。要是再收下来,以后还会有人送的。总理再三嘱咐:一定不能收。还叫我带给你们一份中央关于不准请客送礼的文件,要你们好好学习……”说着,递给他们一份文件,上面有周总理亲自用铅笔写的批示:
请江苏省委、淮阴地委、淮安县委负责同志认真阅读一下,坚决照中央文件精神办!
邵风翥、王纯高仔细读了总理的批示,深受感动。总理是这样的严于律己,这样的廉洁奉公、一丝不苟,真是出乎常人意料之外呵!
总理的秘书要走了。邵、王两人请求秘书转告总理:“感谢他老人家对故乡干部的教育,我们要以总理为榜样,发扬党的好传统、好作风;我们一定记着、永远记着……”
(《周恩来与故乡》编写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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