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烧到三十八度八了,得马上退烧才行!这个是葡萄糖水,你先喝一点,我去找医生开药。”
护士转身去开抗生素,韩诗语慢悠悠地捧着那杯葡萄糖水,小口小口啜饮着,倒像是一只小仓鼠捧着花生米咬。
虽然之前走过来再加上冷敷让她的精神稍微好一点了,但是发烧的她脑子还是有点不太清醒。整个世界像是雾蒙蒙地有一层隔阂,连旁边吵闹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不真切,像是在脑海中的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不过,旁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都是热闹的温煦的,其中有一声冷哼有点明显。韩诗语看了过去,发现是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女生,同样也在打点滴。
这个女生看起来很漂亮的样子,虽然比不上已经隐隐有校花名声的韩诗语,但是杏眼桃腮,看起来挺俏丽的。她的眼尾稍稍上挑,睫毛又格外地长,便莫名地带上了一点烟视媚行的味道。
韩诗语眯着眼睛看过去,很不满对面的睫毛居然比自己还要长。她现在精神头不太好,连带着看也看不太远,看不清她是真睫毛还是用了睫毛膏,于是就有点不高兴。
她不高兴,对面女生的敌意却更大似的。看着韩诗语打量她,直接从嘴里蹦出一句来:“你看什么看?”
韩诗语一时间有点愣住了,习惯了在校内校外都是先行挑衅的那个,现在突然有人上来就直接挑衅她,她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你长着脸不就是让别人看的吗?不喜欢被别人看自己去给脸上划两刀,自然就没人看你了。”
说完,她心里暗暗有点气馁,自觉今日发烧十分影响发挥,说出的这几句话有气无力,完全不能达到直接把对方骂闭口的效果。
果然,对面的小姑娘昂起了下巴,从一个十分不屑的角度看了看她,继续说着:“你跟你妈妈长得倒是挺像的。”
刚刚还说得上是斗嘴,可是现在却不是了。如果韩诗语像是猫咪一样长了全身的毛发的话,一定已经完全炸了起来。本来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等着护士来打点滴的她,已经立刻坐直了身体。
刚刚还能勉强地斗嘴,可是现在她却说不出什么了,只是生气地瞪着对面故意用手绕着头发似乎在挑衅的女生。
因为发烧已经有点迟钝的脑海里,完全已经炸开了。
这个人是谁?
从小到大,就算是苏然几乎也没见过几次韩诗语的妈妈究竟是长什么样子。而且,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韩诗语的妈妈永远都是妆容得体衣着时尚,就算是那次韩诗语被自行车撞到头急得不行,她仍然是化了淡妆才冲到医院。能够看出来两人相像的,除非是见过韩诗语的妈妈很多次。
而……就连韩诗语自己,都没有见过妈妈多少次。她的生长过程中,父母几乎是永远在缺席。
“怎么不说话了?”
护士已经那好了药瓶走过来,开始给韩诗语扎点滴,可是她的手握得太近,针尖刚刚扎进去,一团鲜血就瞬间涌入了透明的点滴管,在透明的液体里炸出一团血色。
“放松点,放松点!”护士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转头去看着那个女生,“钟思阳,你干什么?下次再这样就算你拿着病假条也不让你请假了。”
叫钟思阳的女生不屑地把头转到了一边,护士轻轻地拍着韩诗语的收,让她尽量放松,一边又把点滴的流速调节得慢了一点。
韩诗语只是死死地盯着钟思阳,心里快速地转着念头。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父亲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家了,但是她从来没听说过父母有什么要离婚的迹象,也更没听过父亲有找了什么小三小四的传言。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始终还期盼着最后有一天爸爸还会回到家里来,她从来没完整过的家或许最后还会完整起来。
但是……
“你怎么见过我妈妈?!”
护士扎完针之后就走了,韩诗语顾不上护士让她放松的话,因为发烧而晕头转向的头脑格外地固执。她看着又低下头去用长长的指甲玩手机的钟思阳,生气地把手边的一只什么药瓶丢了过去。
“我问你呢!”
钟思阳抬起头来,怔忡了一下,然后又混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哟,这么生气啊。看来你也猜到了?”
她边整理着头发,边有意无意地秀着手上香奈儿的白色陶瓷表。韩诗语一眼就看出来,和当初父亲秘书寄给她的是同一款。只不过,当时她正因为父亲多年不回来闹着心理逆反,索性把那只价值不菲的手表塞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看见这只手表,她的心底突然泛上一阵恶心。
钟思阳看着韩诗语的脸色越发苍白,得意地笑了:“听说你是这一届高二公认的校花?啧啧,要说你和你妈妈都长得挺不错的,可惜啊,你爸爸偏偏就西幻我堂姐那一款。你先得意着吧,我堂姐可是怀了个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花不着你爸的钱了。我要是你……”
韩诗语被对面的钟思阳气得浑身发抖!她站起来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头,想要骂这个不要脸的钟思阳几句,可是却又骂不出口。她想打电话过去问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手颤抖着伸进口袋里,可是连着拿了两次,也没能把手机拿出来。
眼看着护士听见声音朝着这边走过来,韩诗语索性一转头冲了出去。
天气预报本来是晴天,可是这天气说变就变,她从校医室冲出来,看着外面黑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的天空,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的衣服是祁夏喜帮忙穿的,虽然放了手机钥匙在口袋里,可是却没放钱。而且现在是上课时间,想出校门也出不去,她又发着高烧,胃里一阵阵地泛着恶心。
上课时间的哲安高中空空荡荡的,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学生读课文的声音,校园里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韩诗语觉得脑子越发不清醒了,她晃晃悠悠地,决定先回宿舍去再考虑其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特别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哪怕校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也有种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伤心落拓全会被人看到的感觉。扭头走进了一边的小路,她有点呆呆地朝着宿舍方向走过去。
这条小路旁边就靠着人工湖,散乱地种了一些槐树和杨树,周围用一米高的灌木丛围着,平时很少有学生往这边来,只有早上会有人过来背背英语课文什么的。
四周静谧得几乎是死寂,韩诗语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钟思阳说的那些话。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想不起来爸爸的脸了。
上次爸爸回来的时候,她才刚刚上小学一年级,那天,爸爸和妈妈吵架吵得很凶,整个家里几乎都被砸碎了。她在房间里害怕得哭着睡着了。后来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妈妈仍然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样子,脸上化着恰到好处的妆容,在餐桌上告诉她,爸爸出国做生意去了。
“为什么要出国……在家里不可以吗?”
她还记得,当时妈妈是这么回答她的。
“因为爸爸要赚更多的钱,这样家里才能换更大的房子呀。”
所以,当爸爸真的买了一栋别墅给妈妈和她的时候,还很小的韩诗语坚持着不搬进去,一直都住在最开始三口人一起住着的三居室里面。
可是,妈妈也开始渐渐地不回家了。
她一开始还问一下妈妈的行踪,可是每次询问带来的都是妈妈歇斯底里的迁怒和吼叫。后来,她就学会不去问了。
一开始,她还一周给爸爸打一个电话,可是渐渐地,在所有电话都是秘书接听,她甚至想不起爸爸的声音之后,她也就学会不去打电话了。
再后来,爸爸在韩诗语的生活中渐渐就成为了一个象征性的词汇,似乎并不是指代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亲人,而是变成了一种象征,对完整家庭的向往。
只不过,这个向往已经渐渐地快要消失了。
她甚至不用求证妈妈,就可以相信,刚刚钟思阳说的差不多是真的。
这么多年都没回家,在外面……
韩诗语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两条岔道,刻意选择了远离宿舍的那一条。如果祁夏喜真的在宿舍的话,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了。
现在的她,甚至恶意地想着,如果暴雨下来让她的感冒加重甚至一病不起的话,爸爸会回来看她吗?如果她就这么死掉的话,那个男人会不会仍然不会回家,只是让秘书代替自己来送一束花呢?
她沿着小路走了两步,抬起头看见前面石质的长凳的时候,却突然惊呆地说不出话来!
并肩而坐的两人……是祁夏喜和孙璟航!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