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琼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琼儿。”骜奔情不自禁地又凑了过来，伸手想摸她的脸蛋，白婉琼却一转头躲开。
骜奔奇怪地看着她：“你又怎么了？”
“这罗宣城附近，有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特别？”骜奔开始仔细地想：“你说的特别是——？”
“特别清净，特别优雅，特别自然。”
“有倒是有，在城西有一处温泉，一年到头热气腾腾，你要去看看吗？”
“嗯。”
“那好，明天我就带你去，刚好，你可以去那里好好地洗个澡，等到洗完澡回来，你就可以……”
骜奔说完再次朝她靠近。
“人家都看着呢。”白婉琼轻嗔一句。
“那有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夫人。”
“驾。”白婉琼却突然大喝一声，驾着马飞快地朝前奔去。
“琼儿！你小心点。”骜奔大声吼道，可白婉琼根本不听他，驾着马跑得快极了。
一直飞奔到河边，她才停了下来，看着那袅袅白云，无垠蓝天，心里觉得舒服极了。
很久，再没有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没有过这样独特的享受，她喜欢这种宁静的氛围，与世无争。
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白婉琼朝河边走去，骜奔已经追了上来，也跳下马背，朝她走过来。
“琼儿。”
“这里可真美。”望着四周的景色，白婉琼由衷赞道。
“是啊。”骜奔点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相对于战火纷乱的南朝，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乐土。”
“人间乐土……”白婉琼喃喃地重复着，这里是人间乐土。
“难道你觉得不是吗？”阿辰走上前来，携起她的手。
“或许吧。”白婉琼点头：“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忘记。”
“忘记什么？”
“忘记过去的一些事……”白婉琼说完，转头看着骜奔：“我一直觉得，如果人没有记忆，或许就不会痛苦了，记忆，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你，不想要你的记忆？”
“是。”白婉琼重复：“我不想要我的记忆，因为对我而言，那些都是痛苦的，绝望的，黑暗的，我一点都不想拥有。”
“这个……”骜奔沉吟：“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我跟你开玩笑呢！”白婉琼突然跳起来，抱住他的脖梗。
“开玩笑吗？”骜奔紧紧地抱着她：“人总是会在无意识时，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就像你一样。”
“骜奔。”白婉琼抱紧他的腰：“其实我只是，想安静地跟你在一起，过我们的日子，只属于我们的日子，可是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想法，却总是会被其他的事打乱？你说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骜奔同样抱紧了她：“我只能承诺你，以后尽最大的可能，让你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让任何人来骚扰你。”
“谢谢你。”白婉琼搂紧他的腰，轻声喃喃。
“江南何采莲，莲叶何田田，轻舟荡漾山水间，荡漾山水间……”
一缕清幽婉转的歌声忽然传来，白婉琼心中一动，不由松开了骜奔，转头朝歌声响起处看去，只看见一名女子蹲在河边，正一面用棰子敲着衣服，一面放声歌唱。
骜奔也看了过去，然后仔细地瞧着她：“怎么了？”
“这歌声。”白婉琼微叹：“透着一股浓浓的，思念的味道，真是让人伤悲。”
说完，白婉琼不由想起另一个人来——南炫婧，她是她至今见过的，最聪慧，最勇敢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带着那些女奴，回到南朝，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白婉琼心里很清楚，在这样的乱世，女子的命有如飘萍，纵然回到故里，好的话，嫁人生子，不好的话，可能会因为无法谋生，而沦落到何种样的境地，那可真是难讲。
“你怎么了？”骜奔碰碰她的胳膊：“瞧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我带你出来，是为了想让你开心，可不愿见你闷闷不乐。”
“骜奔，其实很多时候，我真地只想跟你在一起，不去管世间的是是非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无法完全控制自己，总是忍不住去想——从前我生活在侍郎府中，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也觉得或许世间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可从来没有想过，人世间竟然有这么多的痛苦，磨难，悲伤，绝望，有时候我都忍不住问自己，到底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骜奔沉默着，没有言语。
“听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很不耐烦？”
“没有。”骜奔摇头：“你接着说，我一直都听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这么多的纷争，你抢我夺，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不能，安居乐业？”
“很抱歉。”骜奔轻声道：“你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无法回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守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遇到你，是我白婉琼的福气。”我眼中终于流露出笑意，踏前一步，偎进骜奔怀里，轻轻环住他的腰。
“噢，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之声。
“你快去吧。”白婉琼伸手推他：“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呢。”
“我们一起。”骜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走。”
当他们回到草地上，才发现所有人都围着大王子骜天欢呼雀跃。
“怎么了？”骜奔将一名青年男子叫到身边，轻声问道。
“大殿下猎到了白鹿。”
“什么？”骜奔吃了一惊，加重语气：“你说什么？”
男子奇怪地看他一眼：“大殿下，猎到了白鹿。”
“他猎到了白鹿？”
“怎么了？”白婉琼亦发现了骜奔的异样，奇怪地看着他：“有哪里不对劲吗？”
骜奔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三殿下。”葛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碰碰骜奔的胳膊。
骜奔先是一愣，继而转头看看他的脸，拉起她的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再次将她带上马背，骜奔一路狂奔，直到一座小山坡后方才停下，白婉琼定睛看去，却见这里站着的，都是骜奔的亲信。
“三殿下，这次随大殿下而来的，约摸有两千人，此刻散布在猎场的四周，随时可以对任何人形成包围之势。”
“你们都看清楚了吗？”骜奔一脸沉静：“他们可有带武器？”
“这个，不清楚。”其中一名侍从道：“可是他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那你的意思是——”
“属下不敢胡说。”
“让我想想。”骜奔来回踱着步。
“殿下。”葛黎踏前一步：“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有道理。”骜奔点头。
白婉琼沉默地站在一旁，一直没有插嘴，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事，也轮不到她插嘴。
“你们都先退下吧。”骜奔摆摆手，令所有人退下，然后转头定定地看着她：“琼儿，我真是抱歉。”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白婉琼赶紧道：“你有你自己的顾虑，也是对的。”
“我一直，都想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很可惜，有些事，确实不在我控制的范围内。”
“没关系。”白婉琼微笑摇头：“你能如此在乎我的感受，我已经很高兴。”
“回去吧，我们回城里去，我想，在那里，应该会安全些。”
骜奔先是一怔，继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带着所有人，折返城中。
刚一进门，白婉琼便觉得自己累得不行，立即脱掉所有的衣物，去池子里洗沐。
侍女们或捧着她的衣衫，或为她擦洗，都沉默不言。
当白婉琼穿好衣衫准备离开时，忽然瞧见其中一人的形容有几分熟悉感，当即出声将她叫住：“等等。”
那名侍女眼中闪过几许惊慌，不过还是赶紧过来，跪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地面：“夫，夫人。”
“你抬起头来。”
侍女缓缓抬头。
待瞧清楚她的面容，白婉琼先是略略松了口气，接着心里也有几分失落：“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明月雪。”
“明月雪？”白婉琼不由一愣：“怎么听起来像个南朝人的名字？你不是黑夷人？”
“奴婢是黑夷人，但奴婢的母亲，是南朝人……”明月雪略一迟疑，接着道：“奴婢的母亲，是一个俘虏，被我父亲所幸，生下了奴婢，所以，奴婢还是奴婢，而且，是最下等的奴婢，原本不配在这里照顾夫人，只因为当班的侍女生了病，一时找不到人……”
“我知道了。”白婉琼轻轻打断她的话头：“呆会儿，你到我房里来。”
“谢夫人。”
骜奔正在坐在椅中沉思，听见她的脚步声，遂抬起头来，见白婉琼穿着一件淡绿的纱衣，唇边顿时漾起笑意：“琼儿真不愧是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如此地美。”
“妾身见过殿下。”白婉琼侧身一福，骜奔不由发出阵爽朗的笑声，随即起身下座，过来携起她的手：“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这些礼节，夫人快请。”
“殿下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骜奔语气从容而平静：“左右不过是些凡俗之事。”
“是吗？”白婉琼淡然一笑：“那殿下今晚想吃些什么，妾身亲自做与殿下吃。”
“今儿侍从们打回来好几头鹿，你不如取些精肉，炒菜吃。”
“好啊。”白婉琼微笑点头，站起身来：“妾身这就去办。”
离开房间后，白婉琼一路穿过回廊，进得厨房，果然看见院里拴着好几头鹿，两名厨子正磨刀霍霍，准备宰杀，见她到来，便都站起身：“夫人。”
“你们继续吧。”白婉琼摆摆手，正要进厨房，忽然听见一阵哀鸣。
转头看时，却见其中一只小鹿睁着双眼瞧她，晶莹黑眸里似有泪水滚动。
白婉琼心头不由一震。
“呦——”小鹿又叫唤了一声。
白婉琼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伸手摸摸它的头，却听一个厨子在后面道：“夫人，这儿腥膻，您先出去吧，一会儿宰杀好了，您再来。”
白婉琼略略迟疑，然后转身朝外走，却听得小鹿的哀鸣一声接一声传来，到底没能忍住，数步退回去：“这头鹿，不要杀，留着给我玩吧。”
厨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好。”
他走过去，一刀砍断拴着小鹿的绳子，小鹿立即飞速跑到她身边，绕着白婉琼又蹦又跳。
“快哪我走吧。”白婉琼摸摸它头上那两只尖尖的角，移步朝外走去，小鹿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一直进了内院，白婉琼才找间空屋子，将小鹿引进去，然后关上门，蹲下身子：“小鹿，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这里很危险，你千万不可以乱跑，明不明白？”
小鹿“呦呦”叫着，连连点头。
“真乖。”白婉琼拍拍它的脑门，又把它的脸颊揽过来，轻轻蹭了蹭：“你先睡一会儿，等天黑了，我就过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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