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放从董斯扬手里抽了张房卡,拥抱赵腾。
“我就跟你混了!”
赵腾嫌弃地拨开他,董斯扬问郭世杰:“你要跟谁住?”
“等等。”朱韵打断他,她后知后觉指着董斯扬手里剩下的两张卡片。“……你就开了三个房间?”
董斯扬:“六个人三间房,有问题?”
朱韵崩溃,“我是女人啊……你不觉得应该给我单独开一间吗?”
董斯扬:“预算不够。”
朱韵:“这不是你以前朋友开的吗?”
董斯扬哼笑,“你也说了是‘以前’,人情是这么好卖的吗?”他催促朱韵,“别磨蹭了,让你先选,别说我不照顾女员工,我仨你跟谁住?”
朱韵:“……”
赵腾偷瞄了李峋一眼,忽然把郭世杰拉到自己这边,说:“你就别掺和了,女人都是洪水猛兽,你不会想自己清白被玷污吧。”
朱韵:“谁玷污谁?”
赵腾不管那个,揽着郭世杰说:“反正你就在那俩里面挑吧。”
郭世杰小声说:“他们俩不会被玷污吗?”
朱韵:“到底谁玷污谁!?”
赵腾笑着说:“他们俩已经污得不能再污了。”
董斯扬勾起嘴角,对朱韵说:“你不用想太多,你完全不是我的菜。”
朱韵瞬间回击,“你也不是我的菜。”
“那正好。”董斯扬一张房卡飞到李峋怀里,李峋从刚开始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色奇黑,一语不发。他拿出房卡看了一眼,便往电梯去了。
董斯扬对其他人说:“回屋休息,然后去二楼吃饭,包房‘鸣香’。”
朱韵还觉得事情没有处理明白,被赵腾一把推进眼看要关上的电梯里。董斯扬像拎小鸡一样给郭世杰拎过来,“你跟我住。”
张放挤过来问:“董总喜欢什么类型的菜?”
董斯扬饿狼一样懒懒地舔舐牙齿。
“至少得比她骚个十倍起吧。”
朱韵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带进了沟里。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四楼。
这里不像寻常酒店,房间都是木门,雕刻着各种花鸟龙凤纹案,散发着深沉浓郁的香气。棚顶奇高,每四五米悬挂一红灯笼,色调发暗,将环境映得更为幽秘。
朱韵跟在李峋身后,心里砰砰直跳。她思忖要不要回大堂自己单独开一间房,但最初的时机已过,现在再走总觉得有点别扭。
……那一起住别扭吗?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李峋已经开了房门。
这店外面看着其貌不扬,估计钱都投在内部装修上了。房间虽然不是套间,但面积足够开阔,两张单人床,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工笔荷花图,旁边是两扇镂空木屏。
李峋进屋直接去了洗手间。屋里很暗,朱韵去拉窗帘,惊讶地发现对外窗户是封死的,只有最上面的一排小横窗可以看到外面,其他都是挡住的。
朱韵回门口开灯,一打开倒好,屋里的灯光也跟外面一样,荷花图顶上一排暗沉沉的红灯笼。
朱韵心里狂汗,这屋一点也不像干好事的地方。
李峋洗了把脸出来,从地上捞起自己的包。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朱韵从棱角判断里面装的一定是笔记本电脑。
果然,李峋下一秒就掏出了电脑。电脑一拿出来,包立马就瘪了。他把电脑放到桌子上,没有开机,先掏出烟来抽。
朱韵也不知道该说点啥,为避免尴尬,也进了洗手间。磨磨蹭蹭整理半天出来,正好看见李峋扔在地上的包,顺手捡起来。
就在她将包拿起的一瞬间,从包里掉出一个东西。准确说应该是一“片”东西。它扣在地上,待朱韵翻过,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一只金毛状元在台上演讲,拽得没天没地。
朱韵早就忘了这一茬,忘得一干二净。她在数年前将照片封印在钱夹的最深处,就算钱夹被人顺走了,她也没有想起来。
照片有明显的污渍和折痕,应该是他怕存不住,所以直接塑封起来了。
他拿到照片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应该问他为什么塑封这张照片?
或者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它?
要问的问题太多,反而无从开口。
早知道就躲在洗手间不出来了……朱韵心想,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尴尬的。
朱韵回头,看见李峋靠着桌边抽烟。
他跟她不同,他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尴尬。
某一刻她忽然感觉,他们之间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幼稚的游戏,无聊透顶,可他们却玩得无比认真。
朱韵明知故问,“照片怎么会在你那?”
李峋低声道:“我的东西在我这,有问题么?”
朱韵:“怎么就是你的东西了?”
李峋:“不然是你的?”
就是我的。
朱韵看着他的眼神,接不上话。
李峋这支烟抽得很快,他掐灭在烟灰缸里,说:“走吧,吃饭了。”
董斯扬将点菜大权下放给张放,朱韵跟李峋到包房的时候张放刚好在最后几道菜上犹豫,抬头问他们。“你们俩有想吃的菜吗?”
李峋摇头,朱韵说:“点甜食了吗,我要吃甜的。”
张放嫌弃地说:“你也不怕胖。”
朱韵:“你问我要吃什么的。”她凑过去看菜单,“nǎi油蜂窝煤,我要这个。”
张放:“多大人了还爱吃nǎi油。”
李峋落座,董斯扬斜眼看他一眼,他并没在意。
菜肴很快上来,董斯扬进行了一番可有可无的开场词,大家狂吃起来。董斯扬叫了不少酒,朱韵说自己酒量差,董斯扬揶揄道:“你女人混公司不会喝酒,那跟哑巴当歌手有什么区别?”
朱韵使劲把他递来的酒往回推,咬牙道:“咱俩对‘公司’的理解不一样。”
可惜她那点力气杯水车薪,哪够跟董斯扬较劲的,很快就被董斯扬灌了几杯。
赵腾在旁边看着,啧啧摇头,对身旁的李峋说道:“以前我们董总酒桌上就好逗张放,现在有新宠了。你不去解救一下?”
李峋沉默不语,其实董斯扬给朱韵倒的是淡啤,杯数多,度数小,喝了一瓶唯一带来的影响就是让朱韵骂人更有劲了。哦,还有脸色,酒精熏出了红晕,让她眼波流转,不自觉地显出几分女人的媚态来。
董斯扬手下有谱,而且属于越喝越稳当的那种人,他给朱韵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来,你喝这个我喝这个,你一杯我一杯,怎么样?”
朱韵白他一眼。
“哎呦,敢翻白眼了,给你厉害的。”董斯扬两指夹烟,指着自己的杯子,故意激她道,“我这酒度数将近你的三十倍,这都不敢喝?”
朱韵端起杯子一仰而尽。
董斯扬带头鼓掌,员工们跟着一起稀里哗啦。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热闹,自由,当然它也有自己的难处,比如发展和规划,利弊两段此消彼长,当难处被削弱,那热闹和自由就被无限放大了。
酒过三巡,董斯扬兴致高昂,看着一屋子员工,神色感慨。张放凑过来给他敬酒,董斯扬一饮而尽后,说道:“第三年了。”
张放也感触道:“是啊。”
朱韵问:“这是你第一次创业?”
董斯扬嗤笑,张方说:“别逗了,我们董总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
董斯扬:“狗屁的叱咤风云。”他自己给自己倒杯酒,又是一口闷。转头冲朱韵说:“我这人出身不好,就是半个要饭的,被一家机械厂的老师父带大。我师父曾经制造出中国第一台轮式拖拉机,那才真的叫叱咤风云。但时代变化得太快了,工厂一家接一家地倒,以前那套拼蛮力好勇斗狠做生意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
朱韵:“你怎么选了互联网行业?”
“也没怎么选,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董斯扬看着朱韵,轻笑道,“我前年出狱,以前厂子里那些兄弟都转行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那段时间我在外面瞎转,有次天热,我在路上汗流浃背,结果刚好路过了一家IT公司门口。公司一楼的自动门打开,冷风隔着十米远吹了过来,那给我爽得!我当时就在想,同样都在一条街上,怎么环境的差距会这么大!”
董斯扬冷笑道:“我想在门口吹会风,结果被保安赶走了。你要问我为什么要搞互联网创业,我告诉你老子就他妈想吹空调!”
董斯扬聊了一会就换人逗了,开始折磨张放和赵腾。朱韵凑到李峋身边,满身酒气。
她说:“你怎么不喝酒?”她有点醉了,掌握不清距离,以为正常对话,其实离得很近很近。一双眼睛因为喝酒变得异常亮,像秋水洗过的刀光。
李峋凝视几许,拨开她往外走。朱韵反应慢了一步,回神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包房是套间,屏风隔着各种娱乐设施,张放喝多,抱着麦克狂唱起来,朱韵倒在沙发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董斯扬四人已经打起了麻将。
朱韵挠了挠头发,问他们:“李峋呢?”
赵腾说:“本来是回屋加班,被我和张放赶去泡温泉了。”他回头看朱韵,“你也去吧。”
朱韵:“这么晚了……”
赵腾笑着说:“晚上好啊,晚上人少啊。”
董斯扬叼着烟,一边码牌一边说:“到门口叫服务员,说你要泡温泉,他们会带你过去,泳衣你直接在那挑就行了。”
朱韵脑子转得慢,傻傻地到门口叫服务员。
“我要泡温泉。”
“女士这边请。”
服务员带她穿街过巷,来到换衣间。“请问您有泳衣吗?”
朱韵摇头,服务员带她去选泳衣。
“您可以自行挑选,都是新款,泳衣的钱会结在您的房卡中。”
泳衣各式各样,朱韵看迷了眼。她本来就有点晕,加上泳衣花花绿绿,根本无从下手。服务员给她推荐道:“您喜欢三点式吗?您的身材好,穿起来一定很xìng感。”
朱韵点头,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服务员拿了那套三点式给朱韵,她低头看了半天,低声说:“……我不要这件。”
服务员疑惑地看着她,朱韵指着一件挂着的泳衣。
“那件,给我那件有裙子的。”
☆、第31章
从更衣室出来,服务员递给朱韵一条长毛巾。
温泉区分两部分,室内和室外,朱韵在室内区看了一圈,没有李峋的身影。她往室外走,越走越冷,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朱韵小心推开玻璃门,一股寒风吹得她皮肤一紧,她把毛巾搂得更严实了。但手巾只包得住上半身,她一双雪白的长腿luǒ露在外,微微战栗。
她低头看路,地上铺着鹅卵石,沾了雪,有些打滑。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每座温泉汤池里有灯光,照得水汽也变成了幽深的浅绿色,碧波摇晃,不时露出未经修剪的黑色枝桠,水珠落池的声音柔和清冽。
朱韵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接连几个池子都没有人。她越走越冷,牙齿打颤,两旁的温泉显得格外有吸引力,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往里钻的时候,终于看到李峋的影子。
他十分安静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抱着手臂,闭着眼,靠坐在温泉池里,挂着水珠的肩膀之上露在外面,身体上流淌着池底晃动的光。
水汽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猜想他或许是睡着了,但其实没有,他总是不经意移动身体,好像找不到能彻底放松的姿势。
朱韵走过去,李峋很快察觉,他睁开眼,朱韵蹲在旁边。
李峋侧着头看她。
这个角度,这个神情,不可避免地又让她想起了从前。
她第一次主动找他的夜晚,他坐在学校的cāo场上,她战战兢兢地叫他,他抬眼看她。那时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笔记本的灯变成了温泉池的灯,而他们也都不再青春年少。
这是故人的专利么,随便一句话,随便一个眼神,都能找出无限意义。
她记得太深了。
他们无言对视,朱韵小声问:“不舒服吗?”
李峋从她来后就不再动了,摇头说:“没。”
朱韵蹲在那不说话,过了一会,李峋问:“你蹲那不冷?”
朱韵反应过来。
“……冷。”
李峋扬扬下巴,“下来啊。”
朱韵屁股坐在池边,被凉得一缩。她将小腿落到温泉中,跟外面的气温做对比,池水顿时显得滚烫,她又将腿抽出来了。
“怎么这么烫。”
李峋修长的手指从水中捞起,指向一个方向。朱韵看过去,是池边一个小小电子牌,上面显示水温,四十一度。
“不算热。”李峋说,“慢慢下。”
朱韵重新将腿放入水中。奇怪的是听完他的话,她真的觉得水没有刚刚那么热了。
酒精是不是有麻痹的作用,或者可以催眠?
朱韵将毛巾留在岸上,随着她慢慢入水,她泳装的纺纱裙摆慢慢飘起来,伴着水流轻轻飘动。
“还冷么?”李峋问。他的声源在距离她二十公分的位置,未损品质。
朱韵摇头,“不。”
暖和了,不冷了,世界和平了。
“你喝了酒,尽量少泡温泉。”他又说。
朱韵的目光落在自己飘起的裙摆上,她脑子还有点木,也没听清李峋都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酒”字。
“你怎么不喝酒……”她问。
李峋没说话。
朱韵转头看他,又问:“你怎么不喝酒?”
李峋忽然笑了。他也侧过头,与朱韵四目相对,池下的手勾起她的裙边轻轻一沉,裙摆下翻,像水中吹散的烟,烟下便是光洁饱满的大腿。
他声音平淡,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是喝酒,你还走得了么。”
他们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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