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白婉琼不由吃了一惊：“你说今日？”
“当然啊，若说从前，你是因为心里还牵挂着他，那么现在，还有什么，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呢？”
“好吧。”白婉琼终于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必须要去做。”
“我陪你。”
“明天早上，你骑马，捎我去黑夷领地最南边，我想在那里好好地看看。”
“没问题。”
晨光微熹，骜奔便携着她，策马奔向领地的最南边。
站在起伏的山丘上，隐约可以看见远方连绵不断的丛林，或许那丛林后面，便是南方的桥，南方的山，南方的花花草草。
可那一切再美又如何？终究不属于她——她最惦念的人，想来已经有了他甜蜜的生活。
“不要再多想了。”骜奔结实的手臂从后方伸来，轻轻揽住白婉琼的腰，凑唇在她脸颊上一吻。
“骜奔，放我下去，我想一个人到前面看看。”
“好。”骜奔点点头，轻轻将白婉琼放在地上，她加快脚步朝远处走去。
终于，她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踩在大石头上，眺望着南方——明明，赫都距离黑夷，也不过三百余里，可她却觉得，横亘在中间的，是千尺绝壁。
“阿辰，愿你好好地，好好地……”她抬起手，放在左胸前，喃喃低语。
拔下头上的发簪，白婉琼弯下腰，轻轻扒开土层，将发簪给埋进去，这才直起腰来。
骜奔高踞于马背之上，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低垂着头，回到他的面前。
白婉琼站着不动，他也不说话，直到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才将手伸给她。
握住他宽厚有力的手掌，她努力地爬上马背。
“坐稳了。”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然后突兀一策马缰，马儿顿时得得地朝前方奔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扫过，白婉琼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飘浮在云中，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被抛向空中，起起伏伏，无法落到实处。
一个时辰后，马匹停下，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悬崖陡壁。
“这是我们黑夷的禁地——密谷，在这里，你可以向神灵发下一个誓约，并且终身遵守誓约，神灵会保佑你实现愿望，但，你也不得背叛誓言，否则便会受到神的诅咒。”
“什么？”白婉琼深吸口气：“在你们黑夷部族，竟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骜奔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许下这样的誓言呢？”
“因为，对我而言，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分享生命里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悲伤，还是痛苦，抑或是快乐，你，愿意吗？”
“我愿意。”面对男子清澄双眸，白婉琼终于点头，字字清晰。
“太好了！”骜奔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白婉琼：“你知道吗，对我而言，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我终于得到了你的心，婉琼……不，我不要叫你婉琼，我要给你另起一个名字，单单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名字，你说，好不好？”
“那，你想给我，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我叫你……”骜奔抬起头来，朝那浩瀚的天空看了一眼，空中繁星闪烁，点点斑斑，就像大海中一只只贝壳。
“在我们黑夷，有这样一个风俗，管自己最爱的女子叫琪雅，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虽然婉转动听，但却并不合我心意，我更想叫——朵儿，好不好？”
“朵儿？”白婉琼被冰雪覆盖的心，忽然化开一条极小的缝隙，就像有潺潺的春水渗出，让她感觉格外地舒适。
大约每个人，都很喜欢这种被人珍爱，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感觉吧？
“你是我的朵儿。”他捧着她的脸，双眸含笑。
“骜奔！”白婉琼忽然大叫一声，伸手将他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朝她扑过来，锐利爪尖从她的脸庞上扫过，带出几条血痕。
紧接着，骜奔已然回过神，转头将她护到身后，拔出弯刀，朝黑影劈去。
黑影的身姿异常灵活，跳跃挪动，劈开骜奔那致命的袭击。
真是一场恶战。
白婉琼看得惊心动魄，往后退到角落里，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襟，屏住呼吸。
眼见骜奔已经占据上风，旁侧突然又闪出道黑影。
两头黑影一前一后，夹击骜奔，骜奔的情形立时凶险万分。
白婉琼见势不对，从地上拾起块石子，朝其中一只黑影扔去。
黑影一声咆哮，向她冲过来。
“该死！”骜奔骂了一句，抛开面前的黑影，径直朝她扑过来。
她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撞地，恰恰避开黑影的袭击。
事情紧急，骜奔连续出招，将黑影击退，将白婉琼护在身后，低声道：“快走。”
他一面护着她，一面朝峡谷深处退去，两只黑影在后面紧紧跟随。
绕到一片石壁后，白婉琼方才停了下来，隐住身形，从骜奔的肩膀往外瞧去，却见那两只黑影正四处嗅来嗅去。
“骜奔。”她碰碰他的胳膊：“如果没有我，你有把握离开这里吗？”
“你说什么？”骜奔压低嗓音吼了一句：“那……”
“你听我说。”白婉琼止住他，一只手紧紧地抠着岩壁：“如果没有我，你要甩开这两只黑影会很容易，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调齐弓箭手来救我。”
骜奔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摇头：“不行，不在你身边，我很难保证，接下去会有什么事发生。”
“可是你在这里，又能怎样？我们无法突围——还有，如果这黑影不止两个，而是一群，又该怎么办？”
骜奔眼里闪过几许迟疑。
“你听我的。”白婉琼推推他的肩膀：“赶快去吧。”
“不行。”骜奔再次否决她的话：“我就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会守着你，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白婉琼抿抿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坚决：“你相信我吧，相信我可以，平安地等到你归来。”
骜奔还是没有说话。
白婉琼忽然轻轻叹口气：“是不是一个男人，一旦爱上女人，就会这样地婆婆妈妈，瞻前顾后？”
“我不知道。”骜奔摇头：“但是对我而言，确实如此。”
“可是骜奔，你想过没有，我们俩再呆在这里，精神和肉体都会慢慢地变得困倦，到那时，黑影若朝我们发起致命一击……”
“那有什么关系？”骜奔淡然一笑：“发起致命一击又怎样？至少我们，可以死在一起。”
“你——”白婉琼惊愕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朵儿。”他俯下身吻她，眼里漾起丝丝笑意：“你们中原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现在不就应了这句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而是在向你表明我的心迹——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那好。”白婉琼咬咬唇：“既然你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那么我就陪你一起突围，怎么样？”
“一起，突围？”
“对。”她重重地点头：“一起突围，骜奔。”
看着眼前的男子，白婉琼忽然咧唇一笑：“我相信你，把我的性命交托给你——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
就在他们俩商量办法之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呜啸，顿时四面八方都有了回应。
“也不知道这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双手环在胸前，眉眼深邃：“居然有这样大的号召力。”
骜奔却没有回答，相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婉琼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发现现在的你，和平时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
“说不上来。”他绕着她走了两圈：“你和其他的女人，说到底是有些区别的，你似乎，很少主动向你身边的男人求助。”
求助？
白婉琼的唇际淡淡勾起几许冷笑。
很冷的笑。
或许在从前，她还一直期待着，期待着可以得到某些男人的相助，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发现身边的男人都很混蛋——世宗，高宗，还有那些拿着武器站在战场上，却经常落荒而逃的男人，他们哪里有半点男人的胆色？而她，为什么又要他们来帮助？
“朵儿。”他唤她一声：“你在想什么？”
“没有。”她摆摆手，轻叹口气：“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从这里冲出去，怎样，用最快的速度可以平安。”
“平安？”
骜奔一怔。
“你先等等。”白婉琼轻轻地推开他，走到一旁的石壁边，伸手放在石壁上，合上双眼，用力地吸嗅着空气。
“你在做什么？”骜奔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
“你别吵。”
白婉琼摆摆手，专心去感觉沉沉黑夜里掩藏的杀机，然后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
“很多。”
“嗯？”
“我们，被包围了。”
骜奔的双眼蓦然瞪大，瞪得很大。
“我们已经失去了突围的机会。”白婉琼静静地看着骜奔，十分平静地说着每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不躲？”骜奔奇怪地看着她：“也不哭，不闹？”
“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什么都不怕——骜奔，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骜奔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再转过头看她：“我想，没有了。”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而白婉琼却解读出一种深沉的孤独和寂寞。
脑海里不禁闪过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她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和黑夷人完全不同的，俊秀的面孔。
“那么。”白婉琼的笑，有如烟花一般，在唇际绽开：“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她伸手，指向头顶上方。
骜奔抬头看去，眼里闪过丝惊愕：“你是说？”
“爬上去。”她的口吻无比坚决：“爬到最顶上，在那里升一堆火——想来此时，你的亲兵们一定在想方设法地找你，他们看到烟火后，无论知不知道情况，都会过来查探情况，这样，我们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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