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散文诗选粹-十里花黄,找不到一寸故土(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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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林蝉

    1

    咬紧牙关站在河埠头的人,在一张瘦长的车票上,如履薄冰。此刻时间很轻,经不起一声咳嗽,杨花柳絮很慢,慢得恰到好处。

    麦田里,暮色摇摆不定,虚构出潮起潮落,路过的晚风恰似涛声。众生各怀心事,并遵循枯荣、生死秩序。

    羽翼凌乱的鸽子,飞着飞着就成了神明,以炊烟为马,在流水的蹄声里走远。而看见它们的人,被黏稠的春光,伪装成许多陌生人,有的南下,有的北上。

    其中肯定有一个,沿着掌心纹路走回童年,却只见桐花凋残,阳光手提利刃巡弋在油菜花海,十里花黄间,找不到一寸故土。

    2

    那时,生活像粗布衣兜里的花瓣,或者五分硬币,指尖一碰,就变得柔软而真实。

    每一场雨,都不够凌厉,有时闪电会把一天的时光拦腰斩断,一半明亮忙碌,一半潮湿慵懒。

    每当雷声在窑洞顶上赤脚狂奔,盘中食物和远处的群山,就升起雾岚。

    犁铧躲进地下谋划来年的收成,所有的果子,都坐在枝头打盹、眨眼,一不小心,睡过了夏天,村庄的清贫岁月就骤然丰沛起来。

    耕牛和羊群,用整个冬天反刍黑暗和干草,人们藏在日光充裕的角落,反刍命运、病痛,还有沉淀在脾胃里的喜乐悲愁。

    在雪地上敞开衣襟奔跑的少年,被自己的脚印驱赶,早已不知去向!

    3

    每竖起一座墓碑,村庄就变矮一点,哀乐让村庄越来越轻,越来越空。只剩下白花花的阳光,从井台爬上屋顶,喘息未定,又跌下山去。

    一颗稗草和无数棵稗草的内心,一样云淡风轻,站在田野上大胆地拔节、扬花,吞吐天地,根系一点点深入地心的声音,像骨头在暗中断裂!

    一只瓢虫与千万只瓢虫一样,从不关心旱情和节气。啄木鸟用陈旧的方式敲响温饱,偶尔有孩童来到河边,指鹿为马,把一片芦苇认作高粱。

    河埠头独木做桥,可以渡人,也可渡春秋、寒暑。

    提早到来的雪花,无人给予惊叹!一切都逐水东流,不分昼夜。五谷以及蔬菜,逐渐远离人间烟火,无法温暖每一个颤颤巍巍的清晨!

    那条出村的小路,忙着与云朵交换寂寥,而陷落异乡的游子,正在一杯酒里乐不思蜀,或者,在淘金寻梦的路上买椟还珠!

    《星星·散文诗》2016年第5期

    作者

    贺林蝉,陕北人。爱文学,爱旅行,爱音乐,爱美食。借文字构建诗意,用诗意温暖灵魂。

    评鉴与感悟

    如果说金牌卫浴的《2015中国空巢观察报告》是以数据里的空巢村庄震惊了人心,那么贺林蝉的《十里花黄,找不到一寸故土》则以故土的渐式衰微的诗意呈现触目惊心。作为一个乡土中国的历史,乡村所包蕴的故土家园的温暖,在强大、快速、欲望、膨胀的都市化进程中,已成为一幅老旧的古画。那时乡村淳朴的乡情、兴旺的人脉,田间地头互相的招呼、帮扶,茶余饭后的串门走动、家长里短;那时乡村的丰富画卷,炊烟、蛙鸣、牛哞、羊咩、猫喵、鸣蝉,柳、娘呼儿声、卖小鸡小鸭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剪子菜刀的叫卖声;那时村庄的山野那样碧绿茂盛,悠闲的牛羊,任意穿梭的小鸟、山峰和登山人的笑声朗朗,乡村的宁馨和温暖如今都变成了奢望。一句“十里花黄间,找不到一寸故土”的现实悲怆,正是一曲乡村文明沦陷的挽歌,那“墓碑”和“无数棵稗草的内心”,“像骨头在暗中断裂”。文本的张力追求,获得了意义的充盈感,在无限的客观世界和人的心灵世界中,通过有限的语词、句式摹写表达,将日常语言的深层结构穿透,在微妙的关系阐释中,扩展了乡土的内在意义。“河埠头独木做桥,可以渡人,也可渡春秋、寒暑”,文本极具张力,造成震撼、惊奇的效果,引发了人心的疼痛和审问。(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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