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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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爹有娘,不靠你养。少跟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也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又把卡从口袋里拿出来塞回给她。

    晓芙带着一脸的嘲弄冷笑道:“你现在能听见你自己说的话吗?你不觉着荒唐啊?你就是愿意当个高尚点儿的陈世美,我也不是那位哭哭啼啼的秦香莲!我张晓芙虽然高考数学不及格,但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会说三国语言的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是你吴鸿渐的糟糠妻、下堂妾!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整得跟耶稣再世似的,您老就是有那普渡众生的鸿鹄之志,我也没兴趣当您那抹大拉!”

    她没再把卡塞回给他,而是把那卡“啪”地一声猛拍在了离他俩最近的一辆黑色别克“君威”的发动机盖上,那车的警报器立刻叫唤起来。

    她像他初次见到的那天一样,前挺胸,后撅腚,一脸傲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停车场。

    他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反倒怔了一会儿,这是个他从不认识的大泡芙。他也不知道抹什么大拉那娘们儿是谁谁谁。

    半天,他叹了口气,正要拿起“君威”发动机盖上的卡走人,一个眼不错见,发现了车内驾驶座上居然坐着个陌生男人。

    鸿渐有点儿惊讶,也有点儿尴尬,人一定是看着他俩吵架,不好意思下车呢。大泡芙把人的警报器弄响了,人也没说什么。想到这儿,他赶紧冲人车主歉意地一点头,意思是:真对不住了。

    人车主居然也挺善解人意地冲他回点一个头,挥挥手,意思是:没事儿,走吧。

    其实,这车主并不是别人。

    垮掉的一代

    是在外祖母的九十寿宴上匆匆露了个脸,又匆匆赶回医院来值夜班的马主任,不小心撞破别人私事的他临时决定在车里呆着。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内心过于激动,正在等电梯上楼的晓芙浑身上下颤抖得不能自已。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不能立刻回病房,人精似的外婆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她跟鸿渐之间不是一般的夫妻间的龃龉,没准儿三下五除二就能把她的话全给套出来。她四下里看看,拎着那袋樱桃转身走进了黑洞洞的楼梯井。楼梯井的灯是感应的,立刻就亮了,半分钟后又自动灭了。

    晓芙背对着门,在最低的一阶楼梯上坐下,把樱桃搁在一旁,整个人在黑暗里抱缩成了一团。她凄清而无助地想,天下之大,此刻能让她容身的居然只有这个黑漆漆的医院楼梯洞口。泪水立刻在脸上肆虐开来,她先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抽噎声,然而,她那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也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一波接一波往上涌,来了个大爆发,她的哭声不受控制地逐渐放开,传到了外头正在等电梯的人们耳里,马主任也在他们其中。

    晚晓芙几步的他一进楼,就看见她急匆匆进了楼梯间,这会儿的悲泣之声一定是来源于她。

    现在国内的一些社会学者和媒体把时下的年轻人描述得都和糊不上墙的烂泥似的,他也偶尔为这“垮掉的一代”忧心忡忡。医院里这拨八零后的年轻人,都是医科大出来的天之骄子,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时用的流行俗语,关注的话题焦点,常常听得他直皱眉。他们说的都是中国白话,可有时候却比文言文还让人觉得聒噪不堪,博大精深的汉语言文化就让这坨烂泥发扬光大成这样。

    所以刚刚在停车场听她那一番激昂的陈词,多少还是透着些年轻气盛,但和他概念中的八零后又有所不同。看着她那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撼的。他没法把她和早上那个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让外套盖着脸以致呼吸困难,在梦境里极力挣扎的女孩看作同一个人。他当时觉着滑稽,不由蹲了下去,把外套上的帽子从她脸上揭开的瞬间,她停止了挣扎,然后就睁开了眼,他立刻在心里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多年前,他和友人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在半山腰上撞见的一只野猫的双眼。

    再想想中午那会儿,他完全搞不清状况就对人小姑娘那么上纲上线,凶神恶煞的便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个内心极其骄傲的姑娘,她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些,不然她不会一个人躲在黑洞洞的楼梯井里哭。这时候的她需要的兴许就是这样独处的时光。一个人要是摔倒了,他得做的,不是等人或找人来扶,而是要自己爬起来。

    然而,两位同等电梯的大妈忍不住了,边议论着边相伴着往楼梯井那儿走。

    马主任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走过去,挡在了进入楼梯井的门口,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就用他那一贯不容置疑的口吻冲那二位说:“让她一个人呆会儿!”

    那二位见他一身虎虎生威的气势,到底没敢突破这位“门神”,嘴里叽咕了几句,便前后脚走开了。

    ……

    “鸿渐一个礼拜就回来这么一趟,你还跟个乌眼鸡似的!”外婆坐在床上,边吃樱桃,边指点江山,“你甭那么瞅着我!想我又怎么知道的?你呀,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

    得益于病房里昏暗的灯光,老太太愣没留心到晓芙微肿的双眼。

    早已平静下来的晓芙心说:我要离婚,你看得出来?!嘴上说:“嗬,半斤樱桃就把您给收买了!”

    老太太一点不计较:“这孩子说话怎么老爱带刺儿?樱桃事小,鸿渐的孝心事大!你呀,跟你妈一个样,直来直去,不晓得拐弯!对男人哪,你可不能使这蛮劲,要懂得四两拨千斤!”说着,就在床头柜上的一块湿手巾上擦了擦口手,说饱了。

    晓芙看着桌上的四颗樱桃核,哭笑不得:“我花了一俩小时给您买回来的半斤樱桃,您就吃四颗?”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什么好吃的,我都只吃七分饱!再说,这玩意儿也就尝个鲜,吃多了容易上火!”

    冬日的夜像一张大网罩住了这座城市。

    进入梦乡的外婆和隔壁的陪床护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像一曲滑稽的二重奏。躺在普通病房给病人家属租用的折叠床上的晓芙在这二重奏里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抱着羽绒服去走廊的长椅上躺着,走廊里的灯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她便把羽绒服上的帽子翻上来扣在脸上。

    不多一会儿,帽子又让人翻了下去,她不由得睁开眼,眼皮老重啊,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肯定是肿了。

    马主任又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这回他是站着,晓芙躺在那儿看着他,觉得他像个巨人。

    “您还没回家呢?”她一下坐了起来。

    四条腿的耳塞

    “今天我值夜班!”马主任洪钟似的嗓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夜小了好几个分贝,听起来很有磁性,“为什么老爱在走廊上睡觉?病房里不是有给家属陪床用的折叠椅吗?”

    晓芙说:“我外婆睡觉老打呼,我睡不着。”

    马主任对她那发肿的眼泡视而不见,说:“唔,这倒是个问题。等着。”

    他说着就走开去,不一会儿拿来一副耳塞递给晓芙:“试试这个吧!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和一半夜爱听摇滚的哥们儿住一屋,天天戴着这个睡觉。”

    晓芙淡淡一笑:“管用吗?”

    “应该管用,我那哥们儿听的可是重金属摇滚乐队,你外婆的呼噜声和这个比应该是小巫见大巫吧?!”

    她依旧带着那淡淡的笑,说:“白天我不是故意顶撞您,我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儿,我心情不太好,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马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知道我每天雷打不动要干的事是什么?”

    “给人开膛破肚。”晓芙又二起来。

    马主任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答案,不由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纠正:“是看新闻。为什么看知道吗?”

    “忧国忧民忧天下!”

    “别给我乱扣帽子,我情操没那么高尚!”他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很多大事儿,你看多了就会觉得,跟这些大事儿比,自己那点事儿再大也不是事儿!”

    晓芙点点头,看着他的黝黑的脸膛,开了个小差:这人到底多大?虽然眼周暂无褶子,但见他那饱经沧桑又处变不惊的眼神儿,总有四十了吧?

    他避开她山猫似的直视,看向了别处:“快回去睡吧!老人家半夜醒过来,身边没人,也睡不踏实!”

    她正起身要往病房走,他忽然又说:“还有,睡觉的时候别再捂着脸,容易窒息。十几年前,美国有个短跑女冠军就是睡觉的时候窒息而死的。”

    她想想,到底没忍住,纠正:“我想你说的是乔安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因为哮喘导致的窒息吧?!”

    就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他一贯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个笑容,顺带展露出一小段齐整的白牙。难得一展欢颜的人原来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她的心忽然让什么抚摸了一下似的,像死水里让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掀起一小阵涟漪。

    这天晚上,她躺在翻个身就嘎吱作响的折叠椅上,戴着马主任给她的耳塞,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小时候和手榴弹在大院礼堂看的那部《乱世佳人》。当时,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她俩,对美国内战、黑奴解放什么的统统不懂,对几个人物之间分分合合,纠纠缠缠的情爱关系也不甚了了。但影片尾声,死了孩子,跑了丈夫的郝思嘉,挂着一脸未干的泪水,两眼无限憧憬地看向前方,鼓励自己:“明天,又将是另一天!”的场景深深烙进了晓芙的心里;下一幕,那个爱穿绿蓬蓬裙的娇小却坚韧的身躯又站在了家乡塔拉的土地上。

    后来,为一次数学测验分不高,就让她爸罚跪小马扎的中学生晓芙,在双手高举布满大红叉的数学试卷,努力维持平衡的时候,就暗暗想着郝思嘉的这句话给自己打气。

    手榴弹那时候很同情她,老说:“你爸和那些控制未成年卖花女的人贩子有一拼,她们的花儿卖得不够数,也要跪马扎!”

    这会儿,晓芙的心里又回荡起了那句话“明天,又将是另一天”。人三婚女郝思嘉,在一个自驾马车都让人说三道四的十九世纪,都能这么乐观;她这托生在二十一世纪,女人开飞机都没人敢二话的年代的一婚女,还就蔫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窗外清冷的月光都皎洁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躺椅床上的戴了耳塞的晓芙不是让她妈和外婆的说话声给弄醒的,而是让她妈拎进来的油条煎饼味给香醒的,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一口东西了。她摘了耳塞,慵懒地抬起眼皮看了她妈一眼,然后就坐在床边狼吞虎咽起来。

    当妈的一看又唠叨开了:“哎呀,怎么又不刷牙洗脸就吃早饭?”

    “饿了。”女儿说。

    晓芙妈在上班前特地赶来看一趟:“对了,妈,你什么时候换病房的?也不知会我一声,叫我一番好找!”

    外婆答道:“昨天。四条腿让我搬的。”

    晓芙妈笑了:“哎哟,那这四条腿可是神人呐!我要拜拜!”

    外婆道:“可不是神人?我看了这么多医生,就他一个人不敷衍我!说得头头是道!”

    “妈,我打听过了,人家可是最早几批公派留美回来的医学博士。当时很吃香的,好多地方上的大医院要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进部队医院了!进就进了,北京的301医院也要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了咱们这儿的军区总院!”

    晓芙妈什么时候都不忘发扬一下八卦精神,她没留心到,女儿的两耳都竖起来了,啃油条煎饼的速度都慢下来了。

    “哦,这么厉害?你不晓得,这个人长得这么高,这么黑,第一眼看到他把我都吓死了,以为是他们医院保卫科的人来撵我!”外婆夸张地拿手抹抹胸口,“后来他就介绍说他是主任,蛮有礼貌的一个人,一点架子都不搭!”

    “喝过洋墨水的人果然不一样,多大?”

    “昨天听小护士讲,是65年的,属蛇。和我们小四子一样大。”

    “哦,成家没有?”

    “不晓得。”

    “那他叫什么?”

    “也不晓得,就听他们喊他‘马博’‘马博’的!现在什么时候了?哦哟,七点了,他还有半个小时就来查房了!”

    包了一嘴食物的晓芙立刻扔了手里啃了一半的油条煎饼,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几乎小跑着去了洗手间刷牙洗脸,也顾不得外婆在她身后跟她妈抱怨:“你家这丫头怎么整天毛毛躁躁,跟火上房似的?昨天打开水的时候,把个好好的暖水瓶也砸了……”

    爸和鲫鱼炖蛋

    不一会儿,马主任就领着几个实习医生查房来了,他拿着听诊器给外婆听心音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一片。

    晓芙妈忽然轻声问女儿:“你这早饭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饱了。”女儿敷衍道。

    当妈的立马嘬了个牙花子:“怎么就饱了?不是你让我跟摊煎饼的师傅说,给你裹两根油条,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在里面?”

    大家的目光瞬间都“刷”地一下都集中在桌上那个被晓芙啃了一半,很不雅观地摊在桌上的油条煎饼上。

    晓芙狠狠剜了她妈一眼,又偷偷扫了一眼站在病床另一边的马主任。还好,他正聚精会神地给一旁的实习医生们传授医道呢。

    晓芙心里舒了一口气,想:他刚戴着听诊器,应该没听到。

    她妈没在医院呆多久,就去上班了。临走的时候,叮嘱她:“我给你和外婆做了鲫鱼炖蛋,医院没冰箱,所以我也没带来,你记得中午回去拿。”

    “那我爸这两天吃什么?”晓芙试探着问了一句。

    当妈的脸立刻一黑:“吃西北风。”

    晓芙打算捱到十二点,再动身回家,因为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是她爸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数十年如一日。以前怕见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爸;现在怕见爸,是因为她没想好怎么面对一个出轨的爸。

    没想到,到了午饭的点,爸自己来医院了,还带来了妈做的鲫鱼炖蛋。

    晓芙正拎着一壶热开水走回病房,看见她爸坐在外婆的病床前,洗耳恭听着老太太的谆谆教诲:

    “海涛啊,你墨汁水喝得比她多,要多担待担待。婚,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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