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看了一眼关得不严的小木门,看着顾铭信说道。
顾铭信看了看满脸沉痛的父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嗯,开门。”
“嘎吱――”
木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烟雾像一团终于找到了出口的线团,一股脑地朝着大门涌了过来。
“咳咳……”
一阵咳嗽过后,等到烟雾渐渐散了,众人这才看清木屋里面的情景。
木屋里面的东西,和顾铭信上次来时一模一样,有着十七岁年龄,身体却如同三岁孩子一样的顾宝儿仍旧躺在那张单薄窄小的小木床上,脸色苍白透明,看起来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惹人心疼。
“那是……宝儿吗?”
看着床上毫无声息,一动不动的女孩儿,顾长盛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即使从来没有见过,可是,血缘就是那么神奇的东西,让人只需一眼,就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联系。
顾铭信却好了很多,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都未变,似乎顾宝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没有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情,没有遭受过那么多的苦楚。
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顾铭信静静地看着顾宝儿的脸,这么一看,就是许久。
“铭信,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宝儿她……终于被我们救出来了,她也一定会开心的。”
顾长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手捂着发红的眼睛,哽咽地说着。
“嗯。”
顾铭信淡淡地应了一声,附下身子吻了吻顾宝儿的脸颊。
冷,唇与顾宝儿相触的那一瞬间,顾铭信只觉得一阵冰凉。
这股子冰凉似乎不是表面的凉,而是一直凉到了心底。
顾铭信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坚持吻了下去他的吻轻柔无比,仿佛对待情人般温柔,只是,若是顾宝儿是一个健健康康,活生生的人也就罢了,可是,此时的顾宝儿,自小被用巫药养着,十七岁的年龄却有着三岁的身体。
因为常年不进食的缘故,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佣兵们虽刀尖舔血,可当他们看到这样诡异一幕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里发毛。
好在顾铭信只吻了几下便站直了身子,一手摸着顾宝儿的脸颊,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惊醒了顾宝儿的梦。
“宝儿,回家睡了,哥哥来接你了,是不是很高兴。”
顾宝儿当然没有回答。
顾铭信也不在意,笑了笑又道:“好了,我们该走了,这里的空气太差了。”
说罢便轻轻地抱起了床上的人,感受着顾宝儿那轻得可怕的身体,顾铭信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走吧。”
转过头,看着身边神色颓傥,看起来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的父亲,眸色微动,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那些埋怨父亲的话就会像潮水一般拥出来,狠狠地伤害着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他已经救出了妹妹,可他也知道,怀里的妹妹早已经死了,只是用巫药吊着一口气,这才成了个活死人。
即使顾家有钱有势,也没办法治好顾宝儿,更没办法让她像普通孩子一样平安长大,所以,虽然他救回了妹妹,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让她不再痛苦而已。
顾长盛点了点有,手指颤抖着抚摸上顾宝儿的脸颊,待他感受到顾宝儿脸上那彻骨的冰凉,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那是饱含着心酸,不舍,愧疚,难过以及其它各种情绪的眼泪,它代表着一个父亲对孩子深沉的爱与深深的愧。
爱有多深,愧就有多浓。
见顾长盛难受哽咽,顾铭信也没出声安慰,他知道,此时此刻,哭泣反而是一种发泄。
众人出了地道,便往外面走。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帮子被打晕绑在树上的和尚也醒了过来,此刻看着他们怀里的顾宝儿,个个神色肃穆,眼里满是敬畏恐惧。
唯有一个老和尚,看起来像是庙里的长老,看着顾铭信怀中的顾宝儿,皱着眉头用泰语说着什么。
顾铭信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对着他吼的老和尚,眉头皱得死紧,面上的表情充满着烦躁。
“他在说什么?”
墨安抿了抿唇,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那老和尚一眼,将他的话翻译了一下。
“他说,不能带走天神的祭品……”墨安看了顾铭信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下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他还说,他们手里有药,要是带走了小姐,没有药的话,小姐就会……没命的。”
说完,墨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非常庆幸顾铭信没有生气,要知道,顾铭信要是生气了,可是很难办的。
毕竟他是他们的雇主,他们要想拿到钱,就得办好事情,最好不要惹雇主生气。
“哦,这样吗?”
顾铭信瞟了那个老和尚一眼,眸光锐利得如刀子一般,随即才冷声说了一句:“墨安,打!往死里打!”
随即便抱着顾宝儿和顾长盛一起从那群和尚眼前走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那群和尚哇啦哇啦的怪叫。
没过多久,身边便传来肉体搏斗的声音和那群和尚的惨叫声。
……
墓园。
“爸,你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顾铭信蹲在墓碑前面,伸手抚摸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看着里面顾宝儿那张恬静的睡颜,勾了勾嘴角。
顾长盛蹲在顾铭信身边,在墓碑前面放上一束鲜花,听到顾铭信问他的话,微微一笑,抬起头,目光逐渐有些迷离,思绪飘远,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
“我和你妈啊,说起来,也算是自由恋爱了。”
想起自己深爱的妻子,顾长盛微微一笑,脸上尽是温柔之色。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还做了同桌,”说到这里,顾长盛转过头看向儿子,问道:“在你心里,你妈妈是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对啊,”顾铭信说着,眼里满是怀念,“妈妈就是很温柔啊,还很会持家,明明家里有佣人,她还是喜欢亲手做早餐给我们吃。”
“噗嗤……”顾长盛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其实不是,你妈妈也就是后来长大了,成熟了,高一的时候,她可是一个非常调皮的女孩儿。”
“阳光,充满活力,甚至有的时候,跟假小子也没差。”
想起那段儿美好的日子,顾长盛眯了眯眼睛。
“我还记得,我刚跟她做同桌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儿受不了,你说她一个女孩子,不爱化妆,还喜欢留一头短发,课间休息的时候还喜欢出去打篮球,简直比我这个男孩子都跳脱。”
说到这里,顾长盛笑了笑,附身有些神秘地跟顾铭信说:“你不知道吧,那时候啊,我们班里一些调皮的男生,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就什么疯一样的女子,不过,不是大风的风,是疯子的疯。”
“不会吧!”顾铭信有些不信,“先不说妈妈的性格怎么变了那么多,就说你们那高中,不就是我以前上的那个学校吗?”
“那个学校里的老师极重教养规矩,根本就不会允许班里人给人起外号,抓到就要请家长,还是你们那时候,管得不太严?”
顾长盛闻言瞟了他一眼:“那你说,管得那么严,就没人给别人起外号啦?”
顾铭信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其实想想他们那时候,也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管得再严,照样儿有人暗搓搓地给人起外号。
而且那些个外号千奇百怪,粗俗露骨,一点儿都不符合他们世家子弟的身份。
可是,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他是不好意思在自己老子面前说的。
顾长盛瞟了他一眼,心里哪能不明白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他倒也没点破,只说着自己和妻子那时候的事情。
“只是,这个外号她在的时候,班里的人是不会叫的,不说班里的同学都很有教养,就看你妈妈是个女孩子,大家也怕惹她哭,就没敢喊。”
“我妈她……爱哭?”
这倒也不怪顾铭信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妈妈永远是笑盈盈的,是从来没有哭过的,可是,在他父亲口中,他的妈妈怎么给人一种……爱哭包的感觉?
“别乱想,你妈也不爱哭,”顾长盛瞪了儿子一眼,道:“只是你妈妈虽然打扮得像个男孩儿,长得却是柔柔弱弱的,一看就像是个林妹妹,所以大家才不敢惹她,怕她哭,其实她也不爱哭,等她嫁给了我,我就更不忍心惹她哭了。”
思及此,顾长盛勾了勾唇角,随即颇有种感慨地说道:“年轻的时候,就是好啊,可以谈一场懵懵懂懂却又轰轰烈烈的恋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去爬山摸鱼,就算晚上在操场的暮色里说说话,也觉得无比幸福。”
说着拍了拍顾铭信的肩膀,一脸慈爱道:“你也不晚,你现在还年轻,什么都不晚。”
“爸爸呢,也不求你有多么大的事业,咱们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就剩下你和我了,爸爸什么也不求,就希望你幸福快乐。”
“爸……”
顾铭信有些哽咽地喊了一声,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长盛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没办法啊,这都是天意啊,你妈妈嫁到我们顾家是天意,你妹妹出生在我们顾家是天意,她们两个出事儿这……也是天意啊!”
“可是,你知道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后悔娶了你妈妈,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也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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