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儿子大强和二强下班回来,刘老汉对他们说,我又可以种地了。大强说,梦吧你,你当不成农民了。二强说,是啊,你想种都没地呀,别东想西想的了,安心享你的福吧。刘老汉说,这个,你们别管。
第二天,刘老汉起了个早,他找出了尘封已久的锄头、扁担、箢篼,自个儿去了野外。没多久,刘老汉就挑回一担泥土,一直挑上了楼。
全家人疑惑不解,便尾随其后。
挑上屋顶,刘老汉放下担子,蹲在一边喘气。上了年纪,体力差了。刘老汉一边揩汗水,一边自言自语。看见大强二强他们,刘老汉就指着箢篼说,把土倒出来。大强没动,二强也没动。大强说,你,要在这上面种地?不可以吗?刘老汉懒得多说,他自己起身,倒掉泥土,又挑着担子下了楼。
刘老汉决定的事,五匹马都拉不回头。看着刘老汉的背影,大强二强只有苦笑的份。
让他去吧,我们不管了。大强说。
就是,折腾累了,趴下了,自然就收场了。二强说。
可是,刘老汉的身子骨好像偏偏和大强二强作对似的,迸发出了无穷的活力。第一天下来,刘老汉觉得肩酸背痛的,就用拳头揉了揉,捶了捶,睡一觉起来,又接着干了。第二天下来,刘老汉自我感觉还好,肩没昨天酸了,背也没昨天痛了,干脆不揉也不捶,吃过晚饭,就躺到了床上。后面几天,刘老汉不但挑得多些了,还走得快些了。走起路来,地皮都打颤颤。刘老汉发现,自己好像年轻多了。
第十天,屋顶已经倒满了厚厚一层泥土,看不见一丝灰白的底色了。
刘老汉花了两天工夫,把土弄平了,把大块的捣碎了。然后,他掏开一小块地方,张开拇指和食指,量了量泥土的厚度。
薄了薄了。刘老汉一边摇头,一边拿起了扁担。
刘老汉一连又挑了三天。
一块地,在刘老汉的手里,终于诞生了。
那天晚上,刘老汉把全家人叫到屋顶,兴奋地说,你们看看,种什么合适?
种什么都行,反正不能种水稻。大强说。
还用你说,三岁娃儿都晓得。女人呛了大强一句。
种小麦吧。二强说。
刘老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走到孙子刘星面前,说,刘星,你说种什么好呢?
刘星抠了抠后脑勺,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种油菜,我好久没见过油菜花了。
好吧,听刘星的,就种油菜。刘老汉一拍大腿,就像拍卖场落下的锤音,没人再反对了。
油菜,终于种上了。
刘老汉每天做的事,就是三顿饭后,守着那块地,想象着油菜发芽、出土。然后,看着油菜生长。有时,他看一株油菜,一看就是老半天。油菜越长越高了,他又忙着锄草、施肥,干得不亦乐乎。
油菜,终于开花了。
黄色的花朵铺满了屋顶。远看,金黄的一片,像一片金黄的云彩,飘浮在空中,凝固在刘老汉家的房上。
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油菜花怎么跑到刘老汉家屋顶上去了?人们互相傻傻地打听着。为了一看究竟,相信的人,不相信的人,都到刘老汉家来了。
刘老汉把他们一批一批带上了屋顶。
看够了,就有人说,刘老汉,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创意嘛。
还有人说,刘老汉,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挺浪漫的嘛。
刘老汉搓着手,嘿嘿地笑。
傍晚时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刘老汉站在菜地边,看着远远近近被围墙圈起来的田地,心里的喜悦一点点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楼下,大强在喊刘老汉吃晚饭了。
刘老汉答应着,下楼。突然,他的脚下一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刘老汉住进了医院。
医生说,刘老汉是内伤,很重。
临终时,刘老汉拉着刘星的手,看着大强和二强,说,保住屋顶那块地,继续种下去。刘星没回答,只是喊着爷爷,哭。
突然,刘老汉看到了刘星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油茶花粉,笑容就露了出来。
人们都说,刘老汉含笑而终,走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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