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军

    春节前，她去墓园给婆婆上坟，顺便到自己父母墓上敬了一束香。弟弟还没有来为父母上坟，父母墓前冷冷清清。

    她觉得这怪不得她，怪只怪父母偏向弟弟，把家业都留给了弟弟，对不住她这个女儿，以当初家里对她的绝情，她能来为父母上炷香，也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正月十五去墓园为婆婆送灯，她顺便给父母敬了一束香，看到父母墓上还是春节前那种冷落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来上过坟的迹象，她拧起了眉。

    弟弟竟然没有来给父母上坟！亏了父母一直偏爱着他，真是“老人偏向不得祭”！她心里有了一种悻悻的感觉。人不在了，感情也就随时间淡了，看来弟弟对父母的事开始不尽心了。

    可是在她心里，有些情感没淡，只是被恨压着，抬不起头。她恨父母偏爱弟弟，把家业都给了他，对她这个女儿太薄情。那年她一气之下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虽然自己做得过了火儿，暗地里也有些后悔，但倔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回头。母亲去世时她去了，哭得晕了过去。她心里恨着父母，也更恨弟弟，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偏得这么远，心里这么苦。

    心里恨着弟弟，脑子却又在不由自主地为他找借口，弟弟是个孝顺的人，没来应当是有原因的。听说弟弟的公司这几年一直不景气，他整日里为生计奔忙，可能因为公司有事耽误了上坟，因为如这样年节的没来给父母上坟，他还真是没有过。

    心里恨是恨，可总不能让父母过节也收不到纸钱啊！她去墓园商店买了供果和纸钱，正式地给父母上坟。

    燃着纸钱，她回想起儿时同母亲为姥姥上坟烧纸时的情景，她轻轻地叨念：“妈，过节了，女儿给你送钱来了——”下一句“圈里是你的，圈外是别人的！”还没有说出口，泪水就涌出了眼，哽住了喉。

    轻轻的叨念变成了呜呜的哀鸣，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是呜呜地哭。

    哭累了，见一大捆的纸钱燃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叨念：“妈，过节了，女儿给你送钱来了，圈里是你的，圈外是别人的，你的你收好，使劲花，爱买啥买啥，别抠着，用没了我还给你送！”这回说着就像平时和母亲唠嗑一样平顺了，说着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用长棍子搅了几下还透着暗红的黑纸灰，火苗一下子又蹿了起来。

    一张在远处小路上的纸钱随着微风慢吞吞地飘了过来，在离她不远处落到了地上，刚一落地，又在一阵微风的托举下飘近了些，落在了她的手边。她扫了这张纸钱一眼，上坟是不捡别人纸钱的，她用木棍把它挑得离火堆远了些，又接着用木棍搅动那些没有燃透的纸灰，嘴里叨念着：“妈，过节了，收钱了，把钱收好。”

    不一会儿，那张被她挑远了的纸钱又随着一阵微风飘了起来，在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上平平直直地飘了过来，就像是被一个隐形的人托着一样，落到了父母墓前的火堆上，燃了。她想，这可能是父母哪个已故的亲友来为父母送的纸钱，于是用棍子搅动它，让它燃得通透了。

    上坟回来，她心里舒坦极了，只是对弟弟的恼恨又增加了一分，心里气了一会儿，又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哪里不对又有些说不清楚，想来想去，给自己早不来往的叔叔打了个电话，寻问弟弟的情况。

    叔叔在那边叹着气说：“唉！你弟弟年前出了车祸，没了——”叔叔再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只觉着头涨得狠，血顶得头轰轰地响，还有些晕。

    她闷坐了许久，脑海里全是与弟弟有关的回忆。忽然，她眼前又出现了那张从远处飘到父母坟前的纸钱。弟弟！她在心底惊叫了一声，泪水顿时糊住了眼，她痛苦地感觉到那些压在心底里的恨，欺骗了她，而她心里真正在意的，都永远地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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