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表示谢意。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作为长辈不该插手管，言卿曾跟我讲起你，昨晚我们一家人聚餐，他还专门交代不要我们送机，呵呵，所以我专门请你来坐一坐，看看是谁把我那个桀骜不驯的孙子驯服的，喊你过来交流一下。”这位老人缓缓开始跟我聊起天来。
我听得出言语中有一份善意的随意。
“葛格你老家哪儿呢？”
“湖南岳阳。”我随口回答到。
“湖南岳阳哪儿呢？”
“哦，汨罗江那儿。”我补充到。
突然，只见老人家猛地抬头，嘴角抽动了一下，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顿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我无从知道他为何突然神情激变。
心想：“我老家很普通的一个地方呀！”
“葛格，你知道汨罗长南村吗？”
我有突然想站起来击掌庆祝的冲动，所以忍不住惊讶地笑了出来：“当然知道，我老家就是那儿呀！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
他的手悬在空中，双眼望着我的方向，仿佛有一汪海水般深邃的言语想跟这个世界倾诉。
我也愣愣地望着老人家，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
过一会儿，他终于放下搁置在半空中的手，缓缓端起茶，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久久不语。
看他的样子，我想起了一个成语：意味深长！绝对是意味深长！
“话说回来，言爷爷，你怎么知道我的老家呢？”我不解问道。
“我曾经在那里呆了足足6年。”
我惊呆了，瞪大双眼望着言爷爷，心里想着，怎么会有那么凑巧呢？
四川离湖南也有上千公里，怎么他会去过我的老家，并且呆那么长的时间？
他缓缓踱步走向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前程往事向我娓娓道来。
“1972年，那年我22岁，国家政府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当时高中毕业，响应国家号召，就去了你们老家那一带当了6年知青。”
“哦，这样！”我恍然大悟。
“当时政府大办农业，兴修水利，在高山深处修水库，修水坝很苦，通常每人每天两方土，从河底取土挑到河岸上，或者从平地取土挑到堤项上，风雪交加，天寒地冻都要去的。”
“几十年过去了，战斗在水库工地上的日子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算一生中重要的回忆了。”对面的老人打开了话匣子，如汨罗江的水，咕咕地流出来。
我想起了回家经常走的汨罗江畔那高高几十米的大坝，雄伟壮观，洪水泛滥的季节，我也曾跟爸爸一起去大坝上看过汨罗江里浩瀚奔腾的洪水，是这如一座高山的大坝一路稳如泰山地守住了我们的阵地，帮我们村隔开了灾难，所以很多周围的村庄都羡慕我们村，因为再大的洪水都没淹没过我们的农田和家园。
原来这些都是前人吃了那么多苦修筑起来的，我心头一震，真是很难把历史和现实结合起来。
他突然话风陡转：“当时，我住的那个村，叫长南村，就是你的老家，村长有个女儿，叫小翠。是我辜负了她，一辈子我都还不清这个债。”
我满心疑惑，知道这里一定有故事，所以默默望着他。
“小翠是村长唯一的女儿，天天风吹日晒，却一点也不黑，白白净净的，眉眼清清亮亮，长长的黑发，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说起话来，快言快语干净利落，像黄鹂打鸣。第一次见到她，她老远朝我挥手，原来是他父亲派她到村口来帮我带路的。”
“小翠对我特别好，刚开始去的时候，我不太能听懂当地的方言，可是只是初中毕业的小翠却都能给我解释翻译。小翠任何时候都护着我，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操着手往我前面一站，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保护着我。”
“在我们那个年代，小翠算是超前奔放的了，她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喜欢，我也很快被她的热情感染了，后来我们相爱了。”
我看见言爷爷脸上洋溢着微笑，我想这是个喜剧。
言爷爷慢悠悠点燃一根烟，烟色缭绕中我看见一位满是故事的老人在布局情绪般深重。
“可是，还没来得及去申请结婚，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这个在当时是非常大的事情。本来我们都商量好了，第二天我去村上提出结婚这事情，可是同时得到一个消息，1977年那一年国家突然恢复高考，我父母是知识分子，当时蒙冤受辱，被诬陷为“叛徒”，所以“文革”年代，以我的家庭出身，是不可能被推荐当工农兵大学生的，我必须去参加考试。”
“好不容易恢复高考了，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真正公平公正地为自己赢得读书的机会，赢得翻身的机会的。刚好同一批下乡的知青里，有个姑娘王玉玺，她是我的同乡，家里有背景，那天她跑来跟我说，如果她找父辈的关系，可以带我回城里，然后一起复习参加高考，前途不可估量。”
“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我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命运得到翻身，家族的命运也紧紧握在我的手里，所以当务之急，我必须回城，准备读书高考。”
“可是小翠和肚里的孩子怎么办呢？小翠半夜来找我，我记得在那个夜里，她义正言辞跟我讲，竟然劝我去选择王玉玺，去抓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爱我，知道我不甘心在农村埋没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小翠比谁都了解我，知道我有很多梦想想要去实现，她说等以后我有出息了，她的梦也就实现了……”
话没完，眼前这位老人已经老泪纵横。
我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真的在王玉玺的帮助下回到老家重庆，跟小翠告别了，小翠送我很远，一直跟着我，一下都没有哭，一直笑得很灿烂。”
“啊？”我一顿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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