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很早便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尝试的。”仇千代点了点头，“就像这药水，一旦试了第一次，便只能一直被它所控制。”
那赤瞳里的光芒隐隐的又闪烁着一丝丝心疼。其实某只猪就像这药水一样，令他无法自控。不同的是，一个非他情愿，一个是他自愿。
“可是……你不是应该称你爹为父皇的么？”百里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
“因为……”火光飞逝间，仇千代眸色沉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他一脸无谓地笑着看着百里玉，语气轻松极了，“我爹是我爹，我爹不是皇帝。”
“什么？”百里玉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仇千代很快扭开视线，迅速转移话题，“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说了，该说你的了。”
“我的？”闻声，百里玉低下头，闷着脸，“我的不好听，不要了吧。”
“你要耍赖吗？”仇千代佯装生气，拧着眉，“你再不说我以后就懒得理你了，也不会再跟你说我的事情了，所以你要不要说？”
“不说。”
百里玉头枕在自己肩上，手脚冰凉的触感，让她的记忆又不知不觉回到了过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都是痛苦，她已经不想再去提及。
“不说就算了。”
见她不再愿意开口，仇千代也只是随意这么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他一头银白的发顺着他的背垂到圆石面上，看似已年入半百，可是那张脸却依然保持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翩若游鸿，绝美无匹，馥丽无暇。
这是自从那夜到如今这么久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像以往一样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虽然两个人之间或许还存在着一些隔阂，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多久过去，他突然感觉到胳膊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千代，你相信人死了可以重新活过来么？”百里玉抬起头，小手扯了扯仇千代的胳膊，“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死过两次，你信么？”
仇千代低着头，深潭般幽深的眸子就这样直直望着百里玉，片刻，他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信。”
“为什么？”百里玉怔了。这么扯的东西，他为什么会信？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你。”仇千代眸色坚定，重复道，“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么？”
仇千代依旧摇头：“我相信你。”
“哦。”
百里玉缓缓扭开视线，目视前方。
仇千代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心下波动了一次又一次，面上却早在离开的这一个月内便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
片刻。
“你知道么，我死过两次。”百里玉理清思绪，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第一次，是在另一个时空，那是个与你们这里完全不一样的时空。那里没有马车，没有皇帝，也没有王爷，百姓也不叫百姓，国家也不叫东楚，在那里，我的名字依旧叫百里玉，从四岁开始就在爸爸的训练下练习跆拳道，从小到大，我没有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后来……”
她告诉了仇千代，她是如何与仇无忧相识的，又是如何相知的，再到最后的相爱，以及她不幸遭遇车祸横死在车祸现场……
还有她重生到这个时空变成一个婴儿，从出生到长到十六岁第一次遇见仇无忧时到如何傻傻相信他和百里若雪再到被害到家破人亡，当她说到自己被施以车裂之刑时，浑身禁不住又剧烈颤抖不已。
“你知道么，那天我死的时候，我心里就不下一次在想，我若是变成了厉鬼，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回忆起过去那些，百里玉喉头哽塞着，“直到现在，我依然能感觉到身体被五马分离时血骨断开的痛，头从脖子被强制分裂的痛，没有经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那天，他和百里若雪站在宣判台上，让全天下的人看着我被套上绳索被五马分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好在今日大仇已报，我终于为爹娘报了仇，为整个右相府的人报了这血海深仇，而从今往后，我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仇无忧。”
“可是……”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她扭过视线，看向一直静静倾听着的仇千代，哽咽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亲手将他送到刑场，亲眼看到他在我的眼前被五马分尸，我的心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我很难过，很痛苦，仿佛今日被车裂的那个人仍旧是我自己，千代，你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报仇而已，为什么当我终于报了仇，自己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越说越难过了，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突然再一次滑出了眼眶。
好痛……
“猪。”眼看着那眼泪又出来了，仇千代心疼地凝着眉，长臂揽过她的肩，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不断安抚，“对不起，我知道会提及你的伤心事，可是如果你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真的忘记。现在一切都好了，不会有事了，他不会活过来了，他是真的死了。你会不快乐，是因为你并非和他同一类人，心恶的人做了坏事，他们可以面不红心不跳，可是一旦心善的人突然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她会自责，会惭愧，会痛苦。所以猪，你没错，说出来就好了。”
“嗯……”百里玉视线又是一片模糊，她抽泣了一会，离开了仇千代的怀里，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千代，若不是那日在路上遇到王爷，若不是后来在北行宫遇到你，还有琅琊、琅邪，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报这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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