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倩发现吴戈的口气很急促,而且往常的夜晚守灵,吴戈总是劝她在房中歇息。今夜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他执意要她去,是为了摆脱某种嫌疑。她想。
天上隐隐地响着雷声。
于倩说:“会有大雨来。”
“有大雨来才好。”
吴戈的回答又一次使于倩感到意外。
他们并排默默地走进了灵棚。
在此一刻,吴戈只知道今夜会有同志来取货,至于如何取法,他却不知道,汪一清没有对他说,他也不便多问。药品都藏在棺木的夹层里,难道会用武力取走?不可能,这四周都有特高课和军统的人,那样损失会更大。
尚义风迎上来,笑吟吟地说:“吴老板,你来了。”
吴戈点点头。便与于倩坐到灵台旁边的位子上去。
一班和尚立即敲打起来,开始齐声诵经。那些光光的脑袋在煤气灯下,一闪一闪。
吴戈还看见特高课的那两个汉子,分站在灵棚的两侧,腰间鼓鼓的。
雷声隆隆,大雨呼啸而至,灵棚顶上哗哗啦啦地响得十分恐怖。
吴戈的目光开始注意到搁置棺木的那个高出地面的石台,那是一块很厚的石板。他看见灵棚里除尚义风之外,还有好几个棚工在各处巡查,而尚义风不时地下意识地走到石台边来,用脚碰碰石台的边缘,这个极细小的动作使他产生无穷的联想。但在此一刻,他并不知道尚义风是自己的同志,只是直觉地认定汪一清这样看重他,肯定是一个好人!
雷声、闪电,雨越下越大,而且刮起了大风,呼呼地响。
吴戈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
他听见灵棚开始发出细小的晃动声。
尚义风突然之间不见了。
灵棚渐渐地摇晃得厉害起来。
和尚停住了念经,其他人都惊慌地站在原地不动。
有棚工在喊:“尚棚头,这灵棚要垮塌了!。”
吴戈一愣,这么些年来,没听见过哪个棚铺扎的棚会倒塌。他突然想起尚义风说过的话:我这棚还有个巧处,只要一根杉杆脱位,顷刻间即可倒塌。那么,这棚在搭扎时,分明有意在某个关键处用了心思,这一定是为了那批药品了。问题是倒棚与取药并没有内在联系呀。
尚义风一身湿淋淋地跑进来,他吼道:“我刚去方便一下,这灵棚就出事了。”他在灵棚里各处看看,然后大声说,“所有人赶快撤出,这棚要倒塌了!”
尚义风看也不看吴戈和于倩,他的脸色显得很严峻。
“快!快撤出去!”
灵棚各处嘎嘎啦啦地响起来。
吴戈拉着于倩,飞快地跑出灵棚。
所有的人都往外慌乱地奔出。
那两个特高课的汉子满脸狐疑,把枪拔出来,缓缓地走出来。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尚义风。
他刚蹿出灵棚,只听见一声巨响,灵棚忽地倒塌下来。
很多人都朝云龙寺奔去,但吴戈紧紧地拉着于倩的手,倔强地站在不远处的雨中。
两个特高课的汉子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那些杉杆神奇地互相交错,芦席、窗格一层层覆盖,像一座矮矮的山包,山包的位置正好在那个放置棺木的地方。
吴戈突然喊了一声:“爹,我对不起你。”
尚义风走过来,说:“吴老板,真地对不起,这风这雨太大了。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清理。”
吴戈点点头。
……
半夜过后,云龙寺里外响起了枪声。雨已经停了,枪声显得特别清脆。
吴戈和于倩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
有人急促地敲门:“都起来,到大殿上去,皇军要进行搜查!”
吴戈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老汪回来了没有?”
他们一齐来到大雄宝殿。
寺里的僧人、香客以及吴家来办丧事的人,都被押在大殿里。大殿里灯火通明,龟山杀气腾腾地站在那副棺木前,日本兵的刺刀闪着寒光。
吴戈心一沉。
龟山冷笑了几声,说:“共产党利用吴先生办丧事,想偷运药品出去。药品就在这副棺木里,来人,把棺木劈开。”
几条彪形大汉提着大斧头蹿上来。
吴戈瞟了一眼尚义风,尚义风脸上带着鄙夷的笑。
斧声凌厉,棺木被劈成了好几大块,是实心的樟木做成的,没有夹层,更没有药品!
吴戈心中一喜:这分明是形状相同的另一副棺木!
至于是怎么换走的,吴戈弄不明白。再细想下去,他差点儿喊出来:老汪,你安排得巧哇!那石台下定然有一条暗道通向寺里,在灵棚倒塌后,暗道里的人掀开石板偷梁换柱……这寺里一定有我们的同志,想到这里,吴戈的心里暖暖的。
吴戈走到龟山面前,说:“龟山君,你说药品在棺木里,怎么没见?这寿材可是上等木料做成的!”
龟山说:“吴先生,很不好意思,请多多谅解。”停了一下,他又说,“还有一件事要通报你,汪一清和何来私贩鸦片,在云龙镇被击毙了。”
吴戈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说:“真的吗?”
“人赃俱获,吴先生太大意了。”
吴戈“哼”了一声。
他心上涌出一种悲凉。从此,他这个“13号”就消失了,除了汪一清,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有于倩,她也是这样。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彼此间知道……
当吴戈和于倩回到房中,于倩说:“我们……只属于我们自己了。”
吴戈说:“是的。”
某一天,于倩偷偷地把电台和手枪扔进了湘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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