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一层只有她和宣绍两人,二层三层有人看守,此时无人能发现她在看什么。
她这才缓缓展开卷轴,细细查看。
没有!壬戌年元月的卷宗上居然没有记载丞相府的大火!却是详细记录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市井小事,皇城司会去管这些市井小事么?她接连将元月的卷宗都查看了一遍,甚至连二月份的也都看过了,却没有一份卷宗上提到了丞相府的大火。
这太奇怪了,如果连市井小事,皇城司也会记录在案的话,丞相府的大火,可实在是不应错过。
她整理好被自己翻乱的卷宗,靠在书架上,阖目静默了一阵子,这才缓缓睁开眼,又在别处随便翻了几下,但卷宗上写了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放下卷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来到宣绍身边,眼含期待道:“这里的卷宗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定然不会有根璇玑阁有关之事,二楼和三楼我能去看么?”
宣绍抬眼看她。
烟雨极力稳住心神,冲他微笑,似乎生怕他一个眼神就可将自己的心思尽数看穿。
“走,我带你上去。”宣绍起身说道。
烟雨松了一口气,赶紧跟在他的身后。
拐过通向二楼的台阶,站在门口处的侍卫躬身道:“公子!”
宣绍只略点了点头,就推门走了进去。
烟雨紧随其后。
二楼的摆设和一楼并无不同,仍旧是一排排的书架子,摆放整整齐齐的卷宗。
烟雨走上前去,信手翻看,却在暗暗寻找着时间摆放的顺序。不动声色的向八年前的卷宗走去。
翻阅了整个壬戌年元月的卷宗,倒是有一行小字有关于丞相府。
还是在另一个官占民宅的案子下面,一行小字寥寥写道:“上元节灯会日,丞相府忽起大火,逮捕数名游街商贩,经审讯知其对丞相府怀恨在心,恶意纵火。”
除此之外,再无一字提及丞相府。
好似辉煌一时的丞相府不过是仅仅存在于她脑海的东西,丞相府的覆灭也不过是一场小小不值一提的纵火案,随着丞相府的大火而丧生的一百多口人命,更是一字都未提及。
越是不提,越是显得欲盖弥彰。皇城司的卷宗之下,究竟想要藏起怎样的秘密?
第三层仅供宣文秉和宣绍查看的卷宗上会不会有她想要知道的真相?
如果她还要再上三楼,宣绍会同意么?会怀疑她么?
她放下手中卷轴,又随意抽起旁的,略翻了几下,放下换了另外一个。
看似她只是毫无目的的随意翻看。
二楼的卷宗比一楼的自然有深度的多,一些掩盖在表象之后的真实过往都被记录在案。
那么三楼藏起的会不会都是不为人知的机密案件?
烟雨听到呼吸声靠近,猛的一抬头,正撞上宣绍略含笑意的视线。
“你看的那么快,可看出什么了?”
烟雨卷起手中卷宗,缓缓抬手放回书架,“果然和一楼有所不同……”
宣绍笑而不语。
烟雨提步凑到他身边,“所以,三楼是不是会更加不同?”
宣绍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问道:“你要上去么?”
“我……可以么?”烟雨抬眼认真看他。很期待,但又怕他会为难。
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态度,分明表示,带她去三楼并不像前两层那么随意。
宣绍没有迎着她的视线,微微垂了眼眸,黑曜石一般的眸中,不知藏起了多少心绪,“原本不可以,不过,凡事都会有例外。你很想去看么?”
烟雨张了张嘴,却一时没有开口。他的为难,她不是看不出。要去么?如果今天不去,恐怕日后就再没有今日这般的机会了吧?
似乎过了良久,又似乎只是瞬息之间。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宣绍并未多说,转身向外,拾阶而上,缓缓向三楼走去。
“公子!”三楼的侍卫抬手挡住了跟在宣绍身后的烟雨。
“让她进来。”宣绍回头说道。
那侍卫却没有放行,“公子,这不合规矩。”
“有我同行,你不必担心,出了事,责任我一力承担。”宣绍淡然道。
那侍卫拦住烟雨去路的手十分缓慢的放了下去,末了他还是深深看了眼烟雨。
烟雨跟着宣绍走进三楼的卷宗库内,不同与底下两层密密匝匝林立的书架,多的数不清的卷宗。三楼,只有两排大书架,书架上稀稀落落放着很少的卷宗,但每卷都比烟雨的手腕还要粗。
她抬脚从书架前走过。
宣绍并没有像在前两层那般,坐在一边,任由她随意翻看。而是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烟雨不好直接去找八年前的卷宗,只好从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看起。
然后一步步,向她想要找的卷宗移去。
终于到壬戌年元月的位置上,却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格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放。
烟雨眉头蹙起,连三楼都没有?
究竟是皇帝,还是宣文秉要藏起八年前丞相府覆灭的真相?
不是说,三楼只有皇上,宣文秉和宣绍才能入内么?
烟雨转过脸去看着宣绍,“这个格子,为什么空着?”
她听到自己话音末有微微的颤抖,但她克制不住。
“那是壬戌年元月卷宗的位置。”宣绍只瞟了一眼,就立即说出,可见他对卷宗摆放位置的熟悉程度,“那卷,被销毁了。”
“为什么?被谁销毁了?”烟雨忍不住追问。
宣绍的脸色却有些冷了下来,“走吧。”
他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烟雨也只好抬脚跟上。
两人缓缓走下楼梯,缓缓走出小楼外。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房檐底下已经挂上了防风的灯笼。
神色的天幕上依稀有星光闪烁。
宣绍自从出了三楼,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烟雨紧紧跟在他身后,一阵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天冷了,宣绍给她的感觉更冷。
自从她问了放着八年前元月卷宗的格子为何空着以后,他整个人忽然就冰冷了下来。
路南飞驾着马车在皇城司外安静的等候着。
宣绍率先上了车,上车后,回头扶了烟雨一把。
烟雨这才觉察到,他的手,和他的面色一样冷。
他一向不是如此的,可能因为习武的原因,他的手心无论天气如何,一向温热。
今日却这般一番常态。
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么?他发现了她想要来皇城司一睹卷宗,根本不是因为好奇,根本不是想要找什么璇玑阁的线索,而是别有目的么?
烟雨不敢去看宣绍的眼睛,坐在马车上,她只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嗓子里干干的,她抬手去拿象牙小几上的茶壶,却发现茶壶中空空如也。
如今,该怎么办?
他是猜到了什么?会不会他留意到她一直在关注八年前的卷宗,从而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宣文秉?
如果当年的事真的是宣文秉做的……那他会不会为了斩草除根,除掉自己?
烟雨放下空茶壶,偷偷抬眼看了看宣绍。
却发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漆黑的眼眸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
“壬戌年元月……八年过去了……”宣绍忽然开口。
静谧的车厢中,忽然响起他略带沙哑的嗓音,把烟雨吓了一跳。
宣绍抬眼看向她,“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会和父母的关系如此僵硬疏远么?”
烟雨连连点头,现在,他终于要说了么?也是源于八年前么?
“八年前,我十岁……”
“公子!公子!”
宣绍刚开了口,回忆的语气中透出幽幽苦涩的味道。
烟雨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探知八年前秘密的准备。
谁知却忽然被外面骑马而来之人打断。
宣绍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褪去那一层浮起的怅然,恢复一贯的清冽冷静,“什么事?”
“回禀公子,宫中贤妃娘娘腹痛不止,皇上命您速速前去!”外面骑着马的人声音十分焦急。
宣绍闻言,脸色有点僵,“我什么时候成了太医了?”
烟雨更加莫名,贤妃怀有身孕,腹痛不止确实是大事,但不请太医,急急忙忙的请宣绍去是何用意?难不成宣绍还会给孕妇看病不成?
还是穆青青又在耍什么花样?
烟雨攥紧了拳头,若是来人再晚上一两刻中,也好叫宣绍将那段未说完的话说完啊!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宣绍和宣文秉父子不和会不会和丞相府的覆灭有关?
从没有哪一刻像刚才那般,让她觉得真相离自己是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
却偏偏因为“贤妃娘娘腹痛……”被打断!
贤妃娘娘腹痛关宣绍什么事啊?!
“呃……”外面赶来报信之人,也一阵的尴尬,“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乃是皇上传旨要公子速速前去。”
“我让路南飞送你回去。”宣绍转过脸对烟雨说道。
皇上下旨了,他不可能抗旨不去。别说是贤妃娘娘腹痛让他去,他不能拒绝,便是现在贤妃娘娘要生了,皇上让他去,他硬着头皮也得去呀。
“我也去。”烟雨摇了摇头,她倒要看看穆青青又在耍什么花样。穆青青以前盘算宣绍的时候,她不觉得怎样。
如今她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看清自己对宣绍的感情,就绝对不会再让穆青青垂涎自己的相公。
宣绍没有反对。贤妃是女子,烟雨在场或会方便许多。
路南飞调转马头,一行迅速向内宫驶去。
在华音宫外头老远的时候,烟雨就听见有人“哎哟,哎哟……”的呼痛之声。
她瞧见旁人面色无异,想来是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
她凝神细细听来,确实是穆青青的声音。
“你们这群废物!真的爱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要你们的命!”皇上暴怒的声音震得凝神在听的烟雨耳朵一疼。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
抬着步撵的太监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总算把宣绍和烟雨送到了华音殿前。
宣绍腾身跃下步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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