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不识字
也不会讲童话
除了在堂屋蹬缝纫机
就是在锅屋烙煎饼
我们吃了她做的饭
然后去上学上班
后来二姨走了
吃不到她做的饭了
后来她三个儿子都成家了
很少吃她做的饭了
后来她躺了九年
开始吃姥爷做的饭
各家送的饭了
后来她走了
不吃人间的饭了
而我们还留在人间
继续吃各种各样的饭
最后把她做的饭
压到了箱底
磨刀不误钟点工
过年前
找了一个钟点工
清理厨房
谈妥价格后
他就蹲在厨房门口
打开帆布包
磨磨蹭蹭掏工具
后来竟摸出一把刀
仔细地磨起来
我只好过去制止
正告他请他来的目的
不是烹饪
而是打扫卫生
他抬头朝我笑了笑
说最后计费时
会把磨刀时间砍掉
点名
对着旷野
我大叫一声
春天
无数小草
从土里钻出来
齐声喊
雁过也
每当春天
穿着大雁的人字拖
走到北方
我仰起的脸
总被它
踩上几道屐痕
路转粉
潘安出行
最怕遇到路转粉
扔来的水果
每次都把他的爱车
砸成了一座超市
嬴政出行
最怕遇到粉转路
扔来的大铁椎
每次都把他的副车
砸成了一堆齑粉
鸣谢
我心里停着好些架希望
正愁没有油料升空
多亏绝望偷袭
把它们全炸飞了
解放路和尚
一个和尚
从解放路向西走
和我打了个照面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
走进了和尚
什么时候走出和尚
只看见他正在和尚里
摇头晃脑
走在了一条
和尚的解放路上
长跑花
大多数花朵
从枝条跑到枝头
就停住了
只有极少数还继续跑
一直跑到天上
跑到天女的指头上
才怒放
陈涉使家
我住的小区附近
就是我上过的中学
经常在回家时
遇到洪水一样的学生
从校园涌出
涉过这片齐肩深的大泽时
我总是揭腰杆而起
努力保持住身形
生怕一跌倒
背上就多出一座
离岛般的书包
三八节傍晚去看云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
哪片云看我
我就去看哪片云
抬起脸来才发现
好像很多云都在看我
其实云也是这样想的
哪个人看它
它就去看哪个人
当它在人间飘过
却发现很多人都在看它
只不过有人用眼睛
有人用头顶
不捉住两个特务玩玩脚板子就痒痒
这些年这些只特务一样的鞋子
一次次在我脚板的眼皮底下溜走
每次我都狠狠把它们踩在脚下
可它们还是在每一个拐角处逃走
在马路上我曾把皮鞋磨出了窟窿
在山路上我曾把旅游鞋踢得不成样子
可它们还是获得了喘息之机
在垃圾桶和山脚下逃离了我的视线
还有那些脚底下抹油的滑冰鞋
总是在冰面上用趔趄挣脱我的捆绑
还有那些当年草上飞的足球鞋
总是在绿茵上用假摔攻破我的耐心
形形色色的特务让我防不胜防
这些红鞋蓝鞋黑鞋白鞋斑点鞋驳色鞋
暗中去接头的特务让我头都大了
这些虎头鞋尖头鞋圆头鞋老头鞋三接头鞋
还有里通外国的耐克鞋阿迪鞋彪马鞋
还有里通动物的袋鼠鞋骆驼鞋红蜻蜓鞋
我要在鞋柜里设立涉外涉动涉猎集中营
才能把它们一一甄别关在档案关在悬案里
为了让它们不出破绽我还大搞平衡术
把它们分成左派和右派保皇派和逍遥派
可它们还是改不掉见风使舵的习气
一行驶到门厅的公海总是想甩掉我就跑
在它们眼里拖鞋已经不是它们的人了
已经被我策反成为线人对我亦步亦趋了
其实它送我到莲蓬头下是想洗白我
其实它送我到富安娜上是想放倒我
有时我也情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做个赤脚大仙赤脚医生海外赤子多好
光着脚站在云头上牛粪上牛津上
世间纵然有万千鞋厂万千特务与我何干
但重于泰山的责任心总是吧嗒落到脚心
不捉住两个特务玩玩脚板子就痒痒
于是我就踏破铁鞋到处去踩踏特务
于是特务就咸鱼翻身一次次在我脚下溜走
也许只有火焰给我脱掉鞋子的时候
我才能结束这没有魇足的反特生涯
但现在我还得一次次的打开鞋柜
让这些特务把我走路的兴趣一次次偷走
解剖麻雀
从小他们就教我
解剖麻雀
我的确也学会了
解剖麻雀
遇到的每件事
我都看成麻雀的内脏
认真解剖
但还是有意外
猝不及防地袭来
像从麻雀体内穿过的铅弹
差点把我解剖
胶囊公寓
城市吞下了一大把
胶囊公寓
果然止了泄
一些正涌向城外的
流动人口
攥着招租广告
回来了
白78
李世石用白78
在阿尔法身上扳回一局
可在与命运的对弈中
你有可能走不到白78
就没了棋盘
你必须在白68半白58黑48之前
战胜命运一回
这不是扼住它的喉咙
只是为了让扼住你喉咙的手
松一松
来人间踢馆
当初我一甩胎盘
跳上人间
浑身充满踢馆的力量
那些戳在历史上的人物
晃在当代里的人物
通通不在话下
仿佛只要我一起脚
他们就通通跌倒
现在我已经
踢断过无数只脚
无师自通成了接骨师
每天一醒来
在穿鞋之前先要在脚踝上
穿上昨晚刚接好的脚
我根本不想踢馆了
可馆还在踢我
每天我抬起腿
伸出粉碎的脚
无非是向看馆人
出示一下我的票
梦见一个大个子
当年我和他
都喜欢他班的一个女生
不过都没成功
毕业前他找过我
说曾想和我打一架
我苦笑着说
就算我们打一架又能怎样呢
然后像两个败军之将
在河边相对无言
梦里的他老了
胡子拉碴
拽着我一起去酒馆
我劝他少喝
不然情绪会失控
他转过身猛晃着我的胳膊大吼
情绪能控制吗
内心的情绪能控制得了吗
我被他晃得
泪如雨下
算球的进步
以前我用的手机是诺基亚
没电之后重新开机
还可以使一阵子
现在用的是华为
没电了就三十秒提示
然后再也打不开了
以前我用的剃须刀是飞利浦
没电之后摁开
还可以轰鸣一阵子
现在用的是飞科
没电了就马上在下巴停住
一声不吭了
这让我想到国际足联
在淘汰赛中的金球制和银球制
只不过顺序颠倒了
手机和剃须刀的加时赛
从打满全场
变成了突然死亡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在远方的深圳
一位63岁的母亲
为了患强直性脊柱炎的
儿子的手术费
跳楼自杀了
但她并不知道
她跳到了意外险之外
冬至日，主要看爱因斯坦的梦
把一生压缩成为一天，冬至便转瞬即逝
当你伸手去接雪花，会摸到一段新枝
忧伤再不可怕，它还来不及在胸中堆积成山
就会渣土一样垮掉，滑出紧绷着的皮肤
当然欢乐也随之锐减，谁也无法达到高潮
中举的不会发疯，不举的也不再沮丧
毕竟熬过几个时辰，就会进入晚年
朋友省略了寒暄，能看一眼就少一眼
国与国也省略了交战，士兵们刚穿上军装
就马上要退役，以前足以拼命的愤怒
现在还不够开一只瓶盖，因为生命短暂
酒鬼们都不再酗酒，不然一躺下就会
掉进阴间，快餐店也变成了投弹
伙计们朝路上扔面包，大家要边吃边赶路
起码要走完四季吧，起码要认全亲戚吧
没人再到国外买豪宅，根本来不及装修
没人再到股市去停牌，根本来不及筹款
夕阳就会一路飘红，拎走一颗颗脑袋
有的少年只逃了半天课，就来到了中年
看着父亲消逝的背影，他只能哭半秒钟
惊蛰日，主要看管管
惊蛰适合出窝，适合飞到天上呢喃
适合衔着春泥经停，给春天塑一枚雕像
把它挂在屋檐下，立在树梢上
惊蛰适合出洞，适合跟着大王去巡山
适合给山脚穿两双毛袜，给山腰系一根清泉
适合把双峰推进优衣库，噼噼啪啪
开出一山崖一山崖的野花，惊蛰适合出行
把风雪塞进行囊，把风月塞进胸腔
骑着阳光走到哪算哪，天一黑就跳下单车
把满天的星斗当成孵化陨石的温床
惊蛰适合出山，别管有没有玄德敲门
都要从睡足的草堂醒来，推开睫毛掩盖的眼睛
推开书童掩上的茅庐，在隆中对
哪如在天下对，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
失街亭有什么可怕的，坐在高铁上
白帝城都会像红丝带飘过，惊蛰适合出版
用微风赶紧印刷河畔，把垂柳拉成直板
把水面吹出褶子，把烤鸭从瓷盘
吹到涟漪里，让它们曲项向天歌
别拿反了雪白的喉咙，惊蛰适合出神
雪人们顿时都惊呆了，转业成水洼还是小河
全凭流量安排，有些顾及个人形象的
只好跳上冷空气朝哈尔滨急撤，沿途遇上
送温暖的志愿者，它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惊蛰适合出水，不论是芙蓉姐姐还是犀利哥
春天一视同仁，都会把粼粼的波光
像紧箍咒套在你头上，你只要陪着它西游
它就会为你解开大海，脸上挂满浪花
惊蛰适合出嫁，春天坐着花轿来，你只要有力气
就可以颠轿，在红高粱里颠，在青纱帐里颠
一个不会颠轿的新郎可不是好驴友，春天适合出游
仗剑就不必了，仗水果刀就不必了，仗着
寒冬捏出的这张荒芜的脸，你就有资格
见竹长啸，见风狂奔，见山不是山，见雨不是泪
见天边归雁拉抬了迎春的选情，就想起
自己也曾做过壮丁，被冬眠拉进了冰封的梦
微信大阅兵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抢红包方队
之所以把他们放在首位
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手和手机太快了
能一秒钟同时伸向几十个群
他们不仅明抢还暗抢
不仅怒目金刚地抢还含情脉脉地抢
不仅用指头抢还用各种山寨抢包神器抢
他们更换马甲出群入群如地道战战士
他们把抢来的钱不仅补贴家用
还一分一分地发给其他盆友
向这些微信界的土行孙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点赞方队
他们能成为探花实至名归绝非偶然
数年来他们废寝忘食枕苹果三星待旦
一醒就点赞不仅给亲友团点还给陌生人点
不仅给美食美事没事找事点还给灾祸点
在他们眼中点赞才是人类最赞的事业
他们去骨科医院把双手大拇指做了手术
永远固定成了挺翘的模样
为此他们牺牲了手的其他功用
世上本没有赞点的多了也就成了赞
向这些微信界的呼延赞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转发方队
他们能跻身三甲我们一点都不吃惊
他们才是朋友圈里挺起的脊梁
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看到的只是空白
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无法领略各种公号
他们失去的只是锁链可链接了整个世界
当我们抱着苹果下床的时候嚼着益达上班的时候
你可曾想到谁是最可爱的人
是他们不厌其烦的转啊转啊转啊
我们才像转世到了一个资讯的丰饶之海
向这些微信界的三岛由纪夫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人工方队
他们的手没有点赞方阵快但他们的心更热忱
机器饺子好吃手工饺子好吃你可以尝一尝
健慰器好使苍井空好使你可以试一试
他们花样翻新绝不抄袭别人和自我
每句留言都字斟句酌不惜屡屡下问度娘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驻群办事处
是他们亲切的话语融化了抑郁者的妄念
是他们溢美之词点燃了初学者的雄心
他们救死扶伤根本顾不上自己手指皴裂
向这些微信界的白求恩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板砖方队
俗话说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没有板砖
就不可能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桥飞架南北
天堑变通途他们就是堑奏的凯歌
地暖变石油他们就是暖男的杀手
他们用棒喝使人更加棒棒哒他们用匕首
使人再回首泪眼朦胧他们看似刻薄实则才厚
他们刀子口豆腐心随便一辆小推车
也会把他们心灵的匝道压倒摔成一地砖粉
有了他们星空不寂寞兼听则明监听则暗
向这些微信界的魔岩三杰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晒图方队
普天之下他们才是最阳光的最噻罗噻的
他们和太阳有一个约会共同去寻找格图的根
他们不仅晒自己还晒别人不仅晒当下还晒历史
恨不得把上下五千年再从阳光中录播一遍
通过他们的美图秀秀我们目睹了他的生存状态
他的自拍照他拍照偷拍照找拍照一一陈列
供人盗取供人下载供人围观供人把玩
这种置个人颜值于度外置内存不足于度外
看图说话的精神是一种消失日久的图腾精神
向这些微信界的飞天们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截图方队
同样是对待图片晒图的是晒完了不管
他们是把别人晒的切成块腊肉一样留着
千万别小看留守他们才是后院失火的见证者和发起人
记得宋朝宗泽就做过留守临终前大呼过河过河
过河可以但得看水有多深不论摸着石头还是摸着涟漪
他们总是在你游到江中时突然给你扔管江中口服液
他们总是在你遭屏蔽后亮出你发过的私聊
让人对你的人品极品吕贵品唏嘘不已
让人伸出各方援手给你混搭一座泸定桥
向这些微信界的十八勇士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砸诗方队
他们对诗歌的热情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他们不仅爱诗写诗评诗读诗还用大锤砸诗
每当夜幕降临乌鹊南飞之际便是砸诗会召开之时
月亮在白云里面穿行他们在有道云里面穿行
把拧断数根须咬断数片指甲写成的新作
羞答答的捧出来请大家不遗余力地砸
然后再砸别人再互相砸再集体砸再爱砸不砸
砸累了他们再互相拥抱互相告诫
下一次砸我时再狠点啊砸出毛病才好呢
向这些微信界的不倒翁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微商方队
他们在微信中受误解最深被拉黑最多
但他们毫无怨言从不计较一时得失
还一如既往的向熙来攘往的朋友柔声叫卖
他们小本经营从不以盈利为目的
只想在盈盈一水间搭建自由贸易的平台
工农兵学商缺一不可没有商品我们靠什么果腹
没有商品我们靠什么生存靠还是不靠
这真是一个问题可是当你正闹肚子时
突然在微信里飞来一包跳楼价的泻立停
这是何等的快意简直漂亮得不像实力派
向这些微信界的胡雪岩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炮友方队
本来因他们工种特殊不打算塞进方队的
但他们在车震马震地震之余来提防震意见
他们答应在队伍中坚决服从大局听从指挥
不朝身边的人暗送秋波暗渡陈仓暗做鬼脸
实际上是他们拓宽了微信的使用功能令陌陌之流才不敢小觑
他们是现代的关关雎鸠墙头马上掷果盈车
每天带回一身汇源果汁多带劲比正襟危坐好吧
他们使偌大的人间处处是果园处处叫春天
如果有一天他将要离去请把他埋在埋在春天里春天里
向这些微信界的半壁江山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沉默方队
沉默啊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他们没有爆发也没有灭亡而是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屹立在微信上
他们一言不发但不是徐庶他们没有把朋友圈看成曹营
他们默默无语但不是戴手铐的旅客他们都是戴手链的居家好男女
他们不对着山谷喊不是怕发出空谷足音
他们不对着高山喊不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他们是懂得欣赏的一群是节约大家时间的一群
当大家苦苦追问时间到哪儿去了时他们
正打着手电给大家寻找流逝的岁月呢
向这些微信界的普鲁斯特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群主方队
在古代他们是节度使在当代他们是百度使
他们麾下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人
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有喝酒的有喝茶的有不喝这一壶的
全靠群主上下其手左右逢源才使朋友群的大旗不倒
那些质问群旗能够打多久的嘴巴可以闭上了
心若在群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大群小群豪迈
大不了把群解散了起个名从头再来
向这些微信界的欢哥们致敬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制造商方队
让他们压轴是有硬道理的他们不来压轴
我们就想不出能让谁来压轴难道要请外星人来吗
其实即便外星人也没有他们的智商情商开发商高
天知道他们怎么想出弄一个软件把全国人民的视线拴在一起的
他们在五十六个民族之外又创造了一个低头族
他们是微信大军的亲手缔造者和直接指挥者
他们年轻有为像早晨的阳光牛奶世界是你们滴也是我们滴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滴微信寄托在他们身上最喜大普奔的一刻就要到来了
向这些微信界的始作俑者致敬
武器研究
哨棒
哨棒在落下的过程中被树枝磕断了，露出了里面的木纹，这让树枝很内疚，感觉辜负了同类，于是他俯下身子帮助武松，用枝条猛烈抽打老虎，把枝头的各种水果都砸在它的面门上，使老虎突然变成了一只原生态的榨汁机。
耍大刀
到关公面前耍大刀的人越来越多了，关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让周仓站到自己的雕塑里，自己下山去土地庙呆着了，耍大刀的正陶醉在自己的刀法里，根本看不到面前泥塑的脸庞上，飘飘的长髯已被猪鬃般的络腮胡所替代，他们仍然耍啊耍，直到连周仓都闭上了眼睛。
替身
董超薛霸知道一走进野猪林，就会碰到从天而降的鲁智深，但他们不知道怎么绕开野猪林，于是他们决定兵分两路，薛霸押解着雇来的林冲先从左路走，随后董超押解着真正的林冲从右路走，当他们依次进入树林把真假林冲在树上绑定后，突然从半空跳下来两个鲁智深，两个实在是太像了，他们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鲁替身，只好乖乖地任其摆布，灰溜溜地又在中路汇合成一对解差。
大铁椎
秦始皇正在博浪沙阅兵，突然一只一百二十多斤的大铁椎飞过来，砸中了副车，目睹这一盛况的士兵们以为这是阅兵式上设计的花絮，依旧秩序井然地前进，站在副车上被砸伤的几个士兵认为之所以让大铁椎扔向这辆副车，完全是自己这个团队素来拥有轻伤不下火线的光荣传统，于是他们更加傲娇地展示刚负伤的面颊，让躲在人群中的张子房一下子坍塌了。
擂鼓
黄天荡的雾霾指数历来在各地排第一，因此梁红玉擂鼓时看不清鼓面，时常擂到站在大鼓旁边的小厮身上，后来她发现鼓声中加上些小厮的哎呦声做混响更壮军威，于是眯上杏眼可劲儿擂去，后来她离鼓面越来越远，身下传来的全是小厮们的哎呦之声，直到她听见一句用番语叫出的哎呦，才知道自己已经擂进了战俘营。
心灵抚养权
上帝也有厌倦的时候，一觉醒来，他看了下自己的粉丝圈，已经超过十亿人了，就连他随便打一个喷嚏，也能听到人间十亿声点赞，有的人还利用高科技，通过宇宙飞船把大拇指头运送到云端，这让上帝的早餐里经常漂满了指甲油和月牙形的指甲，他的确烦透了，就毅然决定单方面放弃对这些人的心灵抚养权。
最早醒来的信徒感觉到了异样，觉得没着没落的，到心里一看，发现那个每天端坐在里面的上帝不见了，这可是塌了天的大事啊，他们在人间到处吆喝，把那些睡梦里的信众叫醒了，把那些平日里对上帝半信半疑的人叫醒了，后者看到他们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就打消了以前的那一半疑虑，也加入到寻找上帝的队伍中来。
他们这几十亿人都不再点赞，而且满世界张贴寻上帝启示，连北极的企鹅后背上都贴上了上帝的画像，飞鸟飞不到的地方，蚯蚓钻不进去的地方，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贴得到处都是。上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脸上身上也都贴了好几层，不过这样好了，他们就更找不到自己了，上帝放心了，翻了一个身，彻底挪出了人类的心脏。
我来到了我的晚年
我想去看看我的晚年，没走几步，就跑过来一位姑娘，示意我跟着她走，路上她介绍说自己是一名志愿者，之所以在这里为人带路，是因为很多人的晚年变化太大，自己根本不认得，如果没有人引领着，就会走进别人的晚年。
那么，走进别人的晚年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只是参观一下，最后不是还得退回来，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晚年吗？我问她。
没有你地得那么简单，有很多人来到别人的晚年，看到了其乐融融的场景就舍不得离去，非要停留在那儿当成自己的晚年，岂不知这样滞留下去只能给自己找到一个被驱逐的晚年，而且在别人的晚年之外逡巡，会影响别人安度晚年，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还会发生危险，上周就有一个人硬要闯进一位权贵显赫的晚年，被他身边的保镖开枪打死了，倒在了别人的还有自己的晚年之外。
听了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想不到去参观一下晚年还会出人命，我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步子也慢了下来，她看出了我的犹疑，就对我说，不用担心，其实在去自己晚年的路上会遇到路两边很多人的晚年，你只要抱着观赏一下的态度，别硬闯进去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有没有硬闯成功的呢？我问她。
有的，前几天有四个留守儿童就一起闯进了一个乞丐的晚年，乞丐身边没有保镖，所以他们没有被驱逐出去，可是这几个小孩非得挤在一个人的晚年里，老乞丐本身就瘦小，根本容不下他们，很快他们就窒息在了乞丐的胸腔里，可惜还没走到自己的青年。
如果这样说，有足够力量就能闯进别人的晚年，如果我荷枪实弹，不就能闯进哪怕国王的晚年吗？
哈，她转过头来笑了，对我说，这位先生，你别开国际玩笑了，被参观的晚年和现实中的晚年是按照1:1的比例设计的，几乎就是照搬了现实，你在现实中不是一名国王，就根本不可能走进国王的晚年，只有在现实中荷枪实弹政变成功，才能成为国王，但是也不一定活到晚年，如果你竟然想着不劳而获，坐收渔利，一世平平，拎着一只钢珠枪就想尽享老国王的荣耀，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被炮决了就算大命的。
被她一通抢白后我不再多言，尾随着她朝前走，路两边别人的晚年越来越多，笑语喧哗，有种置身于团拜会的感觉，偶尔路过几处没有动静的，我便凑上去看了一眼，里面基本都是一个形单影只的老人，在板凳上向隅枯坐或者捧着一张老照片叹气，有一个已经躺在了床上奄奄一息，我想推门进去，被她一把拉住了，她说你不用管，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晚年，却无法更改他的晚年，很快他的身边就会出现正从外地赶来的亲人，然后就是停靠在门外的灵车，一切都会按照人间的步骤有条不紊地处理的。
看到这个人的晚年，我突然担心起了自己的晚年，如果也是这样晚景凄凉，还有必要去看吗，还有必要去过晚年吗，还有必要看一遍再过一遍受二茬罪吗，我停住脚步，告诉她我不想去看了。
她也停住了，开导我说，像你这样中途止步的人有很多，也有转身回到自己的青年或中年，揣着个悬念走完了一生的，但是回避它并不能改变它，他们不论怎么走，最后还是会走进他拒绝去提前浏览的那个晚年，其实早看一眼，心里有数也好。
可是如果晚年并不精彩，退回去后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吗，还有，如果并不满意自己的晚年，回去后拼命努力会不会就此改变命运，活出一个崭新的精彩的晚年呢。
听我说完，她眨巴了一下眼，然后拿出一本小册子，指着上面的一句话给我说，你看，我们的宣传语是“预览晚年，接受命运”，凡是我们去看的晚年，都是十几年几十年后现实中发生的真实场景，不论你在现实中如何去拼命改变现况，这个晚年是你做出各种努力之后的结果，因此当你看到你的晚年时，你回去做的任何努力都收纳和消弭在这个晚年里了。
这样我就更不想去看了，起码给自己留个奔头和愿景吧，我抬起头刚要告诉她自己想原路返回，却发现她的脸上竟有了皱纹，像是一位发福的中年妇女了，她笑了，说，其实陪你们走一次，我也会在时光隧道中穿行一次，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想返回去，可是你的目的地到了，这儿就是你的晚年。
她指了指愣住的我。
头号敌人
在冬天，寒冷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躲在羽绒服的盾牌后面抵御它的军团。
在夏天，蚊蝇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举起苍蝇拍和巴掌的干戈把它们拍成玉帛。
在白天，雾霾和尾气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高悬起口罩的吊桥而无视它们在城外乌泱泱的叫骂。
在深夜，瞌睡虫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用咖啡的堰塞湖淹没它或者被它俘虏进梦乡的功德林。
肚子咕咕叫时，饥饿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实行白色恐怖，用炖白菜白米饭矿泉水三座大山狠狠压迫它。
流鼻涕时，过敏性鼻炎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把一把药片的水雷发射进胃液，以期击穿它厚厚的甲板。
在恋爱时，失恋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把情书鲜花的纵队埋伏在塔山，阻击它的增援部队。
在写作时，文思枯竭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像铁人王进喜一样跳进脑海挥动双臂，盼着能从海底拽出一座胜利油田。
在娘胎时，羊水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趴紧胎盘的救生圈不被它淹死才能来到人间。
到了人间，人海成了我的头号敌人，它掀起的獠牙般的巨浪非羊水所能比拟，简直是狼水，我只有一边背诵着丛林法则一边躲进孤独的丛林。
在青春，市侩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一边唱着小虎队的歌谣一边刮掉世俗在我身上涂抹上的斑斓的花纹。
在市井，贫困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一边诅咒着贪官一边炒股摸彩练摊开淘宝店争取多赚点外快。
在酒桌上，痛风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和海鲜暗通款曲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免得顾此失彼双线作战使痛疼的部队沿着指节的铁道线星夜突进。
在书房里，在书架的华山之巅论剑的这帮武林高手就是我的头号敌人，不把他们其中的一个拉下马，我就只能在废纸篓的丐帮里呆着。
在天上，恐高症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把空姐的视线当成系在腰上的威亚。
在地上，陷阱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像工兵那样扒拉开斑马线，让它露出下面的鳄鱼。
在时间中，衰老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把生命先备份在热腾腾的生活和亲友的记忆里。
在空间中，消失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我得在地球的惶恐滩头忍住惶恐，活好每一天，把死亡这位老伙计当成自己的头号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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