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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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东西,你就上这儿来躲清净了?回去收拾你!”

    然后也不管村长,就这么拽着鸿渐走开了。

    “阿芙,你看你这丫头,我找姑爷有正事呢。”村长把烟递给儿子,赶紧跟在他们身后。

    晓芙索性拉起鸿渐的胳膊跑起来,两人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拐进小巷子,跑去大姑家厨房的烧锅后头躲了起来。村长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只花猪哼哼唧唧地在一旁凌乱的干草堆里乱拱。他只好摇摇头,背着手,很村长地走开了。

    晓芙和鸿渐蹲在烧锅后头相视一笑。

    这间厨房背阴,即使是白天也有些黑洞洞的。

    她的山猫眼在这黑洞洞里更像是两潭黑水,有了一点深不可测的意味,他正觉得自己快掉进去的时候,花猪把一块红色布条拱到了他们脚边。晓芙立刻认出来,那是农村妇人用的月经带——卫生巾的祖奶奶。

    “什么呀这是?”他问。

    晓芙的笑干在了脸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姨妈已经两个多月没来报到了。

    她在鸿渐有些困惑的目光中“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一根干草像只小尾巴似的粘在她的屁股上,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摆。

    香樟花开的日子

    汶川地震了。

    晓芙的世界也随着西南大地猛烈地摇晃起来。

    头一个月不见红,家里事多,她大大咧咧的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个月又不见红,她开始害怕了。一回城就马不停蹄地去买了验孕棒,测出是阴性。虽然她自我安慰那八成是月经不调,但也不敢疏忽,第二天就去了军区总院。

    在妇产科做了五六项检查后,她被告知,她两个月不见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怀孕,也不是一般性的月经不调,而是患了多囊卵巢综合症。医生说了一串专业名词,其中一个就是“不排卵”。晓芙再不懂医,也明白“不排卵”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她一下就想到奶奶家鸡圈里头的一只老不下蛋的母鸡,过年头一个杀的就是它。杀别的鸡,奶奶口中总是念念有词,替它们超度:“鸡呀鸡呀你莫怪,你是张家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唯有杀那只鸡的时候,老太太板着脸不发一言,一刀划拉开了它的脖子。

    这会儿她想着那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鸡,便觉得晴天里打了个响雷。

    尽管医生安慰她说,有不少人吃了一两年促排卵的药,怀上了,但也不敢打包票说这病跟感冒发烧似的很容易好。

    她捏着病历和七七八八的检查单,游魂般飘在医院的走廊上,不知不觉就到了楼梯井门口,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个永远笃定的洪钟嗓门:“十九楼你就这么下去?”

    她抬起头,看一眼面前人,只怔了一下,泪水便即刻冲出眼眶,挡也挡不住。

    他眉头一拧:“□□尿怎么这么多?”

    她本能地把病历往身后一藏。

    可他已经看到了,问:“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别过脸去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医生的本能让他心里立刻就有了些不好的揣测:“把病历给我看看。”

    她使劲儿摇头。那上面不光写了她不排卵,还写了她大小便正常,雄激素过高,停经XX天……她宁愿去死,也不想把那上面鬼画符似的诊断文字给他看。

    但他还是瞥见了她另一只手上抓着的一张超声检查报告单,还有“妇科”字样,心里明白了几分,便说:“把手机给我。”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迟疑了一下,腾挪出一只空手,从包里翻找出手机递给他。

    他拿她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然后在两个手机里互存上对方的号码。

    “一会儿我下班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接,知道吗?”他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说。

    她只是闷着头哭。

    他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那哭得鼻红眼肿的脸说:“嘿,点个头。”

    她慌忙拿袖子在脸上揩了两把,点点头,免得他继续盯着她这副丑样子。

    好在他并没有时间过多停留,刚参加完一个心衰竭的新生儿的会诊,就要下一层楼回他的心血管科开另一个工作会议。

    那天傍晚,他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来电显示出“马致远”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跟拍在地上的皮球似的一下一下往上窜。

    电话响了好几次,她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了。

    “在哪儿呢?”这是他的问候语。

    “在家。”她尽量平静。

    “十分钟后在门口等我,”他停顿了一下,说,“有点东西给你。”

    晓芙“哦”了一声,心里的皮球立刻窜到半空中,下不来了。

    她抓起块毛巾就往哭得发肿发亮的脸上胡擦一气,擦得发痛才意识到那毛巾是干的,拧开自来水龙头去湿毛巾,溅出的水花又滋湿了大片衣襟。她一面忙不迭地找身干净衣服换上,一面在心里骂自己:“张晓芙,瞧你这点儿出息!”

    十分钟后,他的车比原子钟还准地出现在了筒子楼外。

    虽然她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但看见他的瞬间,两颊还是立刻升起了两盏红灯笼。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看到他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是从他这儿,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含蓄和害羞,或者还有些难为情。

    他对她的拘谨视而不见,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有些事儿,你要是觉得跟我说不方便,就去找这个人。”他递给她一张纸片,“她是我一大学同学,现在是妇幼医院的专家。我们院并不是所有科室都强。”

    她接过那张纸片,鼓足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碰上他的目光,她像被烫着了似的,赶紧垂下了眼帘,心一下就乱了。手一软,那张纸片滑出去,让风送到了她身侧的一株香樟树上。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张纸片,还给了她。

    “看,香樟花又开了。”他望着那树说。

    她转过头去仰起脸,只见那花儿压满了枝头的树,像一只巨大丰盈的绿棉花糖在初夏的晚风中微微的颤动。

    “我得走了。”他又说,却并没有立刻挪动步子。

    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注视着她。她又让烫着了似的垂下了眼帘,心里悄悄地失落起来。

    他看着她这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忽然很想逗逗她:“嘿,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打算以后一直就这么拿眼皮儿瞅着我?”

    她的眼睑像被放回海水里的扇贝一样,“呼啦”一下朝他打开,露出一对乌亮的眼瞳,透着一股浑然的犀利劲儿,像它们的主人那样。他的心立刻像那树一样颤动起来。

    她的人也颤动着,为他那份不同以往的注视。

    她忽然看见他笑了,还有那久违的两撇小括弧。

    “保重,我走了。”他用小括弧笼罩着她说。

    她有些恍怔地点点头,然后望着他那带着点霸气的果决离去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里满是那香樟花的芬芳。

    觉悟不高的妈妈

    从那一刻起,晓芙的心里就有了一种美好,她把它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精心维护着,不愿意冒一丝一毫的危险去破坏它。过去的那段不美好却又像一根削尖的竹签,总在她情不自禁地又想入非非的时候出来扎她一下。

    即便如此,每一次手机响,她都会满怀期待地看一眼来电显示。然而,每一次她的心都像在到了制高点的过山车里一样,失重般俯冲直下,落地后还要怅然好一阵子。才两三天的功夫,她就弄得自己疲惫不堪,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上班坐过站……

    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一天,手机又响了,她赶紧拿出来一看——

    是她老妈。

    她有些失望地接听了,她妈在电话里说,她爸的一个学员家长从盱眙老家带了几斤龙虾过来,让她和鸿渐晚上回去吃饭。

    是啊,五月是香樟花开的季节,也是省城人对小龙虾大开吃戒的时候。

    晚上下班后,晓芙刚进家门,她妈就劈头盖脸地数落开了:“成天不着家!上哪儿野去了?”

    “逛街。”她没好气地说。

    “拢共就那么几个商场,你天天逛也逛不烦呐?”

    “不烦,比回来对着你的唠叨强!”

    “没大没小!鸿渐呢?打他电话打了一下午,也找不着人。一会儿关机,一会儿又不在服务区。”

    “哦,他忙着集训呢。”

    “什么集训呐?”

    “我哪儿知道?你不知道有保密守则这码子事儿啊?”

    “他又不是在特种部队。”

    晓芙爸忍不住插话了:“哎呀,你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军嫂,不该问别瞎问!”

    晓芙在一旁帮腔:“就是!罚你把保密守则抄写十遍!”

    晓芙妈斥道:“少臭贫!哎哟,早知道我不烧这么多龙虾了……你们说,他别是让派去四川赈灾了吧?”

    晓芙爸哭笑不得:“鸿渐又不在成都军区。”

    晓芙妈舒出一口气:“幸亏他的部队不在那儿,他要跟他爸当年刚提干那会儿似的,也在成都军区,这回去赈灾的没准儿就有他。”

    晓芙不由一皱眉:“妈,瞧你这点儿觉悟!”

    晓芙爸当时没说话,等晓芙妈去厨房端龙虾的时候,他才抓紧时机冲女儿感慨了一句:“唉,拿红领巾当抹布擦桌子的人,你指望她的觉悟能高到哪儿去?”

    晓芙想起往事,不禁笑了。

    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晚饭后,她妈一时找不着抹布,便随手抄起她搭在椅背上的红领巾擦桌子。

    晓芙爸立刻嘬了一下牙花子:“你怎么拿孩子的红领巾擦桌子呢?”

    “就是!妈,那可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女儿也在一旁嚷嚷。

    晓芙妈理直气壮地回了他们一句:“我不拿它擦桌子,它是烈士的鲜血染的;我拿它擦了桌子,它还就不是了?”

    父女俩让她噎得大眼瞪小眼,愣找不出话来回她。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品尝着那肥美的龙虾的时候,晓芙妈调侃晓芙爸:“你这教书匠还能值几斤正宗盱眙龙虾,不错!”

    “那是!我们酒——”晓芙及时刹住话头,改口道,“那些大酒店现在正儿八经的一餐盱眙龙虾宴,怎么着也得好几百一人。”

    晓芙爸伺机对晓芙妈说:“跟你说个事儿啊,那个,白天的时候吧,我们教研室搞募捐,我带头捐了五千。”

    晓芙妈听完,刚送进嘴里的一块龙虾肉都忘了嚼,“咕嘟”一声直接咽了下去。

    晓芙爸听见那“咕嘟”声,心知不妙,忙补充了一句:“上面动员的。”

    晓芙妈看着桌上慢慢堆起的一座小山似的龙虾壳不说话。

    晓芙爸接着说:“说是说动员,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那就是命令!王教员和老李老周都捐了这么多,不信你问他们老婆去!谁让我们都穿着这身军装呢?”

    “就是!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晓芙从旁说,“你多吃两口,就当今天这龙虾都是咱们自己掏钱买的。”

    晓芙爸很难得地朝女儿投过去两束欣赏的目光。

    晓芙妈好像刚让人抽了两管血一样,没了精气神儿:“我早上在单位也捐了一千,我要早知道你一下捐了五千,我就不逞这个能了呀!”又转向女儿,“既然你爸这么大款,你就别在外头逞强了。我情愿看你买个一两千块钱的化妆品,好歹抹自个儿脸上!”

    晓芙连连应声。

    其实她前一天就在酒店给灾区弄的募捐箱里放了两千,这会儿看着她妈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她庆幸自己什么都没说。

    晓芙爸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听你这话说的,我们这在大后方享清福的,出不了人力,再不出点儿财力物力,能说得过去吗?你看人致远不但捐了钱,还带了两支医疗队去了震区,人家可是一句抱怨都没有!”

    晓芙爸话音刚落,就又听到“咕嘟”一声。

    他循声看去,只见女儿抻长了脖子坐在那儿,像让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

    两秒钟后,她猛地从桌边站起来,直奔卫生间,“呜啦啦”一阵把吃下去的龙虾肉都吐进了马桶,眼泪鼻涕也顺着流了一脸。

    外间的晓芙爸妈立刻互看一眼,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晓芙妈赶紧端了一杯温水去了卫生间,一脸关切地问:“你这个月身上来了吧?”

    “来了来了。”晓芙不耐烦道。

    晓芙妈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你肯定是睡觉又贪凉,蹬被子!这么大的人了!唉!”她是比较老派的思想,总觉得女儿要尽早怀孕生子,才能在婆家彻底站稳脚跟。

    晓芙没工夫搭理她,她满脑子都想着早上马经理告诉她四川现在是余震不断,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着痛。

    商女不知亡国恨

    那晚吃完饭后,一家三口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当看到那些惨绝人寰的震区场景时,晓芙妈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晓芙爸一点儿不惊讶,因为晓芙妈泪腺一向发达。《蓝色生死恋》热播的时候,她每晚八点准时抓着一条毛巾坐在电视机旁。当她跟着剧情淌眼抹泪的时候,女儿总打趣她:“妈,你别哭了,你一哭,我都没心思看宋慧乔哭了。”

    晓芙爸也在一旁调侃:“没见识!梁羽生怎么教育我们的?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是你妈的少女情怀又被打动了。”

    女儿听了就没心没肝地直乐。

    让晓芙爸惊讶的是,今晚女儿居然也哭了,且不是为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而是在看到有伞兵让无条件往震区紧急空投的画面时,“哇”的一声恸哭出来。连晓芙妈都愣住了,赶紧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女儿。

    事后,当他们把这副场景转述出去的时候,总是这么收尾:“唉,到底是部队长大的。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对部队就是有感情!你看她太奶去世,也没见她那么伤心过!”

    那晚之后的好多夜晚,晓芙都躲在被子里,边对着手机里存的那张他的戎装像边淌眼抹泪,边骂自己:“张晓芙,跟他说句‘保重’你会死啊?你他奶奶的那点儿面子就那么值钱?”

    她试着打过他的手机,可他那儿根本就不可能信号。脑子一热,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只要你平安回来,我愿意叫你一辈子‘马叔叔’。”

    ……

    晓芙后来总觉得,她没有为成长迅速的中国葡萄酒业贡献一份力量,她妈是罪魁祸首。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六。

    酒店里要开一个葡萄酒年会。马经理亲自开车去接她,以弥补没有加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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