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

    由于靠近几所大学，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大多开满了一家接一家的小馆子，经济实惠、价廉物美是这些小馆子一贯以来的宗旨。

    张易选的是一家叫忆江南的饭店。

    一来，这家饭店是以往他们这些朋友聚餐常选的，乔乾也觉得去这里比较适合，这家饭店里有太多大家共同的回忆了，他和童卓确定恋爱后，在这里请了大家吃饭，他们过生日的时候，也会在这里请大家吃饭。这家饭店，已经和他们的青春岁月，画上了等号。二来，忆江南的装修比其他的饭店要显得精致许多，摆盘也相对干净一些，价钱又是学校消费的水平，无论对他们任何一个来埋单的人来说，都不算太高。

    乔乾的心思，张易看得出来，他一心一意想和童卓重修旧好，但他一想到自己女朋友易敏说起乔乾，一脸鄙视，还说他就是个卖身求绿卡的鸭子，他满嘴想劝乔乾认真思考思考的说辞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乔乾这次是专门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的。

    他留学的学校已经彻底搞定，在刘茹晴的帮助下，他还成功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未来留学的这几年，不出意外的话，奖学金能够帮助他顺利交完学费，而他只要打工再勤快点儿，生活费什么的也不是问题，这等于就是变相地给人生上了双保险。搞定了自己的未来，他也要认真准备准备挽回爱情了。当初童卓发现了他和刘茹晴暧昧的微信，没有拿到他面前质问，反而是直接登了他的账号冒充他和刘茹晴聊天，而刘茹晴那个傻女人竟然还相信了和自己聊了半个小时的人真的是他，把什么都说得一干二净。

    她童卓真的挺适合去中情局上班的。

    乔乾发现以后，一切都晚了，童卓把他彻底拉黑，人也不见他了，只是送了他一句分手的消息。他当时焦头烂额，也不容许任何事妨碍自己的人生，就想着先冷冷吧，反正她这么喜欢自己，女人嘛，哄一哄，什么都过去了。自己对她那么好呢。而且，她肯定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乔乾的确不喜欢刘茹晴，但一个男人，被一个优秀的女人肯定了，一开始考虑的肯定不是“我要拒绝你，因为我有女朋友了”，而是“不错啊，我这么优秀，所以才会被优秀的女人喜欢啊”。再以后，他发现刘茹晴对申请留学、拿奖学金和绿卡一系列手续都了若指掌，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身边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作为一群鸡里面的白鹤，他也只是对自己说，是啊，我已经不一样了，我的确要考虑换朋友圈了。刘茹晴在这种时候出现，对他的帮助是最大的，还能直接决定他以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虽然，他如果靠自己摸索，也许也能搞定很多事，但这不是表明了他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风险吗，他不允许自己的事业还背上巨大的风险。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想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儿什么，想要一个女人全心全意付出帮助自己，总要让她觉得，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和她是有戏的。他当然要选择对自己比较容易的那种方式了，只要童卓没发现，只要她不发现，这件事，只不过是他人生里小小的一点儿桃花而已。

    可是她竟然发现了。

    那时候他就想，先拖着吧，拖着她就会记得他的好了。

    但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信心反而越来越不坚定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坚定的呢？

    大概就是从他打给童卓的电话被一个男人接了开始的吧。

    就好像是一件稳操胜券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不可预料的转折。

    站在忆江南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乔乾的心开始有点儿焦灼了，他狠狠地点了一根烟，猛抽了几口，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儿。

    张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我刚才给易敏打了电话，她说她们已经到了，马上你就能看到童卓了。”

    是啊，快三个月了，他快三个月没见过她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远处驶来的一辆车上，开车的人驾轻就熟地将车开到了忆江南门口，无比熟练地找了一个停车位停下来。毕竟是大学附近的小馆子，开车的人不多，这辆车虽说也不算怎么名贵，却显得有点儿扎眼，。

    乔乾刚定神，就看到车的驾驶座跳出了一个无比骚包打扮的男孩儿，一下车就吸引了方圆五百米之内的全部女性。男孩儿含着笑，迈着长腿走到了副驾驶座，打开了车门，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了出来。

    先是高跟鞋，再是纤细的长腿，最后是短短的头发，乔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钝炖的，有一丝丝疼，那被牵着的女孩儿，是童卓。

    后座的车门也被打开，易敏欢脱地从车里跳出来。她扑向张易，热情洋溢地说：“你看你看，我们没迟到吧，哈哈哈，有代步工具就是好啊。回头我也要让我爸给我买辆车，他老是说我马大哈，前面给我买了，后面我就会撞……”

    蒋齐在她身后笑了，说：“我买车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说我的，所以在她的监督下我买了这个，她说，不怕我撞，而且便宜，撞了她也不心疼。”

    童卓知道蒋齐这句话是完全发自真心，能随随便便送她一堆奢侈品，并且不放在眼里的人，他的人生的确就是这么过的。她还记得那一排限量版的衬衫差点儿没亮瞎她的眼，也记忆犹新这小子轻蔑地对她说他一件衬衣都够她住这市中心半年的话。但在这种场合，落在对面两个男人眼里，绝对认为这个欠抽的小子是在炫富。

    乔乾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张易挤出一个笑容，打着哈哈，看向焕然一新的童卓：“童卓，这位是……你朋友？以前怎么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啊，我也是昨天才认识他的啊。

    童卓说：“是啊，现在不就认识了。”

    蒋齐四处打量着，大大咧咧地说：“这儿人很多啊，我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

    这是什么意思？嫌弃这儿环境太差吗？

    乔乾忍不住插话，说：“不知你以前都是在哪里吃饭？”

    蒋齐好像没听出人家话里的攻击性，笑眯眯地说：“我很少回国，以前都是在纽西兰待着，回国了以后大多数情况下是在家里吃饭。”

    乔乾本来听到他前半句话非常不愉快，到后半句的时候他才稍微心情好一点儿，也不过如此嘛。

    易敏早就对蒋齐的家底好奇了，而且她也见不得乔乾好过，马上热情地问蒋齐：“蒋少爷，你在家吃饭都吃什么啊？”

    “我们家主厨都说他粤菜做得不错，”蒋齐想了想，“但其实我觉得他蛋炒饭做得最好吃。”

    乔乾发出了一声嗤笑：“蛋炒饭？主厨？”这小子打肿脸充胖子呢。

    “我还没听说过有粤菜主厨会做蛋炒饭的，你们家都有主厨了？”

    蒋齐已经确定了这个说话的人肯定是童卓的前男友，他目光如炬，看出这位前男友是那种控制欲特别强，且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人。

    皮相的确不错，难怪能靠着女人上位。

    怎么办呢，他最喜欢打击这种人了，他继续笑眯眯地喷着毒液：“是啊，我们家就是开万景酒店的，据说很多人都喜欢我们家中餐厅大厨的手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从小吃习惯了，我觉得也还好了，没有那些美食网站说得那么厉害。”

    这是童卓第一次听到蒋齐说起他的家世。她还记得在她和乔乾分手的那个月，本市论坛热烈讨论的就是万景集团当家老板娘突然发生车祸，被紧急送进医院，据说当时就脑死亡了，只是一直维持着她的肉身还活着。

    活着，等于已经死了。

    当时论坛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这肯定是斗争下的牺牲品啦，有说这个女人真倒霉的啦，当然，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的，有钱就是好，都脑死亡了，还能拼命地砸钱到医院里，维持着她的生命。毕竟，维持着一个脑死亡的人活着的医疗费用，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时她只是当一个新闻看看罢了，没想到自己和新闻里相关的人，还能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童卓侧过头，看了蒋齐一眼，那个新闻里可怜的女人，是他的妈妈吧。现在才回国，应该是家里的人都瞒着他吧，听他之前话里的意思，他的爸爸，已经让那个二奶登堂入室，住进了自己家里。

    难怪他只愿意住在别处，不愿回家。

    童卓的这一眼，落在乔乾眼中，又有了不同的含义——童卓用爱慕的眼神在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小子！

    乔乾觉得自己快气疯了，气得都无法呼吸了。什么时候她童卓都这么本事了？她怎么就这么快地攀比上富二代了？这是要报复自己吗？好好好，她真的是刺激到自己了，算她童卓厉害！

    蒋齐捏了捏童卓的手，他收到了童卓的眼神，知道她眼神里含着什么意思，同情？怜悯？他心中一阵苦涩，看看，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都知道他家那点儿破事，偏偏他被死死瞒着，过了几个月，才猛然发现……还是因为他差点儿被人下了药才起了疑心……

    张易感受到这三方之间的电流，腿都哆嗦了，这不会要在门口就打起来吧！他赶紧做起和事佬：“呵呵呵呵，包厢都订好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先点菜，一会儿大家再互相熟悉熟悉。”

    “好啊。”蒋齐歪着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伸出自己的一只胳膊，搂住了童卓的肩膀。

    童卓：“……”

    她低声问蒋齐：“你在做什么啊，真幼稚。”

    蒋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幼稚不幼稚不重要，对你前男友适用就可以了，你说呢？”

    童卓看着脸色发白的乔乾，心里默认了蒋齐的举动。是啊，乔乾这么看重利益的人，所以，才容易被这些浮华的外在气到吧。

    她低声说：“谢谢。”

    蒋齐很是得意，也觉得她甚是聪明，他笑得格外甜，说：“请叫我红领巾。”

    乔乾已经注意到了童卓的改变，她的发型、首饰、衣服和鞋子，后面几样他都在刘茹晴身上见到过，自然知道这些的价格。他发现，原来童卓打扮打扮，比刘茹晴要好看多了，就连她现在和那个小子说话，含羞带怯的表情，都显得格外动人。

    可是，她凭什么和别人摆出含羞带怯的脸？她就是卖身给了富二代甘心做这些有钱人的玩物了吧，真堕落！真不要脸！

    他气得把脸转到一边，一马当先，进了饭店，只是怎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滔滔大浪。他真的还能挽回童卓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输？

    就算那个人有钱，可是他有真心。

    他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你不可能失败，不可能。有钱人，玩玩就腻了，先挽回她，到时候，自己也不要她。

    竟然这么爱慕虚荣……

    想起她那笑容，分明就是被金钱打动了。

    真是想不到。

    乔乾在心里细细密密想了一番计划，觉得应该是万无一失，这才稳定了情绪，沉稳地进了包厢，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才一坐下就看到那个特别讨厌的男孩儿拉着童卓的手坐到了自己的对面，还噘着嘴对童卓撒娇：“明天我们做意大利面吃吧，我意大利面做得可好吃了。”

    张易惊讶地站在那里：“你们住一起？”

    易敏瞥了一眼乔乾，兴冲冲地说：“是啊，他们俩住一个观景别墅里，房子可大了，环境好得不得了，还是中央空调，我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都觉得自己需要穿长袖……”她带着羡慕的语气说了好久。

    乔乾的心里回荡着一句话：她被包养了，被包养了，被包养了……

    真不要脸！

    气氛已经这么尴尬了，偏偏易敏就好像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还没忘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追着蒋齐问：“蒋少爷，以后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蒋齐说：“你知道我们住哪儿，明天就过来我们一起吃意大利面吧。”

    张易连忙阻止道：“哎呀你别听她的，哪能做电灯泡呢。”他拉了一把易敏。

    易敏不在乎地拍了拍张易的大腿，说：“童卓和蒋少爷都不在意这个。”她就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没有错，看这两人这么亲热，绝对有一腿！

    张易看看乔乾，再看看易敏，一脸无奈，他想法儿换着话题：“童卓，新换了发型啊，以前不都说留长发好看吗，这剪了多可惜。”

    童卓对张易印象挺好，但总喜欢做和事佬，她知道张易肯定觉得自己和乔乾有什么误会，讲清楚就能破镜重圆啦，因此才这么撮合自己和乔乾。但有的事，过去了，就是没法回头。好比背叛这件事，难道肉体没有出轨，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也许有的人可以忍辱负重，可是她做不到。

    她不是路边随招随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租车，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她悲伤过、失意过、失眠过，可是她也知道，同一个错误，她可不想再犯了。既然乔乾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可以让他的人生更加如意，那么以后呢，等他工作了，等他事业成功了，等他拥有更多了，他是不是会想要更多？自己到那时候，又算得了什么？

    人们只有在自己拥有了曾经争取的东西，才会怀念那些被自己放弃过的东西，比如真情，可是既然已经被放弃了，自然就证明当时存在的时候，这些都是阻碍自己发展的挡路石。就好像盲肠一样，被割掉了以后，是绝对不会再长一条新的出来。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回来？被放弃过第一次，又怎么可能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童卓不是圣人，不想当试验人性的试金石。

    童卓知道张易的意思，当初自己是因为乔乾喜欢，所以一直留着长发，连一根头发丝掉了，都要心疼半天。她淡淡地笑了笑，说：“因为觉得现在这样更好看啊。”

    易敏在一旁补充：“真的很好看啊，我当时还问我想修个刘海儿多少钱，你知道多少钱吗，五百八十八。蒋齐，童卓剪这个头多少钱？”

    “九百八十八。”

    “你真是有钱，看到你对我们家卓卓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易敏一边夸蒋齐，一边得意地看着乔乾。

    童卓：“……”

    蒋少爷银行卡里才进来个一万块，现在估计被花得只剩几十了，还真是有钱人啊……她看了看蒋齐，发现人家满脸不在乎，童卓开始担心，这孩子这么缺心眼儿，真的斗得过他那个继母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呸！她只是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就再也没有机会住那么好的房子而已，才不是关心他。

    乔乾眼睛里都要冒火了，又来了又来了，她又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那个小开，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被包养了就是这么不要脸。

    偏偏在这时，有人推开了他们包厢的门，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羞答答地站在包厢门口，飞快地看了童卓一眼，然后低下头：“美女，你是我们学校的吗？你有手机号码吗，可以给我吗？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要是没要到你的号码，一会儿我就要喝三瓶啤酒了，我会死的。”

    乔乾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不就是三瓶啤酒吗，大老爷们，喝三瓶啤酒算什么啊！你知道找陌生人要电话号码多不礼貌吗，你妈没教过你？谁知道陌生人会不会要诈骗你、绑架你？”

    青春痘男生被乔乾一连串的责骂吓得往后缩了缩，他不满地看了乔乾一眼，心想，你这么捍卫是要做什么，于是不服气地说：“谁不知道，在这边吃饭的，都是这附近的学生，学生能做什么啊。”

    “哼，谁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女孩子电话号码很光荣吗？”

    “我怎么了？”青春痘男生虽然和女生说话比较害羞，但和男生吵架他一点都不在意，“人家长得漂亮，我要电话号码，多正常啊，我这是肯定这位学妹的美丽。”他心想，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应该是新来的新生，所谓先下手为强，自己这帮人不下手，说不定没几天就被别人抢了。自己这计算机学院的男生，难道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吗？

    乔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肯定别人的美丽需要这么轻薄吗？你这算什么，你这叫耍流氓！”

    随着一身巨响，包厢门口瞬间涌进了一大帮男生，都站在了青春痘男生身边，有人大喊：“小林，谁欺负你了？要个号码要这么久？”

    青春痘男生看自己包厢的人都来了，不客气地指着乔乾：“就他，没事找事。”

    一个高个子男生走了过来，捏着拳头，嘴里说：“这位兄弟，给别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你说是不是？”

    乔乾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想做什么？打我？威胁我？我报警了啊。”他还真的拿起手机，开始输110。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童卓发现领头的高个子男生很眼熟，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卓然？”

    那人果然侧过脸看向了她，眼里带着疑惑。

    真的是他，也算是她的学弟了，这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心地很好，一直在勤工俭学中心工作，他们也算是因为打工才认识的。

    童卓说：“卓然，我是你学姐童卓啊，你不是说我俩都叫卓，八百年前肯定是一家。”

    卓然张大了嘴巴：“童学姐，真是你？”

    一旁的蒋齐本来在那里看热闹，看到事情突然演变成这地步，“扑哧”就笑了，说：“童卓啊，你可以去上妆前妆后差很大的节目了，小S一定很喜欢你。”他还学着那个调调，“哦，我的天，这个可以压轴，我们放在最后播，一定要。”

    卓然平日里对童卓很尊敬，他们隔了两届，平时打交道的机会也不算多，但一个学校里，他对童卓的事可知道不少。看这个陌生人在嘲笑童卓，他把眼睛一瞪：“你是谁？凭什么欺负我们童学姐？”

    蒋齐嬉皮笑脸，把手搭在童卓的肩膀上：“我是你们童学姐的护花使者。”

    “噗……”

    一屋子的男生差点一个踉跄。

    青春痘男生说：“那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蒋齐肯定地看着他：“看到大家为了童卓吵架很有趣啊，你们继续，不要顾忌我。”

    众人：“……”

    这是什么逻辑啊！

    乔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看看，这人就是把童卓当玩物啊，这还不够明显吗！你童卓竟然一点都不在意，还要不要脸了！

    卓然又看向了童卓：“童学姐，不知道你在这里吃饭，真是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先走了，呵呵。”他拉了拉身边的人，大家都散了。

    “真是你学姐啊？”

    “看起来可真小。”

    “真是太可惜了，我还缺女朋友呢。”

    “就这样？不要啊。苍天啊！大地啊！难道我注定了就是要搞基吗？”

    等一帮男生都散了，大家才看清饭店的老板一直站在门外，老板走进包厢，呵呵笑着：“我是来看看大家想点什么菜。”

    屁咧，他是听说有两个包厢要打起来了，所以赶紧冲上来，免得把他的家具餐具什么都砸了，那他心疼都要心疼死了，幸好没打起来啊……

    易敏看出老板的心思，也不揭穿他，说：“那我不客气先点菜了啊。”她翻着菜单，点得飞快，一般都是这帮人聚餐的时候老是点的大家都热爱的菜。

    乔乾在一旁插话：“多点点好菜，我请大家吃是应该的。”

    蒋齐在一旁斜着眼睛看着他。

    好半天，他才把头转过去看向老板，漫不经心地说：“老板，有鲍鱼吗？”

    老板：“……”

    老板赔着笑：“这个……这个没有。”

    “那有海参吗？”

    “这个……这个也没有。”老板只觉得汗如雨下。

    “那，有龙虾吗？”

    “这个……这个真没有。本店太小，您要的都是高档食材……”老板心里都要骂娘了，炫富也不是到我这小店来炫的，吃你妹的龙虾海参大鲍鱼啊，我洗一盘子白菜给你吃，吃一盘我送一盘，谢谢不送啊您。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蒋齐有点意兴阑珊：“那我没什么想吃的了。”

    这态度，真遭人恨。

    张易坐在蒋齐身边，眼见气氛又不对了，赶紧换话题：“小蒋是吧？你这块表挺好看的啊。”实在是找不出话来说了啊，他都快哭了。

    蒋齐抬起手腕，指了指左手上的那一块表：“这个？”

    “看起来真不错。”张易夸道。男人之间谈表谈车谈武器谈中国和日本会不会打起来总没错。

    蒋齐淡淡地说：“这块劳力士啊，很便宜的，去年我在香港买的时候只要十万块，听说国内要卖二十万了，真是不可思议，这年头谁会在国内买表啊，我买得很合算吧。”

    哪里合算了？就算便宜了一倍，难道十万块就不是钱了吗？真是够了！都要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毫无顾忌地炫富啊，这是恨不得在脸上写着：老子就是粗俗的暴发户啊，可是你们这些贱民连暴发户都不是啊。

    蒋齐说：“当时我看中它也就是觉得挺好看的，其实这个牌子的表我只有一块。”他顿了顿，然后说，“以前我妈送我的表，都是百达翡丽、卡地亚什么的。”

    张易顿时觉得自己选了这个话题真是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蒋齐捧哏呢。他恨不得直接跪在乔乾面前，带着哭腔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黯然退场……给了易敏一个“你继续吧我实在不行了”的眼神。

    易敏接着问：“蒋少爷，你回国了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

    蒋齐突然没说话，脸一下就沉了。

    易敏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突然感觉到，蒋少爷不笑的时候，比笑起来还要可怕。

    但幸好，蒋齐又恢复了自己的不正经，轻描淡写地说：“做纨绔啊。”

    “噗……”

    站在一旁的饭店老板也快听不下去了，他其实在蒋齐说手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块表他去年带着全家去香港玩的时候也准备买的，最后还是没舍得。这小子嚣张还真的是嚣张得有本钱啊，他心里一下就不吐槽人家了，只觉得人家是应该的。

    易敏：“……”

    好吧，幸好菜点完了，她把菜单还给了饭店老板，说：“给我们拿十瓶啤酒进来，再加菜的话我们叫服务员。”

    整个包厢终于安静了。

    蒋齐转过头温柔地看着童卓：“吃完饭做什么呢，要不去唱歌？”

    童卓对他也很无语，但他明显是帮自己撑场子，她只好有气无力地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一幕落在乔乾的眼里，就是她百依百顺的表现。他下定了决心，回头要找童卓好好谈谈，不能看她这么堕落、这么没有原则。

    蒋齐很高兴，他演戏也演够了，再这么夸张地表演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他说：“那我喊一个朋友出来一起吃可以吗？”

    童卓指了指易敏：“你问她。”

    蒋齐冲易敏眨了眨眼睛：“敏敏，可以吗？”

    易敏脸一下就红了，说：“当然可以。”

    蒋齐立刻就打起了电话：“如意如意，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回国了你还不陪我吃饭？赶紧过来！”他报了自己的地址和包厢。

    乔乾在一旁冷冷地说：“小蒋还真是不客气。”

    蒋齐不在意他刺自己，知道他是因为得失心太重，他说：“我可不是白叫我朋友来吃饭的，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去他家的KTV唱歌，就不用花钱了。”

    易敏冒着星星眼：“哪家KTV？”

    “市中心那家最大最好的钱柜。”

    “是在世界百货里的那家？卖件T恤都要千把块的那家高级百货公司吗？”易敏看着蒋齐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她激动地说，“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张易：“……”

    童卓：“……”

    这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聊到一起去了，张易干脆和易敏换了座位，让他们俩去聊吧。

    乔乾哀怨的眼神落在了童卓的脸上，他从未觉得童卓的这张脸这么光彩照人。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干巴巴的小姑娘，因为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她总是睡不好，带着巨大的黑眼圈。

    他下意识开了口：“童卓，卓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怎么会好呢。

    童卓在心里想，为了存钱给你买那件衬衫，我三个月来每天只吃一顿，馒头咸菜，还欠了易敏两千块，好不容易才还清。

    她目光落在了乔乾身上，这件白衬衫领口还绣着花，当时她在世界百货里翻到价钱时，人都快傻了。乔乾说，这就是品牌的差距啊，一般的白衬衫穿着就是卖保险的，可是这种就完全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呢，是因为领口绣的花很精致吗？他今天还穿着这件旧衣，是想和自己暗示些什么吧，在一起这么多年，说不上对他多了解，但对他的心思，还是能猜出一二。

    童卓不想和他继续这些话题，说：“你留学办好了吧？”

    “是，奖学金也到位了，都还算顺利。”

    她浅浅一笑：“那真是恭喜你了。”

    相顾已经无言了啊。

    小饭店，上菜的速度往往都很惊人，几个人说话之间，菜已经一盘接一盘上桌。蒋齐拿起筷子，皱了皱眉，拿起一旁破了一个口子的白色廉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颜色可疑的茶水，把筷子涮了涮，又闻了闻，这才勉强给自己夹了一个虾仁。童卓看他吃得无比艰难，忍不住开口：“大少爷，真是没吃过人间疾苦啊。”

    “哪有。”蒋齐说，“这虾仁挺新鲜啊，就是用的大豆油，我不喜欢这个味儿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仍然放下了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好半天才说：“啤酒挺淡的啊……”他看了看啤酒瓶，念了出来，“雪花啤酒。”

    乔乾对他忍无可忍，出声道：“这么不喜欢，你干吗要回国？在新西兰待着就是了，国内可不光这儿不好，那儿不好，说不定你吃的就是地沟油，说不定你呼吸的就是雾霾，说不定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呢。”

    蒋齐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是吗，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才去澳大利亚的吗？”

    乔乾被他噎住了。

    蒋齐偏说：“别以为在国外，就有多了不起，有多优越，不过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你就好好努力，祝你早日拿到绿卡啊。”

    乔乾终于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蒋齐了。

    不光是因为童卓，事实上，童卓这个人对他来说，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只要她妨碍了自己的人生成功，他绝对还是会毫不犹豫放弃掉。但面前这个男人……

    他出身好、家境优，还一副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平日里，他乔乾用尽心机去争取、去获得、去珍惜的那些东西，在这个人眼里，是那么不值一提。如果这只是装模作样，那他心里还好受一点，偏偏他心里很清楚，因为这些对这个人来说，得到都太容易，所以，这个人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在自己眼里珍贵的事情，在这个人眼里，不值一提得就像，就像是个玩意儿……

    他心里真的好恨，太不甘心，这世界如此不公平，它让一些人生来富贵，却让一些人在底层苦苦挣扎，让一些人锦衣玉食，却让另一些人疲于奔命只为了一口吃喝。人人平等，真的就是一句笑话。他不就是因为投胎投得好吗，凭什么就这样对自己颐指气使？让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被看光了一样，让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

    乔乾张了张手掌，又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紧，缓缓地对蒋齐说：“那我真是要谢谢你的指点了。”

    “不客气。”蒋齐看着乔乾，仿佛已经把他这个人彻底看穿了一样。

    蒋齐的手机在这时响了，童卓听到他的手机铃声是贾斯丁比伯的《BABY》，她更加无语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用这样的铃声真的合适吗？蒋齐兴高采烈地接了电话：“如意你到了啊，我来接你啊。”

    他兴冲冲下了楼，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乔乾看着童卓，一字一句地说：“你新认识的朋友，还真是有趣。”

    童卓嫣然一笑：“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

    门被推开了，蒋齐拉着一个男子走进来，说：“这是我朋友裴意儒。”

    裴意儒？

    童卓抬起头去看他，他有着一张光洁的脸，五官端正，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他的瞳孔非常深邃，当他看着人的时候，就好像他把你整个人都看进了心里。

    蒋齐对裴意儒介绍：“这是童卓。”

    裴意儒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是小红？”

    童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能地说：“小明？”

    “我之前去你家小区找过你，但他们说你家房子被卖了，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裴意儒说。

    童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先坐下来吧。”

    蒋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你们竟然认识。”

    裴意儒嘴角弯弯：“是啊，小白，她就是我和你说的，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好朋友。”

    记忆里的那个人……

    在小的时候，他们在夏天的夜晚一起散步，吃着井里冰过的西瓜，拿着蒲扇扑过萤火虫，还一起看过星星。因为关系太好，所以还被同学们嘲笑一个叫小明一个叫小红，因为上学时老师举例造句的时候，这两个名字用得最多……

    裴意儒的眼眶有点湿润。

    那个黑黑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没完没了地唠叨的人，和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姑娘，合成一体。

    童卓有点儿蒙，她用力眨了眨眼，总觉得不可思议。

    裴意儒含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还养了一只狗，叫Poly。”

    童卓现在无比确定，说话的这个人，真的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那时候自己的爸爸为了赚钱养家，疲于奔命，妈妈也不顾及她，可是裴意儒更惨，他只有一个妈妈，可是他妈妈成天只知道流眼泪。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捡垃圾，还收集同学们喝剩的饮料瓶，到周末的时候再一起提到废品收购站卖出去，一点一滴地攒着自己的生活费。同学们都看不起他，叫他小破烂……

    现在，他长成了一个这么温暖的人。

    童卓笑得真心实意，她站起身，拉住了裴意儒的手，哽咽着说：“好久不见，你现在挺好的吧。”

    虽然有几年没见到过，但时间并没有让两人生分了，一旁坐着的蒋齐看着满不是滋味，他叫来的好基友，怎么和这小穷酸还认识？这执手相看泪眼的劲儿，两人不会有一腿吧！难怪裴意儒在澳大利亚待了好几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搞得大家都怀疑他是喜欢自己！

    蒋齐不冷不热地说：“如意如意，不要叙旧了，叫你来是为了一会儿带我们去你家旗下的KTV唱歌呢。”

    真直接啊……

    裴意儒扶额：“蒋大少，不要再叫我如意了。”

    童卓飞了蒋齐一个白眼：“你不会在吃我的醋吧？看你这一股酸味。”

    蒋齐憋得满脸通红：“老子和你说过了，我是直男直男，今晚就扑倒你。”一句话说得对面的乔乾心里非常不痛快，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打情骂俏，毫不顾忌，真不要脸！

    那边易敏问裴意儒：“你和童卓青梅竹马，我怎么都没听她说过？”

    裴意儒解释道：“考上大学以后，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我们就没再见过，后来我找她也没找到，没想到现在能碰上。”

    童卓看着他说：“我妈妈赌博欠了高利贷，为了还掉这笔钱，她就偷偷把房子卖掉了，后来她又卷款跑了，你没找到我是因为我们搬走了。”

    裴意儒面有凄然，轻声道：“叔叔现在好吗？”

    童卓低下了头：“他过世了。”

    “不好意思。”裴意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拍了拍童卓的手背，面带歉意。

    童卓抬起头看着他：“都过去的事了，回头我和你慢慢说。”

    几个人说得热热闹闹，张易又叫来老板，加了几个菜。乔乾终于坐不下去了，他猛喝了几口酒，低着头发短信问童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事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原来你一直瞒着我啊，我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连着三条，字字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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