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仍然直觉他有问题——太过安于虚度余生的人并不多见。如果他是某方势力安插入苏府的眼线，而正好撞上了星夜琉璃灯一事，来了个顺手牵羊也说不定。此事攸关一门荣辱，我不能掉以轻心。
晚间，我抽空去了南苑，看见早上扔出去的青石又回来了，打开吃了一惊：“‘星辰落’尹坤、‘妙手’邓翊飞和某人已易容潜入苏府。”
尹坤是磬顶亲信，邓翊飞则是江湖神秘门派广厦门的高手，不难解释：星夜琉璃灯本就取自江湖，磬顶向来自诩是正道太湖石，想主持公道，将它拿回去，最轻巧又不得罪苏睦的方法便是偷。广厦门多偷盗高手，两边联合，并没什么不妥。
可这个某人就有些费解了，密报都探不出他是何方神圣，却又偏偏留下了一丝痕迹……
“陈伯。”身后的声音传来，我飞快碾碎纸条，看见那张痩怏怏的面孔，“不晓得那个星夜琉璃灯之前放在哪里，或许可以求苏小姐带我们去看看？”
沈郁不晓得用什么方法说动了苏阮芝带我们去了苏澄铭的住处。这里防守严密，在小厅等了半个时辰后，苏澄铭终于下朝回来。他听完苏阮芝的解释，思量少顷，冷笑道：“无妨，我也正是要看看，什么人能击破精钢制成厚笼，取走星夜琉璃灯，还可全身而退。”
一行人进入内室。内室的布局十分简单，除却睡榻书桌衣柜，便只两排灯架，灯架上插了儿臂粗的蜡烛，地上淌了许多通红的蜡泪，这正印证了苏澄铭眼睛坏了的传言——他晚上几乎不能视物，须得许多蜡烛照明才可。而那精钢牢笼仍然端正地摆放在桌面上，表面上看不出一丝裂隙，不知偷盗之人用了什么法子取走了星夜琉璃灯。苏澄铭脸色阴沉地站在桌边，目光犀利，看样子是打算震开精钢笼。
沈郁本是在一边看热闹的样子，却忽然道：“等等。”
苏澄铭显然没有在意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话语，仍然一掌震在笼顶。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那精钢牢笼发出一声爆裂，碎了一地，惊来无数随从。
苏澄铭慢慢将五指成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昨天是谁给我报的信？”
只见桌子上的碎片里，赫然有一盏灯样的东西，不过被红绸子包裹，轮廓并不太分明。但红绸子上的蜡封是完好的。
亲信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竟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敢同苏澄铭胡乱捏造。
“把赵三叫过来。”苏澄铭怒极之下，竟然微微翘了翘嘴角，反而更加可怖。
“将军！刚刚发现赵三被人绑在柴房。”一个穿墨绿色劲装的人上前耳语。
苏澄铭长袖一拂，桌上红绸包裹的灯被他收入袖中，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恼怒，扬了扬手，对部下们道：“罢了。除了墨雨，你们都下去罢。”
等众人退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郁一眼，坐在一张楠木雕花凳上：“你方才阻止我，好像看穿了诡计。”
沈郁也捡了把椅子，坦然坐下：“是，我发现你布的局的确精巧，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因此，想偷星夜琉璃灯的人势必要设下另外一个局引你上钩，这样他才能知道星夜琉璃灯究竟在哪里。”
“好，”苏澄铭连连点头，“我现在已经上钩了。可我没有时间陪他们玩，圣上颁旨令我明日启程镇守西关。瘦子，守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上元节务必在吉时将灯献与圣上，府上精锐随你差遣。灯若是没了，我只要你人头一颗。”他转向刚刚独独留下的那个墨绿劲装，“墨雨，都听到了罢。一切听沈先生安排。”
墨绿劲装干脆应下。
苏阮芝帮腔道：“哥，你让他一个书生守灯，太过儿戏了。况且，你那精钢笼子已经被你自个儿打碎了，他拿什么守？”
苏澄铭将灯抛给沈郁，大步走出门去：“阮芝啊，多数时候脑子比拳头好用。”
再看沈郁，他随手将灯搁在桌子上，轻轻笑了一声：“真的星夜琉璃灯已经失窃了。”
“什么？”苏阮芝大惊失色，“你手里的……你都没拆开看，怎么晓得是假的？”
“苏澄铭也没拆开看啊，”沈郁伸了个懒腰，“听见灯失窃的传言，第一反应肯定是要看看灯的安危，苏澄铭一回来便要看灯，却还没有看到灯，就沉下了脸，显然他已经发现了真的星夜琉璃灯确实失窃的事，从而笃定要打开精钢笼看一看。而震开精钢笼之后，这蜡封虽然完好，若是有什么人要仿造，也不是难事，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显然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更何况，封禁丞相府的命令也没有解除。”
“如此不错，可真的星夜琉璃灯，除了哥哥，谁都不晓得在哪里，你又怎么知道它失窃了？。”
“早晨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那个报信人说，真假星夜琉璃灯都丢了，可见报信人有问题——他知道苏澄铭准备了真假星夜琉璃灯。但苏澄铭因立即被召入宫，无暇多想，才中了计。按着偷灯人的计划，苏澄铭去看灯是否还在，同时也必将暴露星夜琉璃灯的位置。我总觉得偷灯的有两拨人：一拨就是报信人，他们想让苏澄铭自己暴露星夜琉璃灯；另外一拨更是聪明，他们识破了苏澄铭的圈套，推断出真的星夜琉璃灯在哪，直接偷走了灯。”
“那真的星夜琉璃灯原本放在哪里？”
“苏澄铭当真是个胆大又聪慧的人，难怪少年得意。他先说自己被星夜琉璃灯伤及眼睛，说此灯非真龙天子不能观赏，要在正月十五将灯献与皇上，引得龙颜大悦；继而，他在返回长安的路上，谎称夜间不能视物，为防夜袭，整夜都得灯火照明；现在他房里这两排十二柄灯架，一半还剩半根红烛，一半却点滴不剩，只能说明——”
“星夜琉璃灯被藏在这红烛之中！”我忍不住接口。
“不错，也只有这么多的烛光，能冲淡星夜琉璃灯在夜间发出的光芒，不引起房外人的怀疑。地上的蜡泪过多，正是有人烘烤红烛所致。早上有人报信，说灯已经丢了，紧接着苏澄铭又要赶去上朝，来不及叮嘱，防守自然松懈。估摸偷灯的人就是钻了苏澄铭上朝的空子，才盗走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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