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也倒罢了,皇帝陛下从不在意的。可这新进的人,是谭玫,那就不一样了。
他将帕子扔进水盆里,冷哼一声:“又是个狼心狗肺的。”
皇帝陛下护着的人何时吃过亏呢?偏生在谭玫手下受了好几次委屈,这就叫皇帝陛下很不能忍了。
至于那些她抢去的东西第二天就全坏掉的事,这其中就很有些皇帝陛下的功劳了。女暗卫表示,她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跑去对付一个小姑娘,多跌份呢?
高德忙让人将洗漱用品都撤下去,服侍着皇帝上床歇息。顾宁昭看着明黄色帐顶上那一朵突兀的粉色花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小姑娘最开始学刺绣,便是绣了一朵粉红色的花,只是她的女工确实不好,好好的花绣出来歪歪扭扭的,间隙还留了好些空白。她喜滋滋的拿着绣了花的荷包在他面前炫耀,一直念叨:“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他昧着良心夸了一句好看,小姑娘乐颠颠的:“那我送给皇帝姑父去。”他瞬间黑了脸,拉住小姑娘抢走她的荷包。“没收!”
小姑娘手背在背后,偷偷的瞅他,笑得腼腆:“其实这是送给你的。”她眼珠滴溜溜的转:“你说我给皇帝姑父衣裳上绣一朵粉色的花,他会不会揍我呀?”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不会。
这么可爱的姑娘,谁忍心呢?
口中却道:“当然会,他会打你板子,可痛了。”见小姑娘委屈的皱了脸,忙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小姑娘脚点着地面,怯怯的小声说道:“谭敏跟我打了个赌,我输了就得答应她这个要求。”
谭敏便是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儿,她真是连一声姐姐都懒得叫的。她初学女红,那手刺绣怎能拿出去见人呢,真是要丢人丢到皇帝面前去了。
当时的太子殿下当即冷了脸,却又不忍对小姑娘发脾气:“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老实呢?不知道什么叫阳奉阴违吗?”
她多老实呢,答应人家的事情就会去做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对哦。”
屋内静静的,只有地上熏笼升起淡淡的云烟。一丝月光泻进屋内,光影到处驱散了阴影。
顾宁昭轻轻叹息一声。
这么多年,他对粉色格外钟情,她怕是已经忘了,这曾经是她最爱的颜色。
他翻了个身,突然想到昨夜齐贵妃的事,齐贵妃向来高傲自持,对他也不假辞色的,却没想到也会如从前的赵嫔一般利用生病来争宠。
她确实是病了,但远不及重病需急召太医的地步。想到她昨夜做的事,他的眼中一丝冷芒闪过。
敢害得他跟苏柠心生隔阂,他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深夜好像特别容易情绪泛滥,所有的思绪在寂静的黑夜被无限放大,然后走马灯似的不停回放。顾宁昭头枕在手上,想了很多,关于苏柠,关于齐贵妃,关于前朝,最后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顾宁昭很早就醒了过来,用过早膳批了一会儿奏折,听人说赵妃来了,便让人将她放进来。
赵妃头戴一对点翠的宝蓝珠钗,身穿浅蓝色的细纹罗纱,站得规矩,头微微下垂,看起来温婉又恭敬。
顾宁昭对赵妃的观感不坏,虽然宫中人都道她仗着帝宠嚣张跋扈,可实际上,她在皇帝面前从不展露自己最坏的一面,直爽泼辣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善解人意。皇帝向来欣赏能审时度势的人,就像如今,齐贵妃靠不住了,她便转投皇帝,反而比以前更风光。
就算是墙头草又如何呢?顾宁昭又不需要她上朝堂,她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来。
赵妃知道皇帝需要自己做什么,以前要她做个嚣张跋扈的宠妃,她就能跋扈,要她收敛自己,她就能分分钟温婉得不像自己。只要能活着,折了自己的翅膀又如何呢?
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被人宠着护着的。
脱离了家族的枷锁,也不必为齐贵妃卖命,她觉得自己日子都有了奔头。
顾宁昭挑眉:“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赵妃规矩的站在一旁,垂首而立:“臣妾发现了些线索,是关于昨日之事的。”宫女落水之事,皇帝不在意所以懒得细查,她发现了不妥自然不可能知情不报。
在这争取皇帝态度的时候,哪怕啰嗦了一些呢,总得让皇帝知道,她对于皇帝是没有丝毫隐瞒的,对吧?
顾宁昭听她说完,挥挥手,道:“朕知道了。”
死的人是赵贵人身边的人,查出的线索却是在林嫔那儿,这两人明明相隔甚远,也无甚交际,怎么可能就那么凑巧的遇见了呢?
说是巧合,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自然不可能相信。
手中的笔在纸上划了一笔,顾宁昭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从侍卫查起吧。能够买通宫中侍卫,这手段,岂是一般人能有的呢?
赵妃说完,也不再多言,毕竟这事也不算光彩,说得多了皇帝恼羞成怒可怎么办呢?正要告退,就听说太后身边的人来给皇帝送甜汤。这下可就真不好再待下去了,她忙告退,脚步轻柔的往外走去。
顾宁昭抬眼看了进来的宫女一眼,眼神一凛,叫住赵妃:“你先等等。”
赵妃有些愣神,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却也听话的停在一旁,低眉顺首,轻易不突显自己的存在感。
顾宁昭眼神冰冷的看着进来的谭玫,不耐烦的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太后一贯不待见谭家,就算要让人送甜汤来,也不可能是让谭玫来。况且,太后也知道承清宫不得轻易来的命令,自然不可能明知故犯。
虽然这么想,他却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他总不可能斥责她身边的人伤了她的颜面。
只是到底对谭玫心生厌烦,他又懒得对她冷言冷语,干脆将赵妃留下,让她跟谭玫斗嘴皮子。
既然能当嚣张跋扈的宠妃,想必赵妃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
谭玫一身湖绿色宁绸轻薄夏衫,鬓间戴了一朵红花,脸上薄施脂粉,看着十分楚楚动人。她上前一步给皇帝行礼,道:“见过表哥。”
皇帝的眼神更冷森了几分,他重重哼了一声,冲赵妃使了个眼色,奈何赵妃低着头,哪能看见他的眼神呢?
皇帝无奈的重咳一声,等到赵妃疑惑的目光扫来,他继续使眼色。赵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向微微垂着头露出白皙脖颈显得十分娇弱的谭玫,上前几步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既然东西都送到了,你可以退下了。”
谭玫从没见过赵妃,被她甜美的笑容晃到,却是用力端着托盘不肯松手,转头不解的看着皇帝:“表哥?”
赵妃冷笑,对待皇帝还敢表哥表妹的叫,人家苏柠还不敢大庭广众如此呢,她这是怕死得不够快?这姑娘眼神都快缠到皇帝身上去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这是哪家出来的这么不矜持的姑娘?
“这位……姑姑。”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懂礼貌的赵妃表示自己还是要给两分颜面的。“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哪是什么人都能攀关系的呢?”她上下打量着谭玫,只差明着说她不够格了。
谭玫却是气得脸色都白了。
她有那么老吗?
想到赵妃直白的提醒自己注意身份,她又伤心又委屈。若不是为了皇上,她哪至于进宫为奴为婢呢?她可也是千金小姐受人侍奉来着。
想到自己做了粗活都起了茧的手,再想想她竟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心里的委屈便不断翻涌。她若是不自己想办法,哪还有出头之日呢?
她看着长相明艳的赵妃,再看看她的发饰,衣裳上的刺绣,心中也猜到了她是宫中的妃嫔。她有些艳羡的咬紧嘴唇,道:“太后娘娘也算是我姑母……”
赵妃一掸衣袖,漫不经心道:“这皇家的关系,可不好如同民间一样。”就算是皇室中人,关系不是特别亲近的也不敢这么叫喊呢,谭玫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敢这么作死么?
谭玫听她话里话外在说自己粗俗不懂规矩,顿时恨得牙痒痒。赵妃才懒得理她在想些什么,继续道:“姑姑身上仿佛还有伤呢,怎么就能出门了呢?”
谭玫脸色惨白,想起太后赐的杖刑,顿时觉得屁股都在发痛。好在太后还算给她留了脸面,只叫几个嬷嬷行刑,并未脱裤子的。
只是,这事赵妃如何知道?
“你竟是连太后宫里的事都敢打探么?”
她终于找到了赵妃的把柄,眸中光彩闪动,语气竟是恨不得将赵妃除之而后快的阴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妃被她这话说得一愣,而后轻笑:“本宫怎敢窥探太后宫中之事呢?”不提太后自己手段了得,皇帝也不可能容忍有人对他生母下手,她是活腻了才会这么想不开么?
她看着谭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眸光闪烁亮眼:“姑姑走路姿势别扭,还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本宫啊……”她换上担忧的神情:“倒是怕姑姑不小心将甜汤撒了呢。”
那得多可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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