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家训2-温公家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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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介绍】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人。宝元进士。仁宗年间,初任地方官,后为京官,任天章阁待制兼知谏院。英宗时,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初,任翰林兼侍读学士。在政治上,他反对王安石变法,神宗任他为枢密副使,他辞归洛阳隐居十五年,潜心撰《资治通鉴》。其所撰《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是一部重要的中国历史典籍。其《涑水家仪》和《家范》,对后世有重要影响。著有《司马公文集》等。

    【导读】《家范》并非司马光偶然所撰。他家家法非常严明。父亲司马池,官古代人物任天章阁待制,为人正直清廉,对司马光有深刻的影响。司马光忠信孝友,正直恭俭,居处有规,行动有礼。他真诚待人,自少至老,未尝胡言乱语。儿子司马康,自幼端谨,不妄言笑,为人正直,口不言财,侍奉父母非常孝顺。父亲死后,治丧、祭祀皆用《礼》、《经》家法。司马光一家三代之所以名扬青史,与良好的家风与家教是分不开的。

    《家范》存世版本较少,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即是其一。为便于读者阅读与理解,本稿以《四库全书》本作为底本,对《家范》进行翻译整理。在整理过程中,在保持原书基本内容不变的前提下,进行了适当的节录,书中的卷次也作了一些更改,以便阅读。

    司马光在《家范》中详细剖析了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兄弟友爱、婆慈媳婉等家庭伦理道德,其中有一些观点对指导现在的人们仍有一定意义。在提倡建设和谐社会、和谐家庭的今天,我们阅读《家范》,可以吸取其中的精华。治家

    【原文】

    齐晏婴曰:“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

    夫治家莫如礼。男女之别,礼之大节也,故治家者必以为先。礼: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受;嫂叔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故日月以告君,斋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加别也。

    又男女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又子生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女子十年不出。又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

    汉万石君石奋,无文学,恭谨,举无与比。奋长子建、次甲、次乙、次庆,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举集其门。”故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诮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

    其执丧,哀戚甚。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浣洒,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之,以为常。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人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谢罪,不许。举宗及石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元朔五年卒。建哭泣哀思,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孝于万石君。

    宋侍中谢弘微从叔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阳公主,改适琅琊王练。公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封,田业十余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

    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阳公主降封东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

    东乡叹曰:“仆射生平重此一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

    中外亲姻里党故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为流涕,感弘微之义也。弘微性严正,举止必修礼度,婵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及东乡君薨,遗财千万,园宅十余所,及会稽、吴兴、琅玡诸处。太傅安司空琰时事业,奴僮犹数百人。公私或谓:室内资财宜归二女,田宅僮仆应属弘微。

    弘微一物不取,自以私禄营葬。混女夫殷睿,素好樗蒲,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弘微舅子领军将军刘湛谓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问,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讥以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弃掷,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

    弘微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道之使争?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

    张公艺,郓州寿张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麟德中,高宗封泰山,过寿张,幸其宅,召见公艺,问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备;更相责望,遂成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常睦雍矣。

    唐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在公卿间最名,有家法。中门东有小斋,自非朝谒之日,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仲郢等皆束带,晨省于中门之北。公绰决公私事,接宾客,与弟公权及群从弟再食,自旦至暮,不离小斋。烛至,则以次命子弟一人执经史立烛前,躬读一过毕,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钟,然后归寝。

    诸子昏复定于中门之北。凡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变易。其遇饥岁,则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为丹州刺史,以学业未成不听食肉,吾不敢忘也。”姑姊妹侄有孤嫠者,虽疏远,必为择婿嫁之,皆用刻木妆奁,缬文绢为资装。常言,必待资装丰备,何如嫁不失时。及公绰卒,仲郢一遵其法。

    国朝公卿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唯故相李昉家。子孙数世二百余口,犹同居共爨,田园邸舍所收,及有官者俸禄,皆聚之一库,计口日给。饼饭婚姻丧葬所费,皆有常数,分命子弟掌其事,其规模大抵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也。

    夫人爪牙之利,不及虎豹;膂力之强,不及熊罴;奔走之疾,不及麋鹿;飞飏之高,不及燕雀。苟非君聚以御外患,则反为异类食矣。是故圣人教之以礼,使之知父子兄弟之亲。人知爱其父,则知爱其兄弟矣;爱其祖,则知爱其宗族矣。如枝叶之附于根干,手足之系于身首,不可离也,岂徒使其粲然条理以为荣观哉!乃实欲更相依庇,以捍外患也。

    吐谷浑阿豺有子二十人,病且死,谓曰:“汝等各奉吾一支箭,将玩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支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支箭折之。”慕利延不能折。

    阿豺曰:“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者难摧,戳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言终而死。彼戎狄也,犹知宗族相保以为强,况华夏乎!圣人知一族不足以独立也,故又为之甥舅婚媾姻娅以辅之。犹惧其未也,故又爱养百姓以卫之。故爱亲者所以爱其身也,爱民者所以爱其亲也。如是,则其身安若泰山,寿如箕翼,他人安得而侮之哉!

    故自古圣贤未有不先亲其九族,然后能施及他人者也。彼愚者则不然,弃其九族,远其兄弟,欲以专利其身,殊不知身既孤人斯戕之矣,于利何有哉?昔周厉王弃其九族,诗人刺之曰:“怀德惟宁,宗子惟城。毋俾城坏,母独斯畏。”苟为独居,斯可畏牟!

    孔子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虽得之,君子不贵也。故欲爱其身而弃其宗族,乌在其能爱身也?”

    孔子曰:“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善为家者,尽其所有而均之,虽粝食不饱,敝衣不完,人无怨矣。夫怨之所生,生于自私及有厚薄也。”

    汉世谚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言尺布可缝而共衣,斗粟可舂而共食,讥文帝以天下之富不能容其弟也。

    梁中书侍郎裴子野,家贫,妻子常苦饥寒。中表贫乏者,皆收养之。时逢水旱,以二石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曾无厌色。此得睦族之道者也。

    【译文】

    齐国的晏婴曾说过:“君王品德高尚,臣子恭顺忠心,父亲仁爱,儿子孝顺,兄长宽厚,弟弟礼敬,丈夫和气,妻子温柔,婆婆慈祥,妇妾听从,这些都是礼数。”君王品德高尚,出言不变,臣民忠心不变,父亲慈爱善教,儿子孝顺又能尽力规劝,兄长宽和又能友爱,弟弟恭敬又能顺从,丈夫和气又仁义,妻子温柔而又端庄,婆婆慈祥而又通达,妇妾听话而又婉约,这些都是讲究礼教的好事。

    治家第一就是重视礼节。男女之间有别是礼节中的最关键所在,所以治理家庭一定先要讲求礼数。男女之间不杂乱相坐,不共同使用一个衣架,不要有亲肤之授;嫂嫂和叔子之间不相通问,不让庶母洗内衣;有关家事以外之事不要传到内室,家庭私事之言也不要在外面传布;女子已经许配了,就佩戴香囊。除非有大的变故,不准进入宫门内。姑姊妹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回家来的时候,兄弟不要和她们同坐一条席子,也不要同用一套餐具。

    男女之间不通过媒人,不要相互询问姓名,不接受对方聘礼,不相交接,所以书写日月以告诉君王,吃斋守戒以告慰于鬼神,设办酒食用来招待同乡的朋友亲戚,以表示谨慎地对待男女之间的关系。

    还有男女之间不是在祭祀或丧礼等场合,不互相传递器皿。如果相互传递,则女的垫上一个圆的竹筐。没有圆的竹筐,那么都坐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再去拿。外内不共同使用一口井,不共同用一个浴室,不通用一床寝席,不互相借用东西器皿。男子到内室,不吹口啸,不东指西指;晚上走路则用蜡烛,没有蜡烛就不要动。女子外出则要用东西把脸蒙上;晚上走路要点蜡烛,没有蜡烛就不动。走路的时候,男的走右边,女的走左边。

    孩子长到七岁时,便不让男女同坐一席,不共同吃饭。男子到十岁大,就让他到外面跟人学习,并住宿在外。女子到十岁就不出门。还有,妇人送往迎来都不越出家门,见到兄弟也不越出门限。

    汉代万石君石奋没有什么知识,但是做事小心谨慎,没有可以同他比及的人。石奋的长子名石建,次子和第三子不知道名字,第四子叫石庆,都因为奉行孝道谨慎认真,当到了二千石的大官。于是汉景帝说:“石奋和四个儿子都做了二千石的官,做为人臣的尊贵宠幸,都集中在他们一家了。”所以就叫石奋为“万石君”。

    汉景帝晚年的时候,万石君从上大夫这一高位上退休归老,他退休居家后,子孙们有些当了小官,来拜见他,万石君是要穿上朝服才接见子孙们,不直接称呼他们的名字。子孙们如有过失,也不责备。只是自己设一个普通的座位,坐在桌边不吃饭。一直到后辈们互相指责,认识到错误,并通过年长者自己光着膀子,表示悔过谢罪,加以改正,才原谅他们。能戴上帽子的子孙在身边,即使是欢乐之中,也一定戴好帽子,端端正正的样子。小孩仆人们也是一派高兴的样子,都做得很认真仔细。

    他守丧的礼法也十分严谨,非常悲哀。子孙后代都跟他一样。万石君一家因此由于严守规矩,讲求孝道而声名闻乎郡国之中,即使是齐鲁这一带地方的儒生以及出名的躬行者,也自己觉得在这些方面赶不上万石君。

    建元二年的时候,郎中令王臧因为犯了“文学”方面的错误而得罪皇太后,太后认为儒者是文饰之事多,而缺少实干,现在万石君家不张扬自己,实实在在地做,于是就选用万石君长子石建作为郎中令,他最小的儿子石庆为内史。

    石建上了年纪,连头发都白了,万石君身体还相当好。石建每隔五天休假回家,就亲自到自己房子里,私下地问侍者们一些情况,并亲自替老人洗刷内裤,然后再给侍者,并且不敢让万石君知道这件事,总是这样地做。后来万石君搬到皇陵去住,做内史的石庆喝醉了回家,从外门进来没有下车。万石君听说了这件事,就不吃饭。石庆很害怕,光着膀子,负荆谢罪。万石君不答应。全宗的人包括石庆的哥哥石建都负荆谢罪,万石君还是责备着说:“内史是位贵人了,到乡里去,乡里的长老都躲藏起来,今天内史入外门坐在车里不下来是应该的吧!”这样才算结束了这件事,并原谅了石庆。石庆和诸子以后到里门都是小步跑回家。

    万石君在元朔五年的时候,离开了人世。石建哭得十分伤心,要扶着拐杖才能走路。过了一年多,石建也死了。万石君的子孙非常懂得尽孝,其中石建最孝,对万石君尤其孝道。

    南宋谢弘微的从叔谢混,因为与刘毅是同一党的关系而被杀害了,谢混妻子晋阳公主,改嫁琅琊王练。公主虽然执意不从,但皇帝命她同谢氏一族离绝。公主就把谢混家的事委托给弘微。谢混是世袭宰相,一家两次被封赐,田产有十多处,僮仆千余人,但只剩下两个女儿,而且年才几岁。

    弘微经营田产家业,就如同在官府办事一样,一分钱一尺布的开销,都详细记在账上。宋武帝当上皇帝后,晋阳公主被封为东乡君,由于她气节义行都有值得赞美之处,听从她请求还回谢家。谢氏从谢混被杀以后到东乡君返家,此时已有九年之久了。而谢氏家的房子修整得更好,仓库更加充盈,情况和平时一样,田土开垦购置的比以前更多了。

    东乡君叹息说:“仆射(谢混)在世时看重这位侄子,可以说是真正看对了人,仆射虽亡,实不亡矣!”

    谢氏一家的各种亲戚乃至道流俗众,看到东乡君还入谢家,无不叹息,甚至哭泣的,都是感叹弘微的高节大义。弘微这个人性情严肃而又讲究法度,行为举止一定按礼行事,在奴婢仆从面前,从不随便谈话喧笑。由于这样,从尊者到阜者,都尊敬他像尊敬神一样。等到东乡君死时,留下财产千万,园宅十多处,有些还在会稽、吴兴、琅玡等地方。太傅安司空当时所辖奴仆就百人之多。人们都说谢氏财产家里的应归谢混二个女儿,外面的田土、住房则应归弘微所有。

    古代人物弘微并没有要,并且用自己的私钱去营办东乡君的坟墓。谢混有一个女儿丈夫叫殷睿,平时总是喜欢一种叫樗蒲的游戏,听到弘微不拿财物,于是就夺取了他妻子、妻妹以及伯母、两姑的财产,用去还赌债,弘微的妻妾都受到了弘微退让的感化,一点也不索取。弘微的舅舅领军刘湛对弘微说:“天下的事情应该有一定的原则。您却对这样的情况都不加问,怎样去当好官?”弘微听了,笑而不答。有的人讥笑说,把谢家几代的财产,替殷睿还了一次赌账,就像是把财产扔到大海里,却认为是廉洁之举一样。

    弘微说:“亲戚之间相互争夺财产,是一件最为可耻的事情。现在连妻妾们都没有什么话可说,难道可以引导去争夺。现在分给你不管是多的还是少的,还不至于有什么缺乏,一个人死了之后,这些财产还有什么用?”

    张公艺是郓州寿张人,九代同住一起没分家,从北齐、隋唐都诏旌表彰他们一家。唐麟德年中,唐高宗封禅泰山,经过寿张,到张家院宅去,召见张公艺,询问是用什么方法能使亲属和睦相安。张公艺请用纸和笔来回答,于是书写了一百多个“忍”字进给唐高宗。他的意思是宗族之所以不和睦安详,是由于尊长卑幼之间的衣食有所不平均;或许是卑幼者不太恪守礼节法度;于是互相埋怨责备,最后变得相互争斗。假如能相互之间都能忍让,那么家庭就会和睦。

    唐代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在朝廷公卿中最为闻名,制定了一套家规。住房中门的东面有一小斋室,只要不是进朝拜谒之日,每天天刚刚亮,就起来到小斋之中去,诸子包括仲郢等都穿戴好衣服,一早就到中门的北面去拜见。柳公绰决断公事,接对宾客,和弟柳公权及堂弟们一块吃饭,从早到晚,都不离开小斋。烛灯到了,便按次序命令子辈们,一个人拿着经史站立在烛灯前读上一遍,读完后才开始讲述议论做官、治国的办法原则。有时谈论文学,有时听听弹琴,很晚,才回家去睡觉。

    子辈在晚上再到中门的北面向长辈道别致礼。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改变。有时碰上了饥饿的日子,那么子侄们都吃蔬食,说:“过去我们兄弟侍奉父亲做丹州刺史,因为学业没有成就,不准随便吃肉食,这件事一直不敢忘记。”女性亲眷如姑、姊娣妹、侄,假若成了寡妇之类的人物,即使是较疏远的亲戚也一定再替她选择一位夫婿出嫁,并且都用雕刻的家什及优质的绢布为嫁妆。常言说,一定要等到嫁资丰富完备,哪里比得上赶一个适当机会出嫁?柳公绰死后,仲郢一切都按柳公绰的办。

    宋朝公卿能坚守先代之法而长期不衰的,只有故相李昉家。子孙几世,有二百多口人,仍然住在一起吃饭,田园和房屋所得收入及当官子弟所得收入,都归聚到一个库中,按一天所需供给食用。结婚、办丧事等大事所需费用,都有一个规定的常数,分别命令子弟掌管这些事情。事情的规模大小都是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定。

    一个人手爪的厉害赶不上虎豹;体力的强大则赶不上熊罴;奔走的速度又赶不上麋鹿;飞扬轻举的高度又不若燕子麻雀。假如不共同生活在一起以抵御外来的侵犯,那么就会反过来为异类所吞食了。所以圣明的先哲教育人们讲求礼法,使人们知道父亲兄弟这是至为关键的亲人。知道爱他的父亲,也就知道爱他的兄弟;爱敬他的祖辈,就会懂得爱他的同宗同族了。就像枝叶附于树干,手和脚系在身体之上一样,都是不可以分离的。难道仅仅是使他们外表显得漂亮,有条理可以点缀吗?实际上是想使各自互相依靠庇护,用来抵御外来的侵患。

    吐谷浑阿豺,有二十个儿子,病倒将死的时候,对儿子们说道:“你们每一人都拿上我的一支箭,把它折断。”儿子们一个个都把箭折断了。过了一会,又对母亲的弟弟慕利延说:“你拿十九支箭一块折断吧!”慕利延不能把十九支箭折断。

    阿豺说:“你们明白吗?单支箭容易折断,多了就难以折断了,只要合成一心,共同努力,那么国家就安定、稳固了。”说完就死了。他作为一位少数民族人物,尚且还能宗族相互亲爱,以互相保护来自我强大,何况作为华夏的人?圣明者知道一族之人不能够独立起来,所以又把甥、舅及婚姻关系等众多亲属相连在一起用来作为辅助。这样仍然害怕还不强大,所以又对百姓亲近抚爱,用来卫辅自己。所以说,爱戴亲人的人实际上是在爱自己,爱护民众的人实际上是在爱敬他自己的亲人。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就会像泰山一样安稳,寿命就像箕翼两星一样长久,其他人怎能够侮辱他?

    因此自古以来,圣贤没有不先敬爱他的九族亲人,然后再把这种爱心施及他人身上的。那些愚蠢的人便不这样,抛弃他们的九族之亲,远离他们的兄弟,想到的是专意有利于自己,竟不知道自己既然孤身一人,那就会毁灭,对于利益还能得到什么?从前周厉王抛弃他的九族之亲,诗人讽刺说:“只有保持德性才能宁静,宗族之亲就像城墙一样。不要把我的城墙破坏了,不要只顾及个人。”假若只是自个顾自个,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啊!

    孔子说:不恭敬自己的亲人而爱别人叫做违背道德;不敬爱自己的亲人而敬爱别的人叫做违背礼节。让顺从者去向逆反者学习,那么民众就无法学习了,不一心一意去行善,而都在行凶为恶。虽然也叫做君子,但是不值得宝贵。所以想要爱疼自己却抛弃自己的宗族的人,哪里是真正爱惜他自己?

    孔子说:“分配平均就没有贫困者,和睦就不会孤寡,安定就不会倾覆。善于治家的人,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拿出来平均享用,即使是粗饭吃不饱,恶农穿不暖,人们也不会抱怨了。怨恨之所以产生,是由于人有自私之心,以及彼此有厚薄不等。”

    有句汉代的谚语这样说过,一尺布帛尚且可以缝衣,一斗粟米尚且可以舂米。意思是布帛可以缝成衣服共同使用穿戴,一斗粟米可以舂出来共吃,讥刺汉帝富有天下,却不能容纳他的弟弟。

    梁代中书侍郎裴子野家中贫困,妻子经常苦于饥寒。但是表亲中贫困的人都收养在家。当时正碰上发生水灾,用二石米做成稀粥,才能够得上布施一遍,他自己也吃得跟大家一样,一点也没有苦厌的脸色。这是真正懂得了和睦家庭的道理。

    祖

    【原文】

    为人祖者,莫不思利其后世,然果能利之者,鲜矣。何以言之?今之为后世谋者,不过广营生计以遗之。田畴连阡陌,邸肆跨坊曲,粟麦盈困仓,金帛充箧笥,慊慊然求之犹未足,施施然自以为子子孙孙累世用之莫能尽也。然不知以义方训其子,以礼法齐其家。自于数十年中勤身苦体以聚之,而子孙于时岁之间奢靡游荡以散之,反笑其祖考之愚不知自娱,又怨其吝啬,无恩于我,而厉虐之也。始则欺绐攘窃,以充其欲;不足,则立券举债于人,俟其死而偿之。观其意,惟患其考之寿也。甚者至于有疾不疗,阴行鸠毒,亦有之矣。然则向之所以利后世者,适足以长子孙之恶而为身祸也。顷尝有士大夫,其先亦国朝名臣也,家甚富而尤吝啬,斗升之粟、尺寸之帛,必身自出纳,锁而封之。昼而佩钥于身,夜则置钥于枕下。病甚,困绝不知人,子孙窃其钥,开藏室,发箧笥,取其财。其人后苏,即扪枕下,求钥不得,愤怒遂卒。其子孙不哭,相与争匿其财,遂致斗讼。其处女亦蒙首执牒,自讦于府庭,以争嫁资,为乡党笑。盖由子孙自幼及长,惟知有利,不知有义故也。夫生生之资,固人所不能无,然勿求多余,多余希不为累矣。使其子孙果贤耶,岂蔬粝布褐不能自营,至死于道路乎?若其不贤耶,虽积金满堂,奚益哉?多藏以遗子孙,吾见其愚之甚也。然则贤圣皆不顾子孙之匮乏邪?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圣人遗子孙以德以礼,贤人遗子孙以廉以俭。舜自侧微积德至于为帝,子孙保之,享国百世而不绝。周自后稷、公刘、太王、王季、文王,积德累功,至于武王而有天下。其《诗》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言丰德泽,明礼法,以遗后世而安固之也。故能子孙承统八百余年,其支庶犹为天下之显,诸侯棋布于海内。其为利岂不大哉!

    【译文】

    作为人的祖辈,都希望谋利于后代。可是真能谋利于后代的却很少。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今为后代谋利之人,只不过是广积钱财留给后代。田地连阡陌,商铺遍街巷,粮食堆满粮仓,财物塞满了箱笼,祖辈们仍嫌不够,还在谋求,但是心里却怡然自得,以为子子孙孙世代享用都不能用完。可是他们这些祖辈们却不知道用做人的正道教育子孙,不知道用礼法来管理家庭。他们自己几十年中辛勤劳作积累起来的财富,却被子孙们在短期内挥霍浪费一空,子孙们反倒讥笑祖父们愚蠢,不会享受,还怨恨他们吝啬小气,对自己不好,这样虐待自己。一开始子孙们欺骗盗窃,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够之时,就向他人立券借债,等到长辈们死后再来偿还。静观子孙们的心思,只是担心长辈长寿。更有甚者,长辈有病非但不予治疗,还暗中下毒。那些为后代谋福利的长辈们,不但助长了子孙的罪恶,也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曾经有位士大夫,他的祖先也是国朝名臣,家里非常富裕却很小气,连斗升之粟、尺寸之布,都要亲自管理,还把金银财宝锁起来,白天把钥匙带在身上,晚上睡觉时把钥匙放在枕头底下。后来他身患重病,不省人事,子孙们趁机偷走他的钥匙,打开贮藏室,开启财宝箱,偷走了金银财物。他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就寻找枕头下面的钥匙,没有找到,于是愤怒而死。他的子孙们非但没有哭泣,还相互争夺财产,甚至于大打出手。就连未嫁之女也蒙着头拿着状纸,在公堂之上喊冤,以争夺嫁妆,他们的丑恶行为受到了同乡的讥笑。究其原因,大概是子孙们自幼至长,只知道获取私利,不知道讲求道义。生活用品,本是人所必需,但是也别求太多,财物太多了,就会成为拖累。假如子孙们确实贤能,难道连粗食布衣都不能自己解决,甚至于死在路旁吗?倘若子孙们无能,即便是金银满屋,又有何益呢?祖辈们积累财富留给子孙后代,足见他们愚蠢之极。难道古圣先贤都不关心子孙后代的贫穷困乏吗?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古代圣人要留给子孙高尚的品德与完备的礼法,贤人传给子孙廉洁的品质与俭朴的作风。舜出身卑贱却修养品德,终于当上帝王,他的子孙们继承他的高尚品德,统治国家历经百代而不绝。周朝从后稷、公刘、太王、王季、文王开始积德积功,到了武王之时,终于夺取政权,统治天下。《诗经》称:“周文王谋及子孙,辅佐子孙。”指的是周文王积累恩德,申明礼法,而且将其传给后代,使得国家安宁、江山稳固。因而周家子孙能够统治八百多年,他的旁系也成为天下望族,诸侯星罗棋布,遍及海内。周家始祖留给后代的利益难道不大吗?

    【原文】

    孙叔敖为楚相,将死,戒其子曰:“王数封我矣,吾不受也。我死,王则封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邱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恶,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以美地封其子。其子辞,请寝邱,累世不失。

    古代人物【译文】

    孙叔敖担任楚国相,临死的时候告诫他的儿子说:“楚王多次赐封地给我,我都没有接受。我死后,楚王就会赐封地给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接受肥沃的封地。楚越之间有个地方叫寝邱,那里土地不好而且地名甚恶,能够长期拥有的唯有此地。”孙叔敖死后,楚王以好地赐给他的儿子,他们坚决不要,而向楚王请赐寝邱。好几代人都保有这块封地。

    【原文】

    汉相国萧何,买田宅必居穷僻处,为家不治垣屋,曰:“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无为势家所夺。”

    【译文】

    汉代著名宰相萧何,购买田地房屋时一定选择荒凉偏僻的地方,居家也不从事房屋的建设。他说:“后代贤能,就会学习我俭朴的作风;即使没有大作为,也不会被势家大族夺去祖产。”

    【原文】

    涿郡太守杨震,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译文】

    涿郡太守杨震。为人正直清廉,子孙经常粗食步行。那些亲朋好友和同乡长者劝说杨震为后代置办些产业。杨震没有答应,还说:“让我的后代被人称作清廉官吏的子孙,将这样好的名声留给子孙,岂不是很丰厚的遗产么?”

    【原文】

    南唐德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好施。或劝之曰:“公春秋高,宜少留余赀以遗子孙。”本曰:“吾系草屩,事吴武王,位至将相,谁遗之乎?”

    【译文】

    南唐德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乐善好施。有人劝他说:“您年岁已高,应该留些资财给子孙后代。”周本却说:“我当年脚穿草鞋,追随吴武王,官至将相,有谁遗留财产给我呢?”

    【原文】

    近故张文节公为宰相,所居堂室,不蔽风雨,服用饮膳,与始为河阳书记时无异。其所亲或规之曰:“公月入俸禄几何?而自奉俭薄如此。外人不以公清廉为美,反以为有公孙布被之诈。”文节叹曰:“以吾今日之禄,虽侯服玉食,何忧不足?然人情由俭入奢则易,由奢入俭则难。此禄安能常恃,一旦失之,家人既习于奢,不能顿俭,必至失所,曷若无失其常!吾虽违世,家人犹如今日乎!”闻者服其远虑。此皆以德业遗子孙者也,所得顾不多乎!

    【译文】

    新近去世的张文节公担任宰相之时,居住的房屋十分破旧,不能遮蔽风雨,衣服饮食,也跟他担任河阳书记时一样。他的亲朋规劝他说:“你一个月的俸禄有多少?日常生活竟然如此俭朴。外人非但不把你的清廉俭朴看作美德,相反还认为你像公孙弘一样沽名钓誉。”文节感叹说:“凭我现在的俸禄,要想穿着王侯的衣服、享用美味佳肴,何愁不够?可是就人之常情而言,由俭朴转向奢侈容易,由奢侈转为俭朴就很难。我现在的俸禄怎能常有,一旦失去,家人已经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不能马上转为俭朴,必然会无法生活,与其这样,不如像未当宰相时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那样的话,即使我离开人世,我的家人也还能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准。”听者都信服他的深谋远虑。以上这些都是长辈们把德行和事业留给子孙后代的典范,他们的收获不是很多吗?

    【原文】

    晋光禄大夫张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乡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止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昌炽,公侯将相,至梁陈不绝,虽未必因葬地而然,足见其爱子孙厚于身矣。先公既登侍从,常曰:“吾所得已多,当留以子孙。”处心如此,其顾念后世不亦深乎!

    【译文】

    晋代光禄大夫张澄,埋葬父亲的时候,术士郭璞为他占卜墓地说:“葬在某个地方,你可以年满百岁,官至三公,但是子孙后代却不兴旺,葬在另一个地方,你的寿命要减半,还只能担任乡学小官,可是子子孙孙历代显贵。”张澄就将父亲埋在不好的地方,他只做了个光禄大夫,年仅六十四岁就死了,但是他的子孙们兴旺发达,担任公侯将相,至梁、陈时代都代有其人。尽管这一切不只是因为葬地的缘故,但是从中可见张澄疼爱子孙胜过自身。先父做了侍从之后经常说:“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应当留些给子孙后代。”他处心积虑,如此长远,为后人考虑不也很长远么?

    父

    【原文】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曾子曰:“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遵之以道而勿强言;心虽爱之不形于外,常以严庄莅之,不以辞色悦之也。不遵之以道,是弃之也。然强之,或伤恩,故以日月渐磨之也。”

    石碏谏卫庄公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逸,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自古知爱子不知教,使至于危辱乱亡者,可胜数哉!夫爱之,当教之使成人。爱之而使陷于危辱乱亡,乌在其能爱子也?人之爱其子者多曰:“儿幼,未有知耳,俟其长而教之。”是犹养恶木之萌芽,曰:“俟其合抱而伐之,”其用力顾不多哉?又如开笼放鸟而捕之,解缰放马而逐之,曷若勿纵勿解之为易也!

    曾子之妻出外,儿随而啼。妻曰:“勿啼!吾归,为尔杀豕。”妻归,以语曾子。曾子即烹豕以食儿,曰:“毋教儿欺也。”

    【译文】

    陈亢向伯鱼问道:“您也从您父亲孔子那里受到过不一样的教导吗?”伯鱼回答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教导。父亲曾经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我快步走上前去问候。父亲问我,‘学习过《诗经》吗?’回答说:‘还没有。’‘不学习《诗经》,没办法对答。’我退下来便学习《诗经》。又一天,父亲一个人站在那儿,我快步走上前去问候。父亲问我:‘学习过礼制吗’?回答说:‘没有’。‘不学习礼规,没有本事立身。’我退下来便学习礼制,我只听说过这两件事。”陈亢退下来高兴地说:“问一件事却得到三件收获。听到了学诗,听到了学礼这两件之外,还听到了君子把自己的儿子离得远远的而没有特别的溺爱。”

    曾子说:“君子对于自己的儿子。疼爱他但并不表现出来,使唤他但不要太随便,按照一定的规矩教育孩子但不要强迫他;心里虽然爱疼,不要表露到外面,经常用严肃的样子出现在孩子面前,也不用言语颜色去使孩子高兴快乐。不按一定的道理去教育孩子,实际上是在抛弃孩子。但是强迫有时又伤害恩情,所以一天一天地慢慢磨炼孩子。”

    石碏向卫庄公进谏说:“愚臣听说过爱疼自己的儿子,要用仁义,德规去教育他,使他不要走上邪路,骄傲、奢侈、淫荡、放佚都是走上邪路的法门。这四者的产生,都是因为过分宠爱厚待的原因。”从古以来知道爱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怎样教育他们,使他们遭遇危险、受侮辱,甚至变成制造混乱的亡命之徒。这样的事例,连数都数不清啊!爱孩子就应该教肓孩子,使他成长为人才。爱孩子却使孩子走上危险、受辱,甚至为乱、取亡之道,哪里是在真正爱孩子呢?爱孩子的人们常常这样说:“孩子还小,还不懂事,等到他长大了再教育他吧!”这实际上就如爱刚刚发芽的恶木,说:“等到恶木成为合抱那样大再砍伐它。”那样用力不就太多吗?又比如打开鸟笼放开鸟飞掉又去捕捉鸟儿,解开马缰绳却又去追赶马儿一样,哪里比得上不放鸟,不解缰绳那样容易办?

    曾子的妻子到外面去,儿子跟着哭啼。曾子妻哄儿子说:“不要哭了,我回来以后给你杀猪吃。”妻子回来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曾子。曾子就杀了猪,并煮来给孩子吃。说:“不要教孩子欺骗的法子。”母

    【原文】

    孟轲之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戏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之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街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所以居之也。”乃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矣!”遂居之。

    晋太尉陶侃,早孤,贫,为县吏。番阳孝廉范逵尝过侃,时仓促无以待宾。其母乃截发,得双髲以易酒肴。逵荐侃于庐江太守,召为督邮,由此得仕进。

    唐侍御史赵武孟,少好田猎,尝获肥鲜以遗母。母泣曰:“汝不读书,而田猎如是,吾无望也!竟不食其膳。武孟感激勤学,遂博通经史,举进士,至美官。

    太子少保李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亲教诸子。久雨,宅后古墙颓陷,得钱满缸。奴婢喜,走告郑。郑焚香祝之曰:“天盖以先君余庆,愍妾母子孤贫,赐以此钱,然妾所愿者,诸子学业有成,他日受俸,此钱非所欲也。”亟命掩之。此唯患其子名不立也。

    齐相田稷子受下吏金百镒,以遗其母。母曰“夫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不义之财,非吾有也。不孝之子,非吾子也,子起矣。”稷子遂惭而出,反其金而自归于宣王,请就诛。宣王悦其母之义,遂赦稷子罪,复其位,而以公金赐母。

    吴司空孟仁尝为监鱼池官,自结网捕鱼作鲊寄母。母还之曰:“汝为鱼官,以鲊寄母,非避嫌也!”

    晋陶侃为县吏,尝监鱼池,以一坩鲊遗母。母封鲊责曰:“尔以官物遗我,不能益我,乃增吾忧耳。”

    隋大理寺卿郑善果母翟氏,夫郑诚讨尉迟迥,战死。母年二十而寡,父欲夺其志。母抱善果曰:“郑君虽死,幸有此儿。弃儿为不慈,背死夫为无礼。”遂不嫁。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数岁拜持节大将军,袭爵开封县。

    公年四十,授沂州刺史,寻为鲁郡太守,母性贤明,有节操,博涉书史,通晓政事。每善果出听事,母辄坐胡床,于鄣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母乃还堂,蒙袂而泣,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不敢起。

    母方起,谓之曰:“吾非怒汝,乃惭汝家耳。吾为汝家妇,获奉洒扫,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殉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耳,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稚袭茅土,汝今位至方岳,岂汝身致之邪?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缘骄乐,堕于公政,内则坠尔家风,或失亡官爵;外则亏天子之法,以取辜戾。吾死日,何面目见汝先人于地下乎?”

    母恒自纺绩,每至夜分而寝。善果曰:“儿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此?”答曰:“吁!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理,今闻此言,故犹未也。至于公事,何由济乎?今此秩俸,乃天子报汝先人之殉命也,当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乎?又丝矣纺绩,妇人之务,上自王后,下及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自败名乎?”

    唐中书令崔玄,初为库部员外郎,母卢氏尝戒之曰:“吾尝闻姨兄辛玄驭云:‘儿子从官于外,有人来言,其贫窭不能自存,此吉语也;言其富足,车马轻肥,此恶语也。’吾尝重其言。比见中表仕宦者,多以金帛献遗其父母。父母但知忻悦,不问金帛所从来。若以非道得之,此乃为盗而未发者耳,安得不忧而更喜乎?汝今坐食俸禄,苟不能忠清,虽日杀三牲,吾犹食之不下咽也。”玄由是以廉谨著名。

    李景让,宦已达,发斑白,小有过,其母犹挞之。景让事之,终日常兢兢。及为浙西观察使,有左右都押牙忤景让意,景让杖之而毙。军中愤怒,将为变。母闻之。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厅事,立景让于庭下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国家刑法,岂得以为汝喜怒之资,妄杀无罪之人乎?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朝廷,使垂老之母衔羞于地,何以见汝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挞其背。将佐皆至,为之请。不许。将佐拜且泣,久及释之。军中由是遂安。此惟恐其子之人于不善也。

    唐相李义甫专横,侍御史王义方欲奏弹之,先白其母曰:“义方御史,视奸臣不纠则不忠,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为不孝,二者不能自决,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子之名,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此非不爱其子,惟恐其子为善之不终也。然则为人母者,非徒鞠育其身使不罹水火,又当养其德使不入于邪恶,乃可谓之慈矣!

    汉明德马皇后无子,贾贵人生肃宗。显宗命后母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瘁过于所生。肃宗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间,古今称之,以为美谈。

    齐宣王时,有人斗死于道,吏讯之。有兄弟二人,立其傍,吏问之。兄曰:“我杀之。”弟曰:“非兄也,乃我杀之。”期年,吏不能决,言之于相;相不能决,言之于王,王曰:“今皆舍之,是纵有罪也;皆杀之,是诛无辜也。寡人度其母能知善恶。试问其母,听其所欲杀活。”相受命,召其母问曰:“母之子杀人,兄弟欲相代死,吏不能决,言之于王,王有仁惠,故问母何所欲杀活。”

    其母泣而对曰:“杀其少者。”相受其言,因而问之曰:“夫少子者人之所爱,今欲杀之,何也?”其母曰:“少者,妾之子也;长者,前妻之子也。其父疾且死之时属于妾曰:‘善养视之。’妾曰:‘诺!’今既受人之托,许人以诺,岂可忘人之托而不信其诺耶?且杀兄活弟,是以私爱废公义也。背言忘信,是欺死者也;失言忘约,己诺不信,何以居于世哉?!予虽痛子,独谓行何!”泣下沾襟。相入,言之于王。王美其义,高其行,皆赦。不杀其子,而尊其母,号曰:“义母”。

    鲁师春姜嫁其女,三往而三逐。春姜问其故,以轻侮其室人也。春姜召其女而笞之。曰:“夫妇人以顺从为务,贞悫为首;今尔骄溢不逊以见逐,曾不悔前过,吾告汝数矣,而不吾用,尔非吾子也。”

    笞之百而留之。三年,乃复嫁之。女奉守节义,终知为人妇之道。今之为母者,女未嫁不能诲也;既嫁,为之援,使挟己以凌其婿家;乃见弃逐,则与婿家斗讼,终不自责其女之不令也。如师春姜者,岂非贤母乎!

    【译文】

    孟轲的母亲,她住的地方靠近坟墓。孟子小的时候,玩耍游戏学着做坟墓之中的事情,跳来跳去又筑坟又埋人。孟子母亲说:“这里不是适宜孩子居住的地方。”于是离开,住在市场的旁边。孟子游戏玩耍又学市场买卖一类的东西。孟子母亲又说:“这里也不是适宜孩子居住的地方。”于是又搬到学校的旁边去住。孟子玩耍游戏于是就学着陈设祭品中的俎豆,会见宾客中的迎送一类的事情。孟子的母亲说:“这里真是儿子可以居住的地方了!”于是就长期住了下来。

    晋代太尉陶侃早年就丧父成为孤儿,家里贫困,当了一个县里的小官。番阳孝廉范逵曾拜访陶侃,当时仓促,没有东西接待宾客。陶侃的母亲就把头发剪了下来,做成两个假发拿去换酒食菜肴。之后范逵对庐江太守推荐陶侃,召陶侃为督邮,从此走上了仕途。

    唐代侍御史赵武孟年少的时候喜欢打猎,曾获得很肥大鲜美的猎物送给他的母亲。母亲流着眼泪说:“你不读书而这样地打猎,我没什么指望了!”坚决不吃他的东西。赵武孟受到触动、感慨,于是发奋勤学,最后博通经书史籍,中了进士,并当上了好官。

    太子少保李景让的母亲姓郑,性格严厉,早年守寡,家庭贫困,自己亲自做孩子的老师。有一次下了很久的雨,住房后面的一堵古墙倒塌了,在倒塌的墙下,获得一缸子钱币。奴婢们十分高兴,跑来告诉郑氏。郑氏听说后烧香祝告说:“上天大概拿祖先们余下来的恩惠关心照顾我们母子的孤苦贫困,所以赐给这些钱财,但是我所愿望的是,几个孩子在学习上有所成就,改日再接受享用这些钱财,现在并不希望用这笔钱。”于是她又急忙让人重新掩埋。这就是只担心儿子的名位不确立起来的人!

    齐国的丞相田稷子,接受了下面官吏送的一百镒金子,他把金子又送给母亲。母亲说:“做人臣子的不忠心,就是做儿子的不孝顺。不仁义的财产,不是我所应该有的。不孝顺的儿子,就不是我的儿子,你起来吧!”田稷子于是惭愧地出去,退还了金子,并且自己到齐宣王那儿去请求处罪。齐宣王喜欢他母亲的教子方法,就赦免了田稷子的罪行,并恢复了他的职位,并且拿公家的金子赏赐给他的母亲。

    吴司空孟仁,曾经当过管理鱼池的官,自己织网捕鱼,作成腌鱼,寄给他的母亲。他的母亲退还给他,并说:“你是管鱼池的官,现在拿腌鱼寄给我,这没有回避嫌疑。”

    晋代陶侃做县官时,曾经掌管过鱼池,拿了一坩腌制的鲊送给他的母亲。他母亲把腌鲊封起来,责怪说:“你拿公家的东西送我,不但不能帮助我,反而增加了我的顾虑。”

    隋代大理寺卿郑善果,母亲姓翟,她的丈夫郑诚因讨伐尉迟迥而战死了。当时他母亲翟氏年仅二十岁就守寡了。她的父亲想改变她的志向,母亲抱着郑善果说:“郑君虽然死了,庆幸留有这样一位儿子,抛弃儿子是不慈祥,背叛死去的丈夫是无礼的事。”于是不再另嫁。郑善果因为父亲为王事而死,才几岁就被封拜为持节大将军,承袭开封县爵。

    在善果四十岁时,被授予沂州刺史,不久又升为鲁郡太守。母亲性情贤明,很有操守节义,广泛地阅读历史、典籍,并且精通晓明政事。每次郑善果听事,母亲就在屏障后设一张胡床,坐在那儿观察郑善果。听到他剖析裁断合理,回来就十分高兴,并且赐给他座位,面对面笑谈;假如做事情不公允,或者随意发怒,母亲就回到堂厅中用衣袂蒙着脸哭泣,一天都不吃饭,善果跪伏在床前,不敢起来。

    母亲才对他说:“我并不是对你发脾气,而是为你们家感到惭愧。我做你们家之妇,是以奉持家务,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位忠心勤劳的人,当官清明恪守,从来不为自己谋私利,把一生都献给了国家,连生命都付出了,我也希望你能像你爹一样。你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我是寡妇人家,有慈爱而无威严,使得你不知道礼制,怎么可以负担忠臣的事业?你自年幼就袭封了土地,现在做官到了名动山岳之位,难道是你自己得来的吗?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就随意发脾气,这是因为心里有骄傲享乐思想,没有把公务放在心上,这样的话从内讲则是损坏你的家风,甚至于丢官失爵,从外讲则有损天子的法制,并因而获罪。我死的时候,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祖宗先人于地下?”

    郑母经常亲自纺纱织布,总是到夜深才睡。善果说:“儿子被封侯,为开国之臣,位在三品,所得俸禄尚还能赡养母亲,你何必这样辛苦勤劳?”母亲回答说:“啊!你已经长大了,我认为你懂得天下事理,现在听了这句话,看来还是一位没有明白事理之人,那么那些公家事务,你怎能办好?你现在的俸禄,是皇帝报答你父亲为国丧命的,应当把它散发去赡养你的亲戚朋友,作为你亡故父亲的恩泽,你怎么能单独靠这种利益成为富贵之人?而且织丝纺麻,成布制衣,这是妇人的工作,从上到王后,下到士大夫的妻子,都各有所制,假如放弃这件事情,那就是骄傲逸乐,我虽然不懂得礼规,难道可以自己毁坏自己的名声吗?”

    唐代中书令崔玄,当初做库部员外郎,母亲卢氏曾经告诫他说:“曾听姨兄辛玄驭说:‘儿子在外做官,有人来说儿子贫困得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是吉利的话;如果有人说他富贵得来穿得轻暖坐着大马车,这是不好的话。’我曾经器重这两句话。曾经看到亲戚们那些当官的,往往有拿金子,丝帛送给他们的父母。父母们则仅仅知道高兴愉快,却不问金子丝帛是从哪儿得来的。假若不是用正常手段得到了,那这就是在做盗窃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怎能不担忧,却感到高兴愉快?你现在白白地得到俸禄,假若不能忠诚清廉,即使每天杀牛、猪、羊给我吃,我也吃不下。”玄因此而以廉洁严谨著名。

    李景让做官已经显达了,头发也白了,稍微有点过错,他的母亲仍然打他一顿。景让做事,从早到晚,经常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等到做浙西观察使,有一位小都押牙违背了景让的意思,景让杖打他以至于打死了。军中群情激奋,快要发生变乱了。他的母亲听说了,当时景让正在处理公务,母亲出来,坐在厅堂中。让景让站在庭下,责骂他说:“天子交给你们权力、国家的刑法,难道能根据你们自己的高兴愤怒,而随意杀害无辜之人吗?假如万一招致一个地方的动乱,难道只是上面有负于朝廷,也会使年老快死的母亲,受到羞辱而死,又有什么面目见到你的先辈?”命令身边的人剥下景让的衣服,让他坐着,要鞭打他的背。将命佐官都出来劝说请求,她母亲也不答应。将官从吏都跪下来并哭泣着哀求,过了许久才放了他。军队中这样才安定下来。这就是只担心他的儿子走上邪路的人!

    唐代宰相李义甫专制蛮横,侍御史王义方想弹奏他,先和自己母亲说:“义方身为御史,看到奸邪之臣不纠正就不能算忠良之臣,假若去纠正邪恶之臣又会身遭不测,那样就会给亲人带来忧愁,就算是不孝之人。是行忠道还是行孝道,二者不能够自己裁决,怎么办?”母亲回答说:“从前王陵的母亲自己杀身以成全儿子的名声。你能竭尽忠道以事奉君王,我即使是死了,也不怨恨。”这并不是不爱他的儿子,只担心儿子做好事而不能坚持。然而作为人的母亲,不仅仅只是哺育儿子长大,让他不遭水、火之灾,还应当培养他的道德,让他不陷入到邪恶的道路上去,这样就可以叫做慈爱了。

    汉明德马皇后没有儿子,贾贵人生了肃宗。显宗命令马皇后作为母亲一样抚养孩子,并说:“一个女人未必都会生孩子,但担心爱护、养育孩子应尽力而已!”马皇后于是尽心抚育培养,辛苦疲劳超过了所有的人。肃宗也十分孝顺。禀性淳厚笃实,恩爱之性如与天俱来。母亲和儿子慈祥痛爱,从开始到后来都没有半点不和之事,古今人都把这件事传为美谈。

    齐宣王的时候,有人被打死在路上,官吏追查。有兄弟二人站在死者旁边,官吏问他们。哥哥说:“人是我杀的。”弟弟也说:“不是哥哥,实是我杀的。”过了一年,官吏不能判断,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相国,相国也不能判断,就把这件事又告诉了国王,国王说:“现在都赦免了他们,这是放纵他们的罪;都把他们杀了,那是诛杀了无辜之人。我考虑到他们的母亲能够分别善恶,试去询问一下他们的母亲,听从她所想所做,是杀是活都由她决定。”相国接受命令,派人去喊他们的母亲来。问他们的母亲说:“你的儿子杀了人,两兄弟都想替对方去死。官吏不能判断他们是谁杀了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国王,国王非常富于仁爱慈惠之心,所以特意询问你,想让哪一个活哪一个死?”

    那位母亲哭泣着回答说:“把小的弟弟杀了吧!”相国接受了他的话,因此趁机问道:“小儿子一般人是最疼爱的。现在你反而要把他杀掉,这是为什么?”那位母亲说:“小儿子是我亲生的儿子,大儿子是前妻生的儿子。他们的父亲病得很厉害临终的时候,嘱咐我说:‘好好地照管养育孩子。’我答应说:‘好’。现在既然接受他父亲的嘱托,答应了他父亲的话,难道可以忘记别人的嘱托,而不信守自己的许诺吗?况且杀掉哥哥让弟弟活下来,是拿私情破坏公义,违背嘱托违背信义,是欺骗死者。不注意自己的话忘记约言,已经答应的不信守,这样的人凭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虽然痛爱自己的儿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言行?”说完眼泪沾满了衣襟。相国把这些话传进了国王那儿。国王赞美她的节义,以为她的行为高尚,都赦免不杀她的两个儿子,并且十分遵奉他们的母亲,并把她称为“义母”。

    鲁师春姜的女儿出嫁,送去三次被赶回来三次。春姜询问是什么原因,原来是因为轻视侮辱了对方家的人。春姜把女儿喊来并打了一顿,说:“一个妇人把顺从看做首务,把贞洁诚实当作要事。现在你过分骄横,一点也不谦逊,因而被赶了出来,尚且没有痛悔以前的过失。我告诫你多次,却不听我的话,你不是我的女儿。”

    打了一百下之后把女儿留在家里,三年后才又把她嫁出去。从此女儿奉守节操礼义,终于知道了作为人之妇的道理。现在这些当母亲的,女儿没有出嫁之前不能好好教育,出嫁以后,又为女儿撑腰当靠山,依靠自己用来压制女婿一家,等到被赶出家门,就与女婿一家又打又闹,从来不去责怪他们自己女儿的不善之处。像师春姜这样,不就是一位贤母了吗?

    侄

    【原文】

    宋义兴人许昭先,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伸诉,无日在家,饷馈肇之,莫非珍新,资产既尽,卖宅以充之。肇之诸子倦怠,惟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

    【译文】

    宋义兴许昭先,他的叔父许肇之因犯罪,被关在牢中七年还没有决断。许肇之儿子侄儿二十多人,许昭先家最贫困。唯独他一个人上诉,没有一天是在家里,送给许肇之的东西,也全是珍贵新奇的东西。他的资产花完以后,又把房子卖掉来救济。许肇之的几个儿子都疲倦厌烦,只有昭先没有放弃,就这样过了七年。尚书沈演之对他的行为操守十分赞扬,许肇之的事情也因此而得到解决。

    兄

    【原文】

    凡为人兄,不友其弟者,必曰弟不恭于我。自古为弟而不恭者,孰若象?万章问于孟子曰:“父母使舜完凛,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

    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曰:“然则舜伪喜者与!”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骥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

    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赋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

    汉丞相陈平,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陈平:“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产,曰:“亦食粮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御史大夫卜式,本以田畜为事,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独取畜羊百余,田宅财物尽与弟。式入山牧,十余年,羊致千余头,买田宅。而弟尽破其产,式辄复分与弟者数矣。

    唐朔方节度使李光进,弟河东节度使光颜先娶妇,母委以家事。及光进娶妇,母已亡。光颜妻籍家财,纳管钥于光进妻。

    光进妻不受,曰:“娣妇逮事先姑,且受先姑之命,不可改也。”因相持而泣,卒令光颜妻主之矣。

    平章事韩混,有幼子,夫人柳氏所生也。弟湟戏于堂上,误坠阶而死。混禁约夫人勿悲啼,恐伤叔郎意。为兄如此,岂妻妾他人所能间哉!

    【译文】

    凡是为人哥哥的,与弟弟不友好的,一定说是弟弟对自己不恭敬。自古以来做弟弟的对哥哥不恭敬的哪一个超过象?万章问孟子道:“舜的父母亲打发舜去修缮谷仓,等舜上了屋顶,便抽去梯子,他父亲瞽还放火焚烧那谷仓,幸而舜设法逃了下来。于是又打发舜去淘井,他们不知道舜从旁边的洞穴出来了,使用土填塞井眼。

    舜的弟弟象这时说:‘谋害舜都是我的功劳,牛羊分给父母,仓廪分给父母,干戈归我、琴归我,弤弓归我,两位嫂嫂要她们替我铺床叠被。’象便向舜的住房走去,舜却坐在床边弹琴。象说:‘哎呀!我好想念你啊!’但神情之间是很不好意思的。舜说:‘我想念着这些臣下和百姓,你替我管理管理吧!’不晓得舜不知象要杀他吗?”

    孟子答道:“为什么不知道呢?象忧愁,他忧愁;象高兴,他也高兴。”万章说,“那么,舜的高兴是假装的吗?”孟子说:“不,从前有一个人送条活鱼给郑国的子产,子产使主管池塘的人畜养起来,那人却煮着吃了,回报说:‘刚放在池塘里,它还要死不活的;一会儿,摇摆着尾巴活动起来,突然间远远地不知去向。’子产说:‘它得到了好地方呵!得到了好地方啊!’

    那人出来了,说道:‘谁说子产聪明,我已经把这条鱼煮着吃了,他还说:得到了好地方呵,得到了好地方呵!’所以对于君子,可以用合乎人情的方法来欺骗他,不能用违反道理的诡诈欺骗他。象既然假装着敬爱兄长的样子来,舜因此真诚地相信而高兴起来,怎么会是假装的呢?”万章问道:“象每天把谋杀舜的事情作为他的工作,等舜做了天子,却仅仅流放他,这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答道:“其实是舜封象为诸侯,不过有人说是流放他罢了。”万章说:“舜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骓兜发配到崇山,把三苗驱逐到三危,把鲧充军羽山,惩处了这四个罪犯,天下便都归服了。就因为讨伐了不仁的人的缘故。象是最不仁的人,却以有庳之国来封他。有庳国的百姓又有什么罪过?对别人就加以惩处,对弟弟就封以国土,难道仁人的作法竟是这样的吗?”

    孟子说:“仁人对于弟弟有所忿怒,不藏于心中,有所怨恨,不留于胸内,只是亲他爱他罢了。亲他便要使他责;爱他便要他富,把有庳国土封给他,正是使他又富又贵,本人做了天子,弟弟却是一个老百姓,可以说是亲爱吗?”万章说:“我请问,为什么有人说是流放?”

    孟子说:“象不能在他国土上为所欲为,天子派遣了官吏来给他治理,缴纳贡税,所以有人说是流放。象难道能够暴虐对待他的百姓吗?纵如此,舜还是想常常看着象,象也不断地来和舜相见。不必等到规定的朝贡的时候,平常也假借政治上的需要来相接待。”

    汉代丞相陈平,小时候家里贫困,喜欢读书,有田三十亩,一个人与哥哥陈伯住一起。陈伯常耕作种田,让陈平一个人游学。陈平为人长得很高、又漂亮。有人说陈平“贫困之人,怎么会吃得来这样肥头大耳?”他的嫂子嫉妒陈平不料理家事,说:“也许是吃了些糠吧,有这样的叔子,还不如没有的好。”他哥哥听见了,把他的妻子赶走并且抛弃了她。

    御史大夫卜式,本来从事种田畜牧业,有一位小弟弟。弟弟长大后,卜式自己一个人离开家庭,只取一百来只羊,田土、住宅、财产物质全归弟弟。卜式入山放羊十多年,羊繁殖到一千多头,并且买了田土和房子。但他的弟弟却全部破坏损耗了家产,卜式就把自己的财产分给他,并且这样做有好几次。

    唐代朔方节度使李光进,弟弟是河东节度使李光颜,弟弟先于他娶了媳妇,他们母亲把家事全交给光颜的妻子。等到光进娶亲的时候,母亲已经亡故。光颜的妻子清点并收拾好家里的财产,把门锁起来。然后把钥匙交给光进的妻子。

    光进的妻子不接受,回答说:“弟媳曾经侍奉过故去的婆婆,并且你接受了婆婆的安排,因此婆婆的安排是不可以更改的。”说完两姑嫂相互拥抱起来哭泣,最后仍让光颜的妻子主持家政。

    平章事韩混有幼子是夫人柳氏生的,幼子与弟弟韩湟在堂上玩耍,从阶上失误掉下来死了。韩混禁止夫人不要哭泣,担心伤害叔叔的心。做哥哥如此,难道是妻妾或其他人所能离间开的吗?

    弟

    【原文】

    弟之事兄,主于敬爱。齐射声校尉刘琎,兄谳夜隔壁呼琎。琎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后应。辙怪其久。琎曰:“向束带未竟。”

    【译文】

    弟弟侍奉兄长,关键是要敬重。齐代射声校尉刘琎的哥哥刘夜晚在隔壁喊刘琎,刘琎没答应,下床穿好衣服,站好之后才答应。哥哥怪他为什么那么久没答应,他说:“刚才你喊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整装束带。”

    【原文】

    梁安成康王秀,于武帝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者。帝益以此贤之。若此,可谓能敬矣。

    【译文】

    梁安成康王秀跟武帝是平民兄弟,等到武帝即位后,秀对武帝小心侍候,非常敬爱,其敬爱超过了那些血缘疏远的人。武帝更因此看重秀。弟弟像这样对待哥哥可谓是敬重。

    【原文】

    后汉议郎郑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数谏止,不听,即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赃,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均好义笃实,养寡嫂孤儿,恩礼甚至。

    【译文】

    东汉议郎郑均哥哥当县吏时,经常接受他人礼品,郑均多次劝谏,哥哥不听,他就去当佣人。过了一年多,他拿了钱财回来给哥哥说:“钱财用尽了可以再赚。当官的贪赃枉法,就会受到惩处,再也不能为官。”哥哥听了他的话后非常感动,此后清正廉洁、不徇私情。郑均为人忠厚老实,哥哥死后,他赡养寡嫂,抚养孤儿,恩礼备至。

    【原文】

    晋咸宁中疫颍川,庾衮二兄俱亡。次兄毗复危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诸父兄强之,乃曰:“衮性不畏病。”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间复扶柩哀临不辍。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父老咸曰:“异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始知疫疠之不相染也。”

    【译文】

    西晋咸宁年间颍川发生瘟疫,庾衮的两个哥哥都死了。还有个哥哥庾毗生命垂危。其时瘟疫肆虐,父母及几个弟弟都外出居住,庾衮留在家里,不肯离去。父母等人强迫他同行,他却说:“我不怕染病。”就在家亲自侍候哥哥庾毗,昼夜不眠。如此这般,过了一百多天,瘟疫渐渐停息,家人才回家。庾毗的病得以康复,庾衮也安然无恙。乡亲们都说:“这个儿子真是不同寻常,能够坚守他人不能坚守的岗位,能做他人不能做的事情,天气寒冷的时候才知道松柏的长青不凋,也才晓得瘟疫不染好人。”

    【原文】

    唐英公李勣,贵为仆射,其姊病,必亲为燃火煮粥,火焚其须鬓。姊曰:“仆射妾多矣,何为自苦如是?”勣曰:“岂为无人耶?顾今姊年老,勣亦老,虽欲久为姊煮弼,复可得乎?”若此,可谓能爱矣!

    【译文】

    唐英国公李勣,官至仆射,他的姐姐病了,他就亲自为她烧火煮粥,火苗烧了他的胡须和头发。姐姐说:“你的妾那么多,为何这样自找苦吃?”李勣回答说:“难道是没人吗?我想到姐姐现在年老,我自己也老了,即使想长时间地为姐姐烧火煮粥,又怎么可能呢?”像这样的弟弟,可谓能够敬爱姐姐。

    【原文】

    夫兄弟至亲,一体而分,同气异息。《诗》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又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言兄弟同休戚,不可与他人议之也。若己之兄弟且不能爱,何况他人?己不爱人,人谁爱己?人皆莫之爱,而患难不至者,未之有也。《诗》云“毋独斯畏”,此之谓也。兄弟,手足也。今有人断其左足,以益右手,庸何利乎?虺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争利而相害,何异于虺乎?【译文】

    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就如同一体而分,同气异息。《诗经》说:“现在的人,都不如兄弟那样亲密无间。”又说:“兄弟在家里虽然不和,对外却能团结一心,共同对付敌人。”说的是兄弟能够同欢乐、共患难,不能与他人相提并论。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不喜爱,又何况他人呢?自己不爱他人,他人又怎么会爱自己呢?人人都不喜爱,就会大难临头。《诗经》说“怕的是不得人心”,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兄弟如同手足,有人砍断他的左脚,以延长他的右手,难道有什么好处吗?虺一个身子两张嘴巴,争食相咬,自相残杀。如果兄弟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残害,跟虺有什么差别呢?

    【原文】

    吴太伯及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古代人物【译文】

    吴太伯和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儿子,是王季历的哥哥。季历贤能,生了圣子姬昌,周太王想立季历与姬昌为王。因此太伯、仲雍两人就奔赴荆蛮,文身截发,表示他们不能为王,以便躲避弟弟季历。季历果然被立为王,称为王季,而姬昌成了周文王。太伯到了荆蛮之后,自称句吴。荆蛮百姓认为他很讲仁义道德,纷纷归附,归顺他的人有一千多家,拥立他为吴太伯。孔子说:“太伯,可谓是很有道德,多次让位给季历,百姓无不称赞他的美德。”

    【原文】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

    【译文】

    伯夷、叔齐,是商代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孤竹君想立叔齐为继承人。等到父亲死后,叔齐想让位给伯夷,伯夷说:“那是父亲的命令。”就逃亡而去。叔齐不愿当继承人,也逃跑了。于是国人就拥立孤竹君的第二个儿子为王。

    【原文】

    后魏高凉王孤,平文皇帝之第四子也,多才艺,有志略。烈帝之前元年,国有内难,昭成为质于后赵。烈帝临崩,顾命迎立昭成。及崩,群臣咸以新有大故。昭成来,未可果,宜立长君,次弟屈,刚猛多变,不如孤之宽和柔顺。于是大人梁盖等杀屈,共推孤为嗣。孤不肯,乃自诣邺奉迎,请身留为质。石季龙义而从之。昭成即王位,乃分国半部以与之。然兄弟之际,宜相与尽诚,若徒事形迹,则外虽友爱而内实乖离矣。

    【译文】

    后魏高凉王孤,是平文皇帝的第四个儿子,多才多艺,很有谋略。烈帝之前元年,国内发生叛乱,昭成前往后赵做人质。烈帝临死之时,命令臣下迎立昭成为王。烈帝死后,群臣都认为皇帝刚刚驾崩,昭成不一定能归来,应该拥立新的君主。昭成的小弟屈,刚猛多变,不像孤那样宽和柔顺。因此大人梁盖等杀死屈,一起拥立孤为王。孤不同意,就亲自到邺地迎哥哥昭成,愿意留作人质。石季龙深感于他的大义就满足了他的要求。昭成当了皇帝后,就分给孤半部江山。兄弟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如果徒有其表,对外虽然能团结友爱,在内却已经相互背离。

    【原文】

    梁安成康王秀与弟始兴王憺友爱尤笃,儋久为荆州刺史,常以所得中分秀。秀称心受之,不辞多也。若此,可谓能尽诚矣!

    【译文】

    梁朝安成康王秀与弟弟始兴王憺非常友爱,谵长时间担任荆州刺史,经常把他的俸禄分一半给哥哥,秀高兴地接受,也不推辞。为人之弟像这样对待哥哥,可谓是能够尽诚尽恭。

    【原文】

    贤者之于兄弟,或以天下国邑让之,或争相为死;而愚者争锱铢之利,一朝之忿,或斗讼不已,或干戈相攻,至于破国灭家,为他人所有,乌在其能利也哉?正由智识褊浅,见近小而遗远大故耳,岂不哀哉!《诗》云:“彼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其是之谓欤。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然则兄弟而及于争,虽俱有罪,弟为甚矣!世之兄弟不睦者,多由异母或前后嫡庶更相憎嫉,母既殊情,子亦异党。

    【译文】

    贤能的兄弟,或以天下国邑互相椎让,或者争相替死;可是那些愚蠢的兄弟,争夺锱铢小利,因为一时的忿恨,或者争吵不止,或者大动干戈,以至家灭国破,被他人占有,好处何在?那正是因为兄弟智识短浅,贪图小利,因小失大的缘故,岂不是很悲哀吗?《诗经》说:“兄弟和睦,家产就会绰绰有余;兄弟不和,就会贫病交加。”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子产说:“直钧,幼贱有罪。”如此说来,兄弟争斗,虽然都有罪过,但是弟弟的过错更大!今世兄弟不和,多半因为异母或前后嫡庶母互相憎恨、嫉妒。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各不相同,孩子之间也不会同心同德。

    夫

    【原文】

    夫妇之道,天地之大义,风化之本原也,可不重欤!《易》:“艮下兑上,咸。彖曰:止而说,男下女,故取女吉也。巽下震上,恒。彖曰: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盖久常之道也。是故礼,婿冕而亲迎,御轮三周?所以下之也。既而婿乘车先行,妇车从之,反尊卑之正也。《家人》:“初九,闲有家,悔亡。”正家之道,靡不在初。初而骄之,至于狼犹,浸不可制,非一朝一夕之所致也。昔舜为匹夫,耕渔于田泽之中,妻天子之二女,使之行妇道于翁姑,非身率以礼义,能如是乎?

    【译文】

    夫妇的立身处事之道,是天地间最大的道义,也是风俗教化的根本,能不重视吗?《周易》:“艮在下兑在上,是《咸》卦。《彖传》说:男女交往既有节制又互相愉悦,男子谦卑地向女子求婚,因此娶妻子就吉利。巽在下震在上,是《恒》卦。《彖传》说:男子在上,女子在下,是雷和风的结合。”这大概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因此礼法规定:新郎戴上礼帽,迎亲的时候要驾车绕行几周,目的是为了向新娘表示谦恭。既而新郎乘车走在前面,新娘坐车跟在后面,又是为了表明男尊女卑。《家人》卦:“处于一位的阳爻表现的是:在整治家庭时,要注意防止妻子的空闲无聊,那样就不会产生悔恨。”端正家风的办法,就是一开始成家时就要从严管理。成家伊始就娇惯妻子,以至于妻子放荡恣肆,不可遏制。并非一朝一夕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是长时间没管好的恶果。古时候虞舜身为平民之时,亲自在田地之中耕田养鱼,他娶了天子的两个女儿做妻子,要她们在公婆面前履行妇道,如果他自己不遵守礼义,妻子能顺从吗?

    【原文】

    汉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译文】

    西汉鲍宣的妻子桓氏,字少君。鲍宣曾跟随少君的父亲读书学习,父亲欣赏他的勤奋好学,就把女儿少君嫁给了他。少君的嫁妆非常丰厚,鲍宣心里不高兴,就对妻子说:“你生在富贵之家,习惯穿着漂亮的衣服,可是我非常贫穷,不敢和你生活。”妻子说:“父亲因为你品德高尚、很守信用,就让我来侍奉你,既然做了你的妻子,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鲍宣笑着说:“你能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少君将那些贵族服装送回娘家,穿上了平民服装,与鲍宣一起挽着鹿车,回到家乡。她拜完婆母,就打水做饭,履行为妇之道,乡里之人对她大为称赞。

    【原文】

    扶风梁鸿,家贫而介洁。势家慕其高节,多欲妻之,鸿并绝不许。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黑,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行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履,织作筐篚缉绩之具。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妻乃跪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择,敢不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尔。妾自有隐居之服。”乃更椎髻,着布衣,操作具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之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日“德曜”,遂与偕隐。是皆能正其初者也。夫妇之际,以敬为美。

    【译文】

    东汉扶风人梁鸿,家里虽然非常困苦,但是志向高远。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羡慕他的品行高尚,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可是他一律拒绝。同县孟氏有个女儿,长得又胖又黑又丑,力气很大,能举起石臼,家里给她选好了对象她却不愿意,年近三十,尚未婚配。父母问她缘由,她说:“我想找个像梁鸿那样贤能的人为夫。”梁鸿听说后就和她订了婚。她叫父母给她准备了布衣麻鞋以及筐篚、纺织用具。出嫁后,每天都梳妆打扮。进入梁家七天,梁鸿却没有理会她。她跪在床边向丈夫请罪说:“我听说你志向高洁,回绝了好几个求婚女子,我心性高傲,也回绝了几个求婚男子。如今被你选中为妻,能问问我何过之有吗?”梁鸿回答说:“我想娶的是能过平民生活的女子,她能与我一起隐居深山。如今你却穿着绫罗绸缎,涂脂抹粉,哪里是我所希望的呢!”妻子说:“我之所以那样打扮,为的是观察你的志向。我自有隐居的服装。”过了一会,她头绾椎髻,身穿布衣短裳,手拿用具,走到梁鸿跟前,梁鸿非常高兴,说:“这才是我梁鸿喜欢的妻子!你可以侍奉我了。”将妻子取字为“德曜”,然后和她一起隐居深山。像这样的夫妻一开始就能够从严要求,日后才会生活美满。夫妻之间,以相敬如宾为美德。

    【原文】

    汉梁鸿避地于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方舍之于家。

    【译文】

    东汉梁鸿到吴地避乱,投靠富豪皋伯通,寄居他家廊房里面,靠为人舂米为生。梁鸿每次舂米回来,妻子都为他准备好了饭菜,不敢仰视丈夫一眼,将盛饭菜的托盘高高举起,送到丈夫跟前。伯通发觉后颇为惊异,说:“他一个佣人,尚且能让他的妻子如此敬重他,看来他不是平凡之人。”于是伯通就让梁鸿住进家里。

    【原文】

    晋太宰何曾,闺门整肃,自少及长,无声乐嬖幸之好。年老之后,与妻相见,皆正衣冠,相待如宾,己南向,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毕,便出。一岁如此者,不过再三焉。若此,可谓能敬矣!

    【译文】

    西晋太宰何曾家风严谨,闺门整肃,全家之人,自少至长,没有哪一个人喜欢声乐、宠爱奴婢。何曾年老之后,每次与妻子会面,都要端正衣冠,与妻子相敬如宾。他自己面南而坐,妻子面北再拜,端上酒来,互相敬酒之后,方才外出。夫妇之间如此这般地互相行礼,一年之中不过两三次。像这样的夫妻,可谓是相敬如宾。

    【原文】

    丈夫生而有四方之志,威令所施,大者天下,小者一官,而近不行于室家,为一妇人所制,不亦可羞哉!昔晋惠帝为贾后所制,废武悼杨太后于金墉,绝膳而终。囚愍怀太子于许昌,寻杀之。唐肃宗为张后所制,迁上皇于西内,以忧崩。建宁王倓以忠孝受诛。彼二君者,贵为天子,制于悍妻,上不能保某亲,下不能庇其子,况于臣民!自古及今,以悍妻而乖离六亲、败乱其家者,可胜数哉?然则悍妻之为害大也。故凡娶妻,不可不慎择也。既娶而防之以礼,不可不在其初也。其或骄纵悍戾,训厉禁约而终不从,不可以不弃也。夫妇以义合,义绝则离之。

    【译文】

    男子生来志在四方,发号施令,大至国家,小至一个官员的职掌,然而其号令却在家里行不通,为一个妇女所控制,不也很羞耻吗?晋惠帝被贾后控制,废掉武悼杨太后,使她在金墉绝食而死。将愍怀太子囚禁在许昌,不久就杀了他。唐肃宗受张后的控制,把父皇迁到太极宫内以致玄宗忧郁而死。建宁王倓也因为忠诚父皇被杀。那两个君王身为天子,被凶悍的妻子控制,肃宗上不能保护他的父亲,下不能庇护他的儿子,何况一般百姓呢?从古到今,因为家有悍妻而背离六亲、败坏家庭的人不可胜数。悍妻的危害很大。因此男子娶妻,不能不慎重。娶妻之后防之以礼,新婚伊始就必须对妻子约法三章。妻子骄纵悍戾,丈夫训厉禁约,却仍然不听,丈夫就要休妻。夫妇之间情义很深就在一起生活,没有情义就分离。

    妻

    【原文】

    太史公曰:“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妹喜;殷之兴也以有娥,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嫄及大任,而幽王之擒也,淫于褒姒。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欤?”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俭约,五曰恭谨,六曰勤劳。夫天也,妻地也,夫日也,妻月也。夫阳也,妻阴也。天尊而处上,地卑而处下。日无盈亏,月有圆缺。阳唱而生物,阴和而成物。故妇人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

    古代人物【译文】

    司马迁说:“夏朝的繁荣,功在涂山,桀的流放,罪在妹喜;商朝的兴起,功归有娥,纣的被杀,罪在宠爱妲己;周代的兴起是因为姜嫄及大任,而幽王的被擒,是因为褒姒的荒淫。因此《周易》基于乾坤八卦,《诗经》始于关雎之篇。夫妻之间的交往之道,是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的最大原则。礼法用于婚姻,只在于对待婚姻要小心谨慎。乐调节,则四时和,阴阳的变化,制约万物。能不慎重吗?”为人之妻,她的品德共有六种:一是柔顺,二是清洁,三是不嫉妒,四是勤俭节约,五为恭谨,六为勤劳。丈夫如天空,妻子像大地。丈夫是太阳,妻子是月亮。丈夫阳刚,妻子温柔。天高而居上,地卑而处下,太阳没有盈亏,月亮却有圆缺。阳唱而生物,阴和而成物。因此妻子以温柔顺从为美德,以强词狡辩为丑品。

    【原文】

    汉曹大家作《女戒》,曰:“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柔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又曰:“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诚不可失也。皆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是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势也。夫叔妹者,体敌而名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嫒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微美显章,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蠢愚之人,于叔则托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兼斯二者,足以和矣!若此,可谓能柔顺矣!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事二夫。《易》曰:“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又曰:“用六,利永贞。”晏子曰:“妻柔而正。”言妇人虽主于柔,而不可失正也。故后妃逾国,必乘安车辎軿;下堂,必傅母保阿;进退则鸣玉环佩,内饰则结纫绸缪;野处则帷裳壅蔽,所以正心一意,自敛制也。《诗》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沭,谁适为容。”故妇人,夫不在不为容饰,礼也。

    【译文】

    东汉曹大家著有《女戒》,说:“阴阳性质不同,男女行为有别。阳以刚强为德,阴以柔顺为用。男子以强健为贵,女予以温柔为美。因此有句谚语说;‘生个男孩像豺狼,还害怕他软弱如蛇;生个女孩像老鼠,还害怕她成为老虎。’修养自身莫如恭敬,躲避强横莫若温顺。所以说:敬顺之道,是为人妻子的最大礼义。”又说;“妻子受到丈夫的宠爱,是因为得到了公婆的喜爱。公婆喜爱自己,又是因为小叔小姑称赞自己。”由此可见,妻子的褒贬誉毁,完全在于小叔小姑。小叔小姑的爱心,确实不能失去。每个妻子都知道不能失去小叔小姑的爱心,却不能够温和地对待他们,岂不是大错特错吗?妻子并非圣人,怎能没有过错?即使有贤女的品行、聪慧的性情,也难以成为没有缺点的完人。因此妻子只要得到家人的信赖,她的过错就不会外传,倘若得不到家人的喜爱,她的过错就会传扬出去,这是必然的道理。小叔小姑和嫂子之间,体敌而名尊,恩疏却义亲,若是贤淑、谦顺的妻子,和小叔小姑友好相处,崇恩结援,使自己的美德远扬,错误隐塞,以至于公婆夸奖自己,丈夫赞扬自己,声誉传播乡邻,荣耀延及父母。若是愚蠢的妻子,在小叔面前居高自大,在小姑跟前因宠骄盈。既然大施骄盈,又怎能谈得上和平相处?既然背离恩义,又哪能获取小姑小叔的赞誉?结果自己的美德被遮掩、过错远扬、公婆愤恨、丈夫恼怒,毁訾传遍内外,而耻辱集于一身,留在夫家就会增添父母的耻辱,回到娘家又会添加丈夫的忧患,对待小叔小姑的态度是为人之妻的荣辱之本、显否之基,能不慎重吗?要博得小叔小姑的欢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谦恭温顺。谦恭,是品德的根本,温顺则是妻子的品行,二者兼备,足以和小叔小姑和平共处。妻子像这样,才能称之为柔顺。妻子,要对丈夫恭敬。一旦与丈夫结婚成家,就要终身不改。因此忠诚的大臣不能侍奉两个君主,贞节的女子不能侍候两个丈夫。《周易》说:“妻子柔顺,有利于执守正道,丈夫才会有所远行。”又说:“用六:有利于永远恪守正道。”晏婴说:“妻子性情温柔,作风正派。”说的是妻子以温柔为主,此外还必须作风正派。因此皇帝的后妃离开本国,必须乘坐安车辎軿;走到堂下,要听从傅父保姆的意见,进门出门都要身佩鸣玉,在家梳妆打扮,要结纫绸缪,野外居住要穿着帷裳,为的是一心一意,自我约束。《诗经》说:“自从君子远征东边,我在家披头散发。难道没有润发油吗?不是,可我为谁打扮呢?”所以妻子在丈夫外出的时候不打扮自己,这是合乎礼法的。

    【原文】

    蔡人妻,宋人之女也。既嫁,而夫有恶疾,其母将再嫁之。女曰:“夫人之不幸也,奈何去之?适人之道,一与之醮,终身不改,不幸遇恶疾,彼无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终不听。

    【译文】

    蔡人的妻子是宋人的女儿。宋女出嫁后,丈夫患了重病,她的母亲想让她改嫁。宋女说:“丈夫遭遇不幸的时候,我怎能离开他?嫁给他人就要坚守道德:一旦与他结婚,就要厮守终身,不再改嫁。丈夫不幸得了重病,可是他并没有大的变故,而且他又没赶我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呢?”始终不同意。

    【原文】

    汉陈孝妇,年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当行戍,夫且行时,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夫果死不还。妇乃养姑不衰,慈爱愈固,纺绩织红以为家业,终无嫁意。居丧三年,父母哀其年少无子而早寡也,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夫行时属妾以其老母,妾既许诺之,夫养人老母而不能卒,许人以诺而不能信,将何以立于世?”欲自杀。其父母惧而不敢嫁也,遂使养其姑二十八年。姑八十余,以天年终,尽卖其田宅财物以葬之,终奉祭祀。淮阳太守以闻,孝文皇帝使使者赐黄金四十斤,复之终身无所与,号曰“孝妇”。

    【译文】

    汉代陈孝妇,年仅十六岁就出嫁,婚后无子。她的丈夫要戍守边疆,丈夫临走的时候嘱咐她说:“我这一去,生死未卜,家有老母,没有其他弟兄能够赡养,如果我回不来,你愿意赡养我的母亲吗?”孝妇回答说:“愿意。”丈夫果然战死未还。孝妇就赡养婆婆,婆媳相依为命,互相疼爱,孝妇靠纺纱织布来维持生活,始终没有改嫁的打算。她守丧三年后,父母可怜她年轻守寡又没有儿子,就想让她改嫁。她说:“丈夫走的时候把他的老母亲托付给我,我既然许下诺言就应该坚守信用,赡养他人老母却不能送终,给人许诺却不能守信,我将如何活下去呢?”她想自杀。她的父母害怕她寻死就不敢让她改嫁,让她继续赡养婆婆。二十八年后,婆婆八十多岁,自然老死。她将房屋、田地等家产全部卖掉来安葬婆婆。而且守丧、祭祀,毫不马虎。淮阳太守将她的事迹禀报皇帝,孝文皇帝派遣使者赐她黄金四十斤,免除她终身的赋役,尊称为“孝妇”。

    【原文】

    荥阳张洪祁妻刘氏者,年十七夫亡。遗腹生一子,二岁又没。其舅姑年老,朝夕养奉,率礼无违。兄矜其少寡,欲夺嫁之。刘自誓不许,以终其身。

    【译文】

    荥阳张洪祁的妻子刘氏,年仅十七岁丈夫就死了。生了一个遗腹子,二岁又夭折。她的公婆年纪很大,她就朝夕侍奉,率礼无违。哥哥可怜她年轻守寡,想让她改嫁。她发誓不再嫁人,终身守寡。

    【原文】

    汉明德马皇后,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反以为绮縠,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六宫莫不叹息,性不喜出入游观,未尝临御窗牖。又不好音乐。上时幸苑圃离宫,希尝从行,彼天子之后犹如是,况臣民之妻乎?

    【译文】

    东汉明德马皇后经常穿着粗帛衣服,衣裙也不加边。每月初一和十五举行朝谒之礼时,妃嫔们看见马皇后的衣服粗疏,还以为是很好的丝织品,走到跟前一看不禁相视而笑。马皇后掩饰说:“这种缯特别容易上色,我所以穿它。”妃嫔们见她那么朴素,无不感叹,马皇后不喜欢外出观光,从未到过窗前观望外面的美景,也不喜欢音乐。皇上经常巡幸离宫苑囿,皇后很少跟随。她身为皇后,尚且如此俭朴,何况平民百姓的妻子呢?

    【原文】

    唐岐阳公主适殿中少监杜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上嘉叹,许可。因锡其直,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自是闭门,落然不闻人声。悰为澧州刺史,主后悰行。郡县闻主且至,杀牛羊犬马,数百人供具,主至,从者不过二十人、六七婢,乘驴阘茸,约所至不得肉食。驿吏立门外,舁饭食以返。不数日间,闻于京师,众哗,说以为异事。悰在澧州三年,主自始入后三年间,不识刺史厅屏。彼天子之女犹如是,况寒族乎?若此,可谓能节俭矣。

    【译文】

    唐代岐阳公主嫁给殿中少监杜悰为妻,公主跟丈夫商量说:“皇上赏赐的奴婢,始终过不惯贫穷的生活。”奏请皇上不要赏赐奴婢。皇上大为赞叹,同意了公主的意见,赏赐给她一些银钱,公主用那些银钱买了一些出身卑贱又易于使唤的人做佣人。从此以后公主闭门不出,合家和睦,杜悰担任澧州刺史,公主随后前往。郡、县官吏听说公主要来,杀牛、羊、狗、马,几百人准备饮食。可是公主到后,随从的人不过二十个,奴婢也只有六七个,乘坐的驴子非常瘦弱,还规定所到地方不得摆设酒宴肉食。驿站官吏站在门外,抬来一些饭莱就回去了。没几天,她的事迹传到京城,众人惊奇,都当作稀奇事。杜悰在澧州任职三年,公主在那期间从未到过他的官府。她这个皇帝的女儿尚且能够如此俭朴,何况一般的百姓呢?像这样的妻子,可谓是节俭的典范。

    【原文】

    古之贤妇未有不恭其夫者也。曹大家《女戒》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贞洁耳。耳无途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陕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是以冀缺之妻馈其夫,相待如宾。梁鸿之妻馈其夫,举案齐眉。若此,可谓能恭谨矣。

    【译文】

    古代的贤妻对待丈夫无不恭恭敬敬。曹大家的《女戒》说:“得到丈夫的喜爱,妻子就可以终生侍候丈夫;失去丈夫的喜欢,妻子就失去了侍奉丈夫的资格。”由此可见,为人妻子一定要得到丈夫的爱。然而要得到丈夫的欢心,并非谄媚奉承就能如愿,而必须专心正色、礼义贞洁。不道听途说,目不邪视,外出不能妖艳地打扮自己,在家不能穿得破破烂烂,不能三五成群地聚会,不能到门口去张望,能做到这几点就称得上专心正色。若是举止轻佻、视听不定,在家披头散发,出门却窈窕作态,说些不该说的话,看些不该看的事,这就可谓是不能专心正色。冀缺的妻子到田间给丈夫送饭,相敬如宾;梁鸿的妻子给丈夫进献饭菜,举案齐眉。像这样的妻子,就算得上恭谨的典范。

    【原文】

    《易》:“家人,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诗·葛覃》美后妃,在父母家,志在女功,为缔络,服劳辱之事。《采蘋》、《采蘩》,美夫人能奉祭祀。彼后夫人犹如是,况臣民之妻,可以端居终日,自安逸乎?

    【译文】

    《周易》说:“《家人》卦,处于二位的阴爻表现的是,妻子在家虽然没有专断的权力,但是要管理好家务。”《诗经·葛覃》赞扬后妃,说她们在父母家里从事女工纺纱织布以及适当参加体力劳动。《采蘋》、《采蘩》称赞夫人能够进行祭祀活动。那些后妃、夫人倘且能够这样辛勤劳动,何况一般百姓的妻子呢?她们怎能端坐终日、贪图安逸呢?

    【原文】

    为人妻者,非徒备此六德而已。又当辅佐君子,成其令名。是以《卷耳》求贤审官,《殷其雷》劝以义,《汝坟》勉之以正,《鸡鸣》警戒相成,此皆内助之功也。自涂山至于太姒,其徽风著于经典,无以尚之。周宣王姜后,齐女也,宣王尝晏起,后脱簪珥,待罪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之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朝,以见君王乐色而忘德也,敢请婢子之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后之罪也。”遂复姜后而勤于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兴之名。故《鸡鸣》乐击鼓以告旦,后夫人必鸣佩而去君所,礼也。

    【译文】

    成为别人的妻子,并不是只需具备以上六种品德就可以,还应当辅佐丈夫,让他功成名就。因此《卷耳》求贤审官,《殷其雷》用义劝诫丈夫,《汝坟》勉励丈夫为人正直,《鸡鸣》警戒相成,这些都是妻子的功劳。自涂山至太姒,她们的功绩永栽史籍,无人能及。周宣王姜后是齐国女子。宣王有一次起晚了,姜后就取下金簪珥环,待罪后宫,派她的保姆传话给宣王:“因为我的淫心邪念,使得君王失礼晚朝、好色忘德,请求君王惩罚我。”宣王说:“我德行不好,自己有错,并非皇后的过错。”宣王恢复姜后的地位,从此勤于政事,早朝晚退,终于成就中兴之名。所以《鸡鸣》很高兴敲打宣示天亮的鼓声。其后礼法也规定夫人必须鸡叫时就离开国君的住所。

    【原文】

    陶大夫答子治陶,名誉不兴,家富三倍;妻数谏之,答子不用。居五年,从车百乘归休,宗人击牛而贺之,其妻独抱儿而泣。姑怒而数之曰:“吾子治陶五年,从车百乘归休,宗人击牛而贺之。妇独抱儿而泣,何其不祥也!”妇曰:“夫人能薄而官大,是谓婴害;无功而家昌,是谓积殃。昔令尹子文之治国也,家贫而国富,君敬之,民戴之,故福结于子孙,名垂于后世。今夫子则不然,贪富务大,不顾后害,逢祸必矣!愿与少子俱脱。”姑怒,遂弃之。处期年,答子之家果以盗诛,唯其母以老免,妇乃与少子归,养姑终卒天年。

    【译文】

    大夫陶答子治理陶地之时,名声不好,家里却非常富有,妻子多次劝谏,他却不听。过了五年,他带着从车百乘回家休息,族人杀牛庆贺。唯独妻子抱着孩儿哭泣,婆婆十分愤怒地责备儿媳说:“我儿治理陶地五年,带着从车百乘归来休息,族人杀牛而贺,你却抱着小孩哭泣,多不吉祥!”儿媳说,“一个人能力不强却做了大官,就会招惹祸害;做官无功而家里富裕,可谓是积累祸患。先前令尹子文治理国家,家中贫穷,国家富裕,皇帝敬重,百姓爱戴,因此福结子孙、名垂后代。如今我的丈夫却不是这样,贪富务大,不顾后患,必定要招来祸害。我愿与小孩一起离开。”婆婆大怒,将儿媳赶出家门,一年之后,果然因为答子盗窃财物,他和家人被杀,唯独母亲因为年老免于一死,答子的妻子带着小孩回家赡养婆婆,直到婆婆老死。

    【原文】

    河南乐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不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绢失成功,稽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反。妻常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

    【译文】

    河南乐羊子走路时捡到了一饼金子,回家便交给妻子。妻子说:“我听说有志之士不喝盗泉之水,有骨气的人不吃嗟来之食,何况你拾遗求利,难道不怕玷污了你的品行吗?”羊子非常惭愧,就把那饼金子丢到野外,到很远的地方去拜师求学。一年后羊子回来,妻子跪着询问他为何归来。羊予说:“我出去久了,想念家乡,并没有别的原因。”妻子就拿刀走到织机跟前,对羊子说:“蚕茧抽丝,机杼织布,根根丝线织成寸布,累寸不止,就织成一丈多长的一匹布。如果现在砍断,那么非但这匹绢织不成功,而且还荒废了时月。你去求学,应当了解你不懂的知识,以修成懿德美行。若是中途回家,其结果与砍断这匹绢有何不同?”羊子听了妻子的话非常感动,又回去继续完成他的学业,此后七年不再回家。妻子在家赡养婆婆,还要供给羊子求学所需的钱财。

    【原文】

    吴许升少为博徒,不治操作。妻吕荣尝躬勤家业,以奉养其姑。数劝升修学,每有不善,辄流涕进规。荣父积忿疾升,乃呼荣,欲改嫁之。荣叹曰:“命之所遭,义无离二。”终不肯归。升感激自励,乃寻师远学,遂以成名。

    【译文】

    吴国许升年轻的时候是个赌徒,从不进行劳作。妻子吕荣操持家务,还要侍奉婆婆。她多次劝告许升读书学习,每当许升表现不好的时候,她就泪流满面地规劝。吕荣的父亲非常痛恨许升,就要吕荣回家,准备让她改嫁。吕荣叹息地说:“丈夫那样好赌,是我的苦命,但是就礼义来说,我必须忠贞如一,不能改嫁。”吕荣不愿回家。许升非常感激,就外出拜师求学,后来一举成名。

    【原文】

    唐文德长孙皇后崩,太宗谓近臣曰:“后在宫中,每能规谏,今不复闻善言,内失一良佐,以此令人哀耳!”此皆以道辅佐君子者也。

    【译文】

    唐代文德长孙皇后死后,唐太宗对身边臣子说:“皇后在宫中的时候,常常劝诫我,现在她死了我听不到忠言,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帮手,因此让人感到悲哀。”以上这些妻子都是能够用道义来辅佐丈夫成就一番事业的模范。

    【原文】

    汉长安大昌里人妻,其夫有仇人,欲报其夫而无道径。闻其妻之孝有义,乃劫其妻之父,使要其女为中,谲父呼其女告之。女计念,不听之,则杀父,不孝;听之,则杀夫,不义。不孝不义,虽生不可以行于世。欲以身当之,乃且许诺曰:“旦日在楼新沭,东首卧则是矣!妾请开牖户待之。”还其家,乃谲其夫,使卧他所。因自沭,居楼上东首,开牖户而卧。夜半仇家果至,断头持去,明而视之,乃其妻首也。仇人哀痛之,以为有义,遂释,不杀其夫。

    【译文】

    汉朝长安大昌里某妻的丈夫有个仇人,那个仇人想报复她的丈夫却没有办法。仇人听说她非常孝顺父母,就劫持了她的父亲,以要挟她共同设计害夫,并且假托她父亲,要她说出她丈夫的行踪。她心里寻思,不听那仇人的话,父亲就会被杀,自己就会落得不孝顺的名声;听那仇人的话,丈夫就会被杀,他人会说自己没有仁义。如果不孝顺不仁义,虽然活在世上也无颜见他人。思来想去,她就准备替丈夫去死,就许诺给那个仇人说:“明天在楼上沐浴一新。朝东而卧的就是我的丈夫,我将开着窗户等你前来。”回到家,她就对丈夫撒了个谎,让他睡到别的地方。她自己换洗一新,在楼上朝东而睡,而且开着窗户。半夜,仇人果然来了,砍断她的头,拿起就跑,等到天亮一看,原来是某妻的头颅。仇人非常哀痛,认为她很讲仁义,就放过她的丈夫,不再杀他。

    【原文】

    光启中,杨行密围秦彦毕师铎,扬州城中食尽,人相食,军士掠人而卖其肉。有洪州商人周迪,夫妇同在城中,迪馁且死,其妻曰:“今饥穷势不两全,君有老母,不可以不归,愿鬻妾于屠肆,以济君行道之资。”遂诣屠肆自鬻,得白金十两以授迪,号泣而别。迪至城门,以其半赂守者,求去。守者诘之,迪以实对。守者不之信,与共诣屠肆验之,见其首已在案上。众聚观,莫不叹息,竟以金帛遗之。迪收其余骸,负之而归。古之节妇,有以死徇其夫者,况敢庸奴其夫乎?

    【译文】

    唐代光启年间,杨行密围攻秦彦、毕师铎,扬州城内没有粮食,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士兵甚至杀死百姓、贩卖人肉。洪州商人周迪夫妻俩同住城中,周迪十分饥饿。濒临死亡,妻子说:“现在我们又饿又穷,我们两个不可能同时保全性命,你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你不能不回去,我愿意把自己卖给肉铺,帮助你获得回去的路费。”说罢她就到肉铺卖身,得到十两白金,将其交给丈夫,与他哭泣而别,周迪来到城门,用五两白金贿赂门卫,请求放他出城。门卫盘问,他如实以对。门卫不相信他说的话,与他一起来到肉铺,果然看见他妻子的头颅在肉案上面。众人围观,无不叹息,纷纷送给他金银财帛,周迪将妻子的遗骨收集起来,背着她回到家乡。古代的贞节妇女,能够以死殉夫,怎么可以役使大夫呢。

    妇

    【原文】

    曹大家《女戒》曰:舅姑之意,岂可失哉?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尔而是,固宜从命;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

    汉广汉姜诗妻,同郡庞盛之女也。诗事母至孝,妻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沂流而汲。后值风,不时得还,母渴,诗责而遣之。妻乃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使邻母以意自遗其姑。

    如是者久之。姑怪问邻母,邻母具对。姑感惭呼还,恩养愈谨。其子后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而托以行学不在。

    河南乐羊子,从学七年不反,妻常躬勤养姑,尝有它舍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自伤居贫,使食它肉。”姑竟弃之。然而舅姑有过,妇亦可几谏也。

    唐郑义宗妻卢氏,略涉书史,事舅姑甚得妇道。尝夜有强盗数十人,持杖鼓噪,逾垣而入。家人悉奔窜,唯有姑独在堂。卢冒白刃,往至姑侧,为贼捶击,几至于死。贼去后,家人问,何独不惧?

    卢氏曰:“人所以异禽兽者,以其有仁义也。邻里有急,尚相赴救,况在于姑而可委弃!若万一危祸,岂宜独生。”其姑每云:“古人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吾今乃知卢媳妇之心矣!”若卢氏者,可谓能知义矣。

    唐岐阳公主,宪宗之嫡女,穆宗之母妹,母懿安郭皇后,尚父子仪之孙也,适工部尚书杜悰,逮事舅姑。杜氏大族,其他宜为妇礼者,不翅数千人。主卑委怡顺,奉上抚下,终日惕惕,屏息拜起,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承奉大族,时岁献馈,吉凶赙助,必亲经手。

    姑凉国太夫人寝疾,比丧及葬,主奉养,蚤夜不解带,亲自尝药,粥饭不经心手,一不以进。既而哭泣哀号,感动它人。彼天子之女,犹不敢失妇道,奈何臣民之女,乃敢恃其贵富以骄其舅姑?为妇若此,为夫者宜弃之,为有司者治其罪可也。

    【译文】

    曹大家的《女戒》说:公公婆婆的心意,难道可以忘掉吗?没有比随其意更好的了。婆婆说你是对,你当然就可以听从,即使婆婆说你不对,仍然要顺从,不要违背她的意向,争曲与直,这就是所说的一切都顺从了。所以《女宪》说:妇人就像影子回声一样。这句话不应该记住吗?

    汉代广汉姜诗的妻子,是同一个郡庞盛的女儿。姜诗对待母亲非常孝顺,妻子照顾也无微不至。母亲喜欢喝江水,江水距住房有六七里路远,姜妻常到江边为他母亲去取水。有一次遇上了风,没有按时回家,姜诗母亲渴了,姜诗把妻子骂了一通,打发她走了。他的妻子就寄住在邻居家里,白天黑夜纺纱织布,用布换来美味佳肴,让邻居老母亲以邻居的身份送给姜诗母亲。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她的婆婆感到非常奇怪,询问邻居老母,邻居老母如实相告。她婆婆既感激又惭愧,把她儿媳妇又接回家中。回家以后,儿媳对婆婆奉养更加严谨认真。她的儿子后来因为到很远的地方打水被淹死了。姜诗妻子怕婆婆悲伤,不敢告诉实情,而托名说到外面学习读书去了。

    河南乐羊子到外面求学七年才回来。他的妻子勤勉地奉养他的婆婆。有一次别人家的鸡走错了到他们的家园中,她的婆婆偷偷地杀了,煮着吃了。乐羊子妻对着鸡不吃只哭,婆婆感到很奇怪,问是什么原因。妻子说:“自己感到悲伤,生活太贫困了,让您吃别人家的鸡肉。”听了这话,她的婆婆就把鸡肉扔掉了。然而这样公公婆婆确实有过错,作媳妇的也可以规劝。

    唐代郑义宗的妻子姓卢,略涉猎书籍历史,侍奉公公婆婆十分孝顺。有一天夜里有强盗几十个人,拿着棍棒乱喊乱叫,翻墙进来。家里的人都逃跑了,只有婆婆一个人在家里,没有逃离。卢氏冒着刀枪危险,来到婆婆的身边,被盗贼抽打捶击,差不多快打死了。盗贼离开以后,家里人问她为何不害怕。

    卢氏回答说:“人之所以和禽兽有区别,是因为人有仁德之心。邻居之间有急难尚且相互救助,更何况是婆婆有危难,怎么可以抛弃逃走?如果万一婆婆发生危险,难道我可以独自活下来?”她的婆婆常说:“古人说:天气寒冷了,然后知道松柏之后凋,我今天才知道卢媳妇的心了。”像卢氏这样的人,可以说是能知道恩义的人。

    唐代岐阳公主,宪宗的长女,穆宗母亲的妹妹,母亲是郭皇后,尚父杜子仪的孙女。岐阳公主嫁给了工部尚书杜悰,等到拜见公公婆婆的时候,杜氏是一个大家族,除公公婆婆以外,家庭中还有许多其他人员,应该行妇礼的也有数千人。公主十分谦卑委顺,敬奉长者,安抚下辈,每天诚惶诚恐,严肃认真,和一家人一样施行礼数。二十多年,人们从来没有因为一些丝微之事指责她的贵族气派与骄横。承顺奉敬同一大族人的时候,送礼敬献,吉事凶丧祭祀,一定亲自经手办理。

    婆婆凉国太夫人生了病,到逝去安葬,公主奉侍敬养,从早到晚没有解开过腰带,并亲自尝药尝饭,不是她自己亲手做成的,一点也不让进呈;死了以后,她哭泣哀伤,感动了别的人。公主她是天子女儿,尚且不敢有失妇道,而那些普通官吏的女儿,却敢依恃家里的富有在公公婆婆面前摆架子骄横任性,像这样做媳妇,做丈夫的可以抛弃她,当官者可以治她的罪。

    妾

    【原文】

    卫宗二顺者,卫宗室灵王之夫人及其傅妾也。秦灭卫君,乃封灵王世家,使奉其祀。灵王死,夫人无子而守寡。傅妾有子代后。傅妾事夫人,八年不衰,供养愈谨。

    夫人谓傅妾曰:“孺子养我甚谨,子奉祀而妾事我,我不愿也。且吾闻,主君之母不妾事人,今我无子,于礼斥绌之人也。而得留以尽节,是我幸也。今又烦孺子不改故节,我甚内惭!吾愿出居外,以时相见,我甚便之。”

    傅妾泣而对曰:“夫人欲使灵氏受三不祥耶?公不幸早终,是一不祥也;夫人无子而婢妾有子,是二不祥也;夫人欲居外,使婢妾居内,是三不祥也。妾闻忠臣事君,无时懈倦;孝子养亲,患无日也。妾岂敢以少贵之故,变妾之节哉?供养,固妾之职也,夫人又何勤乎?”

    夫人曰:“无子之人,而辱主君之母,虽子欲尔,众人谓我不知礼也。吾终愿居外而已。”傅妾退而谓其子曰:“吾闻君子处顺,奉上下之仪,修先古之礼,此顺道也。今夫人难我,将欲居外,使我处内,逆也。处逆而生,岂若守顺而死哉?”

    遂欲自杀。其子泣而守之,不听。夫人闻之惧,遂许傅妾留,终年供养不衰。

    【译文】

    卫宗二顺,是指卫宗室灵王的夫人和他姓傅的小妾。秦灭掉了卫国,于是封卫灵王为世家,让他奉祀卫国祖先。灵王死了以后,他的夫人没有孩子,守寡,第二房侍妾傅氏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傅姓侍妾侍奉夫人八年没有变化,供奉侍养十分严肃认真。

    他的夫人对姓傅的妾说:“您侍养我非常认真,儿子持祭祀而你侍奉我,我则没有什么可顾及你们的。况且我听说主人的母亲不应以侍妾身份去侍奉人。现在我没有儿子,按礼而论,算是斥遣废黜的人。却得以留下来尽守贞节,是我的一大幸运。现在又有烦你不改变从前的节操,我心中十分惭愧。我愿意住到外面去,一定的时候见上一面,那样我也十分方便心安了。”

    姓傅的侍妾哭泣着答道:“夫人你想让我们卫灵氏一家受到三件不吉祥之难吗?先人不幸早早死去了,这是第一不祥;你没有儿子而我有儿子,是第二大不详;现在您想到外面去住,让我一个住在家里,不又是第三大不祥了吗?我听说忠良的人侍奉君王,没有松懈疲倦的时候;孝子奉养亲人,担心的是亲人日子不多。我作为小妾怎么敢用儿子尊贵的缘故,来改变我的节操?供奉侍养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夫人你又何必费事?”

    夫人说:“没有孩子的人却使主人的母亲受辱,虽然你想这样,别人会说我不知礼数。我最后还是决定住到外面去。”姓傅的侍妾退出来对她的儿子说:“我听说君子顺从,奉守敬上安下的礼仪,修行先代的礼法,这就是顺道,现在夫人想为难我,想要到外面去住,让我在家里,是反顺为逆了。为逆道地生活着,还不如守着顺道死去了。”

    于是准备自杀。她的儿子哭泣着守着她,不听从。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感到害怕。于是答应姓傅的侍妾留下来,直到老,供养都没有减少。

    乳母

    【原文】

    《内则》:“异为孺子室于宫中,择于诸母与可者,必求其宽裕、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其次为慈母;其次为保母,皆居于室。他人无事不往。”

    【译文】

    《内则》说:“为嫡子在宫中另辟一室居住,在众妾与有资格担任养子职务的妇女当中,挑选心性宽厚慈惠、态度温良恭敬,而又慎重寡言的人来做教师、慈母、保姆,她们和嫡子住在一起,照顾他的学习、生活,其他人没有事情不能随意进出嫡子的房间。”

    【原文】

    鲁孝公义保臧氏。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之子曰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于宫中,入杀之。义保闻伯御将杀称,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之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义保遂抱以逃。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为孝公。【译文】

    鲁孝公的保姆是义保臧氏。开始,孝公的父亲武公与他的两个儿子——长子括、中子戏一起朝见周宣王,周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死后,戏继位,为懿公。其时孝公号称公子称,年龄最小。义保带着儿子进入宫中抚养公子称。括的儿子名叫伯御,与鲁人发动政变,杀死懿公,自立为诸侯,又到宫中寻找公子称,想杀掉他。义保听说伯御要杀公子称,就把称的衣服穿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让儿子睡在称的床上,伯御杀了他。义保就抱起称出宫,在宫外遇到称的舅舅鲁大夫,舅舅问:“称死了吗?”义保说:“没死,在这里。”舅舅问:“称怎样免于一死?”义保回答说:“用我的儿子代替了称。”义保就抱着称逃了出去。十一年后,鲁大夫知道称在义保那里,就请求周天子杀掉伯御,立称为诸侯,是为孝公。

    【原文】

    秦攻魏,破之,杀魏王,诛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国曰:“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罪至夷。”公子乳母与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见乳母,识之,曰:“乳母固无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闻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傥知其处乎?而言之,则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则昆弟无类矣!”乳母曰:“吁!我不知公子之处。”故臣曰:“我闻公子与乳母俱逃。”曰:“吾虽知之,亦终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国已破亡,族已灭矣!子匿之,尚谁为乎?”母曰:“吁!夫见利而反上者逆,畏死而弃义者,乱也。今持逆乱而以求利,吾不为也,且夫凡为人养子者,务生之,非为杀之也,岂可以利赏畏诛之故,废正义而行逆节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禽矣!”乳母遂抱公子逃于深泽之中。故臣以告秦军,追见,争射之。乳母以身为公子蔽矢,矢著身者数十,与公子俱死。秦君闻之,贵其能守忠死义,乃以卿礼葬之,祠以太牢,宠其兄为五大夫,赐金百镒。

    【译文】

    秦国打败魏国,杀掉魏王,还杀掉了魏王的几个公子,只有一个公子没有找到,于是就传令魏国:“谁找到公子,赏赐他千镒金子;若是谁将公子隐藏,就要杀掉他的全家。”公子的乳母与公子一起逃亡。魏国的老臣看到乳母,认出了她,就说:“乳母身体可好?”乳母说:“唉,我不知公子怎么办。”老臣说:“公子现在在哪里?我听说秦国有令,谁找到公子,赏赐给他千镒金子,有谁隐藏公子,就诛灭全家。乳母知道公子的住处吗?若是说出来,可以得到千镒金子,如果你知道却不说出来,你的兄弟就活不成了!”乳母说:“哼!我不知道公子在哪儿。”老臣说:“我听说公子与你一起逃亡的。”乳母说:“我虽然知道公子藏身的地方,但是并不想说出来。”老臣说:“现在魏国已经灭亡,魏王一族也被消灭,你隐藏公子,为的是谁呢?”乳母说:“唉!见利而反上就是大逆不道,畏死而弃义就是为非作乱。持逆作乱以求利,是我所不愿意的,况且为人抚养孩子,为的是让他生存下去,并非是为了杀死他,我怎能因为求利、畏死的缘故而抛弃正义、为非作乱呢?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让公子被人捉去。”乳母就抱着公子逃到深山之中。老臣将公子的行踪报告秦军,秦军追上去,拉弓射击。乳母用身体为公子挡箭,射到身上的箭有几十支,结果与公子一起被射死。秦国国王听说后,非常欣赏乳母能够效忠守义,就下令按照卿的规格埋葬了她,而且用太牢祭祀,还委任她的哥哥为五大夫,赏赐给他百镒金子。

    【原文】

    唐初,王世充之臣独孤武都谋叛归唐,事觉诛死。子师仁始三岁,世充怜其幼,不杀,命禁掌之。其乳母王兰英求自髡钳,入保养师仁,世充许之。兰英鞠育备至。时丧乱凶饥,人多饿死,兰英乞丐捃拾,每有所得,辄归哺师仁,自惟啖土饮水而已。久之,诈为捃拾,窍抱师仁奔长安。高祖嘉其义,下诏曰:“师仁乳母王氏,慈惠有闻,抚育无倦,提携遗幼,背逆归朝,宜有褒隆,以锡其号,可封寿永郡君。”

    【译文】

    唐朝初年,王世充的大臣独孤武都密谋反叛,归顺唐朝,事情败露被杀。他的儿子师仁年仅三岁,世充可怜他幼小,没杀他,放在宫中抚养。师仁的乳母王兰英自愿受髡钳,入宫抚养师仁,世充答应了她。兰英抚养师仁,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其时由于战乱、灾荒,很多人饿死了,兰英到处乞讨,捡拾谷子,只要得到一点粮食,就拿回去喂养师仁,而她自己只吃点土,喝点水。过了很久,她谎称外出捡拾谷子,偷偷地抱着师仁奔赴长安。唐高祖嘉奖她的仁义,下诏说:“师仁的乳母王氏,慈惠有名,抚育小孩,不知疲倦,提携遗幼,背逆归朝,应该褒奖,以宣扬她的名声,可以封她寿永郡君。”

    【原文】

    五代汉凤翔节度使侯益入朝,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叛于凤翔,有怨于益,尽杀其家属七十余人。益孙延广尚襁褓,乳母刘氏以己子易之,抱延广而逃,乞食于路,以达大梁,归于益家。呜呼!人无贵贱,颐其为善何如耳!观此乳保,亡身殉义,字人之孤,名流后世,虽古烈士,何以过哉!【译文】

    五代后汉凤翔节度使侯益有事回到朝廷,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在凤翔叛变,他跟侯益有仇,就杀死他的家属七十多人。侯益的孙子延广还在襁褓之中,乳母刘氏用自己的儿子换了延广,抱着延广逃跑,沿路乞讨,终于到达大梁,回到侯益的家中。呜呼,人没有贵贱之分,关键是看他怎样做好事、看看这些乳母,忘身殉义,抚养孤儿,名传后世,即便是古代那些坚贞不屈的刚强之士,也比不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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