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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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成了她心头的一片死海,没想到这会儿死海面上居然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黑脸膛也是一脸的错愕,他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这儿遇上她,更没法把眼前这个裙摆刚盖住屁股,两眼抹得像浣熊一样的妖艳女人和那个爱耍贫嘴的臭丫头看作同一个人。

    一曲箜篌淡淡地萦绕在众人的耳畔,却让晓芙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牛秘书把坐他右手边的黑脸膛介绍给马经理:“这是我高中同学,你俩同名。哦,不,你那是‘志向远大’,我们这位是写‘古道西风瘦马’的。”又拍拍黑脸膛的胸大肌笑道,“当然,咱这匹马可不瘦!”

    除了晓芙,在座的各位都笑了。

    牛秘书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子,许是因为胖,说话的时候总爱喘,声带里老像塞着一团脂肪。这会儿他正努力拨拉开那团脂肪,喘道:“这厮的外祖父当年官拜少将,上高中那会儿,他可没少搭家里的小吉普来上课,我那时候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我们俩那时候——铁磁!”他边拍着黑脸膛的背,边冲众人竖一大拇哥。

    黑脸膛有点儿不耐烦地笑笑:“行了行了,喝你的酒吧!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呀?老头都去世多少年了,还报他的山头!”

    牛秘书立刻说:“好好好,咱做人要低调!低调!孔明先生教导我们,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众人又笑,当然,除了晓芙。

    这个被命名为“乌衣巷”的包间,颇像一幅水墨画,大到那仿明的屏风、茶几,小到桌上的杯碗、碟壶,一应只有黑白两色儿,连俩女服务员都穿着黑稠面儿的旗袍,来来回回好像两只游动的蝌蚪。

    红裙裹身的晓芙像落在水墨画上的一只火烈鸟那样醒目,大半桌的男人都不时拿余光往她这儿瞟。只要一想到黑脸膛也在座,她就跟浑身长了刺儿似的不自在。虽然黑脸膛并没有看她。

    马经理早看出晓芙这一番扭捏,心里很是纳闷儿:这丫头什么时候怕过生呐?平时那股插科打诨的劲儿都哪儿去了?

    自进门起,她就一直闷着不吭气,直到牛秘书端起杯子给她敬酒,她才干笑了一下:“我酒量不好。”

    马经理赶紧端起酒杯陪笑:“牛秘书,我替她喝。”

    牛秘书不乐意了:“你怎么能替得了我这份情谊呢?小姑娘,这红酒可是养颜抗衰老的。法国女人为什么那么漂亮?就是因为,她们每天临睡前都喝上一杯葡萄酒。你要能养成这么个好习惯,不出五年,你准能成苏菲玛索。”

    众人大笑,还有人起哄:“你们卖酒的都不敢喝,我们以后哪还敢买啊?”

    晓芙一脸的为难,她没留心到,牛秘书旁边那张黑脸膛沉了下去。

    马经理只得转脸过来和晓芙陪笑:“小张啊,你看牛秘书是一片心意,你不能不承情!”

    晓芙急了:“马经理,你怎么出尔反尔啊?来之前你不是说了,你帮我挡酒的吗?”

    “嘿,这是怎么话说的?”马经理一脸的尴尬。

    还端着杯子的牛秘书也尴尬了,一直没说话的黑脸膛这时攀住他的肩,发话了:“胖子,人小姑

    娘才二十来岁,细皮嫩肉的,你让人抗什么衰老。倒是咱这两根老黄瓜该刷刷绿漆装装嫩了,这酒我替她喝了,成不?”

    大家笑。晓芙终于朝他看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牛秘书转过脸,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成啊!太成了!”又笑向众人道,“你们可不知道,这厮平时是烟酒不沾,我要劝他吧,他就跟我整一堆大道理。今天居然要英雄救美,在我跟前儿破戒,我这也算是罗锅子卧轨——直(值)了!”说着,就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往黑脸膛面前的空杯里倒酒。

    大家又笑。

    “不用了,我自己喝!”晓芙忽然端起面前那杯红酒对众人笑道,“我打小就崇拜苏菲玛索!”

    说着,一仰脖子,把那杯对她来说比中药还苦的红酒倒进了嘴里。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一叠声拍手叫好。马经理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黑脸膛看向她,眉头拧了一拧,又拧了一拧。

    她却根本不去看他,只觉得,一股热气在体内徐徐蔓延开来,刚刚的那种不自在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之若素。

    牛秘书冲着马经理大呼:“别愣着呀,再给她满上!”

    那天,桌上一共开了三瓶红酒。马经理赶紧拿起离他最近的那瓶往晓芙的酒杯里倒,边倒边偷眼观察她,他真怕她又说出什么二百五兮兮的话来。她干得出来!

    晓芙在众人的笑劝声中又半推半就地喝了两杯,中途拎着包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黑脸膛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等着她。她后来发现,他真生气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的。

    她的心热了一下,又冷了下去。

    “你爸妈知道你在这儿吗?”他突兀地问。

    她不说话。

    “我送你回家!”他又说。

    “不用了!”她脖子一梗,绕过他就往“乌衣巷”的方向走。可还没走两步,一只大臂就让他的一只钳子似的手攥住了,然后整个人就让他这么连拖带拉地往电梯的方向去了。

    沿途遇上的人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驻足向他俩行注目礼。

    她一边让他这么钳着胳膊,不得已地跟着腿长步快的他踉跄地小跑,一边试图甩开他的手:“你干嘛呀?走这么快,我脚脖子都要崴了!”

    “知道会崴脚你穿这么高的鞋。”他没好气地说。

    他把她提溜进了电梯,又提溜进了停车场,最后把她塞进了他车的副驾驶座。

    “把安全带系好!我最烦人坐车不系安全带!”他瞪着她。

    她立刻给他回瞪过去,偏坐那儿不动。

    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小会儿,他忽然俯身伸出一只手,她本能地以为他要扇她,不由一缩脖子,跟只受惊的瘟鸡似的。事后她只要想到那一幕,就觉得挺掉份儿。没想到他只是“呲啦”一下拉出她右边卷绕器里的安全带,利落地插入她左腰边的固定扣里。

    她马上要摘,手刚搭在固定扣上,他的食指就点上了她的鼻尖:“敢摘你试试!”然后摔上车门,走到驾驶座那一侧,开门上车。

    她老实了。车像子弹似的“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马叔叔和熟人的女儿

    “脸抹得跟开了果酱铺子似的,拿自个儿当茶花女还是陈白露啊?”他口气很冲。

    “我就爱把脸抹成这样,怎么了?”她回嘴。

    “就你这样,严打那会儿,就得枪毙!”

    果然是老革命的后代,晓芙想,好么样儿的她都让他毙两回了。

    “我乐意!”她一甩脸。

    “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来卖酒?”

    “你怎么这么封建?卖酒有什么不好的?”

    “卖酒好你怎么不敢跟你爸妈说?”

    “那是我们家的事儿,你管不着!”

    “我是你长辈,我就管得着!”

    一提这,晓芙就火大:“谁认你是我长辈?你跟我有血缘关系吗?工作这么难找,处处要的都是

    您这样的天之骄子,哪有我们的份儿啊?这不好、那不好的,你怎么来了?”

    “我是男的。”

    “二十一世纪了,男女平等!马叔叔!”她故意加重最后的三个字。

    两人都不说话了。

    晓芙拿出手机,给马经理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家休息。发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不

    靠谱得可笑,但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等身边那位把车开进楼兰路的时候,她这才想起来告诉他:“我已经不住这儿了。”

    他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我离婚了,搬出来了。”她不看他,低头看自己的包,“我爸妈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告诉他们。”

    他半天没说话,把车开到了路的尽头,才问了句:“那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钓鱼巷。”

    他立刻调转车头。

    两人还是不说话。他专注地开车,她则扭脸看向窗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说:“我当年离婚的时候,也是先斩后奏。”

    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了有大半年,我家里人才知道。姥姥气得两天没吃饭。”他又说。

    她还是看着窗外,心却跟化冰似的开始滴水了。

    “我父亲那时候已经不在了,母亲身体也很不好了,这事儿直到她去世,我们都瞒着她。”他接着说。

    她慢慢把脸转过去,看着他,这张黑脸膛的轮廓,她在心里早已温习过不下千次了,这会儿她也还是觉得看不够。她张张嘴,想对他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心里恍恍惚惚地升腾起一点儿希望,但一想起他说她俩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那点希望的小火苗又黯淡了下去。谁知道他是不是又给她这个晚辈传授过来人的经验呢。

    她强迫自己把脸转过来看着前方,眼睛酸酸的,心里也跟着酸了起来。

    车快开进钓鱼巷的时候,他忽然叫了她一声——

    “丫头。”声音里有种从没有过的温和。

    她的心一颤,双眼也瞬间朦胧了起来。她忙埋下头,让长发垂到侧面去盖住脸。眼泪“啪”地掉下来一滴,砸在手背上;“啪”,又是一滴。

    “你还没告诉我是钓鱼巷多少号呢。”那温和持续着。

    “二十三。”她说。声音里有点喑哑的颤抖。

    他听出来了,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想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缓缓地把车停在了那座筒子楼外,说:“到了。”

    他看见她忽然从包的夹层里摸出一对压瘪的耳塞,是在医院的时候,他给她的。她把它们搁在面前的凹槽里,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异样,嗫嚅了句:“早该还给你的。”

    然后便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筒子楼里走去。她始终没再看他一眼。

    他望着那对在空气里早胖大起来的耳塞,心陡然间重了。

    第二天,晓芙去上班的时候,迎接她的是马经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小张,牛胖子那个高中同学跟你什么关系啊?”

    晓芙看他一眼,装糊涂:“什么什么关系?”

    “你就装吧!一桌人都看出来你俩不一般了。”

    “我俩怎么不一般了?”

    “你前脚去洗手间,他后脚就告辞,说今天上午有个手术,跟着你就也没影儿了。我们还正打算让服务员上女洗手间捞你去呢,嘿,你就‘呗’一条短信过来,说你不舒服,要先回家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这不是?牛胖子两只眯眯眼笑得都看不见了!”马经理笑得咯咯的。

    “马经理,你怎么这么八卦!”晓芙白他一眼。

    “哟,害羞呢还?放心!我们都是过来人,这点儿猫腻儿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晓芙不理他了。

    那边厢,牛秘书一早就给致远打了个电话,嬉皮笑脸地问他和晓芙是什么关系。致远坦白地告诉他,晓芙是他一个熟人的女儿。

    牛秘书根本不信:“什么熟人的女儿?你小子别是把手术做人床上去了吧?”

    “说什么呢!你小子,心里就没块干净的地方!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以后出去喝酒应酬,就别带这丫头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牛秘书坏笑道:“成!兄弟的女人我老牛绝不染指!”

    晓芙爸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成天唧唧哇哇的女儿,开始变得恹恹的起来。他把这归结为,长期不出去工作,与社会脱节的结果。他把他的这份忧心告诉了晓芙妈,晓芙妈冲冲地回他一句:“她自己婆婆丈夫都不说她,你管她呢!”

    自上次他“积极”张罗致远和晓芙小姨的相亲宴开始,晓芙妈的态度就转变了些,三不知的开始搭理他一两句话了,虽然老跟积攒了八百年怨气似的。有一天在书房晨读的他,听见了外间有吸尘器的声音,还以为是晓芙回来了,便拄着拐去客厅一看——

    晓芙妈正躬着身子在那儿推动吸尘器呢。

    这么熟悉的场景,他看了二十来年,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一份欢欣。

    晓芙妈却瞪他一眼,又冲他放出八百年的怨气:“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愿意收拾啊?这房子里的家当我也有一半,我怕生蟑螂,糟心!这家里糟心事儿已经够多了!”

    “好好好,我不跟这儿挡你事儿!”晓芙爸喜滋滋地拄着拐,一跳一跳地又回了书房。

    这会儿,他“据理力争”了一句:“我是怕她老在家呆着,呆成了个废人!”

    晓芙妈一句话给他堵回去:“她就成了废人,有鸿渐养着她,要你瞎操什么心!”

    晓芙爸只好唉声叹气地住了口。

    正郁闷着,致远的一个电话让他又喜上眉梢。

    喜上眉梢的晓芙爸立刻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和蔼地说:“姑娘,晚上回来陪爸爸下盘棋。” 他现在渐渐学会了策略地女儿沟通。

    晓芙上了一天的班,实在累得不行,但她没法拒绝一个这么和蔼的爸爸。

    于是那天晚上,父女俩就其乐融融地坐在了书房的围棋盘前。他俩下的不是围棋,是五子棋。

    和蔼的爸爸抱着一盒白棋直奔主题:“你马叔给你在外贸局找了份工作。”

    太奶去世了

    半晌,抱着一盒黑棋的女儿才说了句:“爸,下棋不语。”

    “嘿!”

    “这可是你定的规矩。”

    爸爸还是很和蔼地说:“你这么年轻,成天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事儿啊!说来也是巧,外贸局一个书记的心脏支架是你马叔给做的——”

    女儿忽然有些愠怒地从棋盘上抬起眼,截断他的话:“爸,您可别告诉我,您背着我求他给我找工作去了?”

    “你听你这话说的,我就是想求,也不会求到你马叔门下啊。那天是他特地打电话来问问我腿怎么样了,闲聊和我聊到这个,问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我就提了一嘴,说你是学国际贸易的,没想到他这么上心。”

    “我不去。该您下了!”女儿又把目光投注到棋盘上。

    “这可是外贸局,不是一般的进出口公司。吃的是公家饭,捧的是铁饭碗,你别说你这个三本的往届生,哪怕就是对外经贸大学一本的应届生想进去,也得参加公务员考试,得经过层层筛选。”

    “那我更不能去了,我去给人擦皮鞋还是倒开水啊?别又弄得跟在魏叔叔那儿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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