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忍不住道:“你注意点,小命比什么都重要,做不来就先放放。”
“放放?”董斯扬轻哼一声,鼻腔里喷出一股白气,“我已经放了太久了。而且……”他看着朱韵,粗狂的脸上信心斐然。“下次别跟我提‘做不来’,老子听这仨字就不爽。我可警告你,你不要觉得你有儿子就可以跟我厉害了,我还是你老板!要有上下级观念!”
朱韵:“你怎么也说是儿子?”
董斯扬拍拍衣服,最后瞪她一眼,斩钉截铁——
“就是儿子!”
说完扭头走了。
朱韵靠在门边,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踏进冰雪。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猛龙不过江。
朱韵闭上眼,听到远处的风声,总觉得那是老天在说话,告诉那些前半生遭受种种磨难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人,你们受过的苦,如今孕育成龙了。
她睁眼,对着风雪冷笑一声,自语道:“我就要生个女儿,气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
朱韵生产那天,李峋不在。
时间赶得太不凑巧。
孩子比预产期早出来三天,李峋正在北京参加华江投资的新闻发布会。华江给飞扬的第一轮投资金额就达到四亿,打响了今年互联网融资最响的一pào。
新闻发布会在北京华江总部举行,其总裁姚乃贤亲自主持。李峋本来想在家陪朱韵,被她赶走了。
“这种场合你必须在,这不是闹着玩的,你谱是有多大?”
“那我看不到我儿子出生了。”
“发布会离预产期还有点时间,你没准可以赶回来。”
李峋靠在床头懒洋洋道:“怎么可能那么准,我儿子等不及了,要提前出来。”
朱韵切了一声。
李峋静了一会,轻声道:“算了,总要有点遗憾。”
朱韵奇怪他为何能这么笃定。
那天朱韵正在客厅看电视,新闻发布会是直播,李峋西装革履出镜,帅得朱韵目眩神迷,整个人痴呆犯傻。
跟他一对比,就连活动现场请来助阵的明星都黯然失色。
就在她看得起劲的时候,忽然身下一阵剧痛,好像伤口裂开了一样,裤子很快湿了。朱韵扶着肚子,后背开始冒汗,她声音发虚,鼓足气大喊:“付一卓——!”
付一卓正在后屋地毯上掐指练瑜伽呢,听到朱韵叫喊,连滚带爬起来,一看朱韵身下一滩水,赶紧打电话叫车。
等车期间,朱韵还不忘多看两眼电视上的帅哥。
记者采访到姚乃贤,询问他对这一轮投资的看法。
姚乃贤说:“华江这一轮投资了不少企业,涵盖了互联网公司的各个类型。首先肯定是电商,还有做电商离不开的搜索引擎。接下来就是社jiāo移动互联网,以及一些生活板块类,大多是餐饮娱乐和房产jiāo易。当然,还有金融、物流,和文化领域,都有涉及。”
记者又问:“不过这一轮投资的最重头还是飞扬科技有限公司,一家新兴的互联网医疗公司。”
姚乃贤说:“没错,中国的互联网赚了这么多钱,可仔细分析内部结构会发现其中前沿科技的含量非常低。我不希望十年、二十年后的中国互联网企业还是这样,只能照搬别人的东西,靠着娱乐、服务,和卖便宜货发家。”
记者:“科研类的互联网企业也有很多,为何您偏偏选中这一家?”
姚乃贤说:“首先一定是因为实力,他们有非常强的实力,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对于数据的收集和分析有着非常周全严密的方法。而且这家公司很有韧xìng,这也是我看中他们的理由。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成功。这行业里有人负责提供便捷,供人娱乐,也要有人负责改变时代。”
朱韵被送到医院,护士长在门口等着。付一卓早在几个月前就托人联系好了,三下五除二给朱韵推进了待产室。
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全堆在生产前的这段时间了。朱韵被推进待产室的时候已经疼得不行。她记得自己只在人生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不过现在比那时更疼数倍。
护士长在她身边说:“来,深呼吸,长吸短吐,呼气的时候把肚皮下压。”朱韵照做了几次,护士长带着手套内检,惊呼:“宝贝,你这条件也太好了!全开了啊!”
然后朱韵就在各种簇拥之下被推进了产房。护士长还安抚她:“别紧张啊,也别哭,越哭越不好生,要省力气!”
朱韵被绑上各种监测仪器,她感觉肚子像要zhà了一样。助产士做好一切准备后,对她说:“不要紧张,阵痛的时候就用力!”她话还没说完,朱韵腹部又疼起来,她第一次用力没成功,好像拉屎拉了一半憋回去了一样。
就这样反复几次都没成,朱韵有点不耐烦了。隔了一阵又是阵痛,朱韵抓着床架,咬紧牙,恶狠狠地吼道:“出来!”
她忽然出声给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朱韵再次用力,这回身下猛地一股热气袭来,她感觉乱七八糟出去一堆东西,然后一切平静了。
医生感叹:“哎呦,这力气也太大了。”
朱韵脱力,浑身是汗,躺倒在床上。
小家伙被医生拎着拍屁股,朱韵恍恍惚惚间听到“哇”地一声哭。
医生给她打针,缝合伤口,朱韵看不到自己身下具体情况,只感觉头重脚轻飘飘然。
她轻声问:“是男是女?”
护士笑着说:“男孩呀!好结实呢!”她抱着孩子给朱韵看,小朋友浑身通红,ròu皮嫩得好像一碰就破。
真丑啊……
朱韵皱眉看他,喃喃道:“你怎么可能是我和李峋的孩子呢?”
小朋友听完她的话哭声更大了,乱蹬腿,护士险些没抱住。
“哎呦!这孩子真厉害!”
朱韵默默看着他,说:“我想要女儿,你出来干什么,跟你爸一样专门气我的?”
小朋友哇哇大叫。
朱韵伸手,她刚刚生产完,手还有点抖,她戳了戳小朋友的肚皮。她一碰到他,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护士抱着孩子去检查了,医生正在缝合。朱韵已经不知疼痛和疲惫是什么感觉,她仰着头,看着窗外。
这是一个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
她远远地望着天空,轻不可闻地说:“好啊,你又赢了。”
护士没听清,以为她想要什么,过来询问,朱韵说:“请帮我把手机拿来行吗?”
*
家中。
空dàngdàng的客厅,临走忘记关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都簇拥姚乃贤,记者们抓紧一切机会收集报道材料。
忽然有个人大声问姚乃贤:“前几个月有人bào出,飞扬负责人曾经因为伤人入狱六年!而且听说他出身极差,请问这对您投资飞扬毫无影响吗?”他话音一出,大家不等姚乃贤回答,已经开始寻找那位飞扬负责人的身影,可他们并没有找到。
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男人在发布会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没有兴趣与记者周旋。
出了酒店,夜色已浓。
他点了一支烟,垂首逆行在首都繁华的街头,身姿孤傲冰冷,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着走了许久,忽然衣兜震动。
他拿出手机一看,周身的冷顷刻就散去了。
——————正文完——————
☆、第54章
李思崎曾在媒体前戏称他爸为“堂前燕”。
意思是不管博多大名,招多少财,都进不得厅堂,只能在堂前候着。
那时他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刚刚出道准备参演电影。作为全国最大的互联网医疗企业老板的大公子,加上其大大咧咧经常语出惊人的特点,李思崎从很小的时候起就饱受媒体瞩目。
在电影宣传会上有人向他提问:“你选择走演艺这条路,你的父亲李峋先生有什么看法吗?”
李思崎笑嘻嘻道:“他看法可多了,我就一听一过。”
那人又说:“李峋先生作为当代最厉害的数据专家之一,为中国互联网医疗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他从没对你提出过继承家业的要求吗?”
“提过又怎么样。”李思崎小脸一扬,指着自己说,“你说他厉害,我还厉害呢!要不是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他这辈子别想踏进丈母娘家的门!”
记者虎躯一震,心说这个李思崎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新闻制造器,随便套一套都是一堆猛料。
事后李思崎因为这段口无遮拦的采访被朱韵大骂一通,但他从小到大都被骂烂了,完全不在乎。
李峋是在李思崎上初中的时候,才第一次踏进朱韵家的大门。
从他们结婚的那天算起,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朱韵的母亲已经七十岁。
在那之前,他们曾在一切场合偶遇过,但朱韵母亲从来没有跟李峋说过一次话。甚至在他们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里,父母都没有跟朱韵联系过。
直到他们知道了李思崎的存在。
李思崎出生三个多月后,朱韵给家里打电话通知父母,母亲还等着他们离婚,没想到孩子都有了,又是给朱韵一顿臭骂,还扬言要断绝关系。
后来朱韵的表弟小峰来这边出差,顺便来看望他。小峰比朱韵小一岁,有一个相处多年的女朋友,马上要结婚了。
他一边逗着襁褓中的李思崎小朋友玩,一边说:“我大外甥真可爱。”
三个月大的李思崎同学已经摆脱了皱皮土豆的形象,眼睛也睁开了,小脸也鼓起来了,躺在婴儿床里经常摆动胳膊和腿,但是头还不大会动。朱韵一直坚持母rǔ喂养,他体格结实,哭起来声音嘹亮。
“孩子嘴长得像你。”小峰扒在婴儿床上跟李思崎大眼瞪小眼。“眼睛鼻子像他爸爸。”
朱韵坐在婴儿床旁边的沙发里,手里拿着本书看。
“别像我,男孩长得像我不好看,浓眉大眼没意思。”
小峰回头看她,“我家人都浓眉大眼,怎么就没意思了,非得随姐夫内双啊。那太严肃了,他一看我我都不敢说话。”
朱韵眼睛没抬,又翻过一页,淡淡说:“那叫魄力。”
小峰趁她不注意,跟李思崎做鬼脸,挤了朱韵一眼。小峰拿玩具逗李思崎玩,随口道:“我婚礼的时候你和姐夫带着我外甥都去呗。”
朱韵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睛。
小峰:“你爸妈应该也会来,到时候也让他们见见面孩子。再让亲戚朋友帮忙疏通一下,没准你妈就松口了。”
朱韵说:“可能xìng不大。”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们有相似的xìng格,对于认定的事有股可怕的执拗。李峋几乎是母亲这辈子唯一一个失败点,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松口。
小峰道:“那也要来,这是他们外孙子,总不能一直不见面。”
晚上李峋下班回家,风尘仆仆地钻进洗手间洗脸,朱韵穿着睡衣靠在门边,将小峰的邀请告诉他。
“你想去吗,公司那边太忙的话就我带着他去。”
李峋快速地洗了一把脸,回过头,朱韵将手巾递给他,李峋抹了抹,说:“去吧,哪天?”
朱韵将日期告诉他,顿了顿又说:“到时如果我妈——”她还没说完,李峋将手巾扔到后面洗手台上,他站得很近,低头嗅了嗅她的脖颈,自然而然地将话接过。“没事,不用担心。”他说着将手伸进朱韵的睡衣里。朱韵孩子生完,还在哺rǔ期,月子里养得白白嫩嫩,皮肤一捏,随时能渗出汁来一样。
朱韵背靠着墙壁,李峋吻着吻着有点不受控了,他呼吸沉重地问:“过八个星期没?”
朱韵被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
“什么?”
“过了八个星期了吧?”
医生建议顺产过后最好八个星期再同房,李峋自问自答:“肯定过了,我他妈感觉都过了一年了。”他给她打了个横抱往屋里去。朱韵下巴在他脖子上垫着,幽幽道:“哪有一年……”
小峰的婚礼朱韵一家三口都去了。
李峋给这位远亲小舅子包了一个巨型红包。
朱韵在酒店里面碰到了母亲,母亲正在欣赏乐队拉小提琴,身旁的三婶先发现了她,冲她笑笑,示意母亲。
母亲回头,看到朱韵一家,神态不变。三婶在旁笑着劝,母亲扭头走了。三婶过来逗了会李思崎,对朱韵说:“你爸也在里面,你带孩子过去看看吧,你妈就是嘴上倔,其实关心你们呢。之前小峰回来的时候,她暗地里问了好多孩子的事。”三婶又看向朱韵身旁的李峋,犹豫着说,“李先生就先等一等吧。”
朱韵独自带着李思崎去母亲那,一桌的亲戚朋友都被这小娃娃吸引了,围起来看。朱韵跟母亲打招呼,母亲淡淡地应了。朱韵看到她目光总向李思崎同学那瞄,就把他递给母亲抱。
事后回想,似乎真的全是李思崎同学的功劳,三个月大的小孩被人像动物一样围观着,完全不惧生,别人一戳他就笑,旁若无人地嘎嘎笑。
他一笑,母亲和父亲还有周围所有人都跟着笑了。朱韵回头,李峋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也笑着。
婚礼整个过程,母亲都抱着李思崎不撒手,连小峰和新娘jiāo换戒指的时候她都没抬头。
那场婚礼后,朱韵再给家里打电话,母亲都会询问李思崎的情况。过年前,朱光益打来电话,让朱韵带着孩子回家。
“只有你们两个回。”他强调说。
李峋对此并没有意见,他说:“回吧,你们一年到头也不回去几次,你父母想你也正常。”
朱韵心里不好受,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对李峋而言,“家庭”是张又薄又脆的窗纸,透着无限的遗憾和哀伤。
朱韵对他保证说:“你除夕不要工作,跟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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