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钰不止一次在心里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找不到他,自己会怎样。
或许自此心死,又或许会回到南诏,专心做南诏的女帝。
在去长安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也明白了人世间的许多事情。
若是真的注定如此,那么……她接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幽州到长安,路途遥远,跋山涉水,她一个人策着马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看过一片又一片深水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的百姓。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寻找琅琊之时,有个人也在疯了似的找寻着她的身影。
十天后,长安城外。
“皇帝师伯,玳钰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玳钰去了皇宫,见了仇无跃,又去了曾经的右相府,走了一趟过去娘亲的闺阁,出来时,天已快黑。
“叔叔,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会找到你,等我。”
再次上马加鞭,往北行宫赶。
北行宫,只有一些每日里负责清扫的人。约莫两刻钟后,玳钰策马终于赶到。
“请问琅琊将军来过这里么?”
她下了马,一见人就问。
“你是……”北行宫里的几个下人是曾经魔情派的,这些年一直守在北行宫,突然见到玳钰,一个个惊奇地睁大眼睛,“你可是玳钰小公主?”
媚钰一直在幽州,从未离开过。而眼前那张生得绝色的小脸,看上去简直就是曾经王妃与王爷的结合体,且九年前姐妹俩分开之时恰好便是在北行宫,虽时隔多年,宫里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印象。
“嗯,我就是。”玳钰心急如焚,“你们有没有看到琅琊将军?他可曾来过这里?”
“琅琊?”几人摇了摇头,“琅琊并未来过这里,公主。”
“什么?”闻言,玳钰登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他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这样……”
差点没站稳,还好被及时扶住。
“公主,您没事吧?”玳钰情绪不定,几个人万万不敢怠慢一丝一毫。
玳钰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视线里,大家对她都很关切。
“我没事,你们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马儿走去。
“公主,天都黑了,您要去哪里?”身后传来那几人的话声,“天亮了再走吧,公主。”
“不了,我必须先找到他,才能停下来,谢谢你们的好意。”
玳钰依旧不愿,一日未寻得他,她便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我爹娘的墓在哪里?能带我去一下么?”
“公主,您随我来,就在那后山上。”
闻言,几人怔了怔,随即便有俩人在在前方带路。
北行宫大得很,玳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快到后山。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去看看爹娘。”
快上山的时候,她停下来,不愿这二人跟她一同上去。
那二人闻声,只得作罢,站在山脚下目送着玳钰上山,直到看见她已经快到墓前,才放下心来。
墓地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打扫,放在墓碑前的食物还是热乎乎的,看样子不久前便有人来过。
是北行宫的人送来的么?
玳钰站在墓前,视线突然落到食物前的那几捧花,想到前些日子在附近花海中的所见,眉头不由的轻皱。
“这些花,也是你们放的么?”
她拿起还有温度的花束,下意识看向山下不远的几个下人。
“这不是我们带来的,公主。”二人摇了摇头,对此也感到甚是奇怪。
“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视线回到墓碑前,玳钰往最中间的那块墓碑走去,久久凝望着墓碑上那四个字,回想起九年前的那件事情,心口撕痛般自责不已。
“娘亲,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爹爹和二爹爹。”声线控制不住的哽塞颤抖着,她白皙的手指抚上那尊碑,眸子里闪着白光,“这么多年了,肯定找到了吧。”
感觉就快要忍不住了,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娘亲,爹爹,还有……二爹爹。”目光在三座墓碑间过了一圈,她突然抱住眼前的墓碑,小脸靠在那上面,“你们在天上看到琅琊叔叔在哪里了么,我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很奇怪吧,明明已经入夜,周围却渐渐变得透亮。
“我真的好想他,爹爹,娘亲,二爹爹,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他,让他不要走远了,好不好……”
她闭上眼,拿着花束的小手在风中瑟瑟发抖。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寻,他若真的不再回来,她便只能在这死等。
拂来的风越来越冷,周围却也越来越亮。
玳钰对此浑然不知,不远处的几人看得却是呆了:“那,那不是……”
“娘亲,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都找了那么多地方,找了他那么久,他好像一直在躲我……”
墓前,玳钰已是全身无力,了无生意。
视线里,突然有好些只浑身发亮的萤火虫从身后飞了过来。
落在她的头上,发上,手上,衣裳上……
“萤火虫?”
这边怎么会有萤火虫?
感觉到身后似有脚步声在移动,玳钰心下猛地震了震,不可置信地回过身。
“叔叔?是你吗?”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看见那个梦牵魂绕的身影,一直叫她无比向往的人儿竟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敢相信,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反复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那是否只是她的幻觉。
“是我,傻瓜。”
琅琊手中捧着大捧大捧的鲜花,一步一步朝着玳钰走近。
花种各异,五颜六色,数百只萤火虫在周身萦绕不停,虽是黑夜却更胜白日。
“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呜呜……”两两相望,玳钰终是没能忍住,飞身扑到琅琊的怀中,小手变成小拳头,绣花拳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胸前,“坏人,我恨你。”
“嗯,用一辈子来恨。”
他紧拥着怀中的人儿,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只闻着一片馨香,心中感慨颇深。
人生在世,走过这么多年的路,经历如此多的坎,他却是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幸福。
……
半月后,南诏国新帝登基,昭告天下。
良将琅琊终日陪护在左右,不离不弃,直至永远。
但天下战事却还未结束,北镜君王不知所踪。届时,东楚朝廷奸臣蠢蠢欲动,先与贼人勾结后害死东楚皇帝仇无跃,试图一举消灭北镜、凤梧及南诏。
天下四大强国均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奸人就要得意之时,有人挺身而出,其所到之处,渐渐都恢复到往日的安宁。
而此人,便是一直在幽州的檀无心。
他一举拿下消灭奸臣贼子之后,一统天下,天下四国化为一国,国号为“魅”。
据悉,那是他用来祭奠离世多年的战神魅王爷,同时也是给心爱之人的一个承诺。
此生,他不负苍生,不负天下,不负自己,更不负她。
“钰儿,你在家里坐着便好,江山,我去为你打。”
两年后,登基那日,冬晴暖阳,他站在最高处,带着她俯瞰他为她打下的这片江山。
同年,南诏,颖都城,大街小巷锣鼓熏天,喧闹至极。
“我最后问你一遍,嫁给我,你后悔么?”
娶了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曾经还当过皇帝的女子,琅琊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压力。
新房红帐之下,新娘掀起红盖头,媚脸含羞:“为何后悔,春宵一刻值千金,叔叔,你还不来么?”
“嗯?”新郎挑了挑眉,薄唇移近了她,“还叫叔叔?该改口了,娘子。”
“……夫君。”
这一句话,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琅琊不知道,他只知道,此生,来世,他都想跟她相守相伴,永永远远。
隔年,几个新生宝宝呱呱落地。
“姑姑,以后让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吧。”
玳钰十八岁了,虽然已经有了孩子,可是自己却仍然像个孩子似的。
“傻瓜,你与姑姑的孩子同辈,若是真如你所说,岂不乱了辈分?”
琅琊轻轻点了点玳钰的额头,笑如温水。
慕容紫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娘子,把孩子给为夫,你且去旁边休息吧。”
兰灭端了热气腾腾的食物从外面进来,十分细心地将孩子从慕容紫的怀中抱过。
“叔叔,你看看兰叔叔怎么做的。”另一边,玳钰不得了了,皱着眉头瞪着琅琊,“人家叫姑姑娘子,你呢,只叫我傻瓜,会叫傻的。”
“某人不是也没叫我夫君么?”
琅琊皱了皱眉,眼角的笑却是止不住。
这辈子,如此,足以。
……
又过了几个秋。
大雪纷飞的凤梧国。
百里长画像往日一样,处理完手边的事情,便带着一壶酒,去了宫外附近的一个驿站里。
“你打算再这样继续到什么时候?”
有个人一直在驿站里,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分明生就非凡的姿容,如今却是满面胡须,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何人。
也就只有百里长画知晓,三年前,这个可怜的人离开北镜后去了南诏和东楚,后来也不知为何就来了这里,终日饮酒作乐,不问世事。
后来,檀无心一统天下后,又从南诏城传来那庄喜事,他才多少有些明白。
“也许两三天,也许两三年,也许,一辈子。”
白羽歌从百里长画手中接过酒,拔开塞子,仰头一口一口饮下。
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答了几回。
只有终日沉浸在酒中,才能让他忘记那些悲伤,做一个没有烦恼的“野人”,似乎也很不错。
“我下次再来看你。”
百里长画站起身,对如今的白羽歌,他已经无话可说,更不知道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人一旦颓废,就很难振作起来了吧。
大步迈过雪地,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师父,你去哪里了?”
宫殿里,年近三十的九月离见百里长画回来,连忙迎了过去,为其拍下身上的雪花。
“去见了个老朋友,离儿。”
看见九月离,百里长画忍不住会想起外边的白羽歌,他突兀地伸手将九月离抱在怀中。
“我们会一直这样好,离儿。”
他不想让白羽歌的遗憾在自己和离儿身上发生,每一次去见白羽歌,心中感慨便加深了几分。
“当然会一直这样好,师父。”
九月离怔了怔,回抱住百里长画。
她等了他这么多年,终于在十年前等到了这那一刻。
如今,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虽无子嗣,却也幸福。
……
雪下的更大了。
“我想你……”
白羽歌走出驿站,站在纷飞的雪天之下,手执空瓶,抬头望着南诏的那个方向。
“玳钰。”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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