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昭屏退了伺候的人，自己一个人坐在房中，听着屋外的风声打在屋顶窗户上，只觉得房中的阴冷似乎能透进骨髓里。
他微微眯眼，想起初见时，他踮起脚尖看被苏母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嫩呼呼的小脸蛋泛着微微的粉色，时不时的咂咂嘴，看起来可爱极了。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小脸蛋，只觉得指下触及的皮肤柔嫩光滑，便是剥了壳的鸡蛋都及不上。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小姑娘睁开了眼，雾蒙蒙水汪汪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直叫他的心都跟着软了。他握住她的小手，感觉小姑娘软乎乎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叫他不敢使出丝毫力气，只能呆呆的站在那儿任他握着。
小姑娘动了动小身子，抱着他的手直接一口啃去。她还没长牙，咬起人来一点都不痛，只觉得痒痒的。小姑娘咬着他的手磨了磨牙，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很快活的样子。
苏母甚觉惶恐，面前站着的可是太子，再怎么连着亲呢，他也是主子。君臣君臣，君可在前。她忙要行礼认错，还未弯身就被顾宁昭扶起：“舅母不必多礼，这在母后宫里，不必讲究那些。”
他收回手，让人端了水来，拿湿帕子细心的擦了擦小姑娘的牙床。“你都不嫌脏的么？怎么什么都敢咬呢？”
小姑娘浑然不知他的嗔责，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软嫩嫩的小脸蛋蹭着他因为练武而带着些薄茧的手指，让他的心也跟着化成了一片。
苏母笑着问道：“殿下要不要抱抱她？”
顾宁昭愣在原地：“我，我可以抱抱她？”
小小的少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苏母小心的将小姑娘放入顾宁昭怀里，口中说道：“你托着一点她的头，对，就这样，动作轻一点就好，不用怕。”
顾宁昭抱着小姑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双手僵硬着，生怕不小心摔了她。他垂眸，看着躺在他怀里兀自笑得开心的小姑娘，都能看到她的牙床跟舌头，他嘴角也随之弯起浅浅的弧度。
转眼间，小姑娘便长大了，五官艳丽精致，身姿窈窕，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笑起来眼角弯起，灿烂明媚，很容易便能聚集旁人的目光。
曾经那些欺负过她的少年，也都收起了桀骜，在她面前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胸中忽的生出怒意，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脸蛋，恶声恶气的说道：“你不准对着别人笑。”
小姑娘吃痛的捂住脸，一双眼睛氤氲着雾气，看起来可怜极了：“再捏，脸会变大的。”
脸大了得多难看呢？
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哪能容忍自己脸上有丝毫瑕疵？
被掐住的地方通红一片，映着白皙柔嫩的肌肤，显得格外显眼。他胸中的怒意突然就被小姑娘可怜的语气给撞击得消散了，手指轻柔的揉揉那一片红色，问道：“还疼么？”
小姑娘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可怜巴巴的委屈道：“疼。”
他凑近她的脸颊，对着被掐红的地方轻轻吹了吹，小姑娘感觉有些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问，“这样呢？”
小姑娘摇摇头：“不，不疼了。”
他轻笑，注视着眼前比他矮了许多的小姑娘，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情绪。“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疼了。”
言犹在耳，可他许诺的那人，却三番四次受到伤害，至今仍昏迷不醒。
他本以为自己对苏柠不过是兄妹之情，所仅有的感情也不过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可当知道她可能真的没法再站在他的身边时，他却只想将未来可能会拥有她的人毁灭干净。
他想起当初留苏柠入宫的时候，他跪在太后面前，说他永不会负她。太后当时的表情很复杂，沉默了半晌才道，随你吧。
隐着没说的那句话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大抵那话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可她又希望，苏柠的人生，会和她的不一样。
只是如今想来，强留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得不为了别人委屈她，却又希望她能自己坚强的成长。她的性子太过良善，又易轻信于人，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很多事都懒得去计较。
他曾经叹息着问她，“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不争不抢的呢？”有的时候，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的啊。
她忽的弯眉笑了，那笑容犹如明珠生辉，阳光照耀，灿烂得直叫人移不开眼。“那些东西值得我抢么？”
权势，地位，她虽然及不上皇子皇女，可她从没有什么大的野心，知足常乐她还是懂的。
他靠近看她，认真的问：“那我呢？我也不值得你去抢么？”
她挑眉，笑着看他：“你需要我抢么？”
抢来的有什么意思呢？若他真需要抢，她也抢不到不是？
可是他却想要她抢。
不仅如此，他还想要护着小姑娘，不让她被任何人抢走。
他曾经想，她若是没那能力抵挡那些明枪暗箭，那这后位她也不必肖想了。
他利用她，却也护着她。
可直到上次苏柠中毒昏迷之后他才发现，就算她真的天真无忧又如何呢，总归他能护着她。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他总能陪着她的。
只要她还活着。
——说到底，他只是不会爱人罢了。
如今他却希望，她还能像曾经那样天真无忧就好了。
至少不会让人那么心疼。
僵坐了许久的顾宁昭动了动双腿，一股酥麻传来，他在原地缓了缓，才起身将厚布做的灯罩放下，盖住正在发光的夜明珠，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又想起，小姑娘其实很怕黑，夜晚睡觉时总要点一盏昏暗不刺眼的灯。还在幼时，每逢打雷下雨的夜晚而小姑娘又在宫里歇的时候，她总会抱着她的小枕头，哒哒哒的跑到他房间使劲的踹门，模样凶狠。等他开了门，又是可怜兮兮的无辜样：“顾宁昭，我怕。”
只是后来，后宫添了人，她寻了他几次却再也寻不见人后，再也没有以此为理由找过他了。
听宫人说，她已经渐渐将以前的那些坏习惯都改掉，学着再不要去依赖别人。
顾宁昭看着这充斥着黑暗的空旷冷寂的宫殿，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顾宁昭，你看，你总是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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