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内侍肯定正追得很辛苦,自己得马跑得快,很快就将他们甩在了身后,要不要等他们?慕乾望着那拥拥挤挤的人群,还没有见着那几个穿深绿常服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些内侍也走得太慢了些。
“慕乾,慕乾!”耳边传来呼唤之声,慕乾转头一看,就见赫连毓带着齐敏齐木正骑马朝他飞奔了过来,赫连毓头发披散着,似乎还刚刚睡醒一般,看得慕乾“扑哧”一笑:“都说太原王是最爱惜自己的容颜,没想到也有这般狼狈便跑出来的时候。”
赫连毓跑到慕乾面前,喘了一口气:“慕乾,你速速逃命,赶紧逃出京城,不要再回来了!”
“什么?”慕乾有几分奇怪:“逃走?什么意思?”
“慕大将军!等等咱家!”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赫连毓见了那几个穿着深绿色常服的人,脸色一变:“齐敏齐木,赶紧将他们抓去没人的地方了结掉。”
可不能让皇兄知道是自己给慕乾来通风报信,上回因着放走燕昊的事情已经让皇兄生疑了,这回若是让他知道是自己给慕乾来通风报信的,恐怕会对自己更加起了疑心。
齐敏齐木答应了一声,两人骑马便朝那几个内侍冲了过去,那几个人跑得上汽不接下气,还没看得清前边都有些什么人,就见两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伸出手来,“唰唰唰”几下在他们肩膀上点了几下,他们便动弹不得了。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个人便被齐敏与齐木拽上了马,就像放粮食袋子一般,每匹马上堆了两个人,齐敏与齐木回头看了看赫连毓,朝他拱了拱手,便催马走开。
“你这是怎么了?”慕乾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赫连毓穿着一件紫色大氅,里边的衣裳却有些褶皱,头发散乱,从那紫金冠里漏出来几绺,眼角似乎还粘着一些什么东西。“刚刚睡醒来不成?怎么急着要我逃跑?”
赫连毓心中一急,拉住慕乾的手道:“我皇兄要朝你们慕家下手了,你父亲此时应该已经被他杀了。”
“什么?”慕乾瞪大了眼睛,脸色通红:“我要赶紧进宫去救我父亲!”
“你进宫去又能做什么?”赫连毓制止住了他:“我皇兄肯定布置妥当,你进宫就是送死,快些逃命要紧!”
赫连毓的话说得很真诚,慕乾一时也没有了主张,赫连毓叹了一口气:“慕乾,只愿你别因为我皇兄来责怪我,你快些逃走,走得越远越好,微儿我会尽心照顾着,不让她吃一点点苦,你便放心罢。”
慕乾的眼睛有几分发红,他的手紧紧的抓住缰绳,一脸的倔强:“不,我现在回府去救我的祖母母亲,还要去书院通知慕坤。”
“我这就去救慕老夫人与慕夫人,你赶紧走。”赫连毓摸了摸身上,手忽然就停住了,他出来得着急,身上竟然没有带一点银子,瞧着那边齐敏与齐木催马过来,他大声问道:“身上可带了银子?”
两人摸了摸,拿出了两个银锭子来:“就这么多了。”
赫连毓接了过来,塞到慕乾怀里:“你快些走,要不就来不及了!”已经依稀能见皇宫里走出了大批的羽林子,这么多人一齐出动,肯定是有目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人是去慕府缉拿慕家的人。
慕乾见着那黑鸦鸦的一群人从汉白玉台阶上下来,心里知道事态紧急,接过赫连毓塞过来的两个银锭子,朝他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我便先走了。”
赫连毓点了点头,就见着慕乾拨转马头,策马往东城门那边奔了过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的跳得厉害。刚才真是好险,若是再晚一盏茶的十分,总怕慕乾就被那群羽林子拦截了。
“王爷,现在去哪里?”齐敏齐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羽林子,心中焦虑:“该去慕府救人了罢?”王妃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若是她娘家遭殃了,王妃肯定会伤心,王爷也会不开心,自然是要替王妃保全她的家人才是。
“走。”赫连毓赶紧催马往大司马府过去,跑到门口,忽然记起慕乾说的话来——慕坤已经去了书院,他转脸吩咐了一句齐敏:“你赶紧去上京书院寻了慕二公子,让他赶紧逃命。”摸了摸身上找不到东西,咬咬牙将自己的紫金冠拔了下来:“这个给他,让慕二公子拿着去换些银子,手头也好有些活泛银子。”
虽然微儿回门的那日,慕坤说的话很让自己不欢喜,可谁叫他是微儿的兄长呢,赫连毓叹了一口气,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还是必须要去救他,自己可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慕坤去死。
“齐木,你去慕家后门那里候着,见慕夫人出来便护送了她去青州的宅子。”赫连毓吩咐了一声,握了握拳头,翻身下马,飞快的望慕家的大门走了去。
门房自然认得他,笑着作揖道:“太原王怎么今日过来了?”见着赫连毓披头散发,心中也是奇怪,这太原王也实在太不注意形象了些,怎么这个样子便跑到别人家里来了?只是他是王爷,自己也不好说多话,只能唯唯诺诺的弯腰请他进去。
赫连毓没有与门房罗嗦,一溜烟的跑了进去,慕府他来过多次,轻车熟路,从二门那边跨了进去,跑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百年见着主院的院墙。看门的嫂子也觉奇怪,正想问赫连毓究竟有什么事情,赫连毓便如一阵风般卷着进去了。
看门的嫂子很是疑惑,见着那紫色的大氅飘飘欲飞,赫连毓走得又快又急,不由得摇头叹气:“太原王肯定遇着什么难办的事情了,要不是他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赫连毓丝毫不知道旁人对他的考量,只是飞快的往玉彦堂奔了过去,门口立着两个小丫头子,正在嗑着瓜子说闲话,见赫连毓奔过来,两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还没有直起身子,赫连毓便一把擎起门帘冲了进去,那织锦门帘东摇西晃,将里边的暖和气儿传了出来,又将外边冷得刺骨的风吹了进去。
“太原王,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慕老夫人端端正正得坐在椅子上边,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在与慕夫人说话,就听着脚步声槖槖,走得又急又快,一抬头,就见着赫连毓冲了进来。
“老夫人,夫人,请速速出府避祸!”赫连毓一拱手:“皇上已经派羽林子赶来慕府,准备要抄家了!”
“什么?”慕老夫人有几分吃惊,巍巍颤颤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站了起来:“皇上要查抄慕家?今日他还派内侍来传旨将……”她的脸忽然变得煞白,手也不住的抖了起来:“太原王,我那孩儿可否已经遭殃?”
赫连毓不敢抬头看慕老夫人的眼睛,她那眼神很是空洞,又带着些许沧桑,还有一丝丝绝望,这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出言去安慰她。慕夫人也站起身子来,冲到了赫连毓身边,声音有些发抖:“乾儿呢,乾儿怎样了?”
今日皇上要内侍来传旨,要慕华寅与慕乾即刻进宫,慕乾出去用早饭正好没在府里,不知道是否已经逃过一劫?慕夫人抓着赫连毓的衣袖,觉得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实在不敢听赫连毓的回答,可又想知道慕乾现在是否安全无虞。
“岳母大人,我方才遇到了慕乾,已经告诉他这般变故,给了他些银子,让他逃出城去了。”赫连毓扶住了慕夫人,轻声劝慰她:“我已经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去书院通知慕坤了,想来也该能逃过一劫。”
慕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眼中泪光闪闪:“多谢王爷。”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几乎要站不稳身子,她的贴身丫鬟梅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了她:“夫人,你坐下来罢。”
慕老夫人见赫连毓没有回答自己慕华寅究竟如何了,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半已经遭了不测,心中一阵绞痛,捂着胸口便倒了下去。旁边的丫鬟婆子赶紧拥簇到她身边,连声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慕乾见着情况混乱,自己也救不了那么多人,朝梅香吩咐了一句:“快些扶了你家夫人从后门逃出去,我那贴身侍卫在那里等着,他会将你们护送到我青州的院子里去。”
慕夫人虚弱的摆了摆手:“我不出去,我哪里能去别的地方?既然夫君已经走了,我自然要跟着他一道去。梅香,你们快些逃了罢,别留在府里受牵连了。”
梅香听了慕夫人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夫人,梅香不走,就在这里陪着夫人,万一与夫人一道进了大牢,也好在牢房里头照顾夫人。”
赫连毓见主仆两人都不愿意走,着急得没法子,伸手朝慕夫人身上一点,将她扛了在肩膀上就往玉彦堂外边走了去,梅香一愣,见着慕夫人被抗走,也是焦急,一路小跑赶了上来:“王爷,王爷等等我,我要伺候夫人呢。”
慕府的后门是一条小巷,很是安静,现在辰时未过,只有几个出来买菜的大嫂匆匆忙忙的经过,胳膊里挎着竹篮,不时羡慕的望望慕家那长长的院墙。
院墙边有树枝伸了出来,粗壮的枝干上已经有了点点新绿,似乎有了春天的影子,可那绿色实在太淡,淡得吹一口气就能化掉一般,让人看不到春天的希望。
看门的婆子正坐院墙边张望,忽然听着蹬蹬蹬的脚步声,抬眼一看,就见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跑过来,奔在前边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大氅的年轻人,头发凌乱,肩膀上还扛了一个人,跟在后边的是夫人两人贴身丫鬟,梅香和荷香。
“这是怎么了?”看门婆子有几分惊诧:“梅香荷香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周妈妈,快些走,皇上派人来查抄慕家了。”梅香气喘吁吁,一头的汗,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两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妈妈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穿紫色大氅的年轻公子,她瞠目结舌道:“太原王?”
“快开门!”赫连毓叱喝了一声,周妈妈唬得全身打颤,赶紧拿了铜钥将门打开,一辆马车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赫连毓将慕夫人扶着上了马车,梅香与荷香也急急忙忙的跟着爬了上去,在马车旁的齐木对那车夫说了一句:“快走!”
马车夫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着雇主吩咐他快走,赶紧一甩鞭子,将两匹马赶得飞快,那车子便摇摇晃晃的往前边奔了去。周妈妈怯怯的跟在赫连毓身后问道:“王爷,真是这样?”
“快些走罢。”赫连毓有几分疲惫,他似乎已经见到了羽林子们手中的刀枪,在初升的日光下发着一点点的寒气,冷得刺骨。
周妈妈得了赫连毓得话,唬得连那串钥匙都不要了,拔腿就往小巷里跑了去,这时就听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快追,快追,有个人从后门逃了!”
赫连毓站在那里,头发被风吹了起来,遮住了眼睛,他伸手拨了拨头发,就见一群羽林子跑着过来了,有两个追着那周妈妈过去,还有一些人涌到后门,很快便将那狭小的门给堵住了。
“王爷?”羽林子见着赫连毓,都吃了一惊,领头的那个赶紧过来行礼:“这大清早的,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赫连毓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这是我岳母家,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那首领陪着笑道:“王爷,我等奉了皇上旨意来查抄慕府,还请王爷谅解,让开几步。”
赫连毓没有出声,默默的挪开了步子,那首领笑了笑:“多谢王爷。”
“李大人,逃走的是一个婆子,该是这里看后门的。”两个羽林子回来了,一个人拖着周妈妈的一条胳膊,她的身体擦着小巷往前边慢慢的磨着过来了,身后有一条血痕,那殷红的颜色很是新鲜,身上不住的滴落出血滴。
她的脸已经被劈去半边,只留下一只眼珠子和半个鼻子,心口上被捅了一个大洞,鲜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两个羽林子没有半分怜惜,拖拽着将周妈妈扔回了慕家的园子,骂骂咧咧道:“老东西,竟然还想逃。”
赫连毓站在那里瞧着那地上鲜明的血痕,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虽然也经常出去行猎,可打野物的感觉与杀人的感觉完全是两样,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一个人,瞬间就没了呼吸,躺在那里,连脸都去了半边,这实在让他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大群慕家的仆人正在朝后门飞奔过来,或许他们是见前门被封住了,才想走后门逃脱的,可是没想到等候他们的是无情的刀枪。
“射箭!”赫连毓听着那首领高声吩咐,又听到“嗖嗖嗖”的声音响起,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些奔过来的人,恐怕都会丧命,即便射中不死,那些羽林子也会走上前补上几刀。
这些人又何其无辜!赫连毓捏紧了拳头,心中实在难受,皇兄有时也太暴虐了些,若是忌惮慕华寅,再怎么样也就是将慕家灭了便是,何必让那些仆人也受牵连?他抓住了马缰站在那里,听着慕府里边传出来的各种哀号之声,有说不出的凄凉,可却又无能为力。
骑马从小巷缓缓走出,赫连毓绕到正门,就见慕府门口被一大群羽林子堵住,还有不少过路人正在好奇的指指点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羽林子将慕府围了起来?”
“莫非是皇上想要对慕家动手?”有老者低声道:“功高震主,皇上忌惮慕大司马久矣!”
有人掩嘴,眼睛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所谓狡兔尽走狗烹,现在大虞已经将南燕给灭了,不再需要慕家了,自然就要想法子将慕家给灭门了。”
赫连毓在门口停了停,慕家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了一半,可敞开的地方却被羽林子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着那朱红颜色久了,面前仿佛有鲜血在不住的流淌着,横七竖八的在他眼前厮杀,让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王爷。”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喊,赫连毓抬起头来,却是齐敏回来了。
“你可找到了他?”赫连毓催马迎了过去:“慕二公子逃走了罢?”
齐敏低声道:“我去的时候,慕二公子正在书院里头念书,我将这事情说给他听,他非得要回来,说什么要守孝道,要与父亲母亲死到一处,不能苟且偷生,属下无奈,只能将他打晕带了出来,现在刚刚将他安置在一个客栈里头。”
赫连毓心里头一惊:“哪家客栈?可否安稳?快,带我去瞧瞧。”
“王爷,在高升客栈,我们得想个法子速速将慕二公子送出去才是,否则我想那些羽林子可能会将城门封闭搜查慕二公子。”齐敏有几分焦虑,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低声道:“我将慕二公子打晕扶着出来的,只怕已经被人注意到了,实在有些不寻常。”
“无妨,咱们先将他送出去再说。”赫连毓心中有些着急,慕坤实在是迂腐,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逃生要紧,哪里还能说什么孝道,要尽孝也不是这个时候这种方式。
催马到了高升客栈,客栈前边一片平静祥和,没有半分紧张的气氛,赫连毓暗自点头,看来皇兄这次行动很是秘密,没有大规模出动,恐怕他也是想又快又准解决掉慕华寅,而且害怕市井坊间议论,所以不想声势浩大。
走到了齐敏开的房间,慕坤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被齐敏点了穴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赫连毓,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太原王,这人究竟是谁?他说的是真的吗?”
“慕坤,你得赶紧逃走。”赫连毓让齐敏解了慕坤的穴道,扶他坐了起来:“上京你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方才让手下将你母亲送去我青州的宅子了,你也赶紧去青州,到那里去寻她罢。”
“母亲得救了?”慕坤眼睛一亮,望着赫连毓的眼神热切了几分:“多谢你,太原王。”
赫连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悲伤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微儿的兄长,是我的大舅子,慕家的人也是我的亲人,我自然要救你们。多话不说,你快些走罢。齐敏,那个紫金冠拿出来给慕二公子。”
“是。”齐敏将赫连毓的紫金冠放到了慕坤手中:“慕二公子,你赶紧骑我的马出城去罢,但愿还来得及。”
慕坤点了点头,他朝赫连毓行了一礼:“多谢太原王出手相救。”
“快走快走。”赫连毓有几分焦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偏偏慕坤还这般斯文的来行礼感谢,他都快要着急死了。他推了推慕坤:“现在不是墨迹的时候,快些逃出上京城去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慕坤手里拿着紫金冠,眼中含泪,跟着齐敏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朝赫连毓拱了拱手,飞快的策马往前边跑了过去。灰黄色的骏马从街道上奔过,得得作响,可是很快被街头那热闹的叫卖之声给掩盖下来。他抓紧缰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唯恐后边有追兵赶了过来,只是不住的催促着骏马跑得快些,再快些。
城门就在眼前,那弯弯的墙洞有些幽黑,一线阳光投在城外,这城墙下边似乎看不到一丝温暖。慕坤见着城墙门口站着一排人,正在检查进城出城的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这时就听到身后一阵喧哗之声:“站住,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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