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演员-一个女儿几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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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里程碑前的女孩

    那天,沙河镇国道旁的128里程碑前站立着一位姑娘,姑娘长得很漂亮,典型的学生装束。她立脚的地上摆放了一张白纸,上面骇然写有几个大字:“谁是我的父母?”后面又是一排小字:“二十二年前,是你们把我扔在了这个地方!”

    围观者把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女孩很大胆,眼光正视着所有围观她的人,似乎在问:“你是我的父亲吗?你是我的母亲吗?你是我的兄弟姐妹吗?”

    人群中有一个女的引起了姑娘的注意,她是一位中年女性,长得很端庄,看她的穿着和气质,像个学者。她将这位姑娘看得很仔细,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围观者越来越多,无论怎么拥挤,这女人都极力让自己保持在前排位置。两个人的眼神交合在一起,再进一步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开口和这姑娘交谈。姑娘的胸口在“扑扑”跳着:莫非这就是我的母亲?

    可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由于是在国道旁,围观者阻碍了交通,一辆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停了下来,车内走下两名记者,记者向姑娘问了几句话后,把她请进了采访车。姑娘临上车时还望了那位中年妇女一眼,那妇女没有离去,依然看着她。

    在电视台,姑娘向记者们诉说了详情:姑娘叫周小芸,湖南岳阳人,二十二岁,北京一所医科大学的大三学生,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外婆临死时才告诉她:二十二年前,外婆来沙河镇出差,在128里程碑那儿捡到了她。周小芸还告诉记者,外婆临死时,拿出了二十一封她从未见过的信,这些信都没有留地址,信都是以母亲的名义写给她的,寄信的时间都是她生日的前夕,内容都是祝她生日快乐,再仔细一看,周小芸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信不是一个人写的,不仅不是,而且每一封信都出自不同人的手笔;还有一件事,每个月,外婆都能收到一笔汇款,汇款人同样署名“母亲”。外婆死得仓促,没说明这是为什么。

    令记者们惊诧的还不仅仅是周小芸奇异的身世,更令人惊异的是:在前不久学校体检时,医生检查出周小芸患了白血病,要想治好白血病,只有找到适合她的干细胞,而这样的干细胞,在近亲中寻到的可能性最大。姑娘带着求生的希望,踏上了前景未卜的寻亲之路,来到了二十二年前自己被遗弃的地方——128里程碑!

    周小芸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记者都动了感情:“我很希望我的生命能发生奇迹,即使没有,我也要在我有限的生命内找到一个答案,那就是——为什么母亲不来认我?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的母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姑娘重病在身,救人如救火啊!也就在当天晚上的黄金时段,电视台把周小芸请到了演播厅,姑娘含着泪对电视观众呼喊着:“爸爸,妈妈,我不怪你们。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们当初丢下我自然有你们的苦衷,事隔二十二年了,相信你们也从当年的苦衷中解脱了出来。救救我吧,我热爱生活,我热爱这个世界,我才是个大三的学生,我还有好多理想没有实现,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没做完啊……”

    这节目不知让多少人流下了眼泪。节目刚播完,电视台的热线电话一个接一个地爆响起来,有的要认周小芸做女儿,有的愿意资助,有的愿出巨资悬赏寻找适合她骨髓的人……可就是没一个人站出来说:“我就是她的父亲!”“我就是她的母亲!”

    沙河镇属佛州市管辖,节目是佛州电视台播出的。节目刚播出不久,一辆“宝马”小轿车开进了电视台,把周小芸接进了佛州市一家最大的中外合资医院——“友好”医院。来接她的,是这家医院的中方院长、一位曾在英国皇家医学院留过学的医学博士,她叫莫雅琴。令周小芸大吃一惊的是:这位博士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沙河镇128里程碑前见到的那位中年女士!

    相片中的父亲

    周小芸被安排在一间高规格的病房里,这儿远离闹市,环境及设施都属一流。周小芸现在只处在患病初期,看起来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没事她会在医院的前院后院走走,清理一下思绪。猛然间,她想起一个人来,他是周小芸她们学校的一位老教授,叫李伦。李伦教授早年在英国皇家医学院留学,回国后从事遗传学的研究,他能通过电脑三维制作,根据个体相貌,模拟出其父母的基本形体和相貌特征,准确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于是,周小芸当即给李伦教授传真了她的一张标准像和一封信,信中述说了她目前的处境,希望能得到教授的帮助。十天后,她收到了教授发来的传真,传来的是两张半身像,一张是一位中年男人,一张是一位中年女人,另有教授给她的亲笔信,信是这样写的:

    周小芸同学:

    电脑三维模拟,不可能制作出人物的表皮细节,我在制作这张肖像时心情也很激动。我模拟的这位男士,如果他的嘴边上有一颗黑痣,那他就该是我的好朋友、好同学龚一夫博士了。80年代,我们一起赴英国皇家医学院留学,他在我们同学中,成绩是最优秀的,才华是最出众的。其实,在学校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联想到了他,你不仅很像他,而且,你嘴角上也有一颗痣,这颗痣又同样有一个特点:你们笑的时候,这颗痣也跟着在笑。……

    看完这信,周小芸欣喜若狂,如果没出差错,那父亲就是一位医学博士了!打开李伦教授模拟的那张男士肖像,啊,父亲好帅呀!

    但传真过来的那张女人模拟像,却和一直在周小芸心头萦绕的莫院长相差甚远,周小芸心想:莫院长即使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她也是从英国皇家医学院毕业归来的医学博士,她和电脑模拟的那位男士年龄相近,如果那男士真是自己的父亲,那么,莫院长也应该是我父亲的同窗校友了!

    莫院长的家离周小芸的病房不远,是一幢坐落在花园中的二层小楼。

    莫院长曾邀请过周小芸去家里做客,但她很自重,不愿打扰人家,可今日,周小芸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向莫院长家迈了过去。

    莫院长家的门敞开着,房屋宽敞明亮,室内设施和布局都显示出了主人的富有,更显露出了主人的知识和内涵。客厅没人,一张相片映入了周小芸的眼帘:相片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墙壁上,那是一个戴着博士帽的青年男子,长得很帅气,笑得也很灿烂。周小芸心中一动,悄悄拿出了李伦教授模拟的那张肖像一看,她惊呆了,几乎没有两样啊!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教授制作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士,而墙上的这位还很年轻;再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更觉得眼前一亮:墙上那男士的嘴角边也有一颗黑痣,这黑痣竟然和自己的那颗长在同一个地方!不用怀疑了,这就是我的父亲啊!墙上还挂着一张相片,应该是夫妻照,那男士是父亲,女士不是别人,正是莫院长!

    啊!周小芸明白了:院长莫雅琴就是自己的亲娘呀!她想起了那天在128里程碑前的情景,难怪莫院长是那样痴情地望着她,也只有母亲的眼睛里才会闪烁出那样的光泽!周小芸本当预料此次寻亲一定是山重水复,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高兴劲儿还没过,猛然间,周小芸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莫院长若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站出来认自己这个女儿呢?正想到这儿,室内传来了脚步声,周小芸赶忙将两张肖像藏在身后。

    是莫院长来了,莫院长见到了周小芸,冲她一笑。在几天的交往中,莫院长给她的感觉是有几分严肃,几分矜持,还有几分清高,可刚才这一笑,还笑得挺随意的,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莫院长和周小芸并肩坐在沙发上,莫院长把手上握着的一张卷成圆筒状的纸递了过来,说:“我知道你会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小芸接过纸,一看,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这同样是一张肖像,肖像上不是别人,竟是自己!肖像后面同样写着一些字,同样出自李伦教授之手:

    莫雅琴同志:

    我收到你要我帮你制作肖像的信之前,也收到了我的学生周小芸的求助信,她是要我模拟父母,你是要我模拟女儿,仅是巧合吗?你们是不是见面了?要真是这样,可喜可贺啊!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女儿在找娘亲,娘亲在寻找女儿啊!周小芸强忍着泪水,将藏在身后的两张肖像递给了莫院长,静观院长的表情。她只料想莫院长也会跟她一样激动,也会流出泪水,会高声叫她一声“女儿”,会拥抱她,亲吻她,然而,莫院长没有,只是轻轻一笑,笑得很深沉。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似乎双方都不知道此刻该向对方说些什么,还是周小芸寻母心切,首先打破了僵局:“我还叫您院长,是吗?”

    “你是我的病人,只能这样叫。”

    周小芸仍不死心,含着眼泪继续问:“能告诉我父亲在哪儿吗?”

    “你现在是病人,首要的任务是治病。”

    周小芸望了望挂在墙上那张男士的相片,说:“我想再问您最后一句话——那是我父亲吗?”

    莫院长停了好长一会儿,终于说:“是的,孩子,他是你父亲!”

    周小芸心如潮涌:啊,他是我父亲?既然是父亲,院长,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声“我是你母亲”呢?

    周小芸离开的时候,她望了莫院长一眼,发现莫院长的眼里含着两颗泪珠……

    又一桩怪事接踵而来:从莫院长家出来,刚进医院,周小芸看到一个女的,她正以一道奇异的目光注视着周小芸,这目光和莫院长第一次见到她时几乎没有两样,同样是只有母亲才能流露出的那种光泽。这女人是谁呢?

    又来了一位母亲

    医院正全力以赴在为周小芸寻找适合她的干细胞。自从上次做了电视节目后,自愿捐献骨髓的几乎排成了长龙,在众多的捐献者中,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匹配的人。按理说,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能找到合适的干细胞,就已经是让人惊诧的事了,可更让人惊诧的还不在于此:捐献者竟是沙河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顶尖级人物!沙河镇是一个外商云集的地方,这儿光中外合资企业就有好几十家,那人是第一个把外商“引”到沙河镇的人,也是最大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中方总经理,她叫黄金菊——一个“乡”得不能再“乡”的名字。

    捐赠者想见见周小芸,医院同意了,周小芸更是求之不得,她也很想见见这位能给她生命创造奇迹的人。可第一次见面就把周小芸震惊了一下: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医院用异样的目光注视她的那人!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打扮得十分靓丽。

    这次是近距离接触,黄金菊看周小芸看得很仔细,眼睛盯着她脸上的那颗黑痣,看着看着,眼泪竟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将周小芸紧紧搂在了怀里,一个劲儿地叫着“女儿”,又对小女孩说:“晶晶,快叫姐姐,快叫呀!”

    小女孩像是有思想准备一样,没作迟疑,亲热地叫了一声:“姐姐。”

    周小芸茫然了:我的母亲不是莫院长吗?怎么半道上又杀出了一位母亲?

    仔细想了想,黄金菊是母亲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干细胞相匹配,近亲的可能性最大;再说,莫院长也还没承认是自己的母亲。不管是真是假,黄金菊母女俩的此情此举,已把亲情的气氛推到了一个高潮,不由周小芸不流下眼泪。

    过了一阵,黄金菊对周小芸说:“一会儿我去找医生,我很希望你能在手术前去家里住几天,妈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周小芸还处在病情早期,医院同意了黄金菊的请求,可周小芸有些迟疑了:人家说是你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吗?她心存疑惑,于是便去了莫院长的家。

    莫院长今天也一反常态,往日的矜持与严肃没有了,满是母性的柔情,她抚摸着周小芸的头,像事先知道她一定会来似的,说话很直接:“是不是又来了一位母亲?”周小芸点了点头,莫院长接着说,“是不是想听我和你父亲的故事?”周小芸又点了点头。

    莫院长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踱了几步,说:“我和你父亲的故事很苍凉,说了对你的病没有什么好处,但我向你承诺,等你病好后,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的。”她停了停,又说,“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向你明示,我不是你的母亲!”周小芸暗吃一惊,莫院长接着说,“不仅我不是,这位来认你做女儿的,同样也不是你母亲!”

    周小芸浑身哆嗦了一下,正想问这是为什么,莫院长的话已经抢在了前面:“去吧,她自愿给你捐骨髓,也算是给你第二次生命的人;还有一点你也要相信,只要是女人,都不会亵渎‘母亲’这个神圣而伟大的称谓的。”

    豪宅内的故事

    一辆“福特”高级小轿车把周小芸接出了医院,司机姓彭,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晶晶叫他“叔叔”,和他关系也似乎很好。司机把车门打开,晶晶就搂着他的脖子,要他抱着坐进了前排位子,这一切,黄金菊只“哧哧”笑着,没加丝毫阻拦。

    汽车开进了一幢北欧建筑风格的花园式豪宅,这就是黄金菊的家。走进屋,只见客厅上首坐了一位男性老者,约六十多岁年纪,看样子精神尚好,眼睛看人很有力度。

    黄金菊把周小芸介绍给长者后,又对周小芸说:“这位是我丈夫,姓牛,新加坡人。”周小芸暗暗吃惊:年龄太不般配了,至少长黄金菊二十岁。

    一惊未过,又吃一惊,老者认真地看了周小芸几眼后,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说话声震耳欲聋:“我宁可要她,也绝不要她!”

    从老者此刻对周小芸的神情来看,他说的第一个“她”指的是周小芸,那第二个“她”指的又是谁呢?

    晚上十点多,周小芸正要上床睡觉,晶晶来到她的房间。晶晶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只是用祈求的口吻轻轻对周小芸说:“姐姐,今晚我跟你睡好吗?”周小芸高兴地答应了。

    上床后,她把晶晶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忽然,她感觉到晶晶浑身在战栗,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怕,我怕!”

    她怕?她怕什么呢?没多久,听到了吵架的声音,这声音是二楼传来的,黄金菊就住在二楼。渐渐地,周小芸听清楚了,是黄金菊夫妻在吵架,吵什么,她听不清。没过多久,好像是动了手脚,接连听到了男人的咆哮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摔盘砸柜的声音。

    晶晶把周小芸越搂越紧,哭着对周小芸说:“他们经常这样……姐姐,我明天跟你住到医院去,我永远不要回这个家!”

    “傻丫头,大人吵架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呀!”

    “不是,只有妈妈对我好,那个老头子爸爸对我可凶呢,有一天我们正吃着饭,我也没惹他,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拿起碗朝我头上砸!”

    怎么会是这样呢?周小芸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早上,周小芸被人请进了黄金菊的房间。房间内已被砸得狼藉不堪,黄金菊头上缠着纱布,额角上还可见干涸了的血迹。她表现得很平静,像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黄金菊把周小芸带出了小楼,顺着小楼向后转,后院靠围墙处有一个杂物间。黄金菊打开了杂物间的门,按了一下室内的一个按钮,紧接着,地上的一块水泥板张开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暗道展现出来。

    黄金菊把周小芸带进了地下室,地下室内没放其他东西,就一个保险柜。黄金菊告诉了她保险柜的密码,还教她打开保险柜的方法,并叫周小芸试了几次,教会后又把钥匙交给了她。黄金菊在把钥匙交给周小芸的时候,突然说出一句话:“我是商人,是商人就要四海为家,说不准哪天会回不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这保险柜打开,里面有你想要知道和你应该得到的东西。”

    做完这些后,黄金菊又马不停蹄地把周小芸带到她的公司,然后立马召开了一个董事会议。在会上,黄金菊把周小芸拉到自己跟前,对各位董事说:“这是我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帮助她熟悉公司的一切事务。”

    这一切来得好突然,周小芸迷茫了。莫院长曾说过,黄金菊不是自己的母亲,在这两天的交往中,黄金菊也再没说她是母亲,可许多事实表明,她又是真心实意地拿自己当亲生女儿相待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周小芸越想越浑身战栗,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啊!

    保险柜里的秘密

    周小芸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她能下床行走了。

    黄金菊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问她身体状况。周小芸告诉黄金菊,她身体恢复得很快,其实抽骨髓和抽血没什么区别,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可怕。

    手术后不久,晶晶就基本上和周小芸吃住在一起了,她为周小芸的病不知哭了多少回,也不知笑了多少回。老实说,周小芸有些离不开晶晶了。

    这天,黄金菊来到了周小芸的病房,跟她进来的还有那位司机。来时正好晶晶不在病房,黄金菊告诉周小芸,自己要出一趟远差,要她照看一下晶晶。

    周小芸明显地看得出黄金菊的情绪有些不正常。黄金菊把身上的一整圈钥匙都交给了周小芸,这些钥匙,不仅有小楼的,还有她公司的。交钥匙时,黄金菊又重复了那天在地下室说的那句话:我是商人,是商人就要四海为家,说不准哪天会回不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那保险柜打开……

    这些刚说完,黄金菊无端又给周小芸说了一个故事:“小时候,我有一个小伙伴,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那时不懂事,两个人躲在一个坟头前悄悄拜了天地。你说拜天地怎么能在坟头前拜呢,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了。果然,我们长大了,正当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惹上了一起冤案,在监狱里呆了半年,等我冤情昭雪后从监狱出来,再去找我的小伙伴,可他不知道去了哪儿。再后来我投亲去了香港,由于生意上的关系,无奈嫁给了我现在的先生。后来我回到了国内,把自己的事业放在了沙河镇,成了第一个把外资引到沙河镇的人。我之所以要把事业放在沙河镇,不仅仅因为我是本地人,而且我还要找到昔日那位和我拜了天地的小伙伴。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他,你猜这个人是谁?”

    还没等周小芸细想,黄金菊拉起了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司机的手,对周小芸说:“就是他。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成家,一直给我开车。在旁人眼里,他是我的司机,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爱人。”周小芸望了一眼司机,司机也正望着她,冲她一笑,笑得很苦涩。

    黄金菊接着说:“我先生没有生育,他知道晶晶不是他的孩子,一定要我说出谁是晶晶的父亲。今天我告诉你了,天下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周小芸听后浑身颤抖了一下: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刚说到这儿,晶晶进了病房,黄金菊止住了话头,将晶晶拉在怀里,眼泪“唰唰”地流,她要晶晶听姐姐的话,不要贪玩。这些话,她过去也说过,但没有像今天这样语重心长、声泪俱下!

    黄金菊走后,周小芸不断地回忆刚才所发生的情景,又联想起在黄金菊家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不祥之兆笼罩上了心头。不祥在哪儿?她说不清楚,总感觉心里头惴惴不安。她按捺不住了,把晶晶交给了莫院长,打的去了黄金菊家,径直向杂物间奔去。在地下室,她打开了保险柜,在柜中最显眼的地方,她看见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小芸:

    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的计划已经败露。我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也想做母亲,可老头子和晶晶过不去,几次凶残地对待她,差点要了她的性命。为了孩子,我只能这样做!这计划我很早就想实施,没有实施的原因是:万一计划失败,我再也回不来了,晶晶怎么办?她还小啊!我必须要为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寻觅了很久,没一个人能让我放得下心。我为你捐赠骨髓,是被你苦难的经历所感动,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骨髓是那样的吻合。由此我想到,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应该是你的再生母亲;我还有亿万家产,难道这些还不能让你善待我的女儿吗?这就是我一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希望你能善待晶晶。你曾叫过我妈妈,也就算是妈妈求你了,你好好带着妹妹,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将死不瞑目!

    天啊!周小芸终于明白了黄金菊认她做女儿的良苦用心。她现在去哪儿了?她想要干什么?周小芸赶忙给黄金菊打电话,可对方的手机关了,怎么办呢?

    晚上,周小芸怎么睡得着?房门虚掩着,她不知是期盼还是预感黄金菊会来这儿。凌晨两点了,她有了些睡意,刚闭上眼睛,门突然开了,睁眼一看,是黄金菊!她像水涌进来那样急切,径直向熟睡着的晶晶奔了过去,将晶晶紧搂在怀里,泪水淋漓。看得出,黄金菊很想号啕大哭,但哭声被她极力地抑制着,胸口急骤地起伏。

    这情景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黄金菊的眼泪才慢慢止住了,她走到周小芸的身边,和周小芸一起并肩坐在床头,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好像和你说过,我年轻的时候遭过一场冤案……”周小芸已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黄金菊继续说道:“那次在监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见到了人世间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和一个第二天就要被处决的女犯度过了整整一个晚上!”

    周小芸弄不明白了:为什么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黄金菊会突然跑进她的房间?又突然提起以前发生在监狱的故事?

    这时,黄金菊坐在周小芸的床头,不急不慢地和她述说开了:“那天晚上说来也怪,风一阵接一阵地刮着,雨一阵接一阵地下着,雷一个接一个地炸着。监狱长通知我,要我去陪一个第二天就要被处决的女犯。监狱长还说了,不管她过去犯过什么错,但她的生命仅此一晚了,一定要给她做人的尊严。我去了,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监房,里面布置得跟家没有什么区别,电视里播放着录制下来的春节文艺晚会的节目,两位女警察还有两名女犯在陪守着那个将被处决的女犯。那女犯还很年轻啊,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看起来显得很平静,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眼睛让人看了很伤心:淡淡的,有些迟钝,失去了希望的光泽。

    “一位女警察在给她梳理头发,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一次梳头了,女警察梳得很仔细,很认真;另一位女警察给她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这也是她在人世间穿的最后一件新衣了。做完这些,女犯走到镜子前,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她化完妆,回过身来,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身姿。她长得很漂亮啊,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名字,她叫黎惠萍。一位女警察提议,要她为大家唱一首歌,还说她的歌声很美。黎惠萍唱了,唱的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也是从监狱里面传出来的歌——‘啊,妈妈!’她的嗓子很美,加上此情此景,再加上她唱的这首歌,所有的人都为之而动容,流下了眼泪……

    “这首歌还没唱完,黎惠萍突然跪在了女警察面前,哭着说:‘我有一个请求,请求你们不要把我的死告诉我的女儿,她幼小的心灵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啊!我不想因我的罪恶而玷污她纯洁的心灵,我希望她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健康快乐地成长。我求求你们了,至少现在不要告诉,等她长大了、经得起风霜了再告诉她。我会在阴间保佑你们的,保佑你们全家,保佑你们的孩子!’她已泣不成声,女警察流着眼泪扶起了黎惠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请求,女警察对我们大家说:‘在这间房子里有两种人,一种是犯人,一种是警察,但不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那就是——我们都是母亲!’”

    故事很悲凉,周小芸听得流了眼泪。黄金菊走到晶晶床头,在晶晶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走到房门口,将门打开。周小芸不经意朝门口望去,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房门口站着两个女警察!黄金菊向警察伸出了双手,警察给她戴上了手铐!

    也就在第二天,当地媒体发布了一条新闻:大富婆黄金菊伙同情夫将亲夫暗算至死!大致内容是:黄金菊谎称和丈夫去千重崖度假,走在一悬崖边,由名义上是司机而实际是情夫的男人出手,将亲夫推下悬崖。谁知亲夫当时没有死去,被当地农民救起,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经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黄金菊和情夫均已被捉拿归案,两人对以上事实供认不讳……

    啊,周小芸终于明白了黄金菊为什么要给她说那样的故事,她同样是母亲,同样不想让晶晶知道她的这段故事……

    天下女人都叫母亲

    周小芸去监狱看望黄金菊。接待室很宽敞,一张长方形条桌,她和黄金菊各坐在条桌的一方,虽然有一位女警察看守,但女警察坐在离她们较远的地方,整个环境和气氛都不使人感到压抑。

    黄金菊表现得很平静,脸上仍是那种淡淡的笑,看来她对今天的结果早有思想准备。周小芸对她说,晶晶还不知道这件事,过两天,她就会带晶晶离开这座城市,跟她去北京,她念大学,晶晶念小学,姐妹俩相守在一起,永不分离。黄金菊哭了,是那种感激的、放得下心的哭。

    黄金菊对周小芸说:“以后,每到晶晶生日的时候,她都会收到一封以母亲名义写给她的信……”

    周小芸有些不解了:黄金菊还有生还的希望吗?有谁还会给晶晶写这样的信呢?

    黄金菊看出了周小芸在想什么,对她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监狱里的故事吗?那女犯临死前向监狱提出请求,希望她死后,监狱的女犯们能以母亲的名义给她女儿写信。监狱长同意了她的请求,女犯们也极愿意做这件事,因为无论她们过去做过什么,她们也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也同样是母亲!小芸,放心吧,我要不在人世了,有人会以母亲的名义来帮我完成这件事的。”

    要这样长时间地写信,自然要有很多人来写,周小芸猛然想起外婆临死时给她的那二十一封信,那些信不也是出自于不同人的手笔吗?周小芸刚想到这儿,一个不祥之兆跃上心头:难道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人?难道寄给我的那些信也是由这样的人、用这样的方式写的?

    这些信就带在身边,周小芸拿出信,果然,其中一封的笔迹十分熟悉,那就是黄金菊写的!

    从监狱出来,周小芸就看见莫雅琴坐在小车内等她。莫雅琴要她上了车,车没开到医院,而是在万人公墓停了下来。

    公墓的最高处有一个八角凉亭,两人在亭子中坐了下来。周小芸的心里在打鼓,她预感到莫雅琴将会述说自己和父亲之间的故事。果然,刚刚坐定,莫雅琴就开门见山了:“我承诺过你,等你病好后,我将把你父亲的故事告诉你。故事的开头不应该从我开始,还是先说说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故事。”

    于是,莫雅琴低声诉说了起来:周小芸的父亲叫龚一夫,他的爱情很大众化,和那个年代的许许多多青年男女一样,下放农村,回城后建立了家庭。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龚一夫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又因出类拔萃,被国家选派去英国留学。没想到留学回国后没多久,他就向妻子提出了离婚。

    周小芸的母亲在这场暴风骤雨中差点发疯了,她苦口婆心地规劝丈夫,但没能改变他的决心。于是她开始跟踪丈夫,最后终于知道丈夫还有另一套住房,那房子里同样住着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别人,是丈夫留学时期的同窗,名叫莫雅琴!

    周小芸终于明白了,难怪莫雅琴不认自己是女儿,原来她和父亲只是情人的关系。莫雅琴继续说道:“你母亲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能说服丈夫的原因,那是因为这间住房里面的女人太强大,是天之骄子,是国之英才,而自己只是一个工人。于是,她选用了另一个计划,这计划她当时没有实施,因为她怀了孩子。在此期间,她偷偷地拿到了丈夫那处住房的钥匙,在锁匠那儿配了一把,又作好了其他准备。不久,孩子出生了,她把孩子喂养到了半岁。这天,她去了那里,她知道,这时候那里没人,按照往常的习惯,丈夫今天不会来。她不想害死她丈夫,只想让那个叫莫雅琴的女人离开这个世界,于是她在菜里面放了毒药!”

    说到这儿,莫雅琴站起身,把周小芸带到了一块墓地。墓地很干净,像常有人来打扫,墓碑上还挂有纸钱,应该常有人来悼念这位亡灵。莫雅琴继续说着那个故事:“可万万没有想到,丈夫这天却一改平日习惯,来到了那个和情人共居的住处,而且心情还很好,一边吃菜还一边喝了两盅。事情的结果是——丈夫死了,而莫雅琴却活了下来!”

    故事还没说完,莫雅琴把周小芸带到了紧靠父亲墓地的另一个墓前:“这事惊动了公安,公安已查到了你母亲身上。你母亲为你选择了一个归宿,她不希望你的身上留下母亲的半点污垢,不想让你知道你有这样的母亲,于是,她把只有半岁的你放在一个竹篮里,再把竹篮放在128里程碑前。做完这些后,她仍不忍离去,躲在暗处,想看是谁抱走了她的女儿。她看见了,抱走她女儿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常去她们单位联系业务,她认识她,那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大姐。于是,她放心了,镇定地走进了公安局……”

    周小芸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明白了,是母亲毒死了父亲,母亲也因此而偿命!周小芸走到母亲的墓碑前,想记住母亲的名字:啊——“黎惠萍”!

    这不就是黄金菊在狱中见到的那个临刑前的女人吗?啊!妈妈,你临死前还牵挂着我,还在托付其他人给我写信。也感谢其他母亲,这信一写竟写了二十二年!有位哲人说得好啊,上帝不可能走进每家每户,所以她化身成了母亲!

    周小芸看了一眼莫雅琴,她的形象再没有过去那样高大。周小芸心想,要不是她,我的父亲不会死,我的母亲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成为弃婴而流落他乡!

    两天后,周小芸离开了这座城市,带着晶晶先回了趟岳阳的家。刚进家门,她就收到了一张汇款单。外婆曾经说过,二十二年来,每个月都会收到“母亲”给她汇来的钱,今天,她不仅见到了汇款单,而且又一次见到了“母亲”的信,那是莫院长的亲笔信:

    孩子,自从我有了和你父亲的故事后,我身边再没有第二个男人,今生也不想再有。你母亲的狱友在你母亲死后常年不断地给你写信的事我听说了,我虽然不是她们中的一员,但我愿意用这种不寻常的方式延续我们的故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想得到你的宽恕,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履行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泪水模糊了周小芸的视线,她给莫院长写了回信,整整一张纸就写了两个字:“妈妈——”

    (孙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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