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从官府出来，便直奔那块出事的大礁石，直盯着海面看，过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动弹。在沈郁发呆的空当，苏阮芝捡了一大捧贝壳，交由穆砚雪拿着，看见沈郁仍然在原地，觉得十分无聊：“是时候回驿站了，你莫不是想守着，等下一具尸骨送到你面前？”
沈郁半晌没有回答，末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只是在想，这海水是从哪里将尸骨送过来的？”
苏阮芝顿感惊讶：“天文历算，你都没有学过一星半点儿么？”
沈郁闲闲回过头：“你若是能算出来，就带我去找找。”
苏阮芝一时语塞，又强辩道：“只有苏澄铭那般无聊之人才会算这些，我么，向来爱惜字纸，不屑于做些涂涂画画的勾当。”
沈郁端端点头，心平气和道：“我确是不会算，但能将骸骨送来的地方，一定是在海上。我已经想到了法子，你们要和我一起么？”
穆砚雪怔了怔：“你要出海？”
沈郁欣然点头，就往渡口走去。
苏阮芝在他身后大喊：“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你现在就算去渡口也不能出海啊。”
沈郁边走边挥了挥手：“不等太阳落山，渔夫回来，去哪里借船？”
苏阮芝见状，连忙扯了扯穆砚雪：“那些小渔船怎么能随意乘了出海？你快些拦下他，永宁湾官府定然有官船，我找个由头，去借来便是。”
穆砚雪淡淡笑笑，一指前方：“沈郁平时那样慢吞吞的，每逢此时行动却变得机敏了不少。”
苏阮芝一回头，沈郁正站在她身侧，笑吟吟拱了拱手：“如此，就麻烦苏大美人了。”
苏阮芝这才醒悟过来，气得跳脚，却又因是她自己说出的话，不便反悔，只得多剜了沈郁几眼。
周知县借船借得很是爽快，只说官船恰好正在修整，且朝廷盘查较严格，不便出借。但他可出面为他们借一艘好的商船，便和苏阮芝约定，三日后出海，沈郁一行便在驿站暂且住下，准备出海的行装。
这三天里，沈郁没有什么事情，便得了机会就去街上闲逛，偶偶听得了这样一则消息：永宁湾有渔民曾在出海时见过一艘鬼船，此船总是莫名出现，船上的人形如木偶，对别人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若有人想要靠近，他们还会动手。凡是看见这艘鬼船的人，那天不但打不到什么鱼，甚至有性命之忧。
三日后，天朗气清，恰是出海的好时候。周知县派了一行水手驾船，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洗衣做饭的佣人，一个叫做柳悦的、擅弹琵琶的歌女，几个舞姬，他们倒也乐得自在。
沈郁率先登上船，去收拾床铺，许久时间没再出来。等船行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慢腾腾晃了出来，指挥船往相反的方向开。
苏阮芝见状促狭道：“不是说，你不会天文历算么？怎么今回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沈郁眯眼笑道：“我虽不会算，却晓得问一问会算的人——我事先去了海边，发现渔民都往一个方向出海，都从一个方向回来，便打听了一下渔民通常都去哪处捕鱼。”
“你又不捕鱼，干嘛打听这个？”
“天高海阔，渔民彼此之间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可他们都攒聚在一个方向捕鱼，定然有什么讲究。果不其然，他们说另外一处有暗流，海浪要凶险得多，无人敢去。无人之处总会发生一些怪事，我们不妨一试。”
苏阮芝并不太相信他，也懒得反驳，便不再理会沈郁。沈郁许是无聊，见那擅弹琵琶的柳悦着一身水天碧的纱裙，就站在不远处，便凑去甲板，走到人家身边：“这海有什么好看，柳悦姑娘不防拿些吃的，喂一喂这些仰慕姑娘好些时候的海鸥。”
柳悦闻言，一挑眉，声音婉转可人：“沈先生好是风趣，喂海鸥的吃食没有，不过我倒有些家乡带来的土产，沈先生可要吃一些赏赏滋味？”
沈郁稍稍退后一步，讪笑道：“不敢不敢，我总觉得此行有些凶险，柳悦姑娘好大魄力，说上船来就上船来。”
柳悦轻轻“啧”了一声，半带嗔怪：“你们男子终归还是瞧不起我们女子的。柳悦虽然只会弹奏琵琶，但谁能说得好，关键时候，这琵琶没有半点用处呢？”她忽然又吃吃笑起来，“沈先生若是落了海，顺着我的琵琶声，便可找到游泳回去的路。”
沈郁眯起眼，摇头道：“姑娘这么说，可是犯了那些水手的大忌讳。他们出海本就怕出事故，你这么说，若叫他们听见，平白招惹麻烦。”
柳悦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冷意：“那些人……总之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为妙。”
沈郁一脸不以为然，抬步和她错身而过，低声道了句“多谢”。
官船在海上漫无目的行了一整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夜间，沈郁朦胧中听见船“碰”地一声靠岸，便起身出去看了眼，只见四下无人，船只挨着一个黑黢黢的岛屿，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沈郁去隔壁房间找穆砚雪，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应门。沈郁心知不好，甲板那边忽然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有人喊道：“有人落水了！”
船上的人听见动静，一瞬间都涌了出来，独独不见穆砚雪和苏阮芝。
沈郁走到甲板，略略望了一眼水面，一翻身便跳入水中。
此处暗流涌动，所幸水不过丈余深，沈郁勉强稳住身形，见到水底沉了个巨大的四方箱子，正能容下两个人，想必就是刚刚落水的物事，连忙摸了过去。
箱子上上了精钢锁，沈郁在水下力道要弱上许多，无法用内力震开锁，只得生生用手掰开，眼看一口气就要用尽，那锁终于动了动，崩开了锋利的一角。沈郁扣住那一角，用力拧转，手被划开一条长口，血弥漫开来的同时，箱子应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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