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岛-没有结局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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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许远就来找方应。方应还没睡醒,被许远揪着听他说无人岛游戏概况。

    “游戏每个层次都只有13个玩家,一开始就是在无人岛收集素材。设定是因为坠机,13个孩子漂流到了无人岛,维持生活的同时,还要想着怎么向外界求救。我说方应你在听我说话吗?”

    “你继续,我听着呢,你说每个层次是什么意思?”

    许远演示给方应看:“1到10级是一个层次,10级之后,系统会自动把你带入下一个层次,这个层次里面就可以狩猎野生动物了,可以组建帮派,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人物还是只有13个人。”

    “还有下一个层次吗?”方应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有,15级之后,就会收到允许杀人的邮件。这时候就代表进入了第三个层次。”

    “你已经15级了?”方应这才来了精神,用钦佩的眼神看许远,还给他鼓掌,“了不起了不起。”

    “没呢,我才升了一级,这游戏升级太慢,太麻烦了。”许远叹气,“这些事都听是别人说的。”

    “别人?”

    “嗯,有个聊天室,游戏附带的。”许远进入聊天室看了眼说,“现在没人在线,只有管理员在。”

    “能和管理员聊天吗?”

    许远摇头,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正遇上陈二泉。方应让许远别和他提游戏的事,许远点头答应了,留下他们两个钻进了厨房。

    “二哥,田展鹏那儿问出什么了吗?”方应开门见山,陈二泉也不藏着掖着,对他道:“在学校里还不肯说,这小子,到了警局也嘴硬,最后还是见了他爸妈才软了,说是见到林佳佳和他们学校一个数学老师,一道往河滨公园走的。”

    “数学老师?”

    “嗯,姓徐。我们立即找来问话了,他承认见过林佳佳,不过说是给她参考讲义什么的,林佳佳是数学课代表你知道吧?”

    “不知道。”方应摇头。

    “我上回就想问你了,是林佳佳她妈找你找人的是吧?”

    “你这话怎么这么拗口。”

    “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是。”方应干脆地点头。

    陈二泉叹气:“她妈对她还挺好,你说,都不是自己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

    “是啊,继母啊。才结婚一年吧,林佳佳她爸就出车祸死了。”陈二泉诧异地打量方应,“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亲生的。要是继母的话,那林雪对她真是没话说。”方应肚子饿,想去对街买个肉包吃,陈二泉也正好没吃早饭,两人坐在早点铺里闲扯。

    两人口风都紧,陈二泉再没问出什么,方应也没从他那儿套出什么话。陈二泉问他,之后林佳佳的妈妈找没找过他。方应摇头:“没,一次都没见过。”

    “哦,那你小子最近在忙啥案子?”

    “找人啊。”方应眨巴眨巴眼,瞎编了个案子,“找个小孩儿,我看没戏,估计是被拐卖了。”

    “找小孩儿啊,挺难。”

    “是啊,我也说难,一开始还不想接,”方应随口扯谎,“你说要是和林佳佳一样出了事,可怎么办?”

    “唉,没事没事,以前那不飞机失事,好多小孩失踪不也最后找了回来。”陈二泉劝慰道,“这得看运气。”

    “飞机失事?”方应真没听说过这事,眨巴着眼睛让陈二泉给详细说说。陈二泉也记不太清,只模糊记得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有架南下的飞机遭遇空难,飞机上都是准备去南边海岛夏令营的孩子,还有一个领队,一开始警方以为无人生,哪知,三个月后,他们找到了幸存者。

    “都活着?”

    “哪儿啊,就找着一个小孩儿。”

    “他这肯定得是运气好。”方应咂舌,陈二泉点头称是:“说是掉到了无人岛,和同伴都分散了,当时新闻还拍了照片,瘦得可怜。”

    方应付了早餐钱,回到许远的咖啡馆,问他借了电话给林雪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去他们家拜访,有重要线索告知。

    方应骑车去的林雪家,也不坐电梯,爬楼上了20楼,到了林雪家门口直喘气。

    林雪给他开门,穿一条干净的白裙子,腰间围着围裙,围裙上弄到了些土。

    方应脱鞋进屋,林雪给他倒了杯汽水。方应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从他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摆着大大小小盆栽的阳台,方应问林雪:“在换盆?”

    “有几盆需要换盆了。”林雪在围裙上擦手,“你说的重要线索是?”

    “哦,我发现林佳佳的失踪估计和一个游戏有关。而且还打听到,林佳佳在之前,曾被人目击和他们学校,一个姓徐的数学老师在一块儿。”

    “徐老师啊,是说徐鹦吗?我记得他是佳佳的数学老师。”林雪站在阳台移门边,补充道,“佳佳是数学课代表。”

    方应扫了眼客厅,屋里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好比林雪身上那条白裙子。

    “听说您是林佳佳的继母?”

    林雪一愣,随即笑了,她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有种母性的光辉在里面。

    “是,我和我老公结婚才一年,佳佳是他和前妻的孩子。”

    “您和林佳佳关系很好吧。”方应的视线落在电视机背后的照片墙上,那里挂着许多林佳佳和林雪的合照,两人举止亲密。

    林雪在照片里还是一头乌黑长发,方应随口提了句,“夏天了还是短发舒服些。”

    林雪一怔,迟疑着说:“是啊,短发舒服些,”旋即转移话题,和方应谈起林佳佳的事,“大概是因为我和佳佳没什么代沟吧,她总说我还挺时髦的。”

    “冒昧问一下,您的职业是?”

    “我是钢琴老师。”

    方应指着客厅里的钢琴说:“我还以为是林佳佳在学钢琴。”

    “佳佳对乐器不太擅长。”林雪给植物换好了盆,走进来,拉上阳台的移门。

    “对了,你刚才说的游戏是什么?”

    “哦,一个手机上的游戏,在学生里流传很广,和无人岛有关。”

    “这……我倒不怎么清楚。”

    “我怀疑她是被游戏里结识的人杀害的。”方应分析道,“之前也有发生,因为这个游戏而引起的伤害案件。不过把尸体分尸这种做法,这个人不是天生变态,就是对林佳佳的恨意已经上升到另外一种高度了。”

    “虽然那个游戏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真的会有人这么恨佳佳吗?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能干什么惹人记恨的事?”林雪说着说着就哭了。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不过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孩子出了意外,家长哪有不难过的。

    这么想着,方应连忙安慰林雪:“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凶手。”

    “其实,”林雪抽噎着,“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对佳佳做了这样的事。这个人,到底和佳佳有什么仇,到底是什么心态。”

    “我知道,我知道。”方应理解地点头,“最后还是会交给警察处置。”

    “是,交给法律。”林雪肯定地说,方应了放了心。

    他从林雪家出来,想到被残忍分尸的15岁少女,还有林雪失去女儿的难过神情,心里还是堵得慌,他准备去附中找那个徐鹦好好聊聊。

    没想到他才到,就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学校外头,他向门卫打听,门卫不搭理他,方应在门口等了会儿,就看到陈二泉押着个中年男子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方应觉得那中年男子眼熟,等到他被押上警车,方应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说:“这不就是在公园遛狗的那人嘛!”

    他试探着喊了声:“徐鹦!”

    警车里头的中年男子闻声看他,方应抓着头发,气恼地说:“这算怎么回事。”

    徐鹦是嫌犯?警察怀疑徐鹦杀了林佳佳?

    不是昨天已经问过话,难道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方应看着警车一路开远,扶着自行车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晚上他在许远的咖啡馆蹭饭吃,许远看他没精打采的,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方应唉声叹气,说最近诸事不顺,什么案子都办不好,他得出门换换心情。

    “你要玩儿会儿吗?”许远用手机进入无人岛的游戏后,递给方应。方应没心情玩游戏,把手机放在一边。他还在琢磨警察里头还有什么熟人,能让他问到点消息。

    这当口,许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许远拿出来看,方应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二哥”。他竖起耳朵听许远接电话,许远还没开口说话,就把手机递给他,“找你的。”

    “二哥找我?”方应稀里糊涂接过电话,就听到陈二泉在他耳边咆哮:“你这小兔崽子拿我妹的名字干啥去了?”

    “二哥,你说什么?”方应装傻,陈二泉气得直骂:“我说你上回怎么这么热情地问我妹的情况呢,还高中学号和你一样,你得了吧你!上回我在你那儿看到的女的就是林佳佳她妈吧?她找你找犯人是吧?你这游戏查出个啥来了?你老实和我说,我就不追究!我代表警方不追究!”

    方应觉得他有些语无伦次,纠正了他几个逻辑错误之后说要和他等价交换。

    “我要法医报告和你们逮捕徐鹦的理由。”方应提出条件,“二哥你知道我,我绝对不会外泄。”

    “你赶紧给我过来一趟!”陈二泉咆哮着挂断电话,方应嘿嘿一笑,拿着自己的手机就跑了出去。

    他打车去了陈二泉那儿,一见到陈二泉就被拽着衣领,拉到办公室外头的走道上问话。

    “游戏。”陈二泉挑着眉毛没好气地说。

    方应交出手机,问:“你们怎么突然逮捕徐鹦?”

    “他是嫌犯,装尸块的垃圾袋里发现了狗毛,和他家里的狗是一个品种。”

    “就这样?”

    “他自己承认了,我们一提出证据他就承认了。”陈二泉低头摆弄手机,方应又问:“动机是什么?”

    “林佳佳害死了他女儿。”

    “他女儿?”这下方应更糊涂了。

    “这个不好细说,反正就是因为这个破游戏。”陈二泉拿手指戳手机屏幕,忿忿道。

    方应知道陈二泉还在生他的气,提出质疑时也是怯生生地:“不过,以一个数学老师的身份来说,他分尸的水准是不是略高?”

    他话音刚落,陈二泉办公室里头的电话响了,陈二泉跑进去接,方应跟着走进去,还嘟囔:“我刚才就想说了,你们这儿怎么都没人?”

    “什么?找到了?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陈二泉看方应自说白话进来了,挂了电话就赶他走,“都去出行动了当然没人!”

    “找到什么了?”方应还探头探脑的。

    “找到他女儿的人头了,在他家!好了好了你赶紧走。”

    “说好的法医报告呢?”

    “还法医报告?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还想干啥?”陈二泉叉腰瞪他,“你给林佳佳她妈带句话,让她别再操心了,犯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方应稀里糊涂地被撵了出去,稀里糊涂地打车去了林雪那儿。这回他坐了电梯,林雪给他开门,他头一句话就是:“徐鹦被捕了。”

    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林雪眼中的笑意,但是这股笑意稍纵即逝,很快被错愕惊讶所取代。方应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徐鹦真的就是凶手吗?林雪是听到有人被捕而高兴,还是因为被捕的是徐鹦而高兴?

    林雪接下来却给出了这样的反应:“什么?你是说佳佳的数学老师?”

    方应抿了下嘴唇,问道:“我想问一问,徐老师的女儿和林佳佳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徐老师的女儿?我从没听佳佳提起过啊,而且据我所知,徐老师是单身,怎么突然多了个女儿?”林雪一脸费解。

    方应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后退一步,月光照在他肩头,冰冷,毫无暖意。他试探地,小心翼翼地问:“林太太,你知道许多年前的孤岛坠机事件吗?”

    “孤岛?”林雪抬手将刘海束到耳后,“坠机?”

    “飞机坠机,幸存者只有一个孩子的那件事。”

    “好像听说过,坠机的幸存者都掉到了无人岛上,不过最后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林雪思索片刻,说道,“这么说起来,那个孩子是不是姓徐?”

    “姓徐吗?”方应笑了笑,自问自答般地说,“谁知道呢。”

    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从楼梯道一路跑下楼。

    他在夜晚的街头狂奔,他心里有许许多多想法,他觉得他正在一步步靠近一个被掩埋多年的秘密,正在靠近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他兴奋得浑身发烫,他向前跑,一直跑,直觉还告诉他,只要这么一直跑,就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方应跑到了附中门口,他给门卫塞钱,又拿自己记者的假身份作挡箭牌,门卫和他到角落抽烟。方应给他点烟,问他:“听说徐老师有个女儿?”

    “女儿?没听说过啊。”

    “最近学校里除了林佳佳这事,还有什么意外没有?”

    “意外?倒是记得半个月前,在女生宿舍有人坠楼了。好像是4月4号吧,这事我记得挺清楚,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这日子不吉利。”

    “死人了?”

    “那事挺蹊跷,有人说确实看到有人掉下来了,地上也有血迹,就是没找到尸体。”

    “是你们这儿的学生?”

    “应该不是,我们这儿的学生之后也都有来上课。”

    方应哦了声,叹气道:“唉,你说徐老师这事干的,我看他挺正派一个人啊。”

    “是啊,学校里都吓了一跳,林老师以前还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呢。”

    “林老师?你说林佳佳的妈妈?”

    “是啊,你不知道吗?”门卫有些得意,又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方应机灵地又摸出两张一百,门卫才说,“两年前不干了,听说嫁了个挺有钱的,再后来就是在林佳佳家长会上见过。”

    “我就知道她是教钢琴的。”

    “是是,听说了,现在在家里教钢琴,不过之前好像志愿是当医生吧,后来家里出了点事,就没再学医了。”

    门卫踩灭烟头,方应又提起那个孤岛坠机的故事,门卫有印象,回忆道,“徐老师就是那个幸存者啊,我记得这事多少周年的时候还有记者来采访他。”

    方应心里意外,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是,这个我知道,我们社里的记者采访的。”

    “你说徐老师该不会有啥心理阴影吧,双重人格?电影里不都这么演?”

    方应哈哈笑,门卫吐了个烟圈,眯着眼往远处望:“徐老师这个人吧,特别聪明,脑瓜子没得说,大家都说他来高中当老师委屈了。”

    “一般这种人犯罪就特别危险。”

    “是是,啥玩意儿来着,高智商犯罪是吧,不过这警察抓得也挺快啊。学校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唉,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了。”

    方应和门卫匆匆道别,他从附中后门的小路往河滨公园走。

    徐鹦带着的狗,脏兮兮的狗爪子,挖出一小角的垃圾袋,垃圾袋里的狗毛,女生宿舍楼下消失的坠楼人,徐鹦那个没人知道的女儿,还有林佳佳,以及林雪那神秘的微笑。

    这么许多线索,事件交织叠压在一起,他们之间必定存在着什么联系,方应如此笃定地相信,那么这个联系到底是什么呢?

    只要找到了这个关键的、联系的纽带,所有的事情就能串联起来。

    问题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无人岛游戏,还是当年的无人岛事件?

    还有徐鹦为什么要把自己女儿的人头放在家里,他的女儿死了吗?那个消失的坠楼人是他的女儿吗?他的女儿不是附中的学生?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生宿舍楼?

    她的母亲又是谁?

    她的母亲是否会像林雪一样,找一个侦探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

    有没有人为她哭泣,奔走呼号?

    方应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把那两尊石雕像拖到露台上给它们擦身体。就这么擦了一宿,陈二泉第二天见到他,被他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他是来还手机的,顺便给方应带来一个重要线索。

    “徐鹦就是游戏的开发者,他是管理员。”

    为什么?

    为什么要开发这个游戏,为什么要给学生们尝试,为什么只有学生才能被准许进行游戏?

    方应没有问,他茫然地看着陈二泉,陈二泉也同样茫然地看着他。

    “我能问个问题吗?”方应问道。

    “你问,要是能说的我尽量说。”

    “徐鹦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单身吗?”

    “他女儿意外死亡后,他自己收起了尸体,大概是太难过了吧,说是坠楼。尸体就掉在他面前,我们只在他家找到了颗头,身体其他部分不知所踪。这个孩子是他之前的一个女朋友给他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女友独自抚养这个孩子,他是有一次看到孩子来学校找女友……”

    “来学校?”方应打断他。

    “是啊,他之前的女友是他们学校的音乐老师。”

    “你是说林佳佳的继母吗?”方应喝了口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徐鹦和林雪的复杂关系。显然林雪撒谎了,她对徐鹦不是一无所知,她就是徐鹦的女儿的母亲。

    她为什么要撒谎?

    “是啊。”陈二泉叹息,“她的两个孩子都……”

    方应没再说话,低头陷入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尽的沉默中。

    陈二泉看看许远,许远对他摊手。方应慢悠悠起身,一个人走到外面,他去了图书馆找旧新闻,把孤岛坠机的所有旧报纸杂志都找了出来,一本本看,一张张翻,他在找一个名字,不是徐鹦,是林雪。

    那么多人名、化名、真名,那么多似是而非的故事,那么多捕风捉影的八卦消息。

    终于让他在一张纪念孤岛坠机、抚慰亡灵二十周年的照片里,找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低着头的林雪,在人群的最后一排只能看到模糊的半个身体。但是肯定是她,长发飘飘的白裙身影,绝对不会认错。

    方应盯着这张照片看,这些失去孩子、失去朋友、失去兄弟姐妹的人们,在公墓为这些死去的“孩子们”造了一座空墓,每年清明都来祭拜。

    他想到了徐鹦,这个唯一的幸存者。照片里没有他,这个开发了无人岛,放任孩子们在虚拟的世界自相残杀的人,没有出现在任何周年纪念的活动里。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方应轻抚着照片上的墓碑。“唯一的幸存者”、“孩子”、“尸体”、“熟练的手法”,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交汇重叠。

    他是想要证明什么吗?用这个游戏,用这些发生在虚拟世界中的故事,用孩子们单纯幼稚的暴力来证明他无罪,证明肯定会有人像他那样为了生存而屠杀。为了证明这样的暴力无可避免。为了逃避、愧疚感,几十年后仍在纠缠他的愧疚感。为自己寻找另外一种解脱。

    方应找到那块墓碑,他来到墓地时,墓碑前摆着一束新鲜的菊花。他蹲下来仔细看墓碑上镌刻的名字,确实有个姓林的名字。

    “林秋。”方应默默念这个名字,确实和林雪的名字有几分渊源。

    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想必关系匪浅,不过现在也没有了追究的价值。

    方应往山下走,双手插进口袋里,吹起口哨。

    他在回城的公车上拿出手机,再次登录无人岛游戏,他点进聊天室。

    这会儿,聊天室里已经炸了锅,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有人感叹管理员竟然是自己的老师,有人惊讶老师竟然是杀人犯,还有人担心游戏的未来,会不会被删除,被禁止登录,他们会不会也被调查。

    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一个ID叫做“三层8号”的人说了句话:“这个游戏永远不会停下。”

    无论在虚拟的世界还是在现实的世界,这个单纯的、只属于孩子们的游戏,永远不会停止。

    方应去了林雪家,邻居说她已经搬走了,什么都没留下,连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都带走了。

    不久后,方应就听到消息,徐鹦在监狱里自杀了。方应从陈二泉那里打听到,徐鹦是在收到一封信后自杀的,而那封信件已经被他撕碎了吞进肚子,再没人知道信上说了什么。

    方应没和陈二泉说林雪的事,之后再登录无人岛游戏,已经没什么人在玩了。

    那天晚上,方应无聊去了聊天室,看到那个“三层8号”又出现了,聊天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和“三层8号”搭讪,“三层8号”问他,游戏要关闭了,他怎么还在。

    “突然想到,就来看看。”方应私密“三层8号”,说了个名字,“林秋。”

    三层8号没说话,方应又说:“孩子们都好吗?”

    三层8号退出了聊天室,方应撇撇嘴,关了手机,塞进抽屉里。

    徐鹦死后,林佳佳这起案件也不了了之,只是徐鹦女儿身体的部分一直没找到,让整个重案组都非常不痛快。

    那天,陈二泉找方应和许远一起吃饭,又提起这事。

    方应旧事重提:“二哥,你说徐鹦到底为什么自杀?”

    陈二泉喝多了,摇头晃脑,大着舌头说:“不知道,他拿牙刷戳自己脖子,生生把自己给戳死了,你说这得多大的勇气。”

    这样的死法需要多大的勇气?

    “是啊,女儿死了,仇也报了,因为被捉到了就自杀?”方应摇头,“说不通。”

    “难道是发现自己杀错人了?”许远猜测道。

    “有可能,有可能。”方应摸着下巴说,“不过,怎么会杀错呢?尸体都分了……”

    分割的尸体,消失的身体。

    方应忽然笑了起来,拍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许远问他怎么了。方应哈哈笑,不停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实在太妙了,太妙了,完美的复仇,完美!”

    为了这样完美的复仇需要多大的男气?

    方应勾着陈二泉的肩:“二哥,你帮我个忙,查查林佳佳的尸块,和她的脑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陈二泉听了这句话,酒有点醒了,嘀嘀咕咕说方应神秘兮兮,不过他还真帮了这个忙。

    方应隔天下午就接到了电话,结果出来了,和林佳佳的脑袋装在一个垃圾袋里的尸块,并不属于林佳佳。

    它们属于另外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徐鹦的女儿。

    方应已经可以猜到,被徐鹦吞进肚子里的那封信的内容,他猜想大概是这样的:你亲手分割的是属于你女儿的身体。

    方应甚至能想象,林雪在一个静谧的夜晚里,将自己和徐鹦的女儿找到附中的女生宿舍,然后将她推下楼,再将她的尸体带走。

    然后,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哭着告诉徐鹦,她发现自己的继女林佳佳就是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还发现林佳佳把尸体藏了起来。

    随后,再在一个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晚上,杀死了林佳佳,打电话给徐鹦,用惊慌失措的口吻对他说:“我下手了,我杀了佳佳,怎么办,可是我一想到她对我们的孩子做了那样的事……”

    徐鹦一定安慰她,告诉她自己马上赶到。

    然后在他来到之前,她在她那间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大屋里,砍下了林佳佳的脑袋,拖出自己亲生女儿的躯干,为她换上林佳佳的衣服,痛哭流涕地迎接徐鹦,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尸体,就干了这样的事。

    徐鹦运走了尸体,带到自己家中分解,他分解尸体时想必带着满腔的恨意。砍下胳膊,分解躯体,挖出她的内脏,因为是仇人的尸体,也不需要温柔对待。

    这个杀死我女儿的家伙,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说不定还这么想过。

    林雪把女儿的头颅给他,告诉他,再没找到其他部分。他一定十分痛苦,日夜思念那永远也找不回来的身躯。

    挖出那一小角垃圾袋的人是林雪吗?这已经无从得知,方应这么想着,如果这些疯狂的想象确有其事,那这简直已经超越了复仇的范围。

    因为无法接受那年孤岛事件只有徐鹦一个人活了下来?

    还是因为坚信是徐鹦杀死了其他人,吃了他们的肉才活了下来?

    所以就用自己的女儿、别人的女儿完成这样的一次复仇。

    她会痛苦吗?将自己的孩子推下去。还是会厌恶自己,和仇人生下这样的孩子。

    之后呢,她会怎样生活下去,她的恨意还会在心中残留多久。生活下去所需要的勇气,一定比剪断自己的长发需要的多得多。

    方应无法释怀,他又到天台上擦起那两尊石像。

    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必定也要让自己恨着的人尝尝。

    要让他怀抱恨意杀死自己最爱的人,这样才痛苦,才算得上复仇,是吗?

    真是单纯,和那些孩子有什么分别。

    “三层8号”说得没错,游戏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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