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之中灯火明亮，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室内。苏柠眼看着顾宁昭挥退所有要上前伺候的宫女，只得认命的上前亲自服侍他更衣。
等她解到最上面的扣子时，顾宁昭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苏柠微微皱眉，不解的目光看向顾宁昭，正对上他深邃幽黑的双眼，眼中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敛睫，轻柔却坚定的抽回手，继续将扣子解完，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怒意与不满，却无端的让顾宁昭心惊：“皇上早些歇息吧。”
她将衣服收好，转身便要出去，路过顾宁昭身边时被他拉住了手。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臣妾还要去看虎妞，就先失陪了。”
顾宁昭握紧了手，声音沉沉：“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他紧紧的盯着苏柠，见她只是微微垂着头，精致娇艳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他看不到她的眼神，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抗拒。
正准备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见眼泪顺着苏柠的脸庞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是火焰一般，灼得他的心都有些生疼。
手指微微用力，他轻挑起她的下巴，看她双目通红，眼泪不住的掉落，最终轻叹一声，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迹，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呢？”
见苏柠眼泪流得更急，他忙掏出手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好脾气的哄着：“你别哭了行不行？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行行行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别哭。”
安慰人这种事情，皇帝陛下自出生起就没做过几回——以前是没必要，如今谁又敢在皇帝面前耍小脾气呢？——就那几次还都全拿来安慰苏柠了，虽然这么多年，他安慰人的技术一点都没长进。
苏柠扑进他怀里，将鼻涕眼泪都擦在他身上，末了还不解气的蹭蹭，声音哽咽着道：“虎妞重伤我已经够难过了，你还……”
顾宁昭被她蹭得心都软了，感觉自己的中衣已经被苏柠的眼泪浸湿，他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发顶，他明白过来自己先前的举动让苏柠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想……”
想起那举动确实挺让人误会的，可他又如何会承认呢？“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虎妞受伤，我也担着心呢。你怎么就能那么想我？”
苏柠抿抿唇，低头理亏的不敢说话。
她哪会那么容易就落泪呢？又不是水做的。可若是不这样，她要怎么化去顾宁昭的怒气呢？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既可以避开侍寝不必，又可以引起皇帝的内疚和怜惜，一举两得不是？
——当然着前提得是，皇帝心里，她还是有些许地位的。
顾宁昭有些无奈，让人端了水来，自己亲自拧了毛巾，细致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半晌才无奈道：“明明你不爱哭的啊。”
从小就是这样，他最见不得她哭了。偏偏笨嘴笨舌的，每次都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苏柠耸了耸鼻子，似乎也对自己的狼狈感到很羞涩，迟疑着不敢看他：“我本来就不爱哭。”
“好，你不爱哭。”顾宁昭放回毛巾，毫无原则的附和道：“刚刚哭的人不是你。”
苏柠瞪眼，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儿拆穿，还能不能好了？！
顾宁昭哈哈一笑，准备再逗她几句，就见刘公公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回禀道：“皇上，虎妞不好了。”
苏柠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后宫诸人听说皇帝召赵贵人侍寝的事，一部分是淡然，毕竟在宫中受了这么多年冷待，再多的豪情壮志都没了。谁受宠又有什么关系呢？相比起那些早就失去性命的人，她们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还有一部分人是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既然赵贵人无宠这么多年都能得宠，她们也不比赵贵人差到哪儿去，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等到皇帝去了昭阳宫结果又留在那儿之后，众人对赵贵人的歆羡全部都化为了同情。这眼看着就要出头了，结果被人半路截胡。
这滋味，怕是不好受罢？
得到了又失去，比之从来没有得到过，哪一个更让人难受呢？
赵贵人气得扔了好几套茶盏，她本来还挺高兴的，特意打扮得光鲜亮丽就等着皇帝来了，结果晚间却收到消息说皇帝就在昭阳宫歇下了！
凭什么？
她苦守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却被人生生破坏。
她怎么甘心！
几个宫女都守在殿内，看着盛怒的赵贵人，都瑟瑟发抖着不敢说话。虽然宫中都说赵贵人温婉稳重，颇有大家风范，可谁知道她私底下的脾气，却是如此暴戾善妒呢？
赵贵人平息了一下怒意，看到安静如鹌鹑的几个宫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柳眉横竖：“傻站着做什么？不知道把东西收一收？要是伤着我怎么办？”
真不知道宫里哪来的这些蠢笨的宫女，等她升位，她一定要挑选几个机灵的宫女。
赵贵人眼中升起一丝厉芒，胆敢阻挠她的，都是她的敌人，她通通不会放过！
处于议论中心的昭阳宫侧殿此时正是灯火通明，几个兽医都是男子，自然是没资格进昭阳宫正殿的，但大晚上的让苏柠去猫狗房守着也不现实，所以顾宁昭特意使人在侧殿等着，彻夜看护虎妞。
几个兽医在殿内为发起高热的虎妞诊治，忙碌的不得了。殿外，顾宁昭看着脸上难掩疲色的苏柠，忍不住道：“要不，你先回去歇着，我在这儿守？”
苏柠摇了摇头：“皇上万金之躯，哪能在此劳累呢？还是回去歇着吧。”她望了一眼殿内，门是关着的，她只能看到门上时不时有几道身影闪过，依稀可以听见几个兽医的交谈声，看起来情况有些棘手。
她的手心渐渐发凉，最后那冷像是直接蔓延到心脏，直让她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
她突然想到，她已经不是在那个有法律保障的和平年代了，这里是皇帝的后宫，一言不合就可以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今日是虎妞，来日，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也这样对付她呢？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掌心的温暖像是驱散了心底的寒意。她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里还有没散去的茫然和恐惧。
顾宁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烈刺激了一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轻声却坚定的道：“你放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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