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无比的中国语言-《经史动静字音》别义异读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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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献初

    提要:元代刘鉴的《经史动静字音》系统辨析了206个别义异读字的音义,简洁、准确而有条理,比此前音义书有关音变构词的讨论更集中、更精炼、更典型。以当时读书音的本读本义为静字,以派生音义为动!以主训词的对应为主要手段来区别动静词义,词类上的语法差别蕴涵其中。音注数据显示,元代读书音中的音变构词仍然以四声别义中的去声变调为最多,其次是清浊声母的变换。刘鉴音义辨析的术语和方法体现了他已具有自觉的语言学意识。

    关键词:刘鉴动静字音音义构词语言学意识

    《经史动静字音》,元刘鉴撰。刘鉴字士明,关中人,生卒年不详。他熟读经史,深通音理,撰有《经史正音切韵指南》,成书于至元二年(1336),用十六摄归纳韵类,与韩道昭《五音集韵》互为表里,且综合宋元等韵家的等韵门法理论编成《门法玉钥匙》附其书后,对等韵学、等韵图的发展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刘鉴又撰《经史动静字音》附《经史正音切韵指南》后以为辅助,如明杨士奇洪武甲戌年(1394)序所言:“盖以便教幼学者”,对读经史诸书时经常会遇到的一字形多音多义(即一字表多词)的别义异读材料,作了系统而又简明的音义辨析,如“王,平声,君也;君有天下曰王,去声”,前者为名词读平声,后者为动词变读去声,今天看来是典型的“平一去”变调构词。前一音义常用而稳定,刘鉴称为“静字”;后一音义由前一音义派生而有变动,刘鉴称为“动字”。经史文本中,一字形分表动静二义,需要就语境来确定其读音,然后因音定其当句中的词义,不知音读之别也就不明词义之别,因音辨义,音读居于首要,故其书名《经史动静字音》。

    一、《经史动静字音》的版本流传及内容

    《经史动静字音》最好的整理本,为1934年大连墨缘堂石印本《经史动静字音笺证》,题“元关中刘鉴撰,贲禺商茝若笺证”。商氏自序云:“曩读元刘鉴著《切韵指南》末附《经史动静字音》,喜其文辞典雅,简而得要,恒手自写录,用备读经之助。案此书谢蕴山先生《小学考》著录而注‘未见’,周氏《郑堂读书记》已正其讹。惟《小学考》录有杨氏士奇《序》,则未审其所自比者。”清人谢启昆于乾隆年间著《小学考》时见明人杨士奇《序》而未见元刘鉴书,稍后的《郑堂读书记》则著录有见。今传明清多种刻本《经史正音切韵指南》后附有此书,单行的有芋园丛书本和碧琳琅馆丛书本(二本用同一雕版)。

    选刘鉴《经史正音切韵指南》后附《经史动静字音》较善的本子,得日本“东洋文化研究所”藏“大明正德十一年五月端阳日金台衍法寺后裔觉恒寿梓重刊”本(1516),与墨缘堂本《经史动静字音笺证》对校,206条字目及其顺序全同,相异者如下:第10条麾下“旌旂”正德本作“旌旗”,13文“饰物”作“饬物”,15巾少“佩巾也”,16熏“”作“薧”,40折“旨列切”作“占列切”,49行多“履迹曰行”,64冥“晦也”作“暗也”,71呼“号呼”作“号声”,85“閒”作“間”,86足“平声”作“即玉切”,99评“评说”作“订说”,104“嘉”作“喜”,111宿“日所止舍”作“日星所止舍”,117经“东西也”少“也”,145累“平声”作“上声”,164“毁他曰坏”作“毁他之曰坏”,170“下视上曰告”作“下曰上曰告”,175“因而改之曰更”少“之”,196涕多“他计切”,199父多“扶雨切”,200被多“寝衣也”。两本差别不大,证明墨缘堂本《经史动静字音笺证》所引刘鉴原文可信可用。有些差异无关宏旨,有些以正德本为长,如86、104、145、196等条,用时当从正德本。

    明正德本前刊刘鉴在元至正二年(1336)为《经史正音切韵指南》写的“自序”,后半云:“仆于暇日,因其旧制,次成十六通摄,作检韵之法,析繁补隙,详分门类,并私述玄关六段,总括诸门,画其蕴奥,名之曰《经史正音切韵指南》,与韩氏《五音集韵》互为体用,诸韵字音皆由此韵而出也。末附《字音动静》,须与朋友共之,庶为斯文之一助云尔。”说明《经史动静字音》开始就是附在《经史正音切韵指南》之后起辅助作用的。

    近人商茝若的笺证主要是在刘氏原著基础上加经史原文的例证,使音变构词的音义关系在具体语境中清晰地展示出来,如:“王,平声,君也。(《书·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有天下曰王,去声。(《诗·大雅》“王此大邦。”)”商氏笺证只有极为个别的例证是引自注疏的,如:“广,上声,阔也。《易·系辞》‘广大配天地。’量广曰广,去声,《周礼·凌人》‘广八尺’注‘凡度广狭为广’。”99%都是引经文,这就保证了别义异读的原本性和纯粹性,也表明“六朝经师强生分别”的说法不可信。《经史动静字音笺证》择前人善本校正刊印,展示刘鉴共辨析别义异读206条,精选常见易读字立条目,说解简明,引证精当,便利于幼童诵习,是汉语别义异读类音变构词中最为典型的主干材料,值得作系统而深入的研究。

    今传明席珍编撰《经史音义字考》九卷,万历十九年(1591)刊行,收《经史动静字音》为第一卷,保留了刘鉴的说解和注音,旁证今传刘书的内容是可信的。对勘可见,席氏比刘氏少62条:“粉、巾、采、冥、尘、煎、炙、收、敛、援、嘉、乳、蒸、经、缘、编、载、爨、柱、卷、祝、始、衷、裁、与、系、享、棺、缄、含、遣、引、临、取、毁、共、遗、施、更、去、丧、巧、还、射、取、大、少、会、披、播、覆、乐、朝、食、涕、刺、奉、父、被、合、後、近。”席氏列序从刘书,只有个别条目位移,如“迟、属”由中间移到卷末。少数地方席氏改了刘氏的说解,如:刘氏“居高定体曰上,时亮切;自下而升曰上,时掌切”;席氏改为“上,去声,高之定名;自下而升曰上,上声”,此类甚少。分析来看,席氏删掉62条,并不能说明刘氏到席氏的二百年间,这些异读都消失了,比如“卷、系、共、遗、更、少、乐、朝”等历代都是典型的别义异读,至今仍有异读。席氏删改的原因和标准今难明了,但他的删改既没有提高刘氏的水平也没有更新刘氏的体系,故可存而不论。我们只以《经史动静字音笺证》中刘氏的原文为考辨的对象,参考商氏的引证来辨析其音义。

    二、《经史动静字音》用于别义的注音方法

    刘鉴用标声调、反切、直音三种方法来注音辨音,个别地方用标注又音、辩明清浊等作辅助性的说明,是他深明音理的自然表现。

    2.1标声调变化的166条

    刘鉴主要用标不同声调的形式来展示“四声别义”的变调构词内容,全书206条中,直接标声调区别的166条,占80%强。其中,平~去115,平~上2,上~去42,去~上1,去~去1,入~去5。

    平~去115条:平声表原词(静字),去声表派生词(动字),这是自汉魏六朝以来汉语音变构词用得最多的类型,在刘鉴这里表现得更系统更集中:

    [1]亲,平声,姻也;婚姻相谓曰亲,去声。

    [2]文,平声,采章也;所以饰物曰文,去声。

    例[1]结成的婚姻关系是平声“亲”,即亲戚;亲戚互称“亲”,去声,即今亲家。[2]平声“文”是名词,即文采或文章;去声“文”是动词,即文饰。此类还有:王、妻、宾、衣、冠、麾、冰、膏、巾、熏、阴、轻、三、先、卑、离、傍、空、沈、重、量、高、深、长、贯、缝、过、分、行、施、相、从、奔、还、和、调、凝、疆、齐、延、冥、尘、煎、收、陈、呼、如、应、当、将、监、援、障、防、任、中、间、足、胜、观、号、争、迎、攻、聽、禁、知、思、评、论、便、怨、操、令、教、生、吹、烝、经、缘、封、张、藏、爨、乘、要、传、名、首、蹄、闻、称、誉、平、治、衷、裁、劳、兴、累、难、为、迟、棺、缄、含、临、风、共、遗、更、丧、忘。

    平~上2条:编、披

    [3]编,平声,次也;谓所次列曰编,上声。

    平声“编”是名词,即编次、次序;上声“编”是动词,即编织。

    上~去42条:女、枕、饮、粉、采、两、左、右、远、数、广、染、走、散、敛、悔、使、守、选、好、嘉、语、雨、种、乳、处、柱、卷、始、与、比、享、遣、引、假、毁、养、去、巧、恐、少、播

    [4]女,上声,如也;以女嫁人曰女,去声。

    [5]凡微曰少,上声;其降曰少,去声。

    例[4]上声“女”是名词,即女子;去声“女”是动词,即嫁女。[5]上声“少”是数量不多,去声少是年龄不大,都是形容词。

    去~上1条:仰

    [6]上委下曰仰,去声;下瞻上曰仰,上声。

    去声“仰”是上级命令下级的公文用词,有切望意,如《魏书·高帝纪》:“有卖鬻男女者,尽仰还其家。”上声“仰”是下对上的仰视或仰望。

    去~去1条:载

    [7]载,去声,浊音,舟车所致物也;谓致物曰载,去声,清音。

    “载”《广韵》有“作代切”精母代韵去声、“昨代切”从母代韵去声两读,精母为全清声母,从母为全浊声母。刘鉴标明“浊音、清音”,是说该条虽然标两个“去声”,但实际上韵母和声调都相同,是声母清浊变换构词,浊声母名词表载运之物,清声母动词表装载。

    入~去5条:度、覆、刺、帅、乞

    [8]度,入声,约也;约之有长短曰度,去声。

    [9]倾曰覆,入声;盖曰覆,去声,即腹、副二音。

    例[8]入声“度”是动词度量义,去声“度”是名词尺度义。[9]入声《广韵》芳福切是动词倾覆、颠覆义,音腹;去声《广韵》扶富切是动词覆盖义,音富。

    2.2标反切的38条

    声母、韵母相同而只是声调不同的别义异读,是单纯的变调构词,只标声调变化即可。刘鉴标反切的条目,多不是纯变调构词,有区别声母的变声构词,有区别韵母的变韵构词,也有个别是变调构词。

    2.2.1标声母变化的变声构词反切21条

    清~浊变声15条:别、败、断、涕、合、见、见、席、解、坏、会、尽、折、著、朝

    [10]别,彼切列,辨也,《礼记·乐记》“礼者别宜。”既辨曰别,皮列切,《左传·庄公二十四年》“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加商氏引证,以利辨义,下同)

    [11]断,都管切,绝也,《书·盘庚》“乃祖乃父乃断弃汝。”既绝曰断,徒管切,《易·系辞》“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12]上临下曰见,古电切,《礼记·王制》“问百年者就见之。”下朝上曰见,胡彦切,《孟子·梁惠王》“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又:视之曰见,古电切,《易·乾卦》“见龙在田。”示之曰见,胡彦切,《论语·徽子》“见其二子焉。”

    [13]尽,即忍切,极也,《书·康诰》“往尽乃心。”既极曰尽,慈忍切,《礼记·中庸》“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14]折,旨列切,屈也,《前汉·伍被传》“折节下士。”既屈曰折,常列切,《礼记·曲礼》“立则磬折垂佩。”

    [15]旦日曰朝,陟遥切,《论语·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旦见曰朝,直遥切,《左传·宣公二年》“盛服将朝,尚早。”

    刘鉴在前引例[7]“载”的音辨中明确标“清音、浊音”来分析“精~从”清浊变声构词,足见其音理上的认识是自觉的明晰的,知道清浊变声构词是汉语单字音变构词的大宗之一。例[10]是“帮~並”清浊声母区分“别”的动词与名词两义,又“败”博怪切与蒲败切则是“帮~並”清浊变声区分他动与自动两词。[11]是“端~定”清浊声母区别“断”的动作与结果两义,又“涕”耻礼切与又音啼是“彻(透)~定”清浊变声区别眼泪和鼻涕两义。[12]“见”的“见~匣”清浊声母区别有两组词义:一是上接见下与下朝见上的区别,二是“见一现”古今字表示看见与显现的区别,四读都是去声,平水韵霰(电)与线(彦)都归霰韵。其他的“见~匣”清浊变声构词有:“合”古盍切与胡閤切表牵合与自合,“系”吉诣切与胡计切表名词系属与动词系连,“解”佳买切与胡买切表解释与懈散,“坏”音怪与户怪切表毁坏与自毁,“会”古外切与胡外切表相会与聚合。[13]“精~从”清浊声母区分“尽”的极端与终了两义。[14]“章~崇”清浊声母区分“折”的动作与状态。[15]“知~澄”清浊声母区分“朝”的名词早晨与动词朝见两义,至今还用。“著”张略切与直略切“知~澄”清浊变声区别“著”的动词布置与形容词著名两义。

    其他邻近声母变换6条:大、食、乐、焉、畜、施

    [16]凡广曰大,徒盖切,《易·乾卦》“大哉乾元。”其极曰大,士盖切,《礼记·中庸》“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

    [17]餐谓之食,时力切,《易·需卦》“君子以饮食宴乐。”饷谓之食,祥志切,《论语·微子》“杀鸡为黍而食之。”

    [18]声和曰乐,五角切,《书·舜典》“夔命汝典乐。”志和曰乐,卢各切,《论语·学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19]焉,於乾切,何也,常居语初,《论语·子张》“焉能为有,焉能为无。”焉,于乾切,何也,常居语末,《易·坤卦》“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

    [20]聚之曰畜,勒六切,《礼记·内则》“子妇无私货,无私畜。”养之曰畜,许六切,《礼记·大学》“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

    [21]设之曰施,书之切,《书·益稷》“以五彩彰施于五色。”及之曰施,羊吏切,《诗·大雅》“施于孙子。”

    例[16]舌头到齿头全浊声母“定~从”变声区别“大”的一般与特大(太)两义;[17]正齿与齿头全浊擦音“常~邪”变声区别“食”的食用与饲养两义,且兼有人~去变调。[18]次浊声母“疑~来”变换区别“乐”的音乐与快乐两义,至今仍用。[19]“影~喻(云)”变换区别“焉”的疑问词与语气词用法。值得重视的是刘鉴已经有了语法意识,用“常居语初”与“常居语末”来描写其疑问词与语气词的语法位置,这已是自觉地用分布(distribution)视角来观察语法现象了。[20]用“彻~晓”声变区分“畜”的蓄积与蓄养两义。[21]用“书~以”变声区别“施”的施设与施及两义,且有平(之)~去(志)变调。

    2.2.2标相邻韵变韵构词的反切10条

    主要还是入声转去声的变调构词。由于这类“入~去”是相邻韵间的变换,故不能只标声调类别,刘鉴才用反切来标示其别义韵变。还有一条“上~上”也如此。《广韵》的相邻韵到元代开始使用的“平水韵”中已有不少是同韵了。

    入~去韵变9条:宿、祝、借、贷、炙、恶、属、射、告

    [22]宿,息逐切,止也,《孟子·公孙丑》“而之景丑氏宿焉。”谓日所止舍曰宿,息救切,《释名·释天》“宿,宿也,星各止宿其处也。”

    [23]取于人曰借,子亦切,《前汉·文帝纪》“假借纳用。”与之曰借,子夜切,《论语·卫灵公》“有马者借人乘之,今无矣。”

    [24]属,之欲切,联也,《孟子·梁惠王》“乃属其耆老而告之。”联而有所系曰属,去声,《左传·成公二年》“韩厥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

    [25]恶,乌各切,否也,《孟子·公孙丑》“恶声至,必反之。”心所否谓之恶,乌故切,《论语·子路》“乡人皆恶之,何如。”

    [26]命中曰射,羊盍切,《礼记·中庸》“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以礼曰射,神夜切,《礼记·射义》“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

    [27]下视上曰告,古沃切,《札记·曲礼》“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上布下曰告,古报切,《书·汤诰》“至于亳,诞告万方。”

    例[22]入声屋韵到去声宥韵的变换,区分“宿”的动词止宿与名词宿舍两义;又“祝”的名词赞词者与动词赞词两义也是用“屋~宥”入去变韵来区别的。[23]入声昔韵到去声祃韵变换,区分“借”的贷入与借出两义;又“炙”的动词与名词两义也是用“昔~”入去变韵来区别;“贷”的贷入与贷出两义则是用“德~代”入去变韵来区别的。[24]“恶”的形容词不好与动词厌恶两义由“铎~暮”入去变韵区别。[25]“属”的联属与归属两义由“烛~御”入去变韵区别。[26]“射”的发射与射礼两义由“盍~杩”入去变韵区别。[27]“告”的上告下(诰)与下报告上两义由“沃~号”入去变韵区别。

    上~上韵变1条:近

    [28]相邻曰近,巨隐切,《论语·季氏》“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相亲曰近,巨刃切,《书·五子之歌》“民可近,不可下。”

    《广韵》上声十九隐韵与十六轸韵在平水韵中也分属吻、轸二韵,是相邻韵,这里用于区别“近”的邻近与亲近两义。

    2.2.3标上去变韵构词的反切7条

    数条“上~去”韵变的反切实际上是同声母同韵的变调,按体例标调类即可,但刘鉴却用反切来区别。上~去韵变7条是:下、夏、上、後、取、被、奉

    [29]居卑定体曰下,胡雅切,《易·乾卦》“本乎地者亲下。”自上而降曰下,胡嫁切,《诗·邶风》“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30]制师从已曰取,七雨切,《孟子·梁惠王》“齐人伐燕,取之。”屈己事师曰取,七句切,《汉书·贾谊传》“莫如先审取舍。”

    [31]承曰奉,扶勇切,《礼记·曲礼》“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拱曰奉,扶用切,《左传·桓公六年》“故奉牲以告曰。”

    例[29]“下”的方位词与动词由“马~杩”上去变调区别,“夏”的华夏与夏天两义亦同;又“上”的方位词与动词由“养~漾”上去变调区别,“後”的方位词与动词跟从义由“厚~候”上去变调区别。[30]“取”的“虞~遇”上去变调表示战胜获取与取向(趣)两义,“被”的“纸~寘”上去变调表示施加与覆盖两义。[31]“奉”的“肿~用”上去变调表示承受与奉献两义。

    2.3标直音的2条

    刘鉴极少标直音。与反切相配的,有“坏,音怪”对“户怪切”、“涕,耻礼切”对“又音啼”2条。还有上引例[9]“覆”注入、去二调后,补充说明性的“即腹、副二音”。纯注直音只有2条:还、父

    [32]复之速曰还,音旋,《诗·召南》“薄言还归。”缓之曰还,音圜,《诗·小雅》“曷云其还,岁聿云暮。”

    [33]人之美称曰父,音甫,《诗·大雅》“维师尚父。”家之尊曰父,《书·泰誓》“帷天地万物父母。”

    例[32]“还”别回旋与还归二义,读邪母线韵去声与匣母删韵平声,声韵调都有区别,不用反切而注直音,是因为“还”读“旋”音并有“旋”义,有字形上的瓜葛,注反切不能明了。[33]“父”的男子美称义后来通作“甫”,故注直音“甫”也是形音义都通用的缘故,《广韵》有方矩切非母麌韵上声与扶雨切奉母麌韵上声两读,属清浊变声构词,“父音甫”读清声非母,本读浊音奉母不注自明(正德本注有“扶雨切”)。

    三、《经史动静字音》别义上的解析方法

    刘鉴用标声调、反切、直音三种方法来注音,注音的目的是为了辨析同形异音异义词的不同音义。《广韵》收字26194个,“又音互见”有1100多条;《集韵》收字53525个,一字多形体,实计字头为32381个,有异读字11910个,占字头总数三分之一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别义异读,总数均在千条以上。刘鉴辨析动静字音,是为了辅助其韵书韵图《经史字音切韵指南》在审音正音方面的使用,故只选了最常用的206组同形异音异义词来作音义辨析,而且每组只辨两个常见词义,不涉及更多更复杂的异读内容,合乎“以便教幼学者”的编书目的,因而就更富于典型性和实用性,其解析词义方法简明而又系统,值得借鉴。

    3.1加圈点发以辨音别义

    关于汉语同形异音异义词(别义异读)音义辨析的历史发展,商茝若在其笺证《序》中说:“取经典文辞分释其义者,当莫先于《尔雅》,迨唐陆氏德明一变其例为《经典释文》,宋人又因其体谓之音义,如诸经音义之类,于是训诂声音乃兼相为用。盖古文简朴,字多假借。炎汉始析为六义,齐梁方辨其四声,唐宋以降,更圈其方隅为平上之识,说见钱氏《养新录》。是虽日精而变化益繁,乃分一字两读之例,一音清浊之殊,毫厘差谬,失之千里,是诚后生小子所不可不知者。”略作钩沉。传统音义书中,对别义异读辨析最为集中者,首推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宋贾昌朝《群经音辨》,笔者有专文可资参考。由辨析到“点发”到“圈发”,刘鉴之前多有人为之,如:

    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古无二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閒为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又《音辞》:“夫物体自有精粗,精粗谓之好恶;人心有所去取,去取谓之好恶。”“好、恶”各有形容词、动词二读,所辨在陆德明之前。

    唐孔颖达《五经正义》常辨析语境中同字异词现象在语义上的内在联系,如:《诗·齐风·甫田》“无田甫田”正义:“上田谓垦耕,下田谓土地。”即“田”有动词、名词二义。《诗·周颂·天作》“彼徂矣,岐有夷之行”郑笺“行,道也”正义:“以道者人所行,故行为道也。”分析名词“行”(道路)与动词“行”(行走)的语义联系。《左传·襄公十四年》“商旅于市”集解“旅,陈也;陈其货物以示时所贵尚”正义:“‘商旅于市’谓商人见君政恶,陈其不正之物以谏君也。《易》云‘商旅不行’,故以旅为商。此文连‘于市’,若以旅为商,且云‘商旅于市’,则文不成义,故以旅为陈也。”在语境中观察语法搭配,从而确定“旅”在《易》句中是名词商旅义,在《左传》此句中只能是动词陈列义。

    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发字例》:“古书字少,假借盖多。字或数音,观义点发,皆依平上去入。若发平声,每从寅起。又一字三四音者,同声异唤,一处共发,恐难辨别。故略举四十二字,如字初音者皆为正字,不须点发。畜,许六反,养也;又许救反,聚也。從,讼容反,随也;又纵容反,南北长也;又但容反,又子勇反,相劝也;又从用反,侍从也;又足用反,恣也。数,色具反,历数也;又色五反,次第也;又色角反,频也。”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五“四声圈点”条引张守节此段,评曰:“盖自齐梁人分别四声,而读经史者因有点发之例。观守节所言,知唐初已盛行之矣。宋以来改点为圈,如相台岳氏刊《五经》,于一字异音皆加圈识之。”

    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郑宋修韵略”条下云:“《互注礼部韵略·叙》云:自庆历间,张希文始以圈子标记,礼部因之,颇为方便。”北宋王谠《唐语林》:“稷下有谚曰:‘学识如何观点书。’书之难,不唯句度义理,兼在知字之正音、借音。若某字以朱发平声,即为某字,发上声变为某字,去入又改为某字。转平上去入易耳,知合发不发为难。”

    南宋陈骥《南宋馆阁录》卷三“校雠式”:“诸点发字,本处注释有音者,即以朱抹出,仍点发。其无音而别经传子史音同有可参照者,亦行点发。或字有分明,如传记之传为邮传之传,又为传习之传,……远近之近为附近之近之类,虽本处无音,亦便行点发。”又“诸字有误者,以雌黄涂讫,别书。或多字,以雌黄圈之;少字,于字侧添入。或字侧不容注者,即用朱圈,仍于本行上下空纸上标写。倒置,于两字间书‘乙’字。”

    刘鉴在《经史动静字音》首条“王”之前题曰:“凡字之动者在经史当以朱笔圈之,静者不当圈之。”可推知,他读经史诸书时依唐宋人惯例在别义异读字的“动字”(破读,派生义)上圈点标记,其书汇辨的206条是在此基础上精选并系统化而成的。“经史”只是统言,实际上也涉及经史之外书籍的材料。

    3.2区分“动字、静字”的语义和语法意义

    刘鉴用“动字、静字”这一对概念来区分同形异音异义词,有较自觉的语言学意识,既有词汇、词义上的区别性意义,也有朦胧的词类分别上的语法区别性意义。后人多承用,如:清王筠《说文句读》卷八:“粪,《说文》‘弃除也’。粪本动字,《孟子》。百亩之粪’,《老子》‘却走马以粪’,则用为静字。”又卷二:“盖,《说文》‘苫也’,《释器》‘白盖谓之苫’,苫、盖物名,而苫之、盖之,用为动字。”又卷八:“畿,《说文》‘微也,殆也’,案:‘微也’是静字,‘殆也’是动字,故两言之。”大约名物、状态词为静字,动作词为动字。

    近人马建忠《马氏文通》全书十章,九章以“名字、代字、静字、动字、状字、介字、连字、助字、叹字”为目,开汉语词类划分先河。第四章“静字”定义:“静字,所以肖事物之形者。……静字统分两门:曰象静,曰滋静。象静者,以言事物之如何也;滋静者,以言事物之几何也。曰如何,曰几何,皆形之显著者也。”第五章“动字”定义:“动字者,所以言事物之行也。……其动而仍止乎内也,曰内动字;其动而直接乎外也,曰外动字。”马氏“动字、静字”的含义不同于刘鉴,静字中的“象静”略相当于现代语法学中的“形容词”,“滋静”略相当于“数词”;“动字”略相当于“动词”。

    何九盈先生认为:“刘鉴就是以‘圈’或‘不当圈’来区别字之动静的。他所说的‘静字,并不就是名词,而是指不须圈点的本音,即张守节说的‘如字初音者为正字,不须点发’,也就是《唐语林》所说的‘正音’;他所说的‘动字’并不就是动词,而是指‘借音’,即圈点后的读音。静字可以指名词,也可以指动词、形容词;动字可以指动词,也可以指名词。要之,动静之别的语法作用就在于改变词性而已。”对不对呢?可用数据来说明。

    观察刘鉴206条异读字辨析的意向,一字只辨二词,排在前的音义是“静字”,排在后的是“动字”。推敲刘鉴的注音和释义,参考商茝若引的书证,用现代汉语的词类来标注,大致是可清晰地区分的,个别划分不当者,也不会影响数据概率的说服力。

    首音(静字、正音)是动词的125条:动词~动词67、动~名49、动~形8、动~副1;首音是名词的(含方位词)50条:名~动38、名~名7、名~形4、名~副1;首音是形容词的25条:形~动19、形~形4、形~名1、形~副1;首音是副词的4条:副~动3、副~语气1;首音是数词的2条:数~副1、数~量1。

    其中两读未改变词类的有78条:动~动67、名~名7、形~形4,占36%,说明改变词性的语法作用至少不是第一位的,词义的区分是第一位的。当然,同词类中如动词还有及物与不及物、自动与使动等,区别词性的语法作用还是很明显的。词义区别是主要辨析点,词义区分清楚,词性的语法区别也就在其中了。对比陆德明、贾昌朝等前人的分析,刘鉴承用的成分是很重的,大致是以音义综合区分为主,以“如字”为静字,以“破读”为动字。

    “如字”,一般是指一个字有两种以上的读音或写法,就具体语境而言,该字应选用当时习惯中最常用的那个读音和意义(个别时候是字形)。“如字”多是从两个以上书面语的异读(异写)中选择当时习用的一个。“如字”多与“破读”相辅相成,“破读”也叫“读破”或“破字”,是主要的非如字。“破读”一般有两种含义:有破借字读如本字的,即本有其字的假借(通假);有破“如字”产生新音新义而构成新词的,即常说的音变构词。刘鉴讨论的是形成音变构词的“如字”与“破读”。大致说来,经典中的“如字”多数是产生较早的本读本义,“破读”是相对后出的派生音义,只有少数相反。“破读”是派生出来的,是相对动态的,故称“动字”,即“字的变动音义”;“如字”是本读,相对稳定,故称“静字”,即“字的静止音义”。形不变音义变,词义变化是由音的变动来区别的,故称“动静字音”。

    从“如字”到“破读”,即由“静”到“动”的派生,表现在音上是前论的声调、声母、韵母的变化,两者读音主体是相同的,只改变部分音素以示区别,是同源派生分化。词义上也是母体相同,改变部分义素以示区别,也是同源派生分化。合起来就是音义同源的派生分化。交际的发展需要同义更细更精确,词义的派生推动读音的分化,形成音变构词。以下就其分化的主要类型略举例说明:

    [34]别,彼切列,辨也,《礼记·乐记》“礼者别宜。”既辨曰别,皮列切,《左传·庄公二十四年》“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

    [35]将,平声,持也,《论语·宪问》“阙党童子将命。”持众者曰将,去声,《札记·乐记》“闻皷鼓而思将帅。”

    [36]知,平声,识别也,《论语·宪问》“子曰:莫我知也夫。”识谓之知,去声,《论语·里仁》“择不处仁,焉得知。”

    [37]传,平声,授也,《孟子·万章》“不传于贤,而传于子。”记所授曰传,去声,《孟子·梁惠王》“于传有之。”

    [38]含,平声,实口中也,《庄子·马蹄篇》“含哺而熙。”谓口中实曰含,去声,《左传·文公五年》“王使荣叔来,含且賵。”

    [39]卷,上声,曲也,《论语·卫灵公》“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谓其曲曰卷,去声,《诗·小雅》“卷发如蠆。”

    [40]贯,平声,穿也,《论语·卫灵公》“予一以贯之。”既穿曰贯,去声,《诗·齐风》“射则贯兮。”

    [41]冰,平声,水凝也,《礼记·月令》“孟冬水始冰。”所以寒物曰冰,去声,《左传·襄公二十一年》“方暑,阙地下床而冰焉。”

    [42]复之速曰还,音旋,《诗·召南》“薄言还归。”缓之曰还,音圜,《诗·小雅》“曷云其还,岁聿云暮。”

    [43]因而改之曰更,平声,《孟子·公孙丑》“更也,人皆仰之。”舍故而作曰更,去声,《左传·昭公三年》“景公欲更晏子之宅。”

    [44]下视上曰苦,古沃切,《礼记·曲礼》“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上布下曰告,古报切,《书·汤诰》“至于亳,诞告万方。”

    [45]取于人曰贷,他得切,《孟子·滕文公》“又称贷而益之。”与之曰贷,他代切,《左传·文公十六年》“宋饥,竭其粟而贷之。”

    [46]坏他曰毁,上声,《孟子·离娄》“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自坏曰毁,去声,《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47]视之曰见,古电切,《易·乾卦》“见龙在田。”示之曰见,胡切彦,《论语·微子》“见其二子焉。”

    [48]餐谓之食,时力切,《易·需卦》“君子以饮食宴乐。”饷谓之食,祥志切,《论语·微子》“杀鸡为黍而食之。”

    静字为动词类:例[34]由动作转指事件,[35]由动作到动作者,[36]由动作到对象,[37]由动作到结果,[38]由动作到内容,以上为“动~名”类;[39]由动作到动作的形态,为“动~形”类;[40]由一般动作到专指动作,[41]由专指动作到通指动作,[42]区分动作的快慢,[43]区分动作的强弱,[44]区分动作的等级,[45]区分施动与受动,[46]区分他动与自动,[47]区分主动与被动,[48]区分自动与使动,以上为“动~动”类。

    [49]王,平声,君也,《书·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有天下曰王,去声,《诗·大雅》“王此大邦。”

    [50]首,平声,头也,《孟子·梁惠王》“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头所向曰首,去声,《礼记·玉藻》“君子之居,恒当户寝,恒东首。”

    [51]枕,上声,藉首木也,《诗·唐风》“角枕粲兮。”首在木曰枕,去声,《论语·述而》“曲肱而枕之。”

    [52]名,平声,目也,《论语·阳货》“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目诸物曰名,去声,《左传·桓公二年》“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

    [53]居卑定体曰下,胡雅切,《易·乾卦》“本乎地者亲下。”自上而降曰下,胡嫁切,《诗·邶风》“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54]旦日曰朝,陟遥切,《论语·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旦见曰朝,直遥切,《左传·宣公二年》“盛服将朝,尚早。”

    [55]四方广大曰夏,胡雅切,中夏也,《书·康诰》“用肇造我区夏。”万物盛大曰夏,胡嫁切,冬夏也,《前汉·魏相传》“南方之神炎帝,秉礼执衡司夏。”

    [56]经,平声,东西也,《孟子·滕文公》“夫仁政必自经界始。”谓东西其纬曰经,去声,《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

    [57]声和曰乐,五角切,《书·舜典》“夔命汝典乐。”志和日乐,卢各切,《论语·学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静字为名词类:例[49]由为事者转指为事,[50]由人体部位到其动作,[51]由物到物的度用,[52]由名物到其处置,[53]由方位到其动向,[54]由时间到时事,以上为“名~动”类;[55]由区域转季节,[56]由具体名到抽象名,以上为“名~名”类;[57]由物类到感受,“名~形”类。

    [58]长,平声,永也,《诗·商颂》“溶哲维商,长发其祥。”揆长曰长,去声,《孟子·告子》“乡人长于伯兄一岁。”

    [59]空,平声,虚也,《孟子·尽心》“不信仁贤,则国空虚。”虚之曰空,去声,《诗·小雅》“不宜空我师。”

    [60]好,上声,善也,《诗·郑风》“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向所善谓之好,去声,《论语·子路》“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

    [61]难,平声,艰也,《论语·宪问》“其言不作,则为之也难。”动而有所艰曰难,去声,《礼记·曲礼》“临难毋苟免。”

    [62]善功曰巧,上声,《孟子·离娄》“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为功曰巧,去声,《诗·小雅》“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63]疆,平声,坚也,《孟子·梁惠王》“弱固不可以敌疆。”坚固曰疆,去声,《左传·成公九年》“坚疆以御之。”

    [64]冥,平声,晦也,《汉书·扬雄传》上“穷冥极远者。”暗甚曰冥,去声,《诗·小雅》“维尘冥冥。”

    静字为形容词类:例[58]由空间状态转指其事,[59]由性状转指形成性状的动作,[60]由感受状态到其动作,以上为“形~动”类;[61]由状态到其名称,为“形~名”类;[62]区分状态的一般与特指,[63]、[64]区分状态的强弱,以上为“形~形”类。

    [65]相,平声,共也,《易·乾卦》“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共助曰相,去声,《论语·卫灵公》“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66]焉,於乾切,何也,常居语初,《论语·子张》“焉能为有,焉能为无。”焉,于乾切,何也,常居语末,《易·坤卦》“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

    [67]三,平声,奇数也,《说文》“三,天地人之道也。”审用其数曰三,去声,《论语·先进》“南容三复白圭。”

    静字为副词、数词类:例[65]由关系到相关动作,为“副~动”类;[66]由疑问到语气,为“副~语气”类;[67]由具体数到泛指,为“数~副”类。

    3.3释语的简要、精确与条理性

    商茝若笺证《序》谓刘鉴《经史动静字音》“文辞典雅,简而得要”,所评甚是。刘鉴辨析一字两音义时,所用释语简要、精当、准确,显示了他在文献学和语言学两方面都有很高的修养。

    基本训释形式只分两大类:(1)“×,×也”式160条,如:“冥,晦也”、“三,奇数也”、“冰,水凝也”、“封,授爵土也”、“载,舟车所致物也”等,被训词在前,训释语在后,训释语有词、词组、短语。(2)“××曰(谓之)×”式46条,如:“承曰奉”、“相合曰会”、“凡广曰大”、“除之曰去”、“上委下曰仰”、“居高定体曰上”、“扬谓之播”等,训释语在前,被训词在后,训释语也有词、词组、短语。

    辨析词义用对应性释语来明其区别,主要是用“主训词”的词义对应来显示差异,也可分两大类:(1)主训词的延展,如:“解,释也;既释曰解”(解~既解,动作到动作完成)、“累,连也;牵连为败曰累”(连~牵连为败,动作到结果)、“为,造也;造而有所循曰为”(造~造有循,动作到动向)、“享,献也;神受其献曰享”(献~受献,施受转换)、“沈,没也;没之曰沈”(没~没之,普动到使动)、“施,行也;行惠曰施”(行~行惠,一般到具体)、“帅,总也;总人者曰帅”(总~总人者,动作到动作者)、“障,壅也;壅者曰障”(壅~壅者,动作到对象)、“争,鬬也;谓鬬曰争”(鬬~谓鬬,动作到其名称)、“爨,炊也;谓所炊处曰爨”(炊~所炊处,动作到处所)、“乘,登车也;谓其车曰乘”(登车~车,动作到载体)、“衣,身章也;施诸身曰衣”(身章~施诸身,物到其动作)、“膏,脂凝也;所以润物曰膏”(脂凝~所以润物,物到其功用)、“高,崇也;度高曰高”(崇~度高,状态到动作)、“恶,否也;心所否谓之恶”(否~所否,感觉到感受)、“如,似也;审似曰如”(似~审似,程度加深)、“应,当也;相当曰应”(当~相当,单向到双向)、“两,偶数也;物相偶曰两”(偶数~物相偶,数到倍数)。(2)主训词的相对(差别、相反),如:“聚之曰畜;养之曰畜”(聚~养,动词)、“目汁曰涕;鼻汁曰涕”(目~鼻,名词)、“复之速曰还;缓之曰还”(速~缓,形容词)、“凡广曰大;其极曰大”(广~极,形容词与副词)、“上赋下曰共;下奉上曰共”(上赋~下奉,主谓)、“坏他曰毁;自坏曰毁”(坏他~自坏,动宾与主谓)、“取于人曰乞;与之曰乞”(取于人~与之,动补与动宾)、“制师从己曰取;屈己事师曰取”(制师从己~屈己事师,连动)等。

    四、小结

    1.刘鉴《经史动静字音》附在其韵书《经史正音切韵指南》之后,云“为斯文之一助”,即作为韵书正音读的辅助材料。在前人众多的别义异读材料中,刘鉴精选了206例来作系统的音义辨析,是为了“以便教幼学者”,典型、简明而又系统。该书明显具有“正音”的作用,主要是为阅读经书、史书时,对一字多音多义的“别义异读”进行正音读、辨义训,实际上也涉及其他典籍的阅读。考其音读性质,应是元代通行的读书音,通过标注“静、动”不同的读音,来区别多音字不同的词义,从而确定所读文本语境中所用的词义。以当时通用读书音的“如字”为本音本义的“静字”,以派生音义的“破读”为“动字”,有些刘鉴列于首的静字本是前代的“破读”,通行为常用词义之后反成为新的“如字”,体现了语言成分的历时性变化。

    2.刘鉴时代的人读经典时遇到“别义异读”字,承用唐代以来的“圈点”之法,在需破读的“动字”(借音,派生音义)旁用朱笔加圈,本读的“静字”(正音,本音本义)则不加圈,区别明显。一般是在字的左下、左上、右上、右下画圈表示破读为平、上、去或入声,所谓“圈(点)发某声”,即主要是声调破读的变调构词,少数字有声母、韵母的破读。刘鉴在自己“圈点”的破读材料中,精选常用的典型的206例作系统辨析,创用“静字”、“动字”这对术语来作对应分析,按字头、注音、释义的顺序,先列静字,再列动字对比,简洁、明晰、系统,显示了他很好的语言学功力和系统观念。虽然刘鉴所辨的别义异读主要是承用汉魏六朝以来的汉语音变构词材料,但对比陆德明、贾昌朝等前人,他的辨析更集中、更简明、更系统,因而更具典型性,更有语言本体研究的自觉意识。

    3.刘鉴用了标声调、反切、直音三种方法来注音。全书206条中,标声调的166条,占80%强,说明“四声别义”是主要的音变构词类型。注反切38条,其中21条是标示声母变换的变声构词,10条是标相邻韵变的变韵构词,因不是变调不能直接标声调而注反切;还有“上~去”变调构词的7条也注反切,或许刘鉴认为“上~去”不如“平~去”、“入~去”那样是典型的变调构词。纯注直音的仅2条,是因为“还~旋”、“父~甫”有字形上的瓜葛,注声调或反切不能明其特殊关系。直接标声调的166条中,除了“平~上”2条、“去~去”1条外,余163条都是平、入、上三声变读去声的,占变调构词的98%,加上反切中“上~去”变调7条,邻韵“入~去”变调9条,直音“平~去”变调1条,涉及去声音变的共180条,占总数206条的87%。《经典释文》去声变换占音变构词总量的65.4%,占变调构词总量的92.7%;《群经音辨》去声变换占变调构词总量的88%,唐、宋、元三代典型的音义书中,去声的变读都是音变构词的大宗,越典型越常用的去声变换的比例越高,直到现代汉语“分、藏、为、好、处”等仍然是典型的变读为去声的变调构词。声母变换21条中,“清~浊”变声15条,加直音“父~甫”1条,占68%。《经典释文》清浊声母变换占变声构词总量的82.2%,《群经音辨》清浊声母变换占变声构词总量的42%(上引数据参见万献初《经典释文音切类目研究》339页、《汉语构词论》123页),说明用清浊声母变换来别义一直是汉语音变构词仅次于去声变换的重要方法手段,到元代读书音中仍无多少改变。刘鉴在“载”字条中标明“浊音、清音”,显示了他自觉的语言学意识。

    4.刘鉴在注音之后辨别“静、动”词义,主要以主训词的对应区别来显现,“文辞典雅,简而得要”,与陆德明、贾昌朝比,可谓后出转精。统观其辨析,凡例统一,条理清晰,定义精确,简明、整齐而又系统。他主要是以当时习惯中的本读本义(如字)为“静字”,以派生音义(破读)为“动字”,语义的辨析到位了,语法作用的区分也就在其中了。由于他释义的精当,参考商茝若笺证所引例证,我们基本上可以划出“静、动”二义的词类区别来,说明他至少是朦胧地感觉到了语法作用的区别的。他在“焉”字条辨析中,用“常居语初、常居语末”的不同分布来区分疑问词与语气词的不同,体现了很好的语言感悟力和语法感觉,这样专门的语法表述在元代出现,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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