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躲了一阵子,似有些焦急,轻声唤道:“官爷,官爷……”
烟雨这才转过脸看他。
果然见李直的脑袋露出半个在门边。
李直见她看过来,一张黝黑的脸倒透出几分不好意思,“官爷,我炖了鸽子汤,给您送过来补补身子。”
烟雨瞧着他,并不去接他手中提着的篓子。
李直面上有些急,“官爷,您快拿着吧,鸽子个小,没几口,要是让旁的官爷瞧见了,还不够分的。”
烟雨挑眉看他,“这么说,这鸽子汤只有我一个人有?”
李直忙不迭的点头。
“为何只有我一个人有?”烟雨又问。
李直黑漆漆的面上竟也能透出几分红晕来,“您,您不是病了么?”
“你怎知我病了?”
“虽然您的药都是在院子里熬的,可这药味儿奴才却是闻到了。官驿里没什么好饭菜,病了怎么能跟平常吃的一样呢?得多补补身子才行!”李直声音憨憨的,举着篓子的手却十分执着。
她的药都是路南飞在院中支了火煎的,给她补身子的吃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倒不想这李直竟如此有心,还专门炖了鸽子汤给她送来。
他举着篓子的手伸了那么久,看着都累。烟雨抬手接过提篓,“那就谢谢你了。”
李直连连摆手,憨厚的笑着,“不敢当不敢当。”
又看了烟雨一眼,声音如蚊子哼一般,说了句“官爷您长得真好看……”,话音没落,人就扭头跑开。
烟雨提着篓子站在原地,有些失笑。
看那李直举了那么久,却不想这提篓还挺重,她一手提着,扯着胸口的伤口有些痛。
烟雨抬脚进了房间,放下提篓,里面放着个大瓷盅。将瓷盅取出,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深嗅了嗅,好香!
她还真有点饿了,宣绍估计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回来。她低头又从篓子里寻出一把瓷勺,稍舀了一点鸽子汤品了品。味道鲜美醇香,浮油都被撇去,香而不腻。烟雨索性坐下来,将一盅鸽子汤都喝的见了底。
她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溜溜食。天色渐晚,宣绍却还没有回来。
烟雨有些乏,伤筋动骨总是伤元气的,更可况她的伤口在心口上。她躺在软榻上,想要小眯一会儿,眯着眯着,竟也睡着了。
火光冲天的丞相府,寂静的街上空无一人,她回头四处寻找,却也不见表哥的身影。耳边是大火肆虐之下房屋垮塌崩离之声。
她抬脚向大火中的丞相府走去。
这时却不再有人死死的拉住她,宁可被她咬伤也不放手。
她还未靠近,大火已经将她的脸,她的身体炙烤的灼热。
她想停下来,她此时已经知道,即便自己冲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她要停下来,为父母报仇。
可她的脚步却不受控制,仍旧一步步,一步步向大火靠近。
“不,不要去……”烟雨对自己说道。
大火几乎快要舔到她的裙摆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想要转身就跑,逃离这里。
可身后却有一人,猛推了她一把!将她向大火中推去!
她跌入火海,回头去看,见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有一个黑影,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人形,却又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气。
烟雨惊叫着醒来。忍不住去拍打自己的身体,想要拍灭身上的火。却发现身上黏腻腻的,衣服都被汗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没有火!可那被灼伤的感觉那么真实!她觉得身上仍旧是痛的!
风一吹,被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竟有些冷。
烟雨抬头望向窗外,天色还未黑透,宣绍也还没回来。
她睡的并不久,可梦里却像是过了好久。
天气很热,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她心中也有些烦躁。
宣绍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只能自己忍着胸口上的疼痛,从院中提了被晒热的水来,简单的擦了身,换过了衣衫。
平日里这些都是宣绍为她做,今日自己来,难免扯到伤口,伤口时不时的疼痛,让她更为烦躁。
换好了衣服,却又觉得屋里闷的像蒸笼,便是摆了冰,她仍旧觉得热。
她起身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铺了青石的地面被晒了一天,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却有热气从底下蒸腾出来。倒也不比屋里好受到哪儿去。闷热的天气让她愈加烦躁。
侧耳听到宣绍回到官驿的声音,她沉着脸在院中等着。
不多时,宣绍和路南飞前后脚进了院子。路南飞手里还提着食盒,是从外面给她买回来的饭菜。
“少夫人昨日不是说想吃红烧狮子头么?今日我寻了几家酒肆,终于给寻到了!”路南飞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食盒。
“等你饭买回来,我就饿死了!”烟雨烦闷的回了一句。
路南飞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少夫人平日挺温和一个人呀?
“进来吧,院子里热。”宣绍上前拉了她的手道。
烟雨皱眉随他回到房间里。
路南飞看到桌上摆着喝剩下的鸽子汤,“这是?”
“李直送过来的。”烟雨回道。
路南飞脸色狐疑的端起瓷盅嗅了嗅,又倒了一口品了品。
烟雨忽然紧张起来,“怎么?这汤不会有问题吧?”
“汤里是加了几味草药,都是补身体的药材,鸽子汤也是大补,这么热的天,这么一补,也难怪少夫人心浮气躁。”路南飞说着,撤去了篓子和瓷盅。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上来。
宣绍还没吃,烟雨却是已经饱了。
路南飞摆好饭菜就退了出去。
烟雨坐在一旁,看着宣绍用饭。
“李直怎么会想到给你送饭?”宣绍搁了筷子问道。
烟雨蹙眉,“他说嗅到咱们院子里有药味,想来是我病了,所以炖了鸽子汤给我补补身体。怎么,你怀疑他有问题?”
宣绍没做定论,只道:“再看看吧。”
前半夜他留在官驿陪她,后半夜他带人巡视。
这几日泉州城一直安安静静,自从那日遇见那穿红色斗篷之人后,再无一起杀人取心的案子发生。
不止是泉州的璇玑阁不见了,在皇上布下公告以后,天朝境内的璇玑阁都遭到了打击,旦夕之间,销声匿迹。这也是武林中人轻易不愿招惹朝廷的原因。任你在江湖做的再大,朝廷不愿理会之时,你可平平安安。一旦朝廷要打击你,也不过是朝夕之事。只是璇玑阁的阁主一直没抓到,此事还不算了结。
睡梦中的烟雨忽觉身边一凉,睁开眼睛,宣绍已不在屋内。
屋里漆黑一片,窗口有风进来,却看不到窗外月光。她凝神去听,耳畔一丝声音也无,唯有自己的心跳呼吸之声,在这诡异的静谧之中显得分外孤独。
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呢?此时夜静,她起码能听到附近几个巷子里的声响,更不消说官驿内本就有人休息,有人巡夜,她都应听得到才对。
可是没有,静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想下床点燃灯烛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摸到床沿,却连脚踏,脚踏上的鞋都看不到。
“雨儿……”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烟雨浑身一个激灵,生生愣住。全身的汗毛都随之乍起。
“雨儿……”那个声音似乎近了些。
可烟雨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人,除了呼唤之声,更听不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这是不可能的!那声音分明里的很近,应该不到两三步的距离。就算太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应该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才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谁在故弄玄虚?”烟雨厉声斥道。
“雨儿……我可怜的儿……”声音悲戚痛苦。
烟雨背上冒出了冷汗,因为这声音在她记忆力,很清晰,却也很遥远……八年了,她都未曾在听到过他的声音……不可能的,许多年,他在自己的记忆力已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许久都没有梦到过他了……便是多年前,他在自己梦中也只是一个残影,从来不会这么清晰的在耳畔呼唤她的名字……
“你究竟是谁?出来!”烟雨拽起枕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砸去。
可只有枕头落在地上的声响,除此之外并未碰到任何东西。
“爹爹死的好苦……雨儿,你一定要为爹爹报仇……爹爹是奸人陷害,我叶家满门死的冤枉……好冤枉……”
“你不是爹爹……休要装神弄鬼!”烟雨心底生寒。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在触摸着她的脸,她抬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只摸到了一股凉气……
烟雨忽然害怕起来,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眼前的一切却诡异的无法解释……
“雨儿,地下好冷,好冷……你要为我们报仇!报仇雪恨!报仇雪恨!”那声音逐渐凄厉起来,一声接一声,震响在烟雨耳边。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痛苦的喊了一声。
身子一动,她睁开眼来。
熹微的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耳边是啾啾的鸟鸣,和院子外已经起身的皇城司侍卫洗漱之声。她一身大汗,枕头好好的在她脑袋下面枕着。屋里的摆设依旧如原样,有微微带着清爽的晨风时不时从窗口吹进。
那是梦?
烟雨摸了摸头上的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任何异样。
那真的只是个梦?
为什么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声音就在耳边,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脸上的感觉那么清晰,连汗毛乍起的感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会做这么逼真的梦?
从她来到泉州开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
难道是跟泉州这地方有关?
烟雨皱眉,翻身下床。正巧听到后半夜巡逻的侍卫们从外面回来的声音。
宣绍不多时,也回到官驿,交代了路南飞几句,便向他和烟雨所住的院子走来。
他推开院门走进的时候,烟雨正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起这么早?”宣绍见到她已经起了,有些意外。
“你做过很逼真很逼真,真的你几乎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梦么?”烟雨拽着他的衣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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