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已经四处传开了,王子同时从无数张嘴里听到了这个声音——“国王驾崩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不禁使漂泊无依的王子打了个寒战,使他浑身发抖。王子意识到了自己所蒙受的巨大损失,心中悲痛万分,因为那位威严的暴君父王虽然对别人残暴专断,但对他却永远是慈爱的。悲伤的泪水模糊了小王子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刹那间,他感到在上帝创造万物之灵中,自己是最不幸的,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无人理睬。就在小王子万分悲痛的时刻,一阵欢呼声如同响雷般地震动了夜空:“爱德华国王万岁!”这使他兴奋得眼睛发亮,一股得意的情绪传遍全身,连手指尖上都感觉到了。“啊,”他心里想,“这是多么令人激动——我当上国王了!”
小王子和迈尔斯·亨登自从上了桥就在人群中穿行,慢慢地往前走。这座桥上的一所桥是座神奇的建筑物,它已经有600年的历史了,在那些年代里它始终都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在它的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店铺,店铺上面是住家户,这些店铺从河岸这一边一直延伸到那一边。这座桥本身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市镇,那上面有小客栈、啤酒店、面包房、服饰杂货店、食品市场、手工业作坊,甚至还有教堂。和它比起来,它所连接的两城区——伦敦和南市就简直无可取之处了。这个地方可以说是个彼此合作、互为依存的小天地。它是一个狭窄的市镇,只有一条街道,约1/5英里长,其人口仅相当于一个村镇,市镇上的居民不仅彼此相知相识,而且还认识他们的父辈和祖先,甚至对各自的家务琐事也一清二楚。这个地方当然也有它的贵族阶级——那些上流的屠宰世家、面包世家等等,应有尽有。他们在这的一些玄旧的房屋里已经住了几百年,对这座桥的悠久的历史不仅清楚地了解其始末,而且熟知有关它的种种奇闻轶事。即便是瞎话也总是头头是道,圆圆满满,自有一种桥上的风格。这里生活的居民正是那种狭隘、无知而又自负的人。除了这座伦敦桥以外,他们一生一世不曾涉足任何地方,日日夜夜,桥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绝于耳,外加上家畜的叫喊声,真是热闹极了。生活在桥上的人们自然会把这一切视为人世间惟一的壮观景象,把他们自己视为这种壮观景象的惟一拥有者。其实,现实生活中他们的确拥有这一切,他们可以从自家的窗户里显示这种特权。每当有回朝的国王或是英雄人物为此景象增添一层转瞬即逝的光彩的时候,他们就能享有这种亲眼目睹的特权,因为桥上是惟一能够完整地观赏到那威武壮观行列的地方。
王子的救命恩人亨登就住在这座客栈里,当王子被带进客栈门口的时候,一个粗暴的声音说:
“好,你总算回来了!我老实告诉你,决不许你再逃跑了。要是不把你捣成肉酱,好好教训你的话,下回你恐怕还会让我们这么等了。”约翰·坎迪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去,要抓王子。
“别忙着动手,朋友。我说你不要这么粗鲁,这孩子是你什么人?”迈尔斯·亨登及时出手挡住约翰·坎迪说。
“你要是爱找麻烦、管闲事的话,我告诉你,他是我儿子。”
“你说谎,我不是你的儿子!”小国王愤怒地喊道。
“说得好,有胆量,不管你那小脑袋瓜是否正常,我都相信你。不管这个流氓坏蛋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允许他打骂你,或者是吓唬你。”
“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我非常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跟他去!”
“那就这么决定了吧,别的话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说得倒轻巧,咱们走着瞧!”约翰·坎迪大声道,他大步走到亨登身边,要去抓那个孩子,“我要强迫他……”
“听着!你这个狠心的家伙,要是你敢碰他一下,我就像宰一只鸡一样一剑戳了你!”亨登挡住他,把手按在剑柄上说道。坎迪把手缩回去了。
“我告诉你吧,”亨登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有伙同你一样的暴徒想欺侮这孩子,没准想要了他的命,我保护了他。你以为我现在就会撒手不管,眼看着他再遭恶运吗?至于你说你是他的父亲,我根本不信。像他这么个孩子,与其落到你这个畜生手里活受罪,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让人家一下弄死的好,滚开吧,你快点滚,我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约翰·坎迪嘴嚷着一些肮脏的话离开了。亨登叫了一顿饭,让茶房给他送上楼去,然后就带着小国王来到了三楼的房间里。屋子十分简陋,里面有几件破旧家具,点着两支蜡烛,光线非常弱。小国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躺下身来,饥饿和困乏已经使他精疲力尽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现在已到了清晨两三点钟,他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他困倦地低声说:
“吃饭的时候请你叫我一声。”说完他很快就睡熟了。
亨登看着睡熟的小国王,自言自语地说:“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叫化子,占了人家的床铺也不说声谢谢,而且发神经的时候还说自己是皇太子,真可笑,嗯,也许是他受到过什么刺激,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做他的朋友,保护他、照顾他,因为我喜欢他。”
说完,他俯下身来,慈祥、爱怜地打量着这个孩子,一边用他那古铜色的大手温柔地拍着他的小脸蛋儿,一面往后捋着那蓬乱的头发。忽然这个孩子浑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亨登喃喃地说:“喂,你瞧,我这个人怎么这么大意,居然让他躺在这儿,什么也不盖,这还不得让他得致命的风湿病吗?怎么办呢?我要是把他抱起来,放到床里边去,就会把他弄醒,他太需要睡个好觉了。”
亨登四下里寻找了起来,但他什么也没找到,没办法,他只好脱掉自己的紧身衣,给这孩子盖上,边盖边说:“我这个人已经让刺骨的寒风吹惯了,穿单薄点算不了什么,不会冻坏的。”随后他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以保持血液畅通,与此同时还在自言自语:“他那神经错乱的大脑使他自以为是皇太子,唉,过去的皇太子现在已经不是皇太子,而是国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幻想,却浑然不知王子的称号应该改为国王了。我在国外坐了7年的牢,一直没有得到过家里的音信,如果我的父亲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欢迎这个可怜的孩子,慷慨热情地接待他,我那好心肠的哥哥阿瑟也会热情地欢迎他,我的弟弟要是敢排斥他的话,我就敲掉他的脑袋,这个狡猾狼心狗肺的畜生!对,我们就奔那儿去吧,马上就走。”
客栈的伙计送来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在他转身出去时,用力地带了一下门,结果风“呼”
地一声把正在梦乡中的孩子惊醒了。他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快活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随后又变得满面愁容。他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自语道:“哎呀,原来是一场梦,真叫我寒心啊!”后来他看见了迈尔斯·亨登的紧身上衣,明白了这位好心人为他做出的牺牲,于是他温和地说:“你对我真的好极了,快拿去穿上吧!现在我不用它了。”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的脸盆架跟前,站在那儿等着。亨登以愉快的语调说:“现在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了,饭菜样样都是香喷喷、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哪,你睡了一会儿觉,再好好地吃它一顿,你还会成为一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子的,相信我吧!”
小国王并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亨登神情严肃,充满了惊讶,还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亨登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他问:“怎么啦?”
“我要洗脸,难道你不明白吗?”
“哎,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请示我。这里的东西你尽管随便用,不用客气,你是受欢迎的。”
小国王仍然站着不动,不仅如此,他还用脚不耐烦地在地板上跺了一两下。这下把亨登搞迷糊了,他说: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把水倒上,不要多嘴!”
亨登强忍住笑,心想:“这个小家伙演得还真像!”,于是他快步走上前去,按照这位傲慢无礼的小家伙的吩咐做了,然后他就站在旁边,惊愕得有些发呆,直到后来,一声命令“给我毛巾!”他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从那孩子的眼皮底下拿起毛巾,递给了他。接着他也洗了把脸,舒服舒服。他洗脸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在桌子跟前坐下了,准备用餐。亨登忙把脸洗完,然后把另外一把椅子往后拉,要坐下吃饭,可这孩子愤怒地说:“等等,你竟敢在国王面前坐下吗?”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惊得亨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说:“瞧,这个可怜虫的神经病竟然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国家起了变化,他的神经病也跟着了变化,现在他又想着自己成了国王!哎呀,我只得将就他的狂想——别无他法——真的,要不然他非得叫我上塔里坐大牢不可!”
开这种玩笑亨登心里倒也开心,于是他又将椅子从桌前搬开,站在了国王背后,尽其所能地按照宫廷的礼节伺候他。
吃饭的时候,国王的那种皇家威严稍稍淡化了一点,他越吃越高兴,也就有了开口谈话的兴致。他说:“我记得你好像是说,你叫迈尔斯·亨登,我该没有听错吧?”
“是的,国王。”迈尔斯回答说。然后他心里想,“既然我已经称他为国王了,那就要把这种关系处理好,否则会好心办坏事了。”
国王在喝完第二杯酒时,更加高兴了,他说:“我要了解了解你这个人,把你的来历说给我听听,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概和一种高贵的精神——你是贵族出身吗?”
“禀告国王陛下,我家系贵族之末。家父是个较小的勋爵,称爵士衔——他是理查·亨登爵士,家住肯特郡的亨登庄园。”
“理查·亨登爵士,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了,接着说——把你的来历都告诉我。”
“国王陛下,我的来历其实很简单,但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让您听上半个小时消遣消遣。家父理查爵士很富有,而且生性豪爽。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家母就去世了。我有两个兄弟:哥哥叫阿瑟,他的心肠和家父一样,非常慈善;弟弟休是个卑鄙龌龊的家伙,他贪得无厌,诡计多端,心狠手毒,专爱暗算别人,是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天生就是这样,10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才19岁他就成了一个十足的坏蛋,那时候我才20岁,阿瑟22岁。我还有个表妹叫伊迪丝,她长得很漂亮,性情温柔,心地善良,是个伯爵的女儿,她现在是个孤儿,她继承了很大一笔财产,那断嗣的头衔也由她继承了,我的父亲是她监护人。我很爱她,她也爱我,但是她从出世就和我的哥哥订了婚,理查爵士是不允许解除婚约的。不幸的是,阿瑟也不爱伊迪丝,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姑娘,于是,阿瑟叫我们不要灰心,继续努力朝目标迈进,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让我们各自如愿以偿。”
“我的弟弟休看上了伊迪丝小姐的财产,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爱的是她本人,但是在这位姑娘身上他打错了算盘,他只能骗过我的父亲,却骗不了别人。我们兄弟三人当中,我父亲最喜欢他,最信任他,也最听他的话。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别人又都恨他——自古以来这些特点总能博得父母偏爱。另外他偏偏又长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撒起谎来脸也不红,心不跳,这使得父亲更加爱他。这个人有些放荡,说实话,我还可以承认自己也很放荡,不过我这种放荡是天真无邪的,因为除了我自己,它不会伤害别人,丢别人的脸,叫别人蒙受损失,它不带任何罪恶和卑劣的企图,也无损于我那高贵的身份。”
“可是我的那狡猾的弟弟休偏偏就抓住我的这个毛病不放,千方百计地陷害我。因为他心里明白我哥哥的身体不好,也许活不了多长时间,那么,如果他再把我排挤出去,他就可以操纵这个家了。于是他就采用卑鄙的伎俩,捏造事实,说他在我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根丝绳的梯子——其实是他偷偷地塞到我屋子里来的——他以这个为证据,又收买了几个仆人和几个撒谎的骗子,帮着做伪证,说我企图违反父亲的意旨,带伊迪丝逃跑然后和她结婚,结果还真使我父亲深信不疑。”
“于是后来,我很快就被扫地出门了。父亲叫我离开英国,在外面流放3年,说这样也许我能成为一个军人或者一个有出息的男子汉,并且还能增加一些聪明才智。后来我当了兵,参加了多次大陆之战,饱经风霜,历尽艰辛,出生入死,但是在最后的一次战斗中,不幸被俘,被迫在外国的一个地牢里呆了7年。后来,我靠着自己的大智大勇,终于获得自由,逃了回来。我是刚刚踏上国土,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衣冠寒碜。至于在这与世隔绝的7年里,亨登庄园以及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是一无所知。禀告陛下,我的所有来历就这些。”
“你是被人诬陷迫害了!”小国王说,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光,“我要为你鸣冤昭雪——我向主的十字架起誓,我一定会这么做!这是国王的御旨。”
亨登的不幸经历使国王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于是他向亨登讲述了这个悲惨惨的事实,亨登听完后心想:
“哦,天啊,这个孩子的想像力竟然如此丰富,看来他的幼小的心灵已经被摧残到一定程度了。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要把他当作我的小兄弟、小伙伴,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对,要使他头脑清醒,恢复正常——然后他就可以功成名就——有一天我就可以自豪地说,是的,他属于我——是我收养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儿,是我看出了他的天份,我说过日后他会名扬天下的。”
这时,国王又接着说道:“你救了我,使我免遭到伤害和羞辱,也许你救了我的性命,从而挽救了我的王位,你功不可没,理应重赏。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吧,只要在我的王权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你。”
亨登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一条腿跪在地上说:“我为您所做的事微不足道,是做臣子的本分,因此无功可言。但陛下既然开恩,认为应予嘉赏,那就恕我冒昧,敬恳恩准一事。国王知道,大约400年前,英王约翰与法王有一深仇大恨,当时曾由国王宣布圣旨,命令武士二人在比武场上交锋,藉此以所谓上帝的裁判解决争端。两位国王和西班牙王都到场亲自观战,判决胜负,这时候法国的武士出场了,但是英国武士们看对手勇不可挡,都不肯出来与他交战。这件事关系重大,情况对英王颇为不利,当时英国技艺最精湛的武士库西勋爵正被囚禁在伦敦堡里,被剥夺了爵位和财产,这时候有人请他出来应战,他同意了。
于是他顶盔贯甲,上了场,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法国人竟因畏惧他的身材和大名不战自败,结果法国输了。约翰王因此恢复了库西的爵位和财产,并且问他,你有何愿望尽可吐露,我一定照准,即令与我平分国土,我也在所不惜。当时库西就像我这样跪着,回答说:国王,我只请求一件事,我希望我和我的后代能够享有在大英国王面前不脱帽子的特权,从今往后,这种特权能与王位同在。约翰王恩准了他的这一请求,这是陛下您知道的。
四百年来,这个家族繁衍生息,传宗接代。直到今日,这个古老世家的一家人在国王陛下面前仍然戴着帽子或是头盔,不受阻挡,别人则另当别论。我举此例意在实现我的愿望,恳求国王恩准,赐与我一种特权,那就是我和我的后嗣永远可以在大英国陛下面前就坐!”
“迈尔斯·亨登爵士,起来吧,我封你为爵士。”国王庄严地说。然后,他用亨登的剑举行了授爵典礼。”
“起来坐下吧,你的请愿已经照准了。英国一日存在,王位一日继续,这种特权就一日不取消。”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国王沉思着走开了。亨登坐下来暗自思忖着:“我总算可以解脱出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要站多久呢。现在我已经是这个荒唐的故事中的名爵士了,虽然这是个空头衔,但我也不能笑,因为这个好孩子是认真的,况且,他身上的确有点王家的风范。”
亨登又转念一想:“啊,万一他当着别人的面称呼我爵士,那可如何是好!——我的荣誉和我这身打扮如此大不相称,岂不叫人笑话。嗨,算了,管他怎么叫呢,反正我听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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