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赵小芸和刘德宗失去了联系。她和她母亲是一条心,小芸欲与德宗绝交,她的母亲自然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偶然在集市上碰面,小芸的母亲便要故意对德宗翻个白眼,不管他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看见了更好,能把他气个半死;没看见也罢,反正就是要翻。伤了老娘的女儿,就不要怪我如此对你。崔阿姨原本和德宗没有怨,自从小芸怨恨德宗后,她母亲也学会了怨。好像这怨气是可以传染的,在中国这样的家族大体系当中,你伤了一个人可伤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堆人。你伤害了某人,连带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妻子,他的儿女都会怨你,好像都会跟你没完。就是他家的狗,见了你都会咬的更凶;他家的猫,见了你都会朝你龇牙咧嘴。就这样,这一路的关系就要将近末日了。原本关系不错的,因为这档子事,见了面都觉得很尴尬。这大概是中国人讲和的一个理由吧,如果两个人不和,大家也都不免陷入这不和的风波,好多人都会跟着倒霉。
对于小芸而言,既然德宗不是她的菜,那么她也就另寻他人了,刘淙便立刻从心头冒出来。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积累了一大堆刘淙的信,她那个书箱子上面已经堆出一座小山,都是刘淙给她写的情书。于是,她把那些情书都整理出来,又拆开一封一封地去看。她这才发现有个人在苦苦地爱她而她却不理,就像她爱德宗而德宗不理那样。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前那么自以为是,除了德宗之外她不接受任何男人的来信,对刘淙的信也就采取了不屑一顾的态度。她不知道这信里也隐藏着一颗爱她的心。她最终发现德宗就是一个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梦,而这信确是那样的真实。她才觉悟到“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也许刘淙写的情书言辞优美,也许情深意切,赵小芸的心终于被触动了,她也试着给刘淙写了第一封信。当刘淙给她回信的时候,那信的篇幅比以前更长了,里面的情更深了,上面还有几滴感动的泪的痕迹。后来,他们终于互信了。两颗心被吸在一起,就像连体婴儿,怎么分都分不开了。恋爱的命运就此注定。
小芸走后,始仪正好顶了她的位置。虽然阎得生对她百般呵护,就差给她买个莲花宝座让她天天坐在上面像观音菩萨那样供奉起来,但始仪还是不太喜欢他,说实话因为他长的太丑了。青柏镇没有第二个人比他丑,就是赵四爷那副光头黄牙的形象都比他要多几分姿色。虽然始仪的心正在被阎得生软化,可是始仪还是满心装着德宗。听说小芸要离开,她马上向陈平川递了更换工作的请求。陈平川本来想找另一个外地人顶替,可是他看在程浩的面子上,也就呵呵一笑地答应了。这样一来,她便每天十几个小时都看着德宗,她在流水线的这边,他在流水线的那边。闲来无事,聊聊天,侃侃地,其乐无穷,关键的是好像再也没有人和始仪争德宗了,小芸一走,始仪也不吃醋了,整个醋坛子里的醋都蒸发了。回想着以往的经历,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最开始,她没有去遥远的大学,为的是能在镇上就近和德宗见面,距离大概200米;后来她辞去了宣传部的工作而跟随德宗进入石棉瓦工作,为的是更近地接触他,距离大概20来米;现在,她来到德宗的身边,距离大概不到2米。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大有恋爱成功的趋势,大有逐渐踏上婚姻殿堂的曙光呈现。
刚开始,始仪觉得盖章的工作还比较好,感觉还不错。一者,不是太累也不是太难,只要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咔地摁个章子下去;二者,金花大嫂是个很会开玩笑的人,她总会说些逗乐子的话,有时能让你笑的肚子疼,譬如说她有一次把裤子穿反了她还和她老公争辩,始仪边工作边应和,也不觉得累。但时间一长就不行,有些小矛盾弄的她心里直起毛,好像活生生从心口长出一只小刺猬。
就说金花大嫂吧,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饭聊到陈平川,也就是厂里的总管。她说陈平川的小儿子不像他,眉毛不像,鼻子不像,耳朵不像,嘴也不像,脸型不像,神态也不像,叽里咕噜磨了半天。估计是想说陈平川有了外遇,可半天都不明说,总是玩儿阴的。据传,她丈夫在年轻的时候因为芝麻蒜皮的小事和陈平川闹翻了,好多年他都不和陈平川说话,金花大嫂大概还是跟他丈夫站在一边,或者出于自愿,或者受她丈夫的挑唆,总喜欢在背地里挑陈平川的刺儿。可是,陈平川和程浩的关系很好,始仪也觉得陈平川这人不坏,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了点,有点儿大大咧咧。金花大嫂说陈平川的儿子不像他的时候,始仪说,没准长几年就像了,孩子还小,看不出什么。金花大嫂又说,那可不一定。始仪说,就算长得不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儿子和老子长的不像的大有人在。无论金花大嫂怎么说,始仪总是无意当中反驳她说的话。于是乎,她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好几天,她都不跟始仪说话,弄得始仪总猜她的心思,以为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一个金花大嫂让她头疼,德宗则更让她无语。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饭,又聊到了陈平川。德宗似乎不喜欢聊他,因为小时候他糟践过陈平川家的麦苗,曾经被陈平川闹到他家里,这事全镇的人都知道。那事让德宗丢尽了面子,大伙儿随便说其他人也就罢了,从太阳升起说到太阳落山都不管,说的天翻地覆都不管,可如果谈起陈平川他的脸就红,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尽管他正在陈平川的手下做事。始仪虽然也听说了有这么回事,据说当天陈平川去了赵元昌家里大闹,四周的人把路围得水泄不通,德宗家的院墙都快被挤塌了,但当日具体的情形一点儿都不清楚,她不在现场。始仪出于好奇,便问那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情形。德宗不应。始仪开玩笑地把他的碗夺过来,说“你要是不说就不准吃饭”,随后诡异一笑。德宗两颗眼珠子里立刻放出了一股愤怒。始仪觉得开玩笑开的过了,见势将碗给他推了过去,眼巴巴地瞅着。他又低下头静静地吃去了。后来的几天里,德宗也显得很不对劲,好像变得绝情了。始仪每次看他,他都懒得理。这可折煞了始仪的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失眠,彷徨。
有一天,她很安静。她穿着工服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那个位置上,边工作边发呆。时值深秋,厂子外面的树林落了很多叶子,地上成了枯黄的一片。秋草也逐渐枯萎衰败,有些残余的绿叶显出无比的沧桑。几片凝滞的乌云涂抹在天上,也是那般苍凉。鸟在天上寂寞地飞,成群结队也感觉到深深的寂寞。这个季节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凉凉的秋风灌在车间里,吹过始仪的耳鬓。始仪觉得脑袋也发冷,她还在想着金花大嫂和德宗为什么不理她,她觉得心很累,脸也变得非常憔悴。是啊,人世间能有什么累能比得上心累!心若不累,还有什么是劳累的!整天浸泡在秋天的苍凉里也无非是感觉寂寥而已,如果在人的不信任和不关爱的苦水里呆上半天,那滋味将是生不如死。始仪已经够烦的了,可老天还是要继续烦她,他似乎就喜好这个。下午工作后不久,赵四爷匆忙地来到石棉瓦厂,告诉始仪他父亲出车祸了。始仪慌忙地给监工头打了招呼,转眼离开了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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