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白婉琼心里安定下来，走到床边躺下，平稳呼吸，一个人静静地卧床休息，养精蓄锐。
“嘟嘟”。
房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敲击。
“谁？”白婉琼坐起身来。
“姑娘，我是冯姑，我来给你送吃的。”
“先放在外面吧。”白婉琼的语气格外平静。
冯姑应了声“是”，遂转身慢慢地离开了，白婉琼这才起身下地，打开门看时，却见门口放着个盘子，里面盛着饭菜，她弯腰把饭菜端起来，回到屋子里，再一次阖上门。
将饭菜放在桌上，白婉琼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毒，这才拿起筷子来，挑起饭菜，放进口中，慢慢地吃着，等吃饱了，把盘子搁在一旁，又回到床边躺下，没一会儿呼吸均匀地睡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睁眼看时，却见一个黑影迅速闪到床前，突兀地朝她扑过来，一把将她摁住：“小美人，你就从了哥哥我，至此以后吃香喝辣，哥哥绝亏待不了你。”
白婉琼心中一动，本想一脚将这厮踹到床下去，又怕暴露了自己武功，反而不利，于是只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死命挣扎。
“小娘子。”对方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口中污言秽语不断，白婉琼正烦恼如何才能将他丢开，蓦然听得一声断喝：“刘老三！”
趴在她身上的人一哆嗦，立即翻身而起，跳到床下，身形挺得笔直：“大哥。”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耿峻达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总是忘不了欺负良家妇女。”
“哥哥，我这是，我这是——”
“滚出去！”耿峻达一声低喝，刘老三并不敢争执，低着头灰溜溜地出去了。
耿峻达这才看向白婉琼：“姑娘，实在对不起，抱歉得很，都是我这兄弟，他——”
“没事。”白婉琼语气很平静，坐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不然这样，我再派几个弟兄来，守着你。”
“耿哥。”白婉琼霍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有个问题，小女想问耿哥。”
“什么？”
“倘若没有耿哥的约束，山寨里这些人，有多少会严以自持，不伤害良家妇女，不贪图他人财物？”
“这个——”耿峻达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也知道，控制不住，是不是？你看看你手下那些人，哪个脑子里想的，不是金钱美女，谁又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家国大事？”
“姑娘所言，句句在理。”耿峻达眉梢微微朝上一扬：“耿某敬服。”
“世情如此。”白婉琼淡然一笑，把衣服的裙带系好：“却也怪不得小女了。”
“这事怎能怪你。”耿峻达赶紧道：“姑娘亦无须忧心，自今日起，耿某会日日夜夜守在小娘子门外，绝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耿哥。”见他胸怀磊落，白婉琼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小女行走世间虽不太长，却也分得清好坏，耿哥果然是个英雄，不过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耿哥只怕也难逃一劫。”
“美人关？”耿峻达呵呵一笑：“倒是借姑娘吉言了，耿某还等着呢。”
“小女多谢耿哥，也不劳耿哥多费心，明日夜里，还请耿哥行个方便，任小女离去。”
“你说什么？”耿峻达吃了一惊：“要我任由你离去？”
“是。”白婉琼点头。
“可是。”耿峻达眸露忧色：“如今世道混乱，姑娘你又是只身一人，要是遇上乱兵劫匪，可怎么办？”
“那，耿哥是否可以护送我，去两军阵营之前？”
“两军阵营前？”耿峻达吃了一惊：“那是男人交战之地，你去那里做什么？”
“或许，小女的夫君在那儿。”
“这个。”耿峻达沉吟。
“倘若耿哥觉得不便，那也没什么，小女可以自己去。”
“不不。”耿峻达赶紧摇手：“姑娘请稍等，峻达送姑娘去，只是姑娘要稍等两天。”
“没关系。”白婉琼淡然一笑：“我等大哥便是。”
待耿峻达离去，白婉琼走到床边坐下，默默地想着心事——这耿峻达倒也算个堂堂正正清白之人，可以相信，现在她唯一看不清的，却是东元和黑夷的战局，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由谁引起，后果，又是什么。
耿峻达果然没有让白婉琼久等，第二天傍晚便来告诉她，说两日后领她出发，离开山寨，去前方战地。
当他准备离去之时，白婉琼将他叫住：“大哥，可否愿帮我一件事？”
“小娘子但讲无妨。”
“这山寨里，是不是只有冯姑一个女子？”
“不错。”
“她那里，应该有短打衣衫吧，请耿哥帮我取一套来，如何？”
“没问题。”耿峻达转头离去，而白婉琼再次退回屋子里。
没过多久，耿峻达回来，将一套衣服并一个包袱交给白婉琼，白婉琼打开包袱，见里面装着一套短衣，便拿起来穿上身，觉得十分合适。
冯姑又送了两次饭来，倒像是事先得到消息，再没纠缠着她，问这问那。
天色黑尽之后，耿峻达领着白婉琼出了门，一径往后山而去，到得一棵野枣树下，见那已经拴着两匹马，白婉琼走到其中一匹马前，拉住缰绳，翻身跳上马背，策马而去，耿峻达紧跟在她身后。
上马背一阵狂奔，没多久便见前方一片荒草连绵，远处似有战旗飞动。
“姑娘。”耿峻达勒住马缰，眼里流露出几许忧色：“再前面便是两军交战之处，甚是凶险，姑娘还要执意前往吗？”
“我夫君在那里。”转头看了耿峻达一眼，白婉琼神色坚定：“就算万箭穿心，我也要去。”
“说得好！”耿峻达满腔豪情勃发：“姑娘毋须担忧，耿某既护送你来此，那便会与你同行，护你周全。”
“耿大哥。”白婉琼转头，朝他一抱拳：“婉琼虽甚少行走世间，却也识得道义二字——婉琼没有哥哥，从此以后，耿大哥便是婉琼的亲哥哥！”
“说得好！”耿峻达点头：“妹子，你果然是好样的，放心吧，你只管纵马前去，大哥一定会护着你。”
“大哥不必如此。”话到此处，白婉琼也不能不实说：“其实，小女的夫君，并不是什么——”
“杀啊！”白婉琼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阵杀声震天，无数的东元兵冲了出来。
“婉琼！”内中一人高声喊道：“婉琼！”
白马飞驰，至她身旁：“婉琼，真的是你吗？”
转头看着来人，白婉琼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你——”
“你——”
“侯爷。”将领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过来：“怎么了？”
“没事。”阿辰将手一摆：“传我号令，布下九宫阵，准备击杀黑夷骑兵，务必将其悉数歼之！”
“是！”
待所有人离去，阿辰这才转头，定定地看着她：“你回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看着这个仍然英武非凡的男子，白婉琼心中却难抑感慨。
“阿辰……”
“妹子。”这时耿峻达拨马凑过来：“他是你汉子吗？”
“你是什么人？”不等她答话，阿辰已经一眼看过来，眉宇间隐隐浮出几许不悦。
“他是我新结识的朋友。”白婉琼抢先答道。
“朋友？”阿辰眉梢朝上一挑：“婉琼，你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在外飘零，多认识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你……”阿辰看着她，眼里有震惊，痛惜，更多的，还是她熟悉的宠溺。
“跟我回去吧，这里是战场。”
“是啊。”白婉琼轻轻一叹：“这里是战场。”
其实，她很想立即和他提及骜奔之事，但转念一想，耿峻达还在身旁，而且这是两国之间的纷争，白婉琼实在无法置喙。
“耿大哥，我已经安全了，你现在可以离开。”
“什么？”耿峻达看她一眼，实则有无数的话想问。
“您只管去，我不会有事。”
“好吧，”耿峻达略一思索，坦然答道：“那我回山寨了，倘若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耿峻达说完，拍马而去，空旷的荒地上，只留下她和阿辰两人。
“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了。”
“还记得当初才见你时，你是那样地娇弱，就仿佛一朵雨中的芙蓉，随时都会被狂风吹折，而现在的你，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看着无比美丽，却无人能攀折，倘若攀折，便会满手鲜血。”
“我是朵玫瑰。”白婉琼淡然一笑，唇边勾起几许冷意：“但除了我自己能摘下来，谁都不能。”
“是。”阿辰点头：“这些日子，想必你经历了很多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中装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白婉琼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你率领这么多人，可是要去迎击黑夷军？”
“不错。”
“那你可有胜算？”
“没有。”
“若是落败，你打算如何？”
“马革裹尸，以身殉国。”
“马革裹尸？”
白婉琼忽然间笑了，那一笑仿若牡丹盛放。
“阿辰，还记得在梦河城的那里日子吗？”
“当然。”阿辰心中也浮起点点哀伤：吹“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最惬意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在花园中起舞，你吹箫，恍惚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你，还想看我跳舞吗？”
“当然，琼儿一舞，倾国倾城，若你今日阵前一舞，我纵然死了，也可瞑目。”
“我愿一舞，但不是在这儿，而是在两军对垒之前。”
“是吗？”阿辰笑容寂凉：“却不知琼儿这一舞，为我，还是为他？”
“为你们俩个。”白婉琼目光幽沉：“或许，这是上苍刻意的安排，你们二人，当世无双，能遇到你们，是白婉琼一生之幸，也是白婉琼，一生最大之不幸。”
“好。”阿辰拂掌：“说得真好，一生之幸，一生最大之不幸，那么今日，你一舞，我和他一战，也算是个了结吧，只是请你，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现在我不告诉你。”他悠悠然一笑，仿佛已知道宿命的终局：“且往阵前而去吧。”
“驾。”白婉琼一策马缰，得得地朝前方奔去。
冽风迎面吹来，挟带着风沙，吹进她的眼睛，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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