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与贫儿-汤姆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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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11点整,汤姆准时坐在了国王的宝座上,开始接见各国的大使。那种辉煌壮观的场面,起初令他赏心悦目、浮想联翩,但是接见时间过长,而且枯燥乏味,大使们的致词也多半是一样的,因此这件事一开始他感到高兴,后来就渐渐地厌烦了,开始想起家来了。

    汤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赫德福教给他的话,极力表现得令人满意,但是他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表现得很不自然,因此充其量也只能做到勉强过得去。他外表像个十足的国王,可是内心深处却没有自己是国王的感觉。直到接见结束的时候,他才渐渐高兴起来。

    汤姆觉得这样当国王是在浪费时间,而且是一件苦差事。就连用于只有国王才能享受消遣的那两个钟头,也成了他的一种负担,毫无趣味,因为那些活动要循规蹈矩,还要受到种种限制。但是他和他的代鞭伴读郎单独呆了一个钟头,他这才觉得很有收获,因为他一方面玩得愉快,另一方面又得到了急需的知识,可算是一举两得。

    转眼间,汤姆当上国王已是第三天了,这天的情形与头两天大致相同。惟一让他好受一些的是,他逐渐地习惯了周围的环境,他身上的锁链仍然磨得他发痛,但并不老是那样。随着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的流逝,那些大人物们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已不再使他感到那么痛苦和狼狈了。

    事实上,要不是有一件事令他心神不宁,第四天他也会非常舒服的,这件事就是当众用餐。

    事实上,除此之外,当天的日程安排还有一些更重要的活动——他要临朝主持一次会议,要在会上发表他的意见,颁布他对全球其他各国将要实施的外交政策;赫德福还要在这天正式选举为护国。另外,还安排了这天要解决的一些其他重要事情。但是在汤姆看来,所有这些事情,比起当众用餐来,真算不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却有一百双好奇的眼睛盯着看,一百张嘴在那儿叽叽咕咕,对他的举止说长道短——要是运气不佳,露出了破绽,还得遭人议论——那真真是活受罪!

    但是什么也无法阻止那第四天,它终归来到了。

    这天,汤姆从早晨起就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而且这种情绪一直在持续,使他难以摆脱。上午的例行公事在他手头进展缓慢。他感到很腻烦,那种被囚禁的痛苦再次向他袭来。

    下午较晚的时候,他先是在一个宽敞的会客厅里与赫德福谈话,然后一本正经地等待着重要官员和大臣们预定朝拜的时刻。

    汤姆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于是他来到窗前,想放松一下心情,皇宫外面大马路上熙熙攘攘的情形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还不仅仅是感兴趣,而是满心渴望着置身于那种热闹和自由之中去。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群人,乱嚷乱叫地从大路上走过来了,后面跟着的是一大群吵吵嚷嚷的、最低下、最贫穷的男男女女和孩子们。

    “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汤姆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大声说道。

    “国王陛下,您是让我执行旨意吗?”伯爵毕恭毕敬地说。

    “啊,好极了,照办吧!啊!我很高兴,照办吧!”汤姆大声说道,随后又心满意足地自言自语,“真是,当个国王并不都是枯燥乏味的——这种生活既要付出代价,也能得到益处。”

    伯爵叫来了一个听差的,派他到警卫队那儿去传达命令:“国王有令,拦住那一群人,问清楚他们成群结伙、乱哄哄地干什么?”

    随即,只见街道上出现了一排皇家卫队,挡住了吵嚷的人群。不久,一个卫兵回来报告说,他们是去看处决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姑娘的,罪名是扰乱治安、破坏王国的尊严。

    听到将要处死人,汤姆的心头一紧,且隐隐做痛,他无法控制对他们的同情,再也顾不上其他事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几个人所触犯的法律,也没有想到他们给受害者造成的痛苦或损失,除了绞刑架和这几个犯人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之外,他什么也想不到了,这种关切甚至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国王的替身,并非真正的国王。他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就情不自禁地下达了命令:“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我要见他们。”

    汤姆下达命令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他怕这道命令没有人去执行。正在他为自己的行为担心时,听差的以应从的态度转身退出,传达圣旨的行为使汤姆再次体验了当国王的苦楚所换来的益处。他心里想:“从前我看老神父的那些故事书的时候,我曾真的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国王,对所有的人发号施令,说你去干这个,你去干那个,谁也不敢抗旨不遵。现在我的幻想居然变成真的了!”

    这时候有几扇门敞开了,有人通报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头衔,接着具有这些头衔的人物们走了进来,很快这个地方就被这些高贵人物和华丽的服饰占据了一半。汤姆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件更加有趣的事情,心情激动,几乎就没有意识到这些人物的到来。他坐在宝座上,眼睛朝着门口,流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大臣们见此情形,极力不去打扰他,在私下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国家大事和宫廷趣闻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3个犯人被一小队国王的卫队押到了国王面前。那3个死囚跪了下来,一动不动,卫队在汤姆的椅子背后站好了。汤姆好奇地把那几个犯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个男人的衣服和外表似乎并不陌生,他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正在这时候,那个人迅速地抬头望了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因为他没有勇气正视国王的威仪。但是汤姆一眼就瞥见了他的整个面目,“他就是在那个寒风凛冽、倒霉的新年头一天从泰晤士河里把贾尔斯·威特打捞出来、救了他一命的那个陌生人,他是那样地勇敢、高尚。可惜,他又干了坏事,现在落了个这么可悲的下场……我还没忘记那个日子,连具体时间都记得,因为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正好打11点的时候,我让奶奶给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一顿打得特别厉害,以至于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跟这顿毒打比起来,就像是慈母的抚爱和拥抱似的。”

    汤姆下令把那个妇人和姑娘暂时带出去一会儿,然后他对那位副执法官说:“请问你,这个人犯了什么罪?”

    “回禀陛下,他用药毒死了一个人。”副执法官跪下来回答说。

    汤姆原本对这个粗人是抱以同情的,对他救出那个溺水少年的英勇行为也非常敬佩,此时他的这种心情却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已经证实这件事是他干的了吗?”汤姆问道。

    “非常清楚,陛下。”

    汤姆皱了皱眉头,说:“把他带下去吧,他是罪有应得,真可惜,他是条勇敢的好汉哩——不,不,我是说看外表他好像很勇敢。”

    这位犯人突然使劲地把双手交叉起来,绝望地拧着,非常恐惧地向“国王”哀求,他断断续续地说:

    “啊,仁慈的国王啊,要是您可怜苦命人的话,就请您发发慈悲吧!我本是无罪的,是他们诬陷我的,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已经给我判了死刑,那也许不能更改了。可是我想在绝路上请求您的恩典,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死法。开开恩吧!请陛下恩准我的请求吧——请您下旨,用绞刑处死我吧!”

    这大大出乎了汤姆的意料之外。

    “天哪,这真是奇怪的请求!他们给你判的不就是绞刑吗?”

    “啊,仁慈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他们的判决是要把我活活地煮死!”

    汤姆大吃一惊,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等他刚一清醒过来,他立刻高声喊道:“可以让你如愿,可怜的人!就是你毒死了100个人,也不该让你死得那么惨。”

    犯人立刻磕了几个响头,还说了一大堆无限感激的话。

    汤姆别过脸去,问赫德福伯爵:“这种残酷的刑罚是法律上规定的吗?”

    “陛下,是我国法律上明文规定的。德国惩治造假钞的犯人,是把他们下油锅炸死——还不是一下子就扔进去,而是把他们用绳子拴上,慢慢地往下放,先炸脚,再炸腿,再……”

    “啊,伯爵,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受不了啦!”汤姆喊道,他用双手把脸捂起来,遮住那副被吓坏的模样,“请你立刻传我的命令,修改这条法律——千万别再让可怜的百姓遭受这样的折磨了!”

    伯爵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汤姆,因为在这凶残的年代,这个阶层里能有如此善心的人实为罕见,于是他说:“陛下,您以金口玉言从此废除了这种刑罚,这件事将名垂青史,永远是您皇家的光荣!”

    副执法官正要把那个犯人带走,汤姆做了个手势,叫他等一等,然后说:“我还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这个人刚才说他的罪行证据不足,我想知道你们掌握的有关情况。”

    “陛下,情况是这样的:这个人曾走进过艾斯林顿村里的一户人家,那里正躺着一个病人——有3个见证人说那是在上午10点整,有两个人说还差几分钟——当时只有病人一个人在家,并且还是睡着的——那个人刚进去就出来了,随后就走掉了。他走了之后,病人连抽筋带呕吐,疼痛难忍,不到一个钟头就死了。”

    “有人看见他下毒药了吗?找见毒药了没有?”

    “回禀陛下,没有找到毒药。”

    “那怎么知道是下了毒药呢?”

    “回禀陛下,医生证明除非是中毒,否则病人临死的时候绝不会出现那种症状。”

    “医生内行——也许他们是对的。这件事对这个可怜的人似乎很不利。”

    “还不只这个,陛下,还有好多人证明,从前有个巫婆——已经离开了那个村子,谁也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曾经预言说,这个病人会被毒死。她还说下毒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棕色头发、穿着破旧的普通衣服的陌生人。现在这个犯人和控述状上描述的通缉犯完全相符。

    陛下,这个事实既然有巫婆预言在先,当然是非常可靠,请您明鉴。”

    在当时,这的确是个极为有力的证据。汤姆觉得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的,如果重证据的话,这个可怜人的罪状是确凿的。不过他还是给了犯人一个机会,他说:“如果你有什么能为自己辩护的话,你就快说吧!”

    “陛下,我没有什么证据,我只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无亲无友,否则我就可以证明事发当天我根本就不在艾林斯顿,并且我还可以证明在他说的那个时候,我离那儿还有3英里,因为我当时正在韦宾老码头哪。哦,对了,国王陛下,我可以证明,他们说我要人家命的时候,我可是正在救人一命哪,有一个孩子在河里快淹死了——”

    “不要说了!执法官,你快说说那是哪一天的事!”

    汤姆脸红了,于是他极力掩饰这个不恰当的命令,补充说:“就凭这种随意的、敷衍潦草的证据,就把一个人处以死刑,真让我生气!这样吧,先把这个人监禁起来,重新调查此事,快去!快去!”

    这时,御前大臣们低声地议论开了。当然,他们并不是为汤姆的善心而是钦佩汤姆所表现的智慧和精神。有些低声议论是这样的:

    “这绝不是个疯癫的国王——他的头脑是清醒的。”

    “他提的那些问题多么高明。他如此当机立断处置了这件迫在睫眉的事情,这跟他本来的天性多么相像呀!”

    “啊,老天有眼,赐福与我们!他不再是个小糊涂蛋,而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他跟他的父亲一样有气魄。”

    室内充满了一片赞扬声。汤姆当然听到了一些,这使他大大地放宽了心,同时也使他浑身上下感到舒坦。但是这些高兴的心情很快就被另一种好奇心所压倒。汤姆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妇人和那位姑娘遇到了什么样的灭顶之灾。于是他下令,把那两个惊恐万状、哭哭啼啼的可怜虫带到他面前来。

    “他们俩犯了什么罪?”他问执法官。

    “回禀陛下,有人告发她们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因此她们被处以绞刑。”

    汤姆打了个寒战,有人曾经教导过他,对于犯有这种罪过的人应该深恶痛绝。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偏要使自己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于是他问道:“她们是在什么地方干的这种事?什么时候干的?”

    “12月的一天夜里,在一所被毁坏的教堂里干的,陛下。”

    汤姆又打了个寒战。

    “有没有目击证人?”

    “没有,陛下,当时只有她们两个在场。”

    “既然没有人看见,那么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几个见证人看见她们上那儿去了,陛下,这就引起了怀疑,后来又有一些确凿的事实,证明了这种怀疑。特别是她们还借助如此得来的魔力,引发了一场暴风雨,使周围一带的百姓遭受了灾害。大约有40多个见证人证实了确有这场暴风雨,其实就是找1000个见证人也不成问题,因为人们个个都受到了这场暴风雨的袭击,谁都会记得此事。”

    “看来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汤姆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两个女人也是这场暴风雨的受害者吗?”

    在场的人当中有几位长者点了点头,表示他们承认这个问题问得高明。但是执法官却没有看出这个问题的重要之处,他当即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是的,陛下,不过她是罪有应得,是上天惩罚她家房屋倒塌,她和她的孩子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

    “依我看这个女人借助魔力给自己造成了如此灾难,她的牺牲奉献精神还真不小。即便她只花费了一个铜板,她也是上当受骗,可是她居然以自己的和孩子的灵魂作代价,可见她是疯了。既然她是疯了,那她就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因此也就说不上是犯罪了。”

    那些年长的大臣们再次点头,称赞汤姆的聪明。有一个人低声说:“如果真像谣言所说,国王本人是个疯子,那么我所知道的某些人要是也能凭借上帝的意旨,染上他这样的疯病,反而会使他们的头脑变得更清醒一些呢。”

    “这孩子多大啦?”汤姆问。

    “9岁,回禀陛下。”

    “法官大人,请问在英国的法律上,允许未成年人与别人订约出卖自己吗?”汤姆转过脸去,问一位有学问的法官。

    “回禀陛下,法律不允许未成年人参与或决定重大事情,因为他们还年幼无知,无力对付成年人的阴谋诡计。如果魔鬼愿意的话,他可以买一个孩子,孩子也可以签约认同,但是英国公民不行——如果是英国公民,那他们的契约就不能生效。”

    “英国的法律制约英国公民的权力,却让魔鬼享有特权,这简直是一件粗暴无礼、践踏基督教精神的事,制定这条法律的人是昏了头!”汤姆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

    他对这件事情观点新颖,引得好多人都笑了,好多人都把它记在脑子里,准备在宫庭里四下传播,以证明汤姆不仅在心理健康方面大有进步,而且还有他的独到见解。

    那个年长的妇人停止了哭泣,她看到越来越有希望,感到很兴奋,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专心致致地听着汤姆的话。汤姆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使他对于这位处于危难之中、孤立无援的女人抱以极大的同情,随后他问:“她们是用什么办法引发的这场暴风雨的?”

    “陛下,她们用脱掉袜子的办法。”

    “真是神了!她们的这种做法,随时都能产生这种可怕的效果吗?”汤姆的内心激动不已,他急切想知道答案。

    “随时都能,陛下——至少这个女人要有这种愿望,并且她还得念一些必要的咒语,在心里念或是嘴上念都行。”

    汤姆把脸转向那个女人,迫不急待地说:“那就在这再次显示你的魔法吧,我要亲眼看到一场暴风雨!”

    汤姆的命令吓坏了在场的迷信的人们,他们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又不敢,因此表情极为难看。汤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因为除了要看到的那场大灾难之外,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他见那个女人脸上表现出的为难和诧异的神情,又兴奋地补充了两句:“不要害怕,我决不会怪你。不但如此,我还要释放你——谁也不许动你一下,施展你的魔法吧。”

    “陛下,恕我难能从命,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

    “你因为害怕而不敢做?尽管放心大胆地做吧,决不会有人伤害你。你只要造成一场暴风雨,哪怕是极小的,我并不要求一定要造成灾害,我的愿望恰恰相反——只要你这么做,就饶了你的命——一定放你出去,还让你带着孩子,这是国王的特赦,在国内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和欺负。”

    那个妇人扑倒在地上,流着泪说:“国王陛下,我真的没有那种魔力,否则为了救我的孩子,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呀!更何况您又给了我这么大的恩典呢!”

    听了妇人寸断肝肠的话,汤姆说:“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如果换做是我的母亲,我相信如果她有如此法力的话一定会用最大的力量摧毁整个国家。可以说别的母亲也有着同样的心肠。现在你自由了,太太——你和你的孩子都自由了——因为我认为你们是无罪的。你们被赦免了,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把袜子都脱掉吧!你要是能给我掀起一场暴风雨,我就大大地奖赏你。”

    那个妇人立刻遵照汤姆的命令脱光了自己的脚,同时也把孩子的袜子也脱掉了。大臣们都表现出明显的焦虑不安。然而,他们的期待和不安都是多余的,因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汤姆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善良的人,你不必再费劲了,你的魔力已经不存在了,你放心走吧!不过你要记住,你还欠我一场暴风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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