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申潜无奈地要求道。
“……把我们滴血肉，筑成我们新滴长城……”
“安静！”申潜不得不转过头提高音量。
“……起来！起来！起来！”
不对劲！申潜猛踩刹车，系着安全带的两人借着惯性往前一倾。
“柳沁！柳沁！别唱了！”申潜掰过对方的肩膀，努力与其直视。
“……我，我停不下来……”柳沁全身颤抖，身上不断冒着汗珠，额头全凉得惊人，一脸煞白。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冷静，我们冷静下来。”申潜双臂一捞，连人带头把人往怀里按，试图传给对方安全感。歌声渐弱，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良久，申潜胸口处传来柳沁闷闷的声音：“我杀过丧尸，因为丧尸要吃我们，它们不再是人类。”
“嗯，你做得很好。”
“可我刚刚想把那个军哥杀了，真的，那一瞬间我想把他的头炸掉。”
申潜不出声，轻抚柳沁的头。
“他拿着那么长的西瓜头朝你背后砍，他要杀了你！他竟然想杀人！”
眼看柳沁又有激动的趋势，申潜的怀抱紧了紧，轻声安慰。
“我看到丧尸吃人顶多是害怕、恐惧，然后反抗。可是他是人啊，他也是人，怎么能因为……就杀别人！”
沉默良久，申潜就这样静静拥着她，听她语无伦次的指控，听她深入到骨髓的恐惧与愤怒……他突然觉得抱歉，抱歉让她亲眼看到这世界上这么肮脏的一面，不是丧尸，不是病毒，仅仅因为人性的丑恶。可是相对于逃避，直面才是最好的选择。申潜把瑟缩在怀里的柳沁扶正坐好，紧盯着她的双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柳沁，听好！”
柳沁看着他，眼里不知所措。
“我们现在所生存的世界已经大变样了，什么工作、什么享受全部都一去不复返。现在面对的是可怕的丧尸、仍然无法治愈的病毒，但未来面对的，还有更多不可知的危险，包括人类自己。刚刚发生的事，以后还会经常遇到，甚至更丑陋、更肮脏。柳沁，你要更坚强！——有我在，我可以护你人身安全，可是你的内心，得靠你自己。”
你要更坚强！
柳沁微微一抿唇，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直视面前坚毅面容，语气轻柔：“开车吧。”
申潜闻言，安心了一大半，凑过去在柳沁额间印下一枚浅吻，然后发动汽车。
先前与军哥一行人耽误了好几个小时，眼下离高速公路还有一段距离，申潜粗略估计了一下，天黑前应该能在邻近的X市找到落脚点。
车内两人都没再说话，也没有谁刻意打破这一沉默，此时仿佛有一种难得的默契弥漫开来，直到进入高速路过一闪而过的路牌——
柳沁：“我们今天要住X市吗？”
申潜：“嗯。天黑最好别赶路。”
柳沁：“你去过X市吗？那里的槟榔最正宗。”
申潜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柳沁：“你知道X市的另一大特产是什么？”
申潜：“什么？”
柳沁：“妹陀。”
申潜：“？”
柳沁：“就是妹子。”
申潜：“……”
柳沁：“你是不是也很疑惑为什么妹子这种萌物被称作‘陀’？”
申潜心想，我为什么要疑惑？
柳沁：“据我猜测，X市的妹子们大多长得又矮又胖，肉嘟嘟的，所以用‘陀’这个单位来形容。”
申潜抽空开了一下GPS，离X市不远了。
柳沁继续叨叨：“X市的妹陀怎么敌得上我们C市的妹子：苗条、漂亮。”说罢，她下意识扫了一下自己从胸到脚的部位，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申潜疑惑的眼神。脸一红，装模作样咳了咳，说：“元芳，你怎么看？”
X市离C市总共也只有50公里左右的路程，高速上很少看到丧尸踪影，连行驶的车辆也少见。现在离病毒在本地爆发约摸三四天，看来大部份人都没想到要出城。一路上经过好几个服务区，汽油搜刮了满满几大桶——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全都擅离职守，估计回家避难去了。为难地看着堆满车内空间的食物与汽油，柳沁不确定地问道：“要不要再准备辆车？”
“不用。再过几天，幸存者们肯定要被迫流离四所，留点儿食物给他们吧。再说我们的食物难保不被有心人士觊觎，吃完了再去弄。”
柳沁想到先前的遭遇，连连附和。
进入X市后，发现这个城市的状况与C市差不离，尤其是市中心，街道与大部份商店已经过了血色洗礼，来不及开走的车辆横七竖八躺在路面，间或有丧尸从车里艰难地爬出来。
“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天快黑了。”
柳沁忙把头盔戴上，手里紧握着高尔夫球杆，一副随时备战的姿态。
“这里。”申潜把车停下来，转头说道：“你先呆在车里，我去看看。”
柳沁一抬头，车停在了一家名为“达力户外运动商品”的店门前，她扫了扫四周，下车紧跟上去。
“我跟着你。”柳沁举着球杆状若机警地前后左右查探，“我还能保护你。”
申潜无声地笑了，示意她跟好。
这家店不大，东西倒挺全。柳沁跟在申潜背后小心翼翼往前迈，一个不设防撞到了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的申潜后背，她揉揉鼻子正想开口询问却一不小心瞅到了柜台旁的一具尸体——严格地说，这是一副已被啃咬得残破不堪的骨架。她忙背过身，竭力止住一阵阵反胃，脑海里却不断地将之再现。
“你别看，我把它弄走。”
“你，你别用手直接……”
“我拿扫把扫到一边去。”
柳沁把生平所看到的任何一部有关丧尸的影片全放脑海里回播，发现电影里多数镜头都是残忍、血腥、暴力的，而自己观看时可以面不改色，然而一旦眼见为实，无论如何也淡定不起来。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呼……她不由得鄙视自己，都世界末日了，还扮什么娇弱呢？偷偷瞄了瞄四周，没发现那副残骨，只看到角落处堆着的一团运动衣物。真是个体贴的娃。感激地朝申潜看过去，对方却又开始忙活开来，手里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柳沁怎样也不认为这家小店是落脚的好地方，不提那堆尸骨，没床没厕所，还不如车上舒服。于是她问道：“我们是要在这运动一晚上吗？”话音刚落，她立马意识到不妥，还没等对方回应，她急忙解释：“我是说，这个地方，”比了个大小的手势：“这么小，全是运动用品。”
申潜：“给你做武器。”
柳沁惊讶：“我以为一根球杆就够了。”
申潜抬抬手里的弓弩：“这里有仿真弓弩，我帮你改造一下，杀伤力会很可观。”
柳沁大喜：“太好了！是《行尸走肉》中达里尔用的那个东西吗？”
申潜不知道达里尔是谁，但他下意识想泼她冷水：“射击类武器，一次只能杀掉一个丧尸，前提是要能瞄准，够灵活。”
“晓得，晓得。我很期待啊。”柳沁点头如捣蒜。
申潜无奈：“我帮你把它改造了一下，有如同真弩的杀伤力，这是箭支。”他说到这，皱皱眉，必须多准备箭支，重复利用并不是很方便，只有多准备才能以防万一。
柳沁喜爱万分地看着申潜递给她的弓弩——黄蓝相间、小巧可爱，迫不及待请教用法。原来这是小型仿真1：1成人弓弩，许多户外运动爱好者常用。本来箭支末端上有个小吸盘，改造过后，露出尖锐的箭头，某种高密度合成材料制作而成，杀伤力极大，还能同时发射三支箭弩，也可以只发射一支，另两支备用，就不用不停上膛了。不过时间有限，申潜只改进了十来支，准备把其余所有弓弩配套的各种箭支带走备用。
“这里有个保险栓，射击时打开，不射击时关掉，以免误伤。”
“嗯嗯。我想去试一试。”柳沁眼里闪着星星光芒，不可言说的急切。
申潜不予理会，自顾自寻找合用的各类材料。打开货柜下层时突然眼前一亮，唐刀！好东西！这家店主卖违禁用品呵。申潜仔细挑选了两把100厘米来长，看上去坚韧耐用的，双手“哗哗”干脆利落挥舞两下，顺势一左一右往腰间一挂。一回头，看到柳沁仍在原地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好帅啊！我们一起去试一试吧。”
“……走吧。路上看到落单的，你就试试。”这两把刀得找个时候开刃，现在时间不早了，先找个地儿呆一晚。
大奔开得并不快，然而为了不至于吸引到那些分散的丧尸，柳沁几次三番的跃跃欲试最终只能无疾而终。当然，她雀跃的心情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以后有的是机会用，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把完全属于自己的武器——申潜为她做的。
“咦，前面有一家小超市，好像有人。”柳沁左顾右盼，指着前方不远处兴奋地对申潜说。
“我们过去看看。”
那家小型超市是全玻璃推拉式大门，外人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超市大门旁停着好几辆小汽车，应该是那些避难者们的。
两人把车停到附近，柳沁率先敲门，语气温婉有礼貌：“您好，我们是路过这儿的，想在这借住一晚，能不能行个方便？”
门内有6个人，4男2女，各个面露戒备。柳沁再接再厉：“眼看就要天黑了，我怕……”那几个人似在商量，却仍没有开门的打算。申潜上前一步，沉声说：“我们自己有带食物，”他指指柳沁手里的塑料袋，道：“超市里的东西一概不要。”
这句话非常有效，柳沁无语地看着开门的年轻女孩，感谢之类的话语硬是没说出口。
“你好。我是小林，那个高个子是我男朋友，还有几个是我同学。我们在这被困几天了。你们是要到哪儿去吗？”
柳沁朝她笑了笑，“嗯，我们去G市，正好路过这。”
“去G市？”另一个女孩闻声也凑过来，“G市那边听说更严重，国内最早爆发病毒的城市之一。”
“没办法，我有亲人在那边。”
话毕，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再做声。
柳沁抱歉地举高装有泡面的塑料袋，说：“我们先去解决一下温饱问题，呆会再聊吧。”
她们挥挥手，表示没关系。随即那位名叫小林的女孩眼尖地瞧见柳沁左手拿着的精致小弓弩，低声惊叹：“哇！这个东西好炫！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柳沁一听，顿时得意非常：“嘻嘻，这是我……我朋友给我做的，杀丧尸的好东东哦！”
赞叹声此起彼伏，另几位男生也围过来，柳沁霎时成了关注的焦点，她喜滋滋握紧小弓弩，决定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小潜”挺不错的，黑黑！
“女生用最好了。”小林羡慕不已，不停用期盼的眼光瞄向自己的男朋友，那意思很明确。柳沁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鼻子，这可是天下独一份！
“柳沁！吃饭！”
申潜面色不善，把众人中飘飘然的某人喊回神。
“哦，来了！呃……小林，我们先吃了，待会再说啊。”
小林笑嘻嘻道：“嗯。对了，这里还没断电，可以用电热壶烧开水，泡着吃吧，干吃多不好。”
“哇，真的啊！谢啦！”
“不客气。”
两人找了个角落开始烧水煮面，吃了一整天饼干、面包的悲惨经历使柳沁止不住吞口水，她从袋里翻出香肠、鸡蛋以及各类熟食，得意道：“这顿实在是丰盛，多亏我准备充足。”
“比我们相亲时那一顿还丰盛？”
“……”可不可以不要唤起我对美食更强大的渴望……
“我呆会去把这两把刀开刃，”申潜指了指超市大门前的水泥台阶，说：“你要多留点神，这个弓弩藏好，就怕有心人打它主意。”
柳沁听了，认真点点头，转头看向正在聊天的那一伙年轻人，恰好对上小林的眼睛，对方眼神一闪，移开视线，继续与同伴说话去了。
待申潜拿着唐刀去开刃，吃饱喝足的柳沁找了把小椅子靠墙舒服坐下，翻来覆去摩挲着小弓弩——对于申潜来说，这是给自己防身的武器，可对于自己而言，其意义远大于此。这是申潜送的第一个礼物，更是两人相识以来见证生死患难的信物。柳沁笑眯眯看向超市门外磨刀霍霍的申潜，他怎么蹲着磨刀都那么帅呐！
“嗨！在看什么？”
小林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柳沁，她忙正了正身体，笑着道：“没什么，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唔……柳姐姐，有个事想找你商量。”小林显得很为难，说话吞吞吐吐。
柳沁很爽快地问是什么事，她还没听到过“柳姐姐”这类称呼呢，很新奇。
小林半天没出声，她身旁的高个男孩咳了一声，说：“是这样的。我们想买你手上的弓弩，你知道我们6个人都没有防身的武器，再这样下去只能等死。”
要我手上的弓弩？柳沁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很想知道在他们看来如果6人没有武器就只能等死，那自己一个弱质女流没有了武器会怎样？
柳沁平静地问：“你们拿什么买？”
高个男孩一听，脸上露出喜色，他忙从裤兜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通通拿出来数了数，大约有七八张粉红钞票，往面前一递：“这个数，行不行？”
柳沁怀疑自己莫非长得像小白？她语气波澜不惊：“这个？给我上大号用？”
对方顿时脸色大变，小林更是怒气上脸，她咬了咬唇，让一步，说：“用食物换。你可以选一些你喜欢的食物，我们好商量。”
柳沁心说这小破超市的东西还没我们车上的丰富，当我冤大头？“不用了。我最需要的只是这个。”她扬了扬手中的弓弩，不想再多废口舌。
“那你要怎样才肯换？”
“我怎样都不换，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了。”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靠！谁欺负谁！
柳沁脸色非常难看：“怎么？我欺负你了？我逼着你来抢我的东西？”
“你！”小林一改先前温柔可人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前咬死柳沁。高个男孩扯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冲动，然而他说出的话更不客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话不听，我们只好不客气了。”
哈！不客气？想打人？来啊！
“门外那是你男朋友吧？大门早就锁上了，他进不来，你出不去，一到天黑就死定了。怎么样？乖乖把东西拿来！”
这下柳沁气血直往头顶冲去，握着弓弩的双手微微打颤，她有点控制不住的感觉，朝面前的男孩举起弓弩，语气阴森：“开门！不然你就成为我杀的第一个人！”
那男生显然没料到这个女人这么难对付，一时间不能硬来，他示意大伙缓缓后退，不急不徐说道：“只有一支箭，你顶多杀一人，我们可有6个。你男朋友只能在门外张牙舞爪，天一黑丧尸就来了，你要考虑清楚。”申潜显然发现了超市内紧张的一幕，他猛拍大门，声响巨大，附近游荡的丧尸开始朝这里聚集。
柳沁喘着气，双眼恶狠狠死盯着对方，举着弓弩的手毫不放松，如果不是只有一支箭，她是真想不顾一切置对方于死地。而申潜已然拿着开好刃的双刀对付闻声而来的丧尸，天色变暗，再晚就不堪设想。脑海中思绪飞速旋转，下唇已被咬出血丝。就在此时，靠近货架的小林从上面拿着一个水杯迎面朝柳沁掷过来，柳沁闪身躲避，那男生看准时机抢夺弓弩，柳沁死不松手，小腿挨了一脚。小林忙上前帮忙抢夺，趁机在柳沁手臂大力抓挠，一阵疼痛，鲜血渗出，弓弩落入对方手中。柳沁迅速拿起身边刚刚烧开水的电热壶往那两人一扔，一声哀叫从小林口中传出，水壶中剩下的开水全泼到了对方脸上。柳沁咬牙看着小林被开水烫红的面皮，丝毫不减心中愤怒。这时“砰”的一声巨响，申潜终于踹开了大门，他急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只丧尸，他看也不看，一左一右挥刀砍掉，身上溅满了血迹，犹如杀神逼近。他看了看柳沁狼狈的样子，不断渗出血迹的手臂，愤怒满溢，一脚一个把那伙人踹翻在地。
“我们走！天黑了，丧尸都在朝这里赶来。”
“嗯。等下，我的弓弩。”柳沁跑向被踹倒在地的小林身旁，捡起弓弩，顺便再次狠踢了一下那位男生，正要转身走，却突然被人往后一推——“啊！”
“柳沁！”申潜大惊，货架后一只丧尸正挥爪抓住了柳沁的伤处。一刀挥去，丧尸人头落地。此时再也顾不了其他，申潜抱起柳沁快步跑出超市，打开车门准备离开，对身后的呼救声充耳不闻。
“我们不能走大路了，晚间丧尸都会聚集过来。”说罢，拿起几个空啤酒瓶朝附近停靠的汽车扔去，瞬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丧尸寻声而来的同时，开车离去。
“疼不疼，谁抓的你。”申潜紧抿的嘴唇显示出此刻极大的怒气，他万万没想到，那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柳沁颤抖着双唇看着申潜，眼里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双颊一片惨白。申潜一边注意前方路面一边心疼不已：“忍忍。”后面还跟着若干只紧追不舍的丧尸，待摆脱后再来处理柳沁的伤口，要是没记错的话，后座还有他搜集来的酒精。
“申潜，我……我被丧尸抓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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