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一个守口如瓶的人,怎么会在他脱掉他衣衫的时候忽然将实情说出。
他根本不信冯毅会忽然醒悟,发现自己罪孽深重。
昏暗的牢房里,他举着火把走进了牢房。
阴湿的墙壁上,还有来不及清理的血迹。司徒信紧闭双眼,放佛看见了冯毅一头撞在墙面上的场景。
“我若说你是我走失多年的儿子,你可会相信?”他耳边突然响起冯毅似笑非笑的声音。
司徒信猛地睁开双眸!
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想起冯毅巴脱掉他的衣衫时,有一瞬间的木讷,紧接着他就对他说了白色衣衫的神秘人,张擎云也是在这个时候被供出来。
会不会是他身上有什么印记,所以冯毅认出了印记,继而认出了他的身份?
司徒信整个人都愣住了,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所震惊住。
他确实是个孤儿,可因为很早时候起就跟随师父学习医术,便将师父当做亲生父亲。不是没有问过他从哪里来,只是他师父也是不知所以,只说他在自家门口捡到的他……
后来师父年事已高,他就更是无从得知原本家世的下落。加之师父对他细心教养,也无人来将他领回去,他便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亲人的。
可是当真没有亲人么?
那冯毅为何又会说他是他多年走失的儿子?
当时他只顾着审问冯毅,而忽略冯毅话中之意,如果当时但凡他稍有留意,也许就能问出个结果了。
司徒信再牢房里站了良久,转身朝门外走去。
回到住处,他将调来的冯毅生平文字内容又详细读了一遍。发现其一家老小因他医死山中恶霸而惨遭灭门,这也就是说,冯毅并无孩子留在人世,那么也就是说,那句走失多年的儿子这句话,也当真只是随便说说……
他将卷宗轻轻的放下,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冯毅是他亲爹,他会觉得无法接受,毕竟冯毅生前坏事做的太多,可当他知道冯毅不是他亲爹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心中很空……
就在刚刚不久,他还幻想过冯毅会是他的亲人,可现在卷宗白纸黑字写着他一家老小全部被杀,那这幻想就全然落空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冯毅会忽然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凶手,会不再用医术救人,有在高的医术又如何,他无法亲自救他的妻儿活下去,他因医术而害死家人,又怎能再用医术去救人呢?
哎……
司徒信轻轻的、轻轻的一叹。
生在乱世,能叫好人变坏人,坏人变恶人,其实那冯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人残害的可怜人罢了。
如果冯毅妻儿尚在,他一定会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医者。毕竟……毕竟曾经他的名望,足足让他仰望了那么多年啊!
因是心中起了怜惜,司徒信便向李肃求情。请求李肃看在冯毅曾经救过那么多人、又在临死前招供的份上,留全尸一具。李肃知司徒信对冯毅惺惺相惜,便成全了司徒信,要他在牢狱那边还未对冯毅尸体进行处理时,赶快将冯毅尸体运回来。
司徒信带着李肃的口谕,匆匆赶往牢狱,在那边处理冯毅尸体的前一刻,将冯毅尸体保留下来。
又在深夜时分,将冯毅尸体偷偷背出宫中,葬在不远处的一座山中。
因为冯毅罪恶滔天,他能给冯毅留下全尸已经是李肃格外开恩,自然不能为他立碑,为不引人注目,他将坟头的土堆的很矮小,外人即便走进了看,也只会以为是一个小土堆。
站在冯毅的坟前,他又是忍不住一叹,在坟前开口道:“这一世你遭太多罪了,我知道,你若不是因为承受太多的苦难,也不会去这样怨恨世人。可是我想问问你,世人又有什么错呢,你怎能因为别人给你带来的苦难而让世人遭受更多的痛苦?”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雪落满他的肩头,他轻轻拂去肩上的雪,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又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可我还是希望下一世,你能过的幸福一些……以后我会为你念经祈祷,希望能以此能减轻一些你的罪孽吧,”
月夜下,他一袭青衣伫立良久。寒风冷冽,他却浑然不觉似的。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陌生又奇怪,身为医者,他对生老病死看的极为平常。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对于逝去的人感到惋惜,不,跟更确切的来说,还有一丝悲怜。
分明这人是与他从未相识,又是罪恶滔天的人,他如今死了,他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会有些悲怜呢?
这夜他一直站在坟前陪伴着冯毅,直到天色亮起时,他才转身离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偶有风吹来,打落枝头上的雪,雪轻盈落在矮小的坟前,一只乌鸦在坟堆上落脚,看着宋行文渐行渐远的身影。
嘎!
嘎!
噶!
乌鸦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孤寂又清冷。
砰!
坟堆旁的大树因枝头积雪太厚,枯朽的树枝断了开来,正巧压在冯毅的坟堆上头。
那原先本就矮小的坟堆,被枯枝压的更显矮小,几乎让人看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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