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然的时光-第11章 重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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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就要过去。一天傍晚,丁然下课回来,呆在寝室的张晓丹告诉她有人打电话来找她好几次,并未留下姓名,却留了电话号码,说有重要事情,请她务必回复。她之前因卓媛的事心有余悸,对陌生电话便有点抗拒。捏着号码看了半天,才待要拨过去,商睿却打进电话来:“晚上我去接你啊?”她便说:“有电话来找我,晚上可能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重要事情!”商睿损她:“什么电话,干嘛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留了电话,正觉得纳闷呢,哪会有什么人找我。”她笑道:“你自己去找小朋友玩儿吧,不用等我。”

    “那你先忙你的,如果是莫名其妙的事,不要乱跑,我半小时到你楼下。”他不等回话就挂了电话。

    丁然想了想,拨出了那个号码。

    “你好,请问是丁小姐?”

    “是我,您是?”

    “我是为商睿来的。看见你们楼门口的车了吗?麻烦你过来这边,我们车里面谈好吗,不会太久时间。”

    丁然突然有点不安,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但她还是说:“好吧。”

    走到窗边看到楼下门口果然停一辆黑色商务车,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学生,便把商睿的嘱咐丢在一边走下楼去。

    车窗贴着黑色的车膜,她完全看不到里面,只好来到车前面。

    只见前排坐着一男一女。估计是看到她围着车绕圈子,二人便都开门出来。

    开车的中年男子走出不远点上一支烟。刚才坐副驾驶的年轻女子微笑着问:“丁小姐?”正是电话里的声音。她见丁然点头,便打开了后排车门:“请到这边谈。”丁然见车内只有后排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眉目倒和商睿有几分相似。

    只听女子道:“这是商睿的母亲,请上车吧?”

    丁然没有动,只是对姜慧如微笑道:“您好!”

    姜慧如抬眼看她,开口说道:“丁小姐还是进车里说话吧——显桐,你在外面稍等等。”

    丁然定了定神,终是坐了进去。显桐替她关上车门,在车旁站着。

    “丁小姐,”姜慧如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我不想耽误你时间,还是开门见山吧。你认识我儿子多久了?”

    丁然更不喜欢耽误别人时间,她多少猜到了什么,似乎心绪平静,淡淡笑着说道:“两年。我们是通过朋友认识的,互有好感。”

    “互有好感?丁小姐说的真是轻松。商睿什么样我最清楚,所以我也并不怪你。但他马上就要订婚,你难道不知道?”

    她只觉得嗓子发紧:“这我不知道。他并没有说过。”

    “丁小姐小小年纪,倒这么沉稳。默槿你不认识吗?她已经专门赶回来筹备婚礼,只等商睿毕业。我的儿媳,绝对不会是别人。希望丁小姐早日抽身,放了我的儿子,不要害人害己!”见丁然没有出声,又接着说道:“丁小姐的身世我基本了解,既然这样,更会知道珍惜,本分处事。我看丁小姐聪慧漂亮,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您不必再说,我明白您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她只觉手脚冰冷,脑中有些空白,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无波:“恕我告辞了!”说着便开门起身。

    “等等!”姜慧如设想过各种情形,独独没有这一种,“你还没有给我任何保证!”

    她微笑着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果不相信我,任何保证对您来说也没有用处;如果相信我,那么便请放心。”

    姜慧如愣在当场,心里无端的怒意渐起——事情好像进展的意外的顺利,自己却感到不安——本来不知道他们两个发展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会如何应对自己。虽然打听到丁然出身普通,又是被收养的,但好歹身世清白,若是这个姑娘乖巧可怜,又与自己儿子有了实质关系,她便准备恩威并施,多给她些补偿。谁料却是现下这种情况,竟让她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姑娘若真是知难而退,也倒罢了。可她看起来波澜不惊,难道还会有其他麻烦?

    姜慧如思前想后半天,突然回想到丁然临走最后一句,自己现下的思绪竟被她说中,不由得怒火更盛。

    丁然面无表情的慢慢走上楼去。

    楼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刚下了课的、打饭回来的、嬉笑打闹的、收拾停当出门约会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会。

    心中暗自嘲讽自己——刚才的事情,以前真的没有预料到么?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分辨不出现在的情绪,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回应商睿的母亲。应该感到屈辱难堪吗?或是感到羞愧?或是悲伤绝望?或是惊慌失措?

    可她只是觉的累。

    从看到姜慧如第一眼时,莫名熟悉的倦意便开始悄悄笼上心头。她终于亲眼看到,这个母亲,绝不会因为儿子的反抗便会轻易放弃。

    不是不爱他,不是不愿相信他。

    但这毕竟是他的母亲,难道自己真的一定要让他做出选择?

    黙槿说的对,要好好对他,他是个好孩子——自己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对了,黙槿。。。。。。还有黙槿。。。。。。

    是以前太愚蠢,以为一切都会有转机,还是现在太过软弱?除非亲眼看见,否则便一直固执的不肯相信——这仍然是一份得不到祝福的感情。

    她累了——既然总是求不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么,只好请你原谅我的懦弱。

    终于,她听到商睿在楼下叫她:“208,丁然——”

    如同猛然间惊醒了一般,在窗帘后面看下去,像每一次那样,那个像极了邹阅的身影,立在浓浓的树荫中喊她,如果她没有很快下楼站到他面前,或是没有同寝室的女生在208的窗口向他喊“丁然知道了,她马上下去!”,那么隔几分钟他会再喊:“丁然——”如是三五次之后,208的门便会被敲响,伴着被208的姑娘们公认为迷人的声音:“请问丁然在么——”当然还有传达室大妈的厉声呵斥:“怎么又是你?!这是女生楼不知道吗?快给我下去!”——有几次张晓丹她们故意不出声回应,骗他上楼,丁然其实在蹲大号或是在盥洗室洗头发。

    他最多一次在下面喊了七次才上楼来,那是因为他自觉惹了丁然生气,其实她从不生气。喊到第四声时,传达室大妈已经手抄扫把跃跃欲试准备阻击,却郁闷的足足又等了一刻钟,心下兀自纳闷之时,多喊了三声的商睿闪身而过并转眼消失在楼梯拐角。

    大妈自此切身体味到古人所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深刻道理。

    。。。。。。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他,眼泪突然滚滚落下。

    ——是否该庆幸自己终于找回了哀伤?正如之前庆幸过终于被他领着,找回了一度失去的幸福和快乐?

    她今天并没有让他久等,很快擦干眼泪,借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快步下楼来。

    商睿其实并不太爱笑,但她能看到他狭长的眼中,闪过愉悦的光亮。他说:“我们回去吃饭吧?”

    她觉得眼泪马上又要涌出来,便低头掩饰着笑道:“好吧。”

    一路上都在想,是这一刻开口?还是再等等,到下一刻?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算是遵守了自己刚刚的承诺?

    她坐在商睿的旧自行车后座上——

    每次进了她学校,他总是骑着这辆叮光作响的破车招摇过市,载着她飞快的在人缝中穿梭。记得他曾认真的对她解释:“然然,这是我现下能够给你的幸福。。。。。。”而后面的话,他在心里默念:“。。。。。。如果你愿意,我就许给你未来。”于是很遗憾的,后半句,丁然并没有听到。

    ——揽着他的腰,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了,她曾这样被邹阅带着,听着邹阅说:“没事的,丁然,我在这里。”邹阅却不在这里,那么她会没事吗?会一切都好起来?

    为什么今天老是回想起邹阅?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想起他,脑海中他的样子已经有点模糊不清,她努力去想,最终却和商睿的面容渐渐重合。

    “丁然?”商睿发现她走神。

    原来已经到了商睿的住处。

    他拉着她上楼去。一开门就闻到浓浓的香味。“我烤了鸡肉和土豆,今天算我做饭了。”

    商睿和邹阅一样,喜欢在家里吃饭。丁然认识的邹阅完全不会做饭,商睿也不会炒菜和煮饭。但是,两个男孩不同的是,商睿受了默槿的熏陶,非常会用烤箱。

    丁然跟着商睿进了厨房。他递给她一个杯子接水喝,自己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啤酒,然后去翻看烤箱里的食物,重新定了温度,再端出一个不锈钢盆,开始打一大块黄油,准备用来做饼干。

    她端着水杯倚在吧台边,看着他边喝啤酒边忙碌的身影,微笑道:“西餐大厨都是边喝葡萄酒边下厨,你这啤酒也太不济了!”

    商睿仍认真的盯着打蛋器打奶油,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和轻抿的薄唇,思绪便有些飘忽。他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突然扬起唇角,回答她:“你还不知道本少爷品味超凡又独特?”

    以往他肯定会接收到丁然下一轮的讥讽,今天却没有回音。但他并未留意,因为加了蛋黄的淡黄色的奶油已经稍微发白,他马上筛入面粉,一只手伸进盆中揉。

    只揉了两下,他便停下,说:“你来。用一只手。”

    有点失神的丁然依样照做,立刻感觉到手中非常奇特的触感。打发的奶油混着筛细的面粉,像云朵一样轻软,又像丝绸一样柔滑,上一刻好像满满的抓在手里,收紧手指,却什么也没有抓到,那种感受很难形容。

    “感觉像什么?”商睿用干净的那只手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低下头,低声问她。

    “。。。。。。不知道。”她想不出。

    “像你。。。。。。”声音越发的低下去,他用嘴唇含住她细小的耳垂。她脑中轰然一声便混沌一片。“就像你。。。。。的身体。。。。。。经过你醉酒那次我才发现。”他的气息渐渐变得灼热,撞击着她的鼓膜。她什么都不能想,身体不可抑制的轻颤,他收紧手臂,适时的搂住她,以防她像上次那样没用的滑下去,接着用他沾了面粉屑的手指解开她的衣扣。

    这时烤箱叮的一声,设定的时间到了,发热管渐渐暗下去。

    她被惊醒了,嘴里含混不清:“不。。。。。。”

    显然商睿自动忽略了她的异议,而且这个声音似乎是提醒了他。他一把把她抱进客厅,放在床垫上,伸手拉下旁边的百叶窗,不顾她轻微的挣扎,成功的让在她完全清醒以前,又深深的沉陷下去。

    许久以后,脑中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睁眼看见他正低着头审视着自己。她呆呆的看着他,听见他低声问:“洗一下么?还是先吃东西?”她无力的感到眼泪涌出来,越来越多,顺着眼角一直流进耳朵里。

    他赶紧抱着她坐起来:“。。。。。。怎么了?”

    “商睿,你母亲今天来找过我。”她终于说了出来,似乎在最不恰当的时机。

    表情迅速在他脸上抽离:“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应该能想到。。。。。。而我,答应了她。”

    商睿也看着她:“你是不愿相信我?还是不肯再给自己机会?”她没有回答。

    他知道每次她决定了什么,总是平静的提出来,却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听见她说:“其实我们都知道,很多东西你不可能完全抛开,我不愿日后看见你恨我。。。。。。”

    他猛然间起身,笑容惨淡:“你就是这样,自以为是。你这样做我以后便不会恨你?对,因为我等不到那个以后,而是现在就会!”

    商睿不再言语,径自走进厨房。

    她一动不动的端坐在床垫上,5分钟、10分钟,或是更久之后,厨房里传来嘭的一声暗响,过后商睿从里面出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晚他没有再回来。

    年轻的商睿,并不知道自己其实犯了和邹阅当时一样的错误。他只是伤心的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长着尖刺的外壳,却不知道那壳也许一击即碎。

    如果当时他们有谁肯再次紧紧抱住她直到她屈服,或是能放慢脚步听到自己离开后她绝望的哭声,那么其实一切都可以挽回。

    但年轻的我们,冲突总是电光火石之间,爱恨便模糊了双眼,只能看到对方的决绝,殊不知自己那时何尝不是郎心似铁。

    疲惫的丁然沉沉睡去之前,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是想起邹阅。仅仅是因为她在同样的地方不堪的再次跌倒。她想,不论是和邹阅,还是和商睿,他们其实都没有走到实在无路可走,但自己却是为什么,总是早早的就折断了自己和他们的希望?

    清晨醒来,身上似乎还留着他的气息。她站起来光脚走进厨房。默槿漂亮的烤箱玻璃门上,是商睿的拳头昨晚留下的一道长长的裂痕。

    她过去取出烤盘,一个一个剥开包裹着鸡块与土豆的锡纸。她第一次吃商睿烤的东西,可惜也只有这么一次,味道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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