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雨眼里这才现出焦灼,挣扎着又想爬起来。苏阮芝自然记起了沈郁答应要替他安葬魏石的话,她行走江湖多年,又不乏撞见哥哥审讯犯人,见过无数凶恶之人,也看出魏雨和大奸大恶之人并非一类,加之方才踢了他不少脚,此时动了恻隐之心,道:“安葬你父亲的事,记在我头上了,你放心。”
魏雨眼里流出泪,仍然慢慢挣扎爬起来。苏阮芝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本能站起身想阻拦,但见他眼里悲痛欲绝,察觉到他浑身戾气已然消散,也有些怜悯,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魏雨因手脚被束缚,挣扎了半天,终于摆正姿势,只磕了一个颇为滑稽的头,但额头撞在地上那“咚”的一声,却叫人莫名的心寒。
沈郁略有些无精打采的声音响起:“你报了父仇,却也害了无辜之人,险些将这案子推向万劫不复,可敬又可恶。不过你若是有其他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
魏雨只转向他,又磕了一个响头,絮絮叨叨重复着:“多谢沈先生!多谢沈先生!”他是谢沈郁替他养父找出真凶,又答应要为他安葬父亲,了却了他的余生心愿。至于官府怎么宣判,他却浑不在意。也不晓得此人是至孝成魔,还是天性至恶。
沈郁难得叹了口气,正要离去,身后的谭知县连忙拦下:“沈先生是如何让魏雨这样爽快就认下自己的罪行的?”他审过不少案子,像这样的杀人案,一旦坐实,少说也要以命抵命。众生无不贪生怕死,纵是推论正确,没有确凿的证据,犯人也少不得要狡辩一番。沈郁不过许了魏雨一口薄棺的好处,哪里有人的性命重要,说不好魏雨还会反悔抵赖。审案之时,朝廷定会派大官来听审,届时他可不想在公堂之上同魏雨扯皮。
苏阮芝沉沉开口:“昨日沈郁察觉到魏雨有异样--赵仵作曾经说过,县内通报的是魏石的第三根肋骨插在自己心口,而魏雨却说他见着魏石倒在血泊里,心口插了一截肋骨,身上的第三根肋骨却不见了。魏石被别人肋骨杀死的事情当时还未通报,与此事毫无关系的人却是不会这样刻意描述的,魏雨必定是仔细揣摩过魏石身上的致命伤口,才知道得这样详细。而后面方成德被杀一案和之前的案子有些出入,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沈郁大致猜到了真相,便故意在他面前说要草草结案,当夜去剩下三个逃兵家附近蹲守,果然抓住了准备行凶的魏雨。他当时手里拿着刀子,怀里揣着肋骨,人证物证俱在,我便将他绑了过来,只待今日大家过来听案。你们若是怕魏雨在公堂上翻供,便记好了:魏雨在杀方成德时,身上应该留有刀伤,同方成德尸身身上那件粗布麻衣的破洞完全吻合,你们可以验证。”
众人少不得一阵唏嘘感叹,便要查验。
沈郁和苏阮芝趁着他们验证的契机,顺边离开了。
走出县衙,沈郁漫不经心问道:“苏大将军该放出来了罢?”
“昨夜已经将那封案情交给我哥的副将,星夜呈禀圣上。估摸着我哥现在都该到这里了。”
“喔。”沈郁淡淡应了句,并没有什么表示,接过官差牵来的马匹,看样子是打算立即启程。
“等下……”苏阮芝有些忸怩,最后不情不愿地说,“我哥这人恩怨分明,你这回不远千里来这里救了他,他肯定要报恩的。你就等他一小会儿,给他个当面致谢的机会。”
“这又不算什么小恩,苏大将军当真过意不去的话,就辛苦一趟,亲自去覃湖致谢罢。”沈郁翻身上马,露出一个懒散至极的笑容,一夹马腹,那匹枣红马低低嘶鸣一声,撒开四蹄从苏阮芝身边小跑而过。
亟待沈郁走远,才有一人缓步从县衙走出。
苏阮芝有些气恼:“哥,你直接见他不就是了,何必再让我来问他的意思?这人倒并不是个嚣张的,只是脸皮向来厚得不得了,又懒得很,叫他等什么人,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苏澄铭一扬长袍的后摆,仿佛并不在意沈郁的话语,低头抚了抚自己袍袖上的细密绣着的深紫色番莲暗纹,轻轻笑了一声:“沈郁是么?有点意思。仔细想想,我好像同他见过。”
苏阮芝笑了起来:“那是自然,那年星夜琉璃灯的事,就是沈郁出面解决的。他和我们苏家还是有几分缘分的。”
“嗯?”苏澄铭眸光从苏阮芝的笑靥上淡淡扫过,随手拍了拍她的头,翘起嘴角,“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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