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四十。
华丽的房间内,温暖的柔光衬得窗外的雪愈发寒冷。
陆泽磊站在窗边,雪景美得令人着迷。
他回头看看时间,又看看一桌子美味佳肴,虽然不是香榭丽舍情人节套餐的浪漫与粉红,却都是夏晴最喜欢的菜色。
今天,他看到了白慕薇精彩的表演,那之后,他便回了家。
等着夏晴回来。
可是已经接近十二点,却还不见她回来,手机也始终处在关机状态。
陆泽磊眉心微凝,已经有些不耐烦,指针指在十一点五十,当十二点钟声敲起的时候,陆泽磊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看了时钟许久,窗外的雪落得没完没了,陆泽磊忽然发觉,心里的雪已经沉积了那么久。
这该是他早料到的不是吗?
夏晴的心思,在远郊之外,秦山监狱的牢笼里,八年前,就随着那个人一齐锁了进去。
他走到桌边倒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红酒滑过喉间,甘醇而热烈。
一杯接着一杯,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是忽然想到,在这样的雪夜,有个人亦如他一般正在等待中度过吧?
陆泽磊看看表,发呆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时针已经走到了十二点四十。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于心不忍。
陆泽磊拿起外衣,向门外走去,边走边拨通白慕薇的电话,电话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微微有不好的预感,也许她已经回去了,也许是独自去看通宵场了?
拉开门,扑面而来的雪粒子打在脸上,令人一阵瑟缩。
冰天雪地,寒夜无边。
漆黑的天,与白茫的天地间,有一排昏暗的灯,似奄奄一息。
陆泽磊才踏出门口,只见一个人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
他一惊,脚步略微迟疑,最终还是缓缓走过去,他微微低头看去,似乎是个女人,长长的卷发,纯白色的呢子大衣与白雪融为一体,发上落满了雪,挨近一些,有隐约酒味儿。
陆泽磊看看她的脚边,果然放着一瓶酒。
他碰一碰她,那女人微微抬起眼,陆泽磊怵然一惊:“慕薇……”
冰天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女子,酒味儿扑鼻,全身瑟瑟发抖的女子,竟然……会是白慕薇!
她脸颊被冻得通红,意识似乎还算清醒:“泽磊,你来了……”
她声音弱不可闻,陆泽磊连忙扶起她,她柔软的身子靠在他胸膛上,一股暖意包围住她,似乎回过了一些温度。
“你在这儿干什么?”陆泽磊将她扶到屋中,纤瘦的女子靠在宽大的沙发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陆泽磊倒了热水,递给她:“为什么不敲门?”
白慕薇接过热水,水雾在她与陆泽磊眼神间徜徉。
她看着他,双眼满溢浓郁的悲伤,许久才说:“你不想见我,我敲门进来,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陆泽磊微微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她微微笑了,那种笑,带着点冬夜的惨白……
“慕薇,我说过,不要等我,我们不可能。”陆泽磊的声音沉沉的。
白慕薇冰冷得发抖的身子依然震了一下子。
空气中有氤氲的水雾,白慕薇感觉眼睛湿湿的。
“为什么?”这么愚蠢的问题,该不是她能够问出来的,就好像,在落着雪的夜里,独自傻傻地等待,也同样是她不可想象中的自己。
陆泽磊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桌边,他下意识地看着桌上一桌酒菜,柔和的米色灯光下,没有点燃的白色蜡烛,依然散发着浪漫的气息。
白慕薇随着看过去,心内涌起不明所以的悲伤。
她似乎懂得了。
“你……约了别人?”白慕薇声音发颤,手中温热的水,似乎一瞬间冰冷。
陆泽磊的眼中似有同样的无可奈何。
何其可笑,他和白慕薇此时竟是同样的心情。
这种心情令他烦躁不安,不自觉地锁紧了眉头。
白慕薇缓缓走到他身后,他的背影高大得遮住眼前的光明,明明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暗淡无光。
她拿起桌上的红酒,狂灌自己,陆泽磊一惊,回身抢过她手里的酒瓶:“你疯了?慕薇,你正常一点,清醒一点行不行?”
四溢的酒香,葡萄红色染了白慕薇雪白的外衣,白慕薇倒在桌上,喃喃自语:“当纯白邂逅粉红……”
她自嘲地笑:“想到这句广告语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站在风雪里,今天我才知道,纯白与粉红邂逅并不浪漫。”
她看看衣服上洒着的红酒,冷冷地笑:“泽磊,过了今天,也许……”
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说不下去,她开不了口。
今天,是她给自己最后的机会!她多么希望陆泽磊可以回心转意,多么希望,她不要……与他为敌!
她忽然起身,紧紧地抱住陆泽磊。
她多么希望,他们的相识,从一开始就与香榭丽舍无关。
可是为什么,你偏偏是香榭丽舍的继承人,而我……偏偏是白慕薇?
“慕薇……”陆泽磊转过头,想要推开她,却看到她悲伤得几乎绝望的眼睛。
她的泪水划过酡红的面颊,好像划破了一颗心,留下蜿蜒的裂痕。
他望着她,竟愣住了。
这样的白慕薇,脆弱的、无依的、柔软的白慕薇,对于他,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诱惑。
内心的怜惜莫名汹涌,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等了夏晴一整晚,而她也等了自己一整晚。
在……冰天雪地里!
失落的心,因为这样而多了几许温暖。
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变成温柔的抚慰:“慕薇,别这样……”
白慕薇忽然踮起脚尖,迎着他的目光,冰冷的唇,贴上他温热的唇瓣,灯辉在眼神间流转。
刹那间,天地昏暗。
她闭起眼睛,隔绝他所有冰冷的目光,在冰与火的纠缠里,她只想如此,哪怕是违背了她的誓言,哪怕是就这样缠绵至死。
她多希望,他依然是林间小道上的少年。
而不是香榭丽舍的主人。
陆泽磊的手僵住了,他的脑海中清楚地知道不该对她有所回应。
可酒精的作用似乎此时方发挥了功效。
白慕薇仿佛是点燃了他自斟自饮时的每一滴酒精。
他无法控制一般,搂住了她的肩,两个人倒在柔软洁白的沙发上,白慕薇的长发荡漾在唇齿间,纠缠便更如乱麻,搅乱了陆泽磊的思绪,他眼目半睁,目光迷离,彼此对视,又相互错开。
目光里,似乎是谁的笑颜,那个家长会后的校园里,那样美丽的笑。
他铭记一生的笑。
夏晴,为何,自从我回来,你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笑?
为何,我对你的等待,八年来,你始终不明白?是否八年前,我不顾一切的表白,你都只当作了一个小孩子的玩笑?而我,却为此付出了八年的等待。
等待你回心转意,等待你忘记那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
可是这一切都事与愿违,我们反而越来越疏远了……
他不自觉轻抚她的背,力道之大,令白慕薇轻轻颤抖,她亦伸手捧住他脸。
眼里,泪水不绝。
陆泽磊不明所以的冲动似乎主导了他的思想,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浅浅的亲吻,不但没有消逝,反而变本加厉,变成深入的热吻。
白慕薇亦惊住了,她原本以为即使是吻,陆泽磊也会迅速地恢复冷静,可她想不到,他竟完全失去了那些严谨、严肃和自制,似乎是加在他心上的封印解除了一般,暴风骤雨一样的爆发,几乎令白慕薇招架不住。
她一时无法思考,她由主动变作了被他操控。
他的手,抓紧她细瘦的腰,似乎整个人都在他的掌心里,任他摆布。
这样的夜晚,当灯光与星光交映,月色与情色交融,注定将要上演一出不可回头的悲喜剧吗?
正当白慕薇决心要放下一切,只与他共同沉沦之时,突然门声响起来,男人的动作也随之停住了!
停止得那么突然,就好像他突如其来的情欲一样……
陆泽磊看着门口,停顿几秒,猛地站起身来,他还算衣冠楚楚,眼神却惊凝的看着门口。
脸上已丝毫没有了欲望或失控的痕迹,只有窘迫和不知所措。
白慕薇亦缓缓回头看去,红润的脸色瞬间冷白。
门口的女人同样一脸震惊,望着客厅中的两个人,那些缠绵的痕迹,那些缱绻的凌乱。
她看看桌上的美酒佳肴,白色蜡烛。
忽然略有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陆泽磊,难怪泽磊会特别维护白慕薇,原来,他们果然是情人。
“不,不是这样的……”陆泽磊脸上的严肃有些超乎寻常,他走到夏晴跟前,望着她,“不是这样,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普通朋友吗?可是适才的一幕,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夏晴微笑说:“是也没什么,我又不会到酒店里说,你知道的。”
“我说了不是!”陆泽磊忽然大声吼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白慕薇心内裂开一般,痛得几乎窒息。
她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泽磊,陆泽磊知道,他出口伤人,知道他不该这样对白慕薇。
可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情形,他能说什么?
那些为了夏晴而准备的酒菜全部变成了与别的女人缠绵的作料。
他不能允许这种误会发生。
夏晴却不解地看着两个人,陆泽磊沉下目光,背对白慕薇:“慕薇,对不起,我刚才……酒喝得多了些,你先走吧。”
窗外的雪,及不上他的冷漠。
白慕薇不知所措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些骄傲,那些自尊,那些无所谓的逞强,她甚至差点为他都放弃了。
可是,所有的意识在瞬间清醒,她目光迅速移向门口迷茫的夏晴,夏晴不禁全身一凛。
她早已习惯了白慕薇冰冷挑衅的目光,可今晚她的眼神,却好像更有几分锋利。
白慕薇又转眼看看陆泽磊,他闪躲的眼神,他看着夏晴既窘迫又痴迷的目光,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是她!
那个自己猜了八年,猜了无数种类型的女人,陆泽磊心里的女人,竟然……会是她?那满桌子的情人一样暧昧的酒菜,她全明白了……
可笑,实在可笑。
不过几个小时前,她已经几乎打垮了夏晴,可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垮掉的会是自己,她输了,输得这样彻底!
白慕薇攥紧双拳,那些柔弱、那些痛苦,都在这一眼间融化了。
白慕薇依然是白慕薇,冷漠的美艳,高傲的心。
她走向门口,回眸刹那,看着夏晴的背影,与陆泽磊眼神交错间,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那个回国来的本来目的,她本来就不该犹豫的不是吗?
她本来就不该违背的不是吗?
若不是八年前的意外偶遇,若不是八年来的痴心错付,也许……母亲在临死前已经得偿所愿了!
自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泽磊,是你,让我犹豫不决,可也是你,把我亲手推向了仇恨的一边,让我在二月十四日钟声过后,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她狠狠瞪夏晴一眼,摔门而去——
夏晴,我得不到泽磊,就一定要得到香榭丽舍!
那是……我对母亲的承诺!
屋内,只剩下陆泽磊和夏晴。
夏晴有些茫然:“泽磊,其实我可以去别的住处,去酒店也可以。”
她低眉思索一忽,又道:“白慕薇的能力的确可以帮得上你,你们在一起,也不错,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再了解她多一点,我总觉得她有些古怪,可我说不上来……”
“她有没有古怪我们都没有在一起,也不会在一起。”陆泽磊看着她,目光有一些自嘲,他走近她,低眼看着她诧然的目光,眼神交织,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似曾相识,却又令人心跳不止。
夏晴终于移开目光,转身说:“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手腕忽然被拉住,夏晴回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变得深沉,不再有少年时的明媚。
“夏晴,那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那桌宵夜,是为你准备的。”
他的声音像海水一般,有暗浪,有隐忍,有辽阔无边……
他说什么?他的眼光似乎无比郑重。
记忆忽然回到八年前的午后,阳光刺透了他的眼睛,那时的他,声音平静得像云,淡淡地说出一句“我喜欢你……”
淡得她几乎忘记了。
记忆忽然清晰在脑海里,却令她全身不由得一冷。
她望望桌上的菜,果然都是她喜欢的。
就连那只杯子,也是她每当吃饭时候会用的那一只。
“我喜欢你。”
陆泽磊一句话,仿佛和八年前的重合,夏晴愣住了,看着他的眼,许久,他长得愈发像陆辉了,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如现在的他一般,说出了这四个字,于是,她与陆辉陷入一场不顾一切的忘年恋。
她不能用年龄来搪塞他。
可是,她却更不能接受他。
就如,八年前一样。
“泽磊,不可能。”夏晴的直白与陆泽磊一般,陆泽磊苦笑,心里重复着白慕薇适才的痛,那种撕裂心肺的痛。
“八年了,我不再是小孩子……”
“我也不再年轻……”
“我不在乎……”
“我在乎……”
……
夏晴一一反驳,直到陆泽磊的手轻轻颤动,随而慢慢放松。
夏晴低声一叹,若不是今日提起来,她几乎忘记了八年前,这个孩子曾对自己的表白,那种少年时最纯真的表白,如今听上去,却多少有些悲哀。
夏晴转身走上楼梯,留陆泽磊一个人站在客厅中。
柔和的灯光渐渐变成了冷色调……
情人节一夜,香榭丽舍赢得一场关键之战。
第二天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香榭丽舍当晚盛况,将玫瑰白雪的浪漫用最华美的文字,描述到极致。
白慕薇因此树立了权威。
一早晨会上,陆泽磊看着最早出现的报道,赞许道:“情人节一战打得漂亮,还多亏了白总,还有各位的倾力配合。”
“也不尽然。”
才打了一个大胜仗,本应该是无比和谐的一个早上,可开口打破和谐的却是昨晚的大功臣白慕薇。
白慕薇面无表情,看着手中转动的笔:“昨天,要不是林主厨机智,恐怕已经出了大乱子,我想……对于相关责任人,不应该没有处罚。”
夏晴眉一皱,陆泽磊看看白慕薇,昨夜,一身风雪的柔弱女子,已经消失不见,眼前的白慕薇一如一贯的冷艳高贵。
“张林怠忽职守,或者说……监守自盗,不管是哪一种,我想他都不可以再在香榭丽舍干下去,香榭丽舍容不得这样吃里爬外的人。”白慕薇眼角余光看见夏晴复杂的表情。
“白总,我想这件事情,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并不能说这件事就一定是张林做的。”夏晴看着她反驳说,“那天,送走王先生,我就一直在找张林,找到他家里,他手机没有电,所以关机了,他说,是酒店有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今天不用去了,也就是说那天他根本没有来上班,又怎么做手脚?”
“夏总。”白慕薇抬眼,与她目光相对,“这样天真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吗?OK!先不说谁能证明那天张林的确没有来,要是如他所说的,有人打电话让他不要来,有证据吗?即使手机上显示了香榭丽舍的总机,那么就不可能是他自己打给自己特意留作证据吗?还有……是谁打给他的?这个‘有人’二字……夏总难道没有进一步追究?”
夏晴看着白慕薇,目光忽然有种不怒而威的震慑,白慕薇与她目光相对,不多见的落在了下风。
夏晴依然平静:“白总,有些话……还是不要说明的比较好。”
“哦?”白慕薇唇角挑动,“公事公办,我白慕薇光明正大,夏总请说就是了。”
夏晴看着她,她咄咄逼人,她早料到了,可是,张林的话,她确实也没有证据证实。
若是说出来,对张林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处。
见她迟疑,白慕薇笑得有几分挑衅:“怎么了夏总?是记忆系统出现紊乱了吗?”
“白总,注意你的言辞。”陆泽磊声音低低的,白慕薇看向他,他淡漠的目光迎过来,丝毫没有退避,亦没有因为昨夜而生的愧欠感。
白慕薇心里忽然凉丝丝的,所谓自作多情,恐怕说的就是自己了。
她耸耸肩:“Anyway,夏总,请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认为张林还适合在香榭丽舍混饭吃。”
“白总,您对林主厨又有多少了解?”夏晴的话,令整个会场陷入一瞬间寂静。
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白慕薇感到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她皱紧眉,挑唇笑了:“很了解,怎么?你别告诉我打电话给张林的是林主厨,然后林主厨自己根本没有准备新鲜三文鱼,给自己挖下一个大坑,这样的说辞,夏总也信得过吗?”
“我信。”夏晴说,“因为张林为香榭丽舍效力多年,即使是被降为助手,虽然有些埋怨的情绪,但因为家里的事情,他很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他不会做出傻事来,我想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白慕薇心里百转千回,昨夜,粉红色的梦幻逐步变作冷静的思考。
不错的,如夏晴所说,林子磊未免准备得太过充分,如果说是急中生智,那么就嫌太完美了些,一切就好像顺理成章一样。
她猛地想到昨夜的林子磊,在她解说完毕后,曾邀约她一起宵夜,可因为昨夜她早就约了陆泽磊而推掉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林子磊完全可能是为了谋求自己的感激,而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吗?
她心一惊,脸色有一瞬变化。
夏晴捕捉到这微小的细节:“怎么?白总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白慕薇迅速冷静下来,保持住唇角一丝微笑:“我只是在想,到底是夏总太天真还是张林太狡猾。”
夏晴微微皱眉,白慕薇冷哼一声,看向陆泽磊:“陆董以为呢?一个是救香榭丽舍于危难的主厨,一个是陷香榭丽舍于危难之人,到底要相信谁?况且,如果是林主厨,他有什么目的?人家一不求财,二不求名,只恐怕论名气,林主厨的名气还要大过香榭丽舍,陆董认为,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陆泽磊的确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他看一眼白慕薇,眼神却是将信将疑的。
白慕薇心里顿时一冷,从前,虽然陆泽磊对她一样无情,可是在工作上却给予了她最充分的信任和支持。
可今天他的眼神竟然这样犹疑。
她不自觉望向夏晴,夏晴凝眉思索,并没有太多表情。
她不由得联想,难道,昨夜她走后,他们发生了什么吗?于是今天风头急转,陆泽磊要站在她一边了,是不是?
还是……他们本来就是一边的,只不过自己之前都被利用了。
她只是被陆泽磊利用,帮香榭丽舍渡过危机的棋子?
她惊讶于自己心里对于陆泽磊卑鄙的想法,可是,有一瞬,她确实这样想。
毕竟,陆泽磊和夏晴,说到底是一家人!
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想到这,她缓缓沉了口气,坐下身去,整个会议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对于是否开除张林,各执一词,暂时没有定论。
白慕薇心里怎么没有怨气?夏晴也算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她之前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说起来,林子磊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如果是真,那么,林子磊就差点令她陷入到尴尬的境地。
她气势汹汹地打电话给林子磊,今天他本来是休息的,但接到白慕薇的电话还是迅速地赶到了香榭丽舍,白慕薇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地方,她一脸沉默,犹如冰雪雕琢一般。
“这么急找我来什么事?”林子磊不明所以,在对面坐下来,他只点了一杯热奶茶,看着白慕薇冷冷的面容,笑容也凝结了,“慕薇,你怎么了?”
“子磊,你有事瞒着我,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就说实话吧。”白慕薇依旧看着窗外,眼神不见一丝动静。
林子磊却莫名地心头一颤,脸色僵住了:“慕薇,你在说什么?”
“子磊,别装了,只有你我两个人在,还是要装下去,就实在太没意思了,张林说是你打电话给他,要他不要来酒店,而你却故意暗示我,是张林做了手脚,OK,这些都不作数。”
白慕薇转头看向林子磊,平静的目光反而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你的应对的确机智,却嫌太完美了些,你的想法的确很完美,却嫌太天衣无缝了点,你在我成功解释了玫瑰白雪后,你便马上约我宵夜,要说不让我怀疑你,我做不到。”
白慕薇一字一句说得直白,倒让林子磊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他微微低头,不语。
白慕薇心中好笑,他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子磊,你也不小了是不是?怎么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因为我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帮香榭丽舍渡过难关,因为……”林子磊顿了顿,目光被咖啡厅昏黄色的灯光晃得迷离。
白慕薇冷冷挑唇:“因为你对我还是不死心,想叫我感激你,是不是?”
林子磊自嘲地笑笑:“在你面前,我想装恐怕也装不下去。”
白慕薇心里无名火突然旺盛,可表面还是平静如常:“你昨晚倒是装得挺像,要不是后来冷静想过了,我想我也不会怀疑你。”
“哦?”林子磊看着她,有些无奈,“我到底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你对我的信任?毫无戒心?”
白慕薇耸耸肩:“也许吧。”
“那么,现在要如何处置我?”林子磊靠在椅背上,他不认为白慕薇是个念着情面,心慈手软的女人。
白慕薇沉默了许久。
咖啡店内,鼻息间萦满咖啡的浓香。
林子磊长久地看着白慕薇安静的脸容,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娇媚红唇抿了一口咖啡,终于抬眼看向他:“子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好了。”
林子磊似乎出乎意料,他不解地看着她:“慕薇……”
“别误会,我是为了我自己。”白慕薇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情,“子磊,你听好,我说的是……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就是……从没发生过你明白吗?”
林子磊怔了怔,望着白慕薇瞬息万变的脸,忽然懂得了。
他略有心惊,犹记得初见白慕薇时的情景,她虽冷淡却有天使一般的笑颜,然而再见她时,她除了冷漠更有几分魔鬼的无情。
白慕薇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一口咬定张林吗?可是她才从瑞士回来,会跟张林有什么仇怨?他想不会。
“为什么?慕薇……”林子磊不禁要问。
“因为……我不会让那个女人永远这么舒心地过日子。”白慕薇的牙关紧咬。
林子磊有些迷茫:“女人?哪个女人?”
脑海中的一幕一幕,曾经的、痛苦的、还有昨夜的……纠缠着她的思绪。
她捏紧手中的咖啡杯,不语。
“慕薇……”隔了一会,林子磊还要追问,白慕薇却冷声道:“不要再问了。”
“慕薇……”林子磊还要再言,白慕薇却不耐烦地皱起眉,看向窗外,林子磊只得住口。
“你去忙吧,我知道你今天还有录影,我坐一会再走。”白慕薇轻轻地说,却带着不容忤逆的气息,林子磊站起身,没有说一句话,便走开了。
白慕薇望着窗外人来人往,不知看了有多久,眼睛略微酸涩了,她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眼睛微低的刹那,一个人影整个地覆下来,她抬头看去,一惊。
“泽磊……”她莫名地有一刹那心慌。
眼神微微闪躲:“你找我吗?”
陆泽磊沉静的眸子泛起极不易见的一丝微澜,然而还是被白慕薇锐利地捕捉到了。
她心内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泽磊盯着她,眼光渐趋犀利:“慕薇,适可而止。”
白慕薇微微怔愣,不解其意地看着他。
陆泽磊睿智而内敛的眸光,紧盯着她,令白慕薇不知不觉地步步后退,他要做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泽磊直截了当,并不似他目光的深不可测。
白慕薇看看周围,RM与当家人的对峙,自然会引来旁人的目光。
白慕薇低声说:“泽磊,有什么话,回办公室去说,我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泽磊自然知道,可是,却不容白慕薇说完,他拉起白慕薇的手腕,白慕薇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沉重非常,她的手几乎要断掉一般。
“泽磊……陆泽磊……”她几声呼叫,陆泽磊只管阔步而去,二人经过酒店大堂,引来众人的侧目和围观,白慕薇感觉大事不妙。
她认识陆泽磊八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她几乎头昏眼花,高跟鞋跟不上他的步伐:“陆泽磊,你放开我。”
“我们就在这里说。”陆泽磊的声音似回声一般。
白慕薇这才睁开眼睛,昏黑的一片,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脸,白慕薇依稀辨得这里是楼梯过道,她站直身子,整理好衣裙,生气地看着他:“陆泽磊,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同学又是我老板,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
“昨晚,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动脚。”陆泽磊的话,有些孩子气,却又好像是在讽刺她。
白慕薇心中一悸,她没想到陆泽磊会说出这样的话:“你……”
转念一想,昨夜,若不是夏晴忽然闯进来,也许,她与陆泽磊,还有她未来的日子都将会随之改变,可是……
想着,心里的寒意变作了火一样的怒气。
她唇角挑动:“是,是我主动的,我喜欢你,原本就没有隐瞒过,倒是你……如果不是夏晴突然回来,你会怎么样?还是……你早就准备要始乱终弃?”
陆泽磊明白白慕薇的心情,可他不相信,如此高贵、如此骄傲的白慕薇,只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做出这样的事。
他叹息一声:“慕薇,你不该这样,这也不该是你。”
“那我应该怎样?”白慕薇看着他,冷笑,“应该……看着你被别人抢走而无动于衷?”
陆泽磊一怔,随即隐去:“你不是这样的人,因为这样而做出因私害公的事情。”
白慕薇心里悲伤,事到如今,他一副了解她的样子,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你和林子磊的话我都听见了。”陆泽磊靠在墙壁上。
白慕薇看着一道光打在他身上,那颀长的身影,好像一道残酷的分割线。
将他们二人分割在两个世界……
“慕薇,你一心要赶走张林,就是针对夏晴是不是?”陆泽磊的问题,似乎是多此一问,他自问自答,“你说因为她抢走我?呵,我并不相信,明明在这之前你们两个就是针锋相对的,可是慕薇,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是慕薇,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你,先让我失望……”白慕薇打断他,有一点悲哀,“泽磊,你们……”
“你们这是乱伦啊……你知不知道?”她似乎难以启齿,却终究还是看着他,开了口,她不知自己是否还在为自己寻找退避的理由。
陆泽磊身子一颤,忽然转头看着她,她心一凛,他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阵漆黑的风。
“你说什么?”陆泽磊的嗓音低沉得令她战栗。
白慕薇竟不敢重复,只是别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沉默似乎特别长。
陆泽磊终究先开口:“适可而止,慕薇,你的工作能力我绝不怀疑,我也不否认,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帮我,可是,你和我,只能是最亲密的战友,最要好的同学,不可能……会有别的!而我……也一直相信,你是个理性的人。”
白慕薇枉然地笑了:“可见,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将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她已经,被陆泽磊冷漠的影子隔在了另一边。
“慕薇,放过张林,不要再和夏晴为难,我就当没有听见你和林子磊的对话。”陆泽磊终于说出来所有一切的重点。
却令白慕薇身子陡然一颤,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在和你谈判。”陆泽磊看着她,不容置疑。
“谈判?哼,不需要!你是香榭丽舍的老板,你一言九鼎,我一个小小的RM,怎么敢如此无礼?”白慕薇凉丝丝的眼神,令陆泽磊眉心一凝,“慕薇,一定要这样吗?”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陆泽磊,你口口声声与我说公私,好,我们就来论公私,不错,我就是与夏晴作对,我就是针对她,你既然听见了我与林子磊的谈话,我也没什么可隐瞒和掩饰的,于公,她身为一个酒店人,却过于感情用事,因为张林是展望的人,而特别宽待,这样的同事,我无法容忍;于私……”
她顿了一顿,眼神渐渐地有层薄薄的雾气:“于私,因为她夺走了你,夺走了我爱了八年的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陆泽磊表情难看极了,原本便昏暗的楼梯间内,沉郁万分。
他冷笑着摇头:“慕薇,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也不要太小看了我……”
白慕薇不懂:“什么?”
“你多次在我面前,用展望来挑拨我和夏晴,你以为我都没有听出来吗?我不揭穿,不代表我不清楚,只是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对香榭丽舍有利的,所以我任由了你,但是……”他的眼神变得有一些恐怖,“但是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我,所以慕薇,适可而止……我们依然是最默契的同事,依然……”
“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白慕薇忽然打断他,眸光晶莹如水,那水仿佛在落与不落之间,犹豫徘徊。
陆泽磊看着她,他知道,他不该残忍,可是他必须残忍。
他平静却坚决地说:“没有……”
“既然没有,昨天……你为什么会……会失控?我不相信你是那么容易失控的人!”白慕薇心里万分挣扎,面对陆泽磊,她昨天的坚决似乎一夕便可能动摇。
只是陆泽磊却一步一步,将她推到万劫不复的悬崖边。
她多希望,他能说出一句温暖的话,来挽救她,拉住她,可是他不但没有,反而再一次推了她一把。
陆泽磊沉默一忽,淡淡地说:“你一定要我说吗?”
白慕薇看着他,是肯定的眼神。
陆泽磊微微低眸,那些犀利与冷漠便被暗黑的影子遮掩:“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你……”
锋利的刀,往往可以一刀致命。
白慕薇感觉整颗心瞬间流血不止。
尽管昨夜,她已经决心不再心慈手软,可是面对陆泽磊……她始终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
只是这种希望,却总是一次次地被亲手打碎。
“那么好,我一定要开除张林,为了酒店,合情合理,他的表现本来就不再适合待在香榭丽舍,如果你不同意,那么……”她看着他,目光微颤,“那么就开除我,反正有没有我,你都可以支撑起香榭丽舍不是吗?没有了我……更没有人再去和你的小后妈作对,何乐而不为?陆董!”
她故意说得残忍。
她知道,陆泽磊不吃软,不吃硬,这种破釜沉舟,就当是她赌一次。
赌上他们八年的感情!不管这感情是友情,还是朦胧不明的爱情……
她转身而去,泪水簌簌落下来。
长发荡漾在脸颊边,她隐忍着哭泣声,直到走进卫生间,四周空无一人,她面对镜子中的自己。
这一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吧?
最后一次,对他抱有希望,最后一次……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成为天使的机会。
可是,她生来就不是天使,她早就知道。
她只能是魔鬼,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人的魔鬼。
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天堂离她太遥远,她只能选择地狱。
她拿出手机,拨出了那远在大洋彼岸的号码,抽泣的声音在接通的瞬间停止,变得冷而平静:“安平,我需要你。”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白慕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泪眼不确定地微微颤抖。
终于传来对方沉稳的声音:“什么时候?”
她忽然心尖一痛,祝安平似乎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他都会义无反顾。
而自己却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弄得如此狼狈不堪,自尊全无。
她沉一口气:“越快越好,我想……你回国来。”
“好。”祝安平永远会用最简单的回答,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
每一次,当她受伤之后,似乎都可以靠向他,然后……慢慢疗伤。
她知道自己很坏,知道自己残忍。
可是,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嫁给祝安平吧……
在她得到香榭丽舍的那一天!
白慕薇回到办公室,面向窗外,她看见夏晴急匆匆地走出去,不动声色。
她知道,不用多久,香榭丽舍将迎来又一场风暴。
这次风暴的始作俑者将不再是她,而风暴的中心却依然是夏晴,那个仿佛永远都成为不了合格酒店人的女人。
她掏出兜里装着的巧克力,昨天亲手做给陆泽磊的,每一颗都是玫瑰的形状,她喜欢黑色、喜欢玫瑰、喜欢巧克力,可是,她却最讨厌情人节。
因为每当那天到来的时候,都意味着孤独、寂寞与寒冷……
她拿出巧克力,一颗颗地吃下,那种甜蜜,因为太甜,而变得微微苦涩。
眼泪早已干涩在唇角边,情人节的余味,不胜其苦……
夏晴,我等着看你如何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种苦味,我会让你十倍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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