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奥斯丁·狄金森

    1842年4月18日

    爸爸要到北安普敦打算顺道去看你，我想趁这机会给你写一封信。真的我们可想你了，你想象不出来没有你我们多么不习惯。

    2

    致艾比亚·鲁特南哈德利

    1847年11月6日

    我确确实实是在曼荷莲女子学院了，这里将是我漫长一年中的新家。离家至今，已经快六个星期了，这一段时间比以前离家最长的时间还更长，起初几天由于想家想得厉害，真觉得难以待下去了，不过现在是满意的，也还算愉快——当然，这是说如果离开了自己亲爱的家和朋友还能愉快起来的话。

    3

    致艾比亚·鲁特

    1848年10月29日

    有时，我想那也许是个幻觉，也许我并没有真的见到我的老朋友，那不过是她的幻影。可你熟悉的声音又在提醒我，那不是一个幻影，是一个活生生的你站在挤满人群的大厅，在和我说话——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没有再回来，是什么将你的嘴唇为我封住？如果你仍爱我，只是没有收到我的信——那么请告诉我，是我错怪了你，我该向你道歉。

    4

    致艾米莉·福勒

    1850年初

    我想写信告诉你，今天早晨，我和我的灵魂有一场争斗。我与灵魂的争斗，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我等不及了，想马上和你在一起——呵，这丑恶的时间，这丑恶的空间，还有这更丑恶的大雪！如果能常常见到你，我也就会坚强一些——独处时，我最为孱弱。

    5

    致奥斯丁·狄金森

    1851年7月27日

    斯宾塞班上的霍雷斯·泰勒昨天去波士顿，我本想让他捎一只苹果，是只给你一人吃的。可父亲在一旁听到，说道：“它们尚小。”——当时，我没有想到问他，他以为的“小”，不知指的是苹果，还是高贵的我？

    6

    致奥斯丁·狄金森

    1851年10月1日

    父亲给蒙逊那边的亲戚写信，邀请他们到安默斯特，大家团聚一下——不过我想他们来的可能性不大。要是他们不过来，下星期母亲会抽空到蒙逊去看望他们。鲍登的眼睛好多了，已经回去上班——豪兰出差到康维，大概要过两三个星期后才回来。不知道维尼有没有告诉你她和康威两人结伴到维特旅游？——这件事，在亲友当中引起过一阵议论纷纷。

    7

    致奥斯丁·狄金森

    1851年12月15日

    维尼因为要去波士顿，兴奋极了，所有一切都“正如她所祈愿”。真希望你在家，所有的姑娘们也一样，——真的，想念你的不仅仅是我。你可知道，你在南哈利曾经见过一面的简爱·赫尔弗利的妹妹刚刚去世？她的家人都希望简爱能回家，参加妹妹的葬礼，可她离家很远，不知道能否回得来。

    8

    致奥斯丁·狄金森

    1852年2月6日

    上封信寄出后，那铺铁路的宏伟计划终于完成了，父亲也高兴极了，虽然外表仍然保持着庄重和冷静，他的举止非常适合他的身份和尊严。直到此刻，这个消息仍然好像是一则童话故事，令人难以相信。无疑，这是我们所有人一生中的最神奇的一件事。史密斯上校和他的太太还有其他那些老古董还是那一副满足的表情，他们在胸前交叉着双手，说，“啊，我宣布，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有了。”——终于有了，那些一事无成的人！

    9

    致简爱·汉弗莱

    1852年3月23日

    简妮，不要忘了我，我也会永远记着你。也许在未来某个亮丽的夏日，我会再一次见到你——简妮，倘若在这个地球上我们不再相遇，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定将重逢——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哪里！

    10

    致艾米莉·法勒

    1853年初

    如果这天空有一半属于我，那么你所有的礼物都是彩虹，我只需一小片海洋就够了，它可以为我装饰彩虹。亲爱的艾米莉，这便是我的礼物。

    11

    致亨利·弗·埃蒙斯

    1853年春

    鲁莽的“命运女神”！不过我不可以责备她，以免她的手指不小心又撬动了剪羊毛机！

    也许她会怀疑我们藏着葡萄酒？请告诉她，那只不过是用小葡萄酿成的酒酿。如果我懂得剪毛线，她可以让我用一会她的剪羊毛机么？

    12

    致艾米莉·法勒

    约1853年6月

    这些花蕾很小，可是，亲爱的艾米莉，为了你的姊妹，也为了你自己，你是否愿意接受其中的一朵？请接受我的爱，还有最小的一朵花蕾。

    13

    致霍兰医生和霍兰太太

    1853年秋

    今天下午，我和维尼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着你们。我先说，“他们像是离我们很远。”维尼回答，“只有一点点距离。”呵，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只小鸟，或是一只蜜蜂，不管是啁啾还是营营地歌唱，只要在你们的近旁！

    天堂是广阔无垠的，不是么？生命也是短暂的，对不对？那么，当一个生命结束，难道没有另外一个生命在等待，之后——之后——如果上帝允许，到那时候，我们将成为邻居。

    14

    致爱德华·霍尔

    1854年1月13日

    牛顿先生是我温和而又严肃认真的导师，他教我该读什么样的书，哪些作家值得去欣赏，在大自然里什么最为壮观和美丽。他教会我的最崇高的一课，是对于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意念，对于我们的第二次生命——一个更高尚，更幸福的生命——的坚固的信心。

    15

    致亨利·埃蒙斯

    约1854年

    我打开珠宝盒，却找不见里面的珍珠。我怕你是想哄骗我。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是你的，都一定交还，并附带利息。”

    16

    致艾比亚·鲁特

    约1854年7月25日

    亲爱的，我那么古板，你的朋友们会瞪着眼睛瞧我的。我得带上我的工作袋，我的那对老花镜，我的那些叫不太上来名字的孙儿，我的针插，还有小猫——艾比亚，你干吗那么认真呢，难道你真的以为离开这里是我的责任吗？

    17

    致亨利·埃蒙斯

    1854年8月18日

    朋友，我找到了，也读过了，我驻足向你致谢，感谢你把它送给我，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气息，为我感恩你赠予的这一切。

    18

    致苏珊·狄金森

    约1854年

    也许你会以为你离开了我，我将会孤寂一人，其实这种担心没有必要，因为和我想象之中的所爱分手，在我来说是经常的——有时是因为对方进了坟墓，有时是因为去了一个比坟墓更加折磨人的荒芜的处所——由于这个缘故，我的心常常在滴血，即便医生给我放血，我也绝不会在意。

    19

    致霍兰医生和太太

    约1854年11月26日

    我极想要知道的，是我亲爱的朋友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小屋里是否一切安好？如果一切安好的话，是否快乐？——有多么快乐？为什么快乐？是什么将快乐赐予你们？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问题，我自己也记不清在心里问过多少遍，每一次都有一个最甜蜜的回答，那就是：你们是否爱我们，想念我们，是否希望我们在你们的身旁？

    20

    致苏珊·狄金森

    1854年11月27日

    我去看了玛丽，她很亲切可爱，孩子也很乖。他们都非常疼爱那个小婴孩。玛丽问起你的近况；她很热情恳挚，嘱我一定代她问候。苏茜，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你处在她的位置上，那会是——会是怎样？亲爱的苏茜，你走后，许多世事变迁，现在也仍然一样——“孩子们，彼此相爱吧。”生命，并非每一分钟都在活着；死亡，也并非都是一个结束。

    21

    致霍兰太太

    1855年3月18日

    我们走进华盛顿将军的故居时，用手拉开的门闩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家时亲手拉开的门闩。感谢光明的天使，他已经到了栅栏更明亮的那边！呵，如果你不感到疲倦的话，我可以用足足一整天的时间来告诉你有关弗侬山的一切——只要我们活着，能够再次见面，我一定会的，上帝也一定会允许我们！

    22

    致约翰·格雷夫斯

    1856年4月末

    四周有许多的欢乐——约翰，如果你和我一起坐在这四月的草坪，我可以指给你看——然而也有一些令人悲哀的景象：泥土里散落着些翅膀，去年还在振翼飞翔的，如今一半已变为尘土；一管掉在地上的羽毛也在腐烂。活着，然后死去；驾驭一个凯旋成功的身体来到天国，尝试着呼吸冥冥上天的空气，——这，绝不是一个校园学生所可以书写的题材！

    23

    致霍兰太太

    约1856年

    亲爱的霍兰太太，今晚我的心充满了爱——我爱你和霍兰医生，爱“时间和感官”，爱那最终将凋谢的，也爱那恒久不变的一切。

    霍兰太太，在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世界里，请你原谅我的神智。如果你能够，不要忘了要爱我。与其做地球上的帝王，或是天上的国君，我情愿被人爱着。

    24

    致无名的收信人

    约1858年

    紫罗兰就在我的身边，知更鸟离得很近，而“春天”——人们问，她是谁——正从门口经过——

    确实，这是上帝的殿堂——而这些都是天国的大门，天使和他们的驭手们就在这儿来来往往——我希望我也是非凡的，就像麦克·安基洛先生那样，那么我就可以为您画像。

    25

    致桑米尔·鲍尔斯先生和太太

    约1858年6月

    我遗憾你们曾经来过，因为你们又走开。因此，我不去采摘玫瑰，怕的是它会褪色，或者会刺伤我。

    26

    致约瑟夫·斯威泽

    1858年初夏

    我们经历了许多：繁花的夏天，霜雪的月份，还有那些乘着马车、铜铃摇响的日子。伴随这些日子的是扶在我们的火炉旁一只久病的手。今天虽然无需往日的操心，却有另一种忧戚——太阳曾欢乐地照耀大地，可月亮又来偷取它的光彩，虽然没有人欢喜。我不太能见到那光亮，请告诉我它是否也闪烁光芒。

    27

    致桑米尔·鲍尔斯

    约1858年8月末

    我的朋友是我的“财产”。如果您见到我囤积这一份财产，请原谅我的贪婪！自从您走后，夏天就已经结束了，虽然并没有谁——我是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28

    致桑米尔·鲍尔斯太太

    约1858年12月

    我只有很小的一片疆土——真的没有比我聪明的智者么，能找到奇珍异宝来酬谢你的礼物。天使在一只手里塞满了礼物，那只手又将那礼物放在了艾米莉的手里！

    29

    致露易斯·诺克斯

    约1859年1月4日

    你还记得么，你和我，我们在饭厅里一同作过一个决定：有一天，我们将取得卓越的成就。我有时也觉得心疲体乏，所以希望我爱的人不知道“疲乏”这个字眼。

    30

    致约瑟夫·海文太太

    1859年2月13日

    亲爱的海文太太，生命是多么的短暂！飞掷而来的惶恐：一套仪式，一滴眼泪——清晨惊觉，发现为她醒来，她却在吮吸另外一个黎明。

    31

    致桑米尔·鲍尔

    1859年4月初

    不知道您离开得这样匆忙——呵，我缓慢的双腿！

    您还会再来吗？朋友是金玉宝石——稀少罕见。我希望斯普林菲尔德的心不像以前那样的沉重，——上帝保佑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心！

    我只有两个相识的熟人：“活着的和死去的，”——但希望能有更多一些。

    32

    致霍兰先生及太太

    1859年9月

    今晚，维尼病了，双颊晕红，仿佛要将世界烧成赤褐色。虽然只是头痛，因为就在近旁，痛苦便显得愈加严重起来。维尼健康的时候，时间疾飞迅逝。在她病的时候，时间的步子如此沉缓，甚至完全停止。

    33

    致桑姆尔·鲍尔太太

    1860年

    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一刻有多么黑暗，可如果我们告诉你，当你在海上迷失飘荡的时候，我们也在那里，你也许不会那样恐惧。

    34

    致拉维尼亚·狄金森

    1860年4月末

    接到你的信，读到信中写到的拉维尼亚姨姨的“临终前的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姨姨这时能否见到我们，是否能见到我——她曾说过她“爱艾米莉”。

    35

    致桑米尔·鲍尔斯

    1860年8月初

    今晚举止失礼了，愧疚万分。我想坐在尘灰上。我怕我再不是你的小朋友了，只有吉米。卡尔太太会让我做她的朋友！很抱歉我哂笑了女人。

    36

    致无名的收信人

    约1861年

    从伤口上又落下一滴血，滴在德丝的胸口——然后，您会相信吗？汤姆斯对于解剖学的信念，强于对于信心的信心。上帝制造了我——主人——我却没有成为我自己。今夜我又长大了一些，主人——可是我的爱依然如故，正如月圆和月缺。

    37

    致无名的收信人

    约1862年初

    蜜蜂从来没有蜇过我，它只是在我走过的地方使尽全力唱快乐的歌——而思念倒是常常来蜇我，思念消耗我的体重，您说过我已经不能再瘦了。

    38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2年4月15日

    您是否太忙，无暇告诉我，我的诗是否具有生命？心智太靠近自己，反倒看不清楚，我又无人可以请教。我不必请求您——我知道您不会背叛我——荣誉是它自己的抵押。

    39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2年4月25日

    我怕我的故事会使您感到疲倦——我很愿意学习——您能否告诉我如何成长——也许它像一阙美好的旋律，或是一道巫术，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您提到惠特曼——我没有读过他的书——但听说他不很体面。

    40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2年6月7日

    如果荣誉属于我，我不可以躲避——可如果她不属于我，在追逐中我将度过最漫长的时光，那时我的爱犬也会抛弃我，而我宁愿要我赤脚军阶的朋友。

    如果我将自己所写的诗寄给您——但不太频繁，以免打扰了您——并问您是否已将自己的思想表述清楚——对于我，便也是一种控制。

    41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2年7月

    除了指导我进步，您还有许多其它的工作——请您告诉我，我该多长时间写一次信，才不会给您带来不便？如果什么时候，你后悔收留了我，或者我被证明不是您以为的那一种材料，请您一定将我抛弃——当我作为诗的代表阐述自己，并不等于我自己在说话，而是一个想象中的人。

    42

    致霍兰先生和霍兰太太

    1862年夏

    我说，“由于他们，我的信任变得庄重。”

    43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2年8月

    您说我虽然承认了小的错误，却忽略了大的问题。我只注意到缀字法，却无视眼睛看不见的律体——这是导师对我的批评。

    至于“避开文人雅士”——他们高谈阔论神圣的事情，我的狗听到也会感到尴尬——不过，如果他们不干涉别人，只是在那边做他们自己的事，我和我的狗并不反对他们。

    虽然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够理解您的教诲——但我将去体会。

    寄去诗中的一首，我在其中一行的旁边做了一个记号——写好之后，我在别处遇见它，而我从来很小心，从不去触碰别人已经调配好的颜料——我没有放弃它，因为它是我的。

    44

    致诺克斯姐妹

    1863年1月底

    我该如何安慰你们呢，我的小亲亲，只除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愿意，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多么长久，我的父母亦是你们的父母，我的家亦是你们的家。

    45

    致诺克斯姐妹

    1863年5月末

    我父母参加了葬礼，听母亲说，正当牧师祈祷时，一只母鸡和她的小鸡走到了教堂，要飞上窗口。也许死去的太太从前常常喂它们，它们要来与她告别。生命是我们冗长的死亡，而死亡则是到达生命的门闩。

    46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4年6月初剑桥

    我从9月份起一直病着，今年4月到现在一直住在波士顿，接受一位大夫的治疗——他不让我离开，可我在我的囚牢里工作，并且为自己想象出客人。

    47

    致苏珊·狄金森

    1865年3月

    被爱的人不会死去——因为爱是永恒——不——爱是罗马女神。

    48

    致苏珊·狄金森

    1865年约3月

    我情愿被淹没两次，亲爱的，只要能救你，不让你下沉。多么希望我能将你的双眼捂住，以免见到那黝黑的海水！

    49

    致霍兰太太

    1865年11月初

    当朋友航行的信息只能从报上得知，仅仅知道她将靠岸却不知她航行的水域，那是多么的折磨人！

    50

    致霍兰太太

    1866年3月初

    奈特病了约有一周的时间，他的病令我们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老成起来。

    51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6年初

    如果您遇见了我的“蛇”，以为我在欺骗，那是因为我被抢劫，——又因标点符号的变动，诗的第三行被摧毁。第三和第四行本应是一体——我告诉过您我从不写印刷体——我怕您会以为我太显耀。

    52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6年6月9日

    时间可以考验忧患，却不是一剂药品，如果它是，也就证明，原来，并没有生病。

    53

    致汤姆斯·希金逊

    1869年6月

    由于我们说话时的态度和口音，好像在我们的思维里也有一个幽灵似的力量在行走——我想谢谢您的好心，但我不会去举我拿不动的词句。

    我相信您说的是真话，因为高尚的人都说真话，可您的信常使我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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