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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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区总院致远的办公室。

    门锁着。

    她跑去问值班医生:“您好,请问您看到马副院长了吗?”

    值班医生奇怪地看着她:“他今天四点半就走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儿?”

    晓芙心里又咯咯噔噔起来,她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把今天的事儿都想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头。就给手榴弹打了个电话:“你晚半晌儿打那电话什么意思?”

    手榴弹听她口气不善,就问:“你怎么了?”

    “你别问我怎么了,你要还当我是姐们儿,就别话里有话地让我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

    不会跟人耍心眼。”

    手榴弹在电话那头沉默着,尽管周围并没有人吵闹,晓芙还是把话筒贴紧了耳朵,生怕错过手榴弹将要说的每一个字。

    半天,手榴弹终于开口了:“我刚和我们大葱在外头吃圣诞周泰国菜自助,就在你过去卖酒那酒店,然后我就看到——”

    她顿了一顿,晓芙的心一下纵到了嗓子眼儿。

    “就看到你家老马和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半大小子进来了。”

    晓芙屏息凝神:“那女的什么样儿?”

    “快四十了吧,长得——”手榴弹字斟句酌后,吐出俩字儿,“不错。”

    晓芙只觉得像让人砸了一榔头似的,脑子一晕。晕了两秒,才满不在乎似的说:“哦,那是他同学,刚从香港回来,老马晚上请她吃饭。”

    手榴弹“噢”了一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挂了手榴弹的电话,进电梯下楼的时候,晓芙才猛然想起,晚半晌的时候她刚刚告诉过手榴弹致远在医院加班。但这一刻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让心头涌现的一连串问题侵蚀得闷痛:致远为什么对她撒谎?那个“长得不错”的女的到底是谁?还有一个半大小子?……

    很中国的事情

    故都国际大酒店的曼谷厅早已被装饰一新,满是圣诞的华彩。

    致远和平平母子坐在了临窗的一张桌子上。

    像餐厅里播放的轻快的圣诞乐一样,致远努力把氛围营造得轻松一些,问了一些过去同在美国的同窗故旧的近况。

    “老妮儿还跟从前那么愤青吗?”他问。

    “她呀,从闹/学/潮那会儿,就一直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平说。

    “学’潮那会儿咱们都愤,现在想想,其实都是有组织无纪律地瞎闹腾。”致远很有深意地笑了。

    “什么是‘闹/学/潮’?”当当一脸困惑地问。

    “妈妈和uncle(叔叔)在讲一些很中国的事情,等妈妈想好怎么跟你解释,再告诉你。”平平对儿子含糊其辞一番后,和致远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Uncle,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是surgeon(外科医生)还是military officer(军官)?”当当忽然发问。

    “都是。”致远答。

    “那你就是military surgeon,可是military surgeon(军医)不该是在战场上的吗?据我所知,中国现在没有在打仗。”当当微蹙起少年的眉头很老成地问。

    致远还真让他问住了,急中生智道:“这也是一个很中国的事情,等我想好怎么跟你解释,再告诉你。”说着和平平又是相视一笑。

    “可是我们很快就回美国了,你怎么告诉我呢?”当当较上真了。

    孩子的一个问题让两个成年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片刻,致远慈爱地笑笑:“Uncle一定会给你发e-mail(电子邮件)的。”

    “好的,那我等着。”孩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朝他伸出一个拳头。

    他用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伸出自己的拳头有力地顶住那只小拳头。

    平平感激地冲他浅笑了一下,目光水水的。

    他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年不知她是怎么又当爹又当妈,也不知道孩子有多少这样渴望和父辈交流的时刻。

    等当当走开在酒店内闲逛的时候,致远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孩子很好!真好!”然后就喉咙发烫说不下去了,便扭脸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平平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急速地滑动,体贴地伸过手去摩挲着他的一只搁在桌上的手:“我们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当当很争气,考上了天才班,钢琴过了八级。所以这次回去,我要带他去科罗拉多滑雪,算是奖励他。”她的手小心翼翼,并不带有任何的进攻。

    他犹豫着,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晓芙赶来的时候,刚过九点,餐厅已经转为清吧,灯光愈发幽暗,每一张桌上都燃上了红蜡烛。

    她一眼就看见中间临窗的那张桌上,一对男女在那跃动的红色烛光中,一只手覆盖在另一只手上,相看窗外的万家灯火。男人身上穿的是她张晓芙亲手洗涤熨烫出的米白色针织衫。

    她觉得心口瞬间被什么划拉出了个大洞,服务员问她几位,她也没听见。

    服务员好心走到她身边又小声问了一遍,她冲服务员轻轻摆一摆手,她的脑子现在接收不了任何信息。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魂魄尽失地走出了餐厅,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暴走,兜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她也置若罔闻。

    直到当当逛完回来,平平才把手从致远的手上拿开,留下一抹余温在他的手背上,他心里无着无落起来。一整晚,因为有当当在,也因为太久没见,有些话只能说半句藏半句,还有些话只能通过彼此的眼神揣摩,既规避,又忍不住要搜寻,忙得不亦乐乎。

    两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三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当当小声提醒妈妈:“我和Scarlett(女孩名)约好了十点在Skype上见面,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平平有些为难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致远,致远心里不乐意,可还是说:“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平平也只得说:“好。”脸上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和无奈。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心里都有种再见面不知何时的沉重。

    车在坑坑洼洼的雪地里艰难地爬行了二十分钟,才到了他接他们的居民楼外。

    “uncle,谢谢你的晚餐/谢谢你请我们吃饭。”下了车之后,当当有些羞涩地给了致远一个拥抱,“我们e-mail联系。”

    致远搂住怀里稚嫩的小身体,拍拍他的脑袋:“一定!”

    松开致远后,当当说了句:“妈妈,我先上去了。”然后便像小鹿一样朝楼道口飞奔而去。

    还站在车边的平平忍不住在后嘱咐:“慢点儿跑,地滑,还有好几分钟才九点。”

    “是他的小女朋友,两人约好了九点在网上见。”她朝正一脸留恋地看着当当背影的致远解释。

    “女朋友?”致远瞪大了双眼。

    “是个黑人小姑娘,俩人都喜欢打壁球,就认识了。”平平又说。

    “当当都有女朋友了,看来我真是老了。”致远笑着摇头慨叹,“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你走的时候他才四岁不到啊!”她本欲安慰,说出后俩人心里却都有些戚戚然。

    他陪着她走到了楼道口。

    一阵寒气袭来,平平不由裹紧外套,一股久违的暖香沁入致远的鼻息,他的心柔柔一动。

    “到了。”她仰脸看着他,强作欢颜。

    “嗯,那你们好好休息。”他也勉强笑道。

    这一刻,她的人和月光一样清丽脱俗,还像二十年多前那样,只是平添了许多落寞和忧伤。他到现在也没闹明白,母亲当年为什么对这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喜欢不起来:“咱们家不需要这样的媳妇进门!你看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样子,端着给谁看?!”……

    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楼道。

    “别忘了把当当的邮箱发我手机里。”等她上了几阶楼梯后,他忽然在她身后说。

    她站住了,却没有回头,也没作声。

    他迟疑了一下,跟上去,扳过她的肩膀,愕然发现这几步楼梯早已走得她一脸泪水。

    他想也没想,便把她紧紧捺进了怀里。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远子,如果可以,我愿意折掉我十年、二十年的生命弥补我的过失。记住,”她拿指尖在他心脏的位置划着圈,“我的心永远都在这里。”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一片衣襟,也打碎了他装满血与水的心。

    “别说傻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叮嘱,“好好生活!好好带大当当!”

    然后,他硬一硬心,放开肝肠寸断的她,快步走下楼,踏入了楼外的雪夜。

    太阳照常升起

    致远回到车中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需要一点时间和过去告个别,尽管他曾经在心里作过无数次这样的告别。

    他永远记得头一回和她近距离接触是大三初夏的一个清晨,他一如既往地去操场上进行一个人的长跑,一个穿着回力白球鞋的倩影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他,他一眼认出她就是那个李平。那天的晨曦下,他生平头一回体味到什么叫怦然心动。正晃神的时候,她已经超越了他一小截,然后带着点胜利者的微笑回头不经意似的遛了他一眼,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脚底加了一把劲儿,追了上去。后来和她在一起的很多时刻,他时常处于这种热血沸腾的状态:第一次牵她的手,第一次吻她的唇,第一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从青涩到成熟,他人生中有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和这个女人一起走过的。

    无数的第一次之后,他终于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至少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

    她身上太多的东西让他着迷:婚前,她看人时宠辱不惊的样子,她说“我不喜欢邓丽君,太阴柔,我喜欢毛阿敏,那才是唱歌”的特立独行;婚后,他出门上班前,她替他把领带打成一个大气丰满的结;外出吃韩国烤肉,她拿小剪刀把烤好的猪颈肉一点点剪成均匀的块状,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烤盘上;一家人出去旅行的时候,她把所有的衣物滚成大小不一的卷饼状,巧妙地塞满一整个行李箱……还有她做这一切时永远一副恬静的样子,早就化入了他的血液。

    生活中不论大小事,只要有她陪伴在侧,他就觉着心里有底,就觉着他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粗枝大叶惯了的他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爱情,更没对她说过“我爱你”,但他对她说过:“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我还有颗心。”

    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女人。他想过恨她,但他没法恨她,毕竟,他们彼此拥有过对方生命里最好的年华。

    ……

    后面的一辆车看他迟迟没有动的意思,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他猛一抬头,蓦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双棒儿的儿童安全座椅,然后赶紧挂档,因为他意识到晓芙和孩子们在等着他接他们回去。

    等他赶回姥姥家小院,赫然发现晓芙妈和桂香都坐在客厅里,一人手里搂着一个已经睡去,但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的双棒儿。姥姥一脸疲惫地陪伴在侧。

    “怎么回事儿?晓芙呢?”他问。

    “吃完饭那会儿,她说她上她爸妈那儿拿点儿什么东西,到现在都没回来。俩孩子哭着要爸爸妈妈,怎么哄都不歇。我实在没办法,就让阿姨给小鲁她们打了电话。”姥姥说。

    “打她手机了吗?”他问。

    “打了不知道多少遍,没人接。她爸在家候着。”晓芙妈把怀里的外孙女儿小心翼翼地搁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脸忧心忡忡道,“都快十二点了,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您先去睡吧。”致远对姥姥说,“我出去找找。”

    “这会儿你别管我,我哪儿睡得着哇?先把丫头找回来。她这回家的一路都有战士站岗,我不怕她碰上什么歹人,就怕这大晚上的,外头那么滑,她可别是摔什么黑处,没人看见!”姥姥的手气急败坏地拍打着自己的失去正常功用的腿。

    他正转身要出客厅,晓芙像鬼魂一样飘了进来:羽绒服肆意地敞开着,里面只穿了一件鸡心领薄毛衣,面无死灰,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大伙儿都让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上哪儿去了你?”致远下意识地握握她的手,冰凉冰凉。

    她就任他那么握着,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气若游丝地答:“出去走了走。”

    “你给我出来,妈跟你说两句话。”晓芙妈把女儿拉进了院子的中央,一顿劈头盖脸的巴掌就落在她身上,“你记不记得你是两个孩子的妈?记不记得?说!跑哪儿去了你?别以为你成家有孩子了我就打不得你了!”

    晓芙不躲,也不说话,任她打。

    跟着出来的致远一面拿身体护住她,一面冲晓芙妈说:“您别气了,她也累了,让她休息会儿,回头我慢慢问她。”

    “把衣服拉好。齁冷的天儿!”他小声嘱咐。

    她却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他只好替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他不是没看出她的异常,而是这会儿他心里阴晴雨雪的事儿太多,他有些顾不上她。他想,让他好好缓缓,等他在心里缓过那阵劲儿了,再去问她。

    他把气得仍哆嗦的丈母娘和桂香劝上了一辆他叫来的出租车,然后把睡着的双棒儿在车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安置好后,便牵木偶一样把晓芙牵到车边,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平平的那条品蓝色围巾赫然又无辜地蜷缩在座椅上,他的脑子马上一炸,本能地去看身边那位的反应。

    只见晓芙拾起那条围巾,朝车旁灰脏的雪堆里一扔,像扔掉喝剩的矿泉水瓶咖啡杯那样随意,然后坐了进去,自己带上车门。

    她的看似若无其事让他心里雪上加霜起来。

    坐进车里后,他觉得有必要解释点什么:“你听我跟你说。”

    她马上转脸看着他:“你说,我听着呢。”声音和目光一样沉着阴冷。

    他反倒没话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开车回家的一路,他无数次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到了家,安顿好孩子,他终于底气不足地对她说:“平平带着当当回国探亲,我去看了看孩子。怕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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