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用来形容萧深,也许要有很多人为他惋惜。萧深算是幸运的了,真的,他只是没有娶到想娶的人,另一个人碰上了噩运,可就惨多了!
话说,自从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不能生之后,杜氏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好破除不良影响,如果此时有报纸,她一定会买通狗仔队写八卦稿。现在,也差不多了,她家里就有八卦电台,一放出去,没两天功夫,大家就都知道消息了,已经有许多人在准备好了给这个还不知道目前几个月大的小胚胎送礼物了。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已经准备了若干补品以示孝敬。
萧令先理所当然地也知道了,他很为池脩之高兴,徐莹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把郑琰的宣言给换成个别的意思。萧令先很不高兴郑琰这样的选择,这个……又不是让你离婚,生完孩子,把生母给打发走了,你还是当家主母,对吧?看,萧令先也是有“进步”的。
这个师妹,未免不太讲理!萧令先不太高兴地想。
郑琰现在有身孕了,萧令先也为池脩之高兴高兴,他也不想因为郑琰的事情,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一高兴,萧令先就说漏了嘴巴,他对池脩之道:“前两天还跟梁横说起你来呢,你这就要做父亲了。”
窝勒个大擦!池脩之是个什么人呐?一听就听出这潜台词了,梁横,原来是你!准爸爸们都是傻瓜,池脩之在老婆的肚子面前也傻得够呛,可在萧令先面前,他再傻,脑子也还是够用的。回过味儿来就把梁横给记恨上了。
萧令先身边是缺不了人的,不大会儿,别人不敢保证,反正郑靖业是知道了。
猪一样的队友,说的就是萧令先啊!
大家不敢让郑琰知道,她现在就成了个保护动物,杜氏自己生过七个孩子,至少前面几个是很粗糙地怀着长大的,当年条件差,再想仔细也仔细不来。在她看来,孕妇、婴儿,是娇弱不假,但也没娇弱到那个份儿上。但是郑琰不行!这货会犯二,会惹事儿。杜氏恨不得把郑琰一个拳头揍昏掉,一昏几个月,醒来之后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才好。杜氏一改作风,严防死守,不许郑琰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池脩之比较阴险,先代他媳妇儿讨了一把利息。当场就向萧令先表示:“梁御史真是关心他人,热心事务啊!”
萧令先点头:“所以才让他做这个御史呢!”他对自己这个安排感到十分满意,这样梁横既能发挥出战斗力,又不能造成太大的危害。
池脩之对萧令先的开窍恨得牙痒:“他也不能公而忘私呢,他做这御史是七品了,家中与妻母也该封赏了。他好像还没娶娘子?母亲总还是有的,怎么也不请封呢?”
萧令先恍然:“我说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呢!正是这个!”
池脩之无声地咧咧嘴巴,惦记我没儿子是吧?我让你连媳妇儿都没有!以梁横的性情,让他娶个平民女子他肯定觉得委屈,这货的心里,恐怕是想要为生母请封的,到时候哪家宦官人家的爹妈脑子抽风了肯把女儿嫁你?再有,梁横那个嫡母,恐怕也不是吃素的。让你没事找事,让你管到我家里来,我老婆也是你说得的?!
郑靖业那里还在吭哧吭哧地挖坑呢,梁横同学当了官,他自己可以有隐田隐户了。当然,他家里亲戚想借势被他自己给揭发了,并不代表他自己不喜欢荣华富贵。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没钱没享受,什么都是虚的!
郑靖业这等老奸要想阴他,那是一阴一个准儿,支使些人去投靠。等养大了梁横的胃口,再那么一收网,萧令先不是最恨国蠹了吗?让萧令先收拾梁横去吧!顺便也让小皇帝知道一点人间疾苦。
这翁婿两个,都够要人命的。
一个已经挖了个坑,另一个正在挖坑的两翁婿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比他们先动手。
动手这个词还是写实风格的。
动手的人居然不是粗鄙无文的郑党打手们,也不是刚入朝堂的热血青年,而是最讲究形象的世家。
世家真是受不了!梁横是个爱记仇的人,自家人都要报复,何况是外人?自从做了御史,他一天照着八本的标准参人,对工作那叫一个满腔热忱!矛头直指世家。
梁横讨厌池脩之不假,可池脩之做事几乎从不留把柄,能被说道的,恰是帮萧令先出头、又或者更早一些把皇室、勋贵给抬进了世家里。其他的事情都是郑琰做的,郑琰……是个开了挂的大BUG!她不怕!
大凡这种万恶的封建社会,有罪都能抵、能赎。表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得很正义凛然,实际上里面学问可大着了。人家贵族有“八议”你小老百姓能有吗?还有,都是判刑,都可以赎,人家有钱,你有吗?太史公是怎么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没有写完《史记》遭了报应吗?所以他老人家才各种羡慕嫉妒恨地把食货志写得尤其认真。
郑琰,她别的当然也有啦,可钱尤其多!可以这么说,她手里的钱,足够她把除谋反以外的罪犯个遍,然后还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对上这么个货,想收拾她,你累死了,她还没破防呢。小一点的罪名,扳不倒她,大一点的事儿,她现在是受保护动物。
郑靖业更是钢筋铁骨,还长着锯齿獠牙,在梁横看来,世家更加音清体柔易推倒萧令先还乐得看他这么干。世家好啊,子弟多娇弱;世家好啊,行事爱装X;世家好啊,手段不激烈;世家好啊,皇帝不喜欢~世家也有钱,但是世家人多,人均能使用的就少,赎都不好赎,还容易起纷争。
他以为推的是个萝莉,特么没想到推的是个天山童姥!金大侠家唯一个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的人,看起来萝莉,实际上都快修炼百年了,这要是条蛇,都能给许仕林当姨妈了。那是你想推就能推的吗?
显然,梁横还是太天真的!这天的朝会上,他又要参人了,世家实在是忍不住了。吃郑靖业的亏,那是这货太混蛋了,战斗力过强,忍也就忍了,梁横又算个什么东西?由于民愤太大,世家根本都不屑于去挖坑,齐齐卷袖,就在这朝堂上开扁了!
当朝群殴这种事情,在河蟹的天朝人民眼中看起来似乎不可思议,那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事情,实则不然,讨论问题,尤其是政治问题,不打是不正常的,开打才是。
那边梁横还在参傅氏“以军士为私仆”呢,傅宗铨卷起了袖子就开扁,他一动手,就刺激了许多人跟着打。梁横年轻力壮,架不住朝臣人多,不但世家卷了袖子,拿着手里的笏板当武器死命地抽,郑党还有少量中间派也看他不顺眼,下个黑手什么的梁横根本就记不住凶手的脸特么这是集团犯罪,人太多了,眼都看花了。
萧令先看得目瞪口呆,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生气了大喝一声:“住手!”
小伙子身体不错,声音还挺宏亮,朝上有片刻安静,然后大家又开片了!萧令先第一次感受到了朝臣的威力,打红了眼人家根本不甩他。
郑靖业一个眼色下去,郑党上来劝架!太平拳一打,一个个都衣冠不整,朝中混作一团。萧令先想收拾人,也看得眼花了,到最后也只记住了头一个动手的傅宗铨。
这场架还是萧令先急中生智让太监们把朝臣们给分开的,分开之后萧令先就冲他唯一一个记得的坏份子傅宗铨开炮:“你也是朝臣!怎么能当朝动武?!”
“臣也不能任人诽谤!”
“你不会好好自辩吗?”萧令先拍桌。
傅宗铨理由充分得很:“朝臣各展所长以效国家,梁御史长处在鼓唇摇舌,臣家世代为将为人粗鄙,就卖两分力气。堂上相争,以各展所长,御史动口,臣便动手。两军相对,再蠢的将军也知道不能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臣不过是军法行事而已。再者,梁御史说话难道就不许人反驳?今日是臣,明日要是个哑巴,您就是打死他,他也辩白不出一个字来,难道就要由着梁某人信口开河无端诽谤?!”
萧令先快要气疯了:“朕看你现在的口才就很不错!”你说你一个世家子,京中有名的装X侠自称粗鄙,你亏不亏心啊?
蒋进贤严肃地道:“傅宗铨退下!还有,刚才胡闹的都出来,全要问责。”
问你妹啊!萧令先泪流满面,特么全参与了好吗?难道要全问了罪吗?他们全走了,谁给老子干活啊?再一看梁横,衣服也扯碎了,帽子也打掉了,手笏也不知道给扔到哪里去了,靴子都被扒下一只来,白罗袜子上还印着N个脚印忒惨!
这顿打梁横还是白挨了,人人都喊自己是去劝架的,法不责众。这也让梁横更起了一分要拉起自己队伍的心思单打独斗太吃亏了,拉两个人分散一下火力也是好的。
当然,当朝斗殴还是不对滴~萧令先一怒之下克扣了大家今天的午饭,不许吃饭了,你们都是吃多了撑的才精力这么旺盛!饿一顿去去火!傅宗铨被停职反省,等待新的处罚决定。
萧令先为了安抚梁横,不但送医送药地慰问,还表示,给梁横母亲的封诰也要批下来了。萧令先有意识地回避了梁横生母的诰命问题,他知道,梁横现在犯了众怒了,不宜再生事。萧令先确实是长进了,但是,这种当廷殴打御史的行为还是不值得提倡!这哪里是打架,简直是打脸,打的是萧令先的脸!于是,萧令先坚定地维护着梁横,虽然没给他升官,但是连续的赏赐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出乎意料地,世家并没有反对。
蒋进贤也得承认,郑靖业这货真是可爱透了!郑靖业报告给萧令先,要严惩傅宗铨,让他到基层部队锻炼去!萧令先对自己老师的心狠手辣表示出了热烈的欢迎,他哪里想得到,郑靖业对蒋进贤说:“给傅小子找个熟悉的地儿呆着。”就这么把傅宗铨给扔到傅氏的根据地耀武军里去了。这已经不是放虎归山了,这特么是小蝌蚪找妈妈!
梁衡这个二货还以为皇帝在为他报仇,郑靖业很欣赏他跟世家作对。这智商,已经没法说了。
郑靖业坑完了梁衡,与世家的关系又好了几分,近来骂他的声音好像也小的几个分贝,用词也没以前那么给力了。这让郑靖业很满意,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从他的名声开始败坏,不但是他,连他死去的爹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N代祖宗、他老婆孩子,统统跟着一起挨骂。他也一向不怎么在乎,越骂活得越滋润。
不过他现在还真不想家人跟着一道挨骂了。我一定是老了,人越老越心软呐!郑靖业无声地嘟囔着,又开开心心地回家了。他家小闺女快要生了,一定是个可爱的宝宝,做人外祖父的,为孩子少招两声骂,也算是送了一份大礼了吧?
咳咳,郑老先生的闺女还没那么快生,她那小肚子还没怎么凸出来呢!
话说,虽然郑靖业与杜氏依旧老当益壮,却仍是忧心于自家儿孙,最让杜氏担忧的莫过于郑琰了。先是担心生不出来,再就是担心生的是男是女!
多么地坑爹!
郑琰很无语地看着杜氏在收拾各种祭品,水果要颗粒饱满个大无疤的、糕饼要新鲜出炉香甜周正的、还要供猪头、还要供甜酒!她娘挑选祭品的标准比她爹挑选国家公务员要严苛得多。
被勒令不许插手,郑琰只能无聊地拿着两颗核桃在手里转来转去:“阿娘,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懂什么?!都是先时我供奉得虔诚,你才怀得这么及时的,”杜氏一副小孩子不要胡乱说话的姿态,“你快也来拜一拜,不要跳着过来啊,阿崔,扶着点儿,算了,还是都不要动了,看你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诚心的拜是没用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了孩子的事情,再理智的女人也有犯傻的时候,更不要说容易受骗的封建社会家庭妇女了。杜氏还是此类妇女里的中老年妇女群体,比一般人更容易被忽悠。
郑琰无奈地坐下了,阿崔偷笑两下,给郑琰剥核桃。杜氏已经小心翼翼地看着侍婢们捧着祭品去上供了,临行前还嘱咐郑琰:“这会儿别吃太多核桃,等会儿又吃不下多少饭了。”
“哎~”继续吃核桃。在这里的是完全没有办法买到什么RHA、DHA、DNA的来补,还好她记得核桃对孕妇和胎儿都好,万恶的剥削阶级连核桃都不自己敲,自有人给她敲开剥好喂她吃。
这里没有什么送子观音,却有许多土著神明,负责生育的居然不是个女神,特么坑爹的是一位男性神仙!坑爹不坑爹啊?!让她去跟着男神仙求子,不如让她去跟个女神仙搞百合!
郑琰大力地咬着核桃:“去悄悄告诉三娘一声,今天别把我当猪喂了。”
阿崔停下手,同情地道:“已经跟三娘说过了。”可怜哦,不让运动,只让吃。
郑琰咽下核桃,拍拍手:“不能再吃了,再吃过会儿就真吃不下了。家里都还好吧?”
阿崔道:“一切均安,”顿了一顿,“娘子,您打算把小郎君生在哪儿?”
这是一个好问题,池家压根就没有人照顾,郑家是有娘家妈不假,却不是自己家。此时产妇回娘家待产也不是没有,当然更多的百姓人家是娘家妈去照顾孕妇、产妇。然而这一条例在大户人家,尤其是世家并不通行。
“还早着点,看看再说吧,过阵儿我跟郎君商议一下再定。”刚生产完也不宜挪动,不管在哪儿生,前前后后至少两三个月就不能动。
阿崔便不再催问,她是受人之托。老忠仆叶远非常关心池家的后嗣情况,如今主母有孕,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标志:池家再次开枝散叶了!叶远对郑琰有着很高的期望,郑氏多子,想必也会把这样的好运带到人丁稀薄的池家来吧。池家长辈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也不顶用,又让叶远很哀愁:孕妇要怎么照顾呢?亲家老夫人当然会乐意照顾夫人,但是……那肚子里的是池家的娃呀!怎么能生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呢?
当个忠仆可真不容易。
鉴于阿庆与叶文这对姐弟恋即将修成正果,阿崔不得不帮忙掺和一下,代为向郑琰吹吹风。本来这个工作让阿庆来是再好不过了,问题是阿庆被留在了池家,阿崔只好赶鸭子上架来问一问。
现在考虑孩子生在哪里,会不会略早?郑琰不吃核桃了,开始思考。
想到一半儿,就被打断了,阿宣跑了过来:“七娘,外面有人送拜帖要求见你。”阿宣同志留在郑宅,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活得颇为滋润。由于有生产经验,又曾服侍过郑琰,被杜氏指定为郑琰安胎生产做月子的特护之一。
郑琰奇道:“谁这么奇怪到家里来找我?”
翻开了一看,喝!来着真是不小,居然是夏家的人。
打死郑琰也想不到,夏家人居然会主动登门来向她求助。作为先帝原配的娘家人,有什么需要让她这只菜鸟来帮忙的地方呢?更不要提她爹风评十分不好,她老公对夏家也做过不太友好的事情。虽然夏寔对池脩之的美貌爱不释手,处得关系还不错,但是对整个夏家来说,不管是姓池的还是姓郑的都不是友好往来的对象吧?
夏家打头阵的是夏寔的妻子楚氏,夏家上下,就夏寔跟这群奸人的关系最好,对外说是因为革命友谊,知道内情的人恨不得表示不认识夏寔这个二货。现在,却不得不用到这份友谊了。
楚氏见郑琰被众多的仆役围随而出,一脸幸福的样子(刚吃得很饱,其实是一脸懒相),舒了一口气这个状态看起来应该挺好说话的。郑琰旁边还有她嫂子赵氏相伴,赵氏与楚氏也是认识的,关系还算不坏。
郑琰有点歉意地道:“让您久等了,我,”脸上红一下,“有些不太方便,您多包涵。”
楚氏正有求于人,且郑琰态度也不错,颜又正,于是很大度地道:“我也听说了,还未及恭喜呢,夫人这是头一胎,仔细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我看夫人气色很不错呢。”楚氏又与赵氏打了招呼,赵氏也客气地对楚氏道:“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三人扯了一会儿闲话,楚氏才进了正题,楚氏转达了夏家的想法,他们家,愿意把族中女孩子送入宫中,希望郑琰能够在徐莹面前代为举荐。
“哈?这事儿,我也做不得主的,”郑琰很谨慎地回来,她一点也不想包揽这件事情,“成与不成,入宫之后又是什么情形,是谁都说不好的。”
楚氏笑道:“这个我们也是知道的,也没有别的意思,以后的事情,就看孩子的造化了。”
郑琰有些犹豫,赵氏眼珠子动了动,对楚氏道:“这些日子,颇听说了府上五娘子贤良淑德,是个极好的女子,总想一见,却一直没有那个缘份呢。”
郑琰就听明白了,人家前期宣传已经做到了。楚氏谦虚地道:“京中多淑女,顾家三娘亦是才华出众。啊,还有陈家小娘子,为人纯孝。要说最出挑的还是你们赵氏那位小娘子,素有贤名。”
萧令先这么抢手?郑琰摸摸下巴,这种局面还真让人不太舒服,萧令先这种连梁横都能忽悠得了的二货,就该老实被徐莹女王调教,而不是死出来坑害广大无知少女!
世家之意已决,现在也不是闹翻的时候。楚氏能找上门来,估计是已经看出郑氏对徐少君没那么支持了吧?郑琰的严肃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完全不搭边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得先见一见小娘子,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想怎么样,这位圣人是不太好伺候的。他平日脾气是不错,却是个爱认死理的。光贤良是没用的,还得柔顺,恐怕……”世家那么娇傲,只怕不是萧令先所能欣赏的。
楚氏见郑琰并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失望,双方没有那么高程度的互信。楚氏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变,顺水推舟地道:“这是自然,我们也想请夫人指点一二呢,不知夫人什么时候方便?”
“您看呢?”
“我们全看夫人。”
赵氏道:“五日后,庆林大长公主那里又开庭园,你们何不相偕一游?方才说的几位小娘子,听说都要过去呢。”
楚氏听了赵氏的暗示,眉头微皱,又松了开来:“只恐不得其门而入。”
郑琰道:“这个,我去问问师母,明日给夫人回话,如何?”
楚氏道:“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赵氏送楚氏离开,郑琰的心情却不轻松,看来世家对萧令先也在试探性的投资了。接下来,恐怕宫中又是一场恶斗。与帝后关系好的人,都被走过门路了呢。庆林大长公主参与其中,恐怕不单是顾益纯的面子,也有几分想对皇帝侄子再加影响的意思。
派出人去跟庆林大长公主通了气,得到“我先看一看,有合适的再荐给圣人”的回复,想来庆林大长公主也对萧令先不太有信心。这货的审美观,真的是异于常人。就拿先帝来说吧,他的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他都能压得住。换了萧令先,情况可不就好说了。
跟庆林大长公主说了夏家的请求,庆林大长公主也比较痛快地答应了,还调侃道:“不意世家竟成我座上宾。”
到了茶话会这一天,郑琰刻意早到一些,没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到了,后脚顾彝也与族妹顾氏到了,这位大概是顾家想隆重推出的小姑娘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刚发育的身条儿,白皙的皮肤,带着丝丝书卷气,很是沉静。郑琰点点头,对顾彝道:“不愧是顾氏!”
庆林大长公主显然也对这个少女挺满意,笑容真诚了几分:“到我这里,不必拘谨的,大家随意坐着,喝喝茶、说说话而已。本就是为了散心而来的,可不兴那么严肃的。”
顾氏道:“谨遵命。”声音听着也软糯可人。
接着,夏氏、赵氏等都来了,庆林大长公主对自家侄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对萧令先喜欢小白兔的性格十分不喜,她还是按照萧令先的喜好去选择人。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女孩子看着来虽然都很温柔体贴,但是庆林大长公主总觉得,她们似乎还缺了一点什么。
看着满园只是或抚花枝、或品清茗、或论诗文的少女,庆林大长公主说不出的憋屈,果然,她跟世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郑琰也有些百无聊赖,这些少女,未免安静了些,说到开心的事情,轻笑两声,又掩口了,不痛快,一点也不痛快。
“你看怎么样?”庆林大长公主问郑琰。
“中平。”郑琰中肯地说,论相貌是美人,看举止是淑女,文化修养也好,却难免有几分木。
“也只有这样了,圣人不爱拔尖儿的。”
郑琰道:“他的口味总是奇奇怪怪的,他喜欢谁,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只要能交得了差就行了。我实不欲搅到这样的事情里面来,这是个落埋怨的差使。”
庆林大长公主道:“你只把这一回应付过去了,下一回,还不定是什么年月呢。宫妃们出身太低也不像个样儿。”不喜欢世家的人也得承认,世家有装点门面的功效。
“好。”
事情似乎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了。郑琰与庆林大长公主合力荐了几位世家少女,又有宜和大长公主、宗正卿之妻、太府卿之妻等宗室长辈引荐,徐莹一气给萧令先的后宫添了八位新人。
徐莹是个大方的皇后,新进者如顾氏、夏氏、赵氏陈氏皆为四品美人,又有林氏等为五品才人。原本说好了的,有新人入宫,就给原来的老员工升级,徐莹也没有犹豫,给各提了一级。
这本应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萧令先也没有因为不太喜欢世家势大,而不纳人家女儿,还欢欢喜喜地批准了。众多的朝臣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印都盖了,就差传达实施了,却被一个人给打了回来了。
谁都想不到卫王这个壁花点缀吉祥物会投反对票,萧令先亲自与卫王谈话,想知道他叔父反对的理由。
卫王只是迁怒,年纪虽大,卫王却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咳咳,心爱的十一郎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结婚兴趣缺缺,这让卫王很是暴躁。萧令先纳一堆小老婆大大地刺激了卫王的心!顺口就挑了个刺:“无缘无故加恩后宫,非明君之所为!”
萧令先解释道:“她们个侍奉我也有些日子了,嘉其辛劳。”
侄子的态度很好,卫王心里已经软了,口上强道:“先前不是升过一次了吗?”
这时候萧令先要再说点儿软和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又提了另一个原因:“徐氏、孙氏还有身孕呢,这也是该嘉奖的。且徐才人与我感情甚笃,她自诉辛苦,让她避让后来者,我也不忍心不是?”
“如此功利,分明就不是诚心待奉君王,也不是一心爱慕你的!”卫王大吃一惊,“只盯着名位的妇人,算不得好女,圣人切记!”
卫王是个感性的人,十足小清新,与各色女子谈情说爱,从来不涉及俗务。他家有品级的侧室是有限额的,早早地填满了,从而导致了卫王与爱人们之间无法涉及提高亲爱的们的地位问题。客观条件的限制,使得卫王的感情世界很单纯,所有涉及物质的讨论,都是对感情的污辱。
遇上这么位叔王,萧令先也只好苦哈哈地解释:“我是皇帝,总要有些担当的。”这叫什么事儿啊?一个皇帝、一个亲王,在这儿讨论感情要不要掺杂物质?
卫王不开心了,十分地不开心,你这是在讽刺你老叔吗?沉下了脸,语重心长地对萧令先道:“是臣僭越了,臣不过就会吟风弄月,知道些男女之情罢了,还是圣人明白事理,有担当。”
萧令先好声好气地安抚炸毛叔王:“我不是那个意思,咳,这不是,叔,叔,别生气啊。”
卫王被侄子一哄,也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继续切摸回苦口婆心的长辈模式:“圣人,正事我是不太懂,要不我也不会一直做个闲人了,先帝把圣人托付给重臣,加上我一个,在朝政上是不顶大用的,我能劝你的,不过是家事而已。十七郎,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呢,不妨想想先帝是怎么做的。先帝做事,总不会有错的。先帝有过后宫一孕便要超擢的吗?”
文艺老年什么的,也是个爱面子的傲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萧令先被他叔软磨硬泡,心里的天平颠来颠去,还是屈服在卫王的口才之下了。卫王这样的,还真能把萧令先给克得死死的。
后宫女人品级的升降,现在已经不是郑琰关注的焦点了,她又被保护了起来。池脩之万分紧张地围着她转来转去:“车里要不要再加些厚垫子?”
郑琰扶额:“现在是夏天,会中暑的。”
“哦哦!对,与其车厢里加垫子,不给把车轮包上蒲草。咱们早两天动身吧,不与一堆人挤,慢慢地到熙山去,我这就让人去打扫别业。”
一年一度的避暑大迁移又开始了,池脩之的孕夫症状还是没有痊愈的迹象,正为妻子的搬家活动担忧着:“到了熙山,你还在住咱们自家别业吧,还宽敞些。”郑家在熙山的别业现在略挤。
郑琰想了想,安胎也安得差不多了,总住在娘家也不太像话:“好。”
“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邀三娘同住。”
“这就不用啦,阿娘给了我好几个人,阿宣现在也跟着我呢。”
小两口的决定,让杜氏担忧之余也只能放行,再不舍,孩子总是要独立的,临行未免殷殷叮嘱:“到了那里小心些,不许乱跑。”
就在郑琰的车队启行的时候,萧令先却在行前召见了养好了伤,又重拾状态的梁横。
挨了一顿打,并没有让梁横乖巧起来,相反,打出了他的斗智。梁横像是一个百折不挠的战士,一个正义之士。坚强的正义使者是不会因为被一群黑社会流氓拳打脚踢而放弃信仰的!
而且,梁横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萧令先明显地表示出了他对于这梁横的爱护之意,也令许多脑筋不那么清楚的人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梁横终于有人投靠了,真是可喜可贺!虽然来投靠的人在梁横看来素质不够高,但是,毕竟是一个开端了。
与此同时,梁横也在积极寻找忠实可靠的真小弟。骨子里决定日后以与郑靖业分庭抗礼为目标,梁横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模仿着郑靖业。郑靖业的崛起,一是赖上了一个好老师,二是做出了一些成绩,三是傍上了皇帝,四就是有一群打手小弟!
好老师,梁横经过尝试,没有成功。成绩,咳咳,梁横可不敢下放,基层的情况他非常的熟悉,以他的聪明才智是能搞定啦,但是太浪费时间,不如跟在皇帝身边混,直接从中央下手。皇帝,他已经傍上了。他缺的是小弟!
小弟必须有一定的忠诚度,梁横的目光逡巡着,最终还是一声叹息: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小弟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啊?!不得已,梁横把与自己一条心当成了最必要的条件。最终,还是在老家找到了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乳母的儿子,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肖大郎。肖大郎人是呆了一点,但是身体素质非常好,比梁横还要高一个头,由于一直在劳作,锻炼出一身肌肉来,看起来也是魁梧有形,力气还很大,能举起一盘石磨来。
就是他了!先带在京中来,好好洗涮一番,做几身新衣服一穿,也是个纠纠男儿!就这形象,比傅宗铨那个小白脸强上一万倍!梁横只恨没有能够早一点把这位乳兄给带到京里来,哪怕不能防止他在朝上挨打,也绝对能够在事后当街拦着傅宗铨一顿乱抽。可惜啊!还是晚了!
梁横头一头向萧令先荐人,荐的就是他的这位乳兄。由于梁横自身的级别就不高,这位乳兄又是个半文盲,只有一把力气,也只能是个充军入伍。哪怕萧令先为了补偿梁横,让肖大郎做了个从九品的小小小军官,还被肖大郎自己给搞砸了。
这货一根筋啊,军营里地位高些的官,看一看年纪,只要是三十岁以下的,多半是世职,也就是说,人家的老子地位一定更高,这些人是官N代。真不巧,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梁横,即便没仇,也要说说他的坏话。肖大郎听不得有人说梁横的不是,脑袋一热,上去争吵,吵又吵不过人家,干脆来个武力解决。凭着一身的蛮力,他颇打倒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英雄崛起的序幕是吗?
错了!接下来他就被郡殴了,带队的人还是大家的老熟人,郑琰她五哥郑琬。郑琬是郑家几个孩子里纨绔习性最重的一个,没事儿爱瞎蹓跶,蹓蹓跶跶地到了营地去找人玩摔跤,一看好哥们儿被个土匪追着打,卷起袖子就上了:“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把这作乱的贼子给我拿下!”
双拳难敌四手,肖大郎挨了无数黑手之后被擒。以下犯上,在军中尤其忌讳,军法从来都是简单直接的,要么打,要么打死,要么砍头,他被打了四十军棍,险些没被打死!
梁横又惊又怒,看着自己的乳兄心疼不已,眼眶都红了:“好哥哥,你受苦了,这笔账我迟早为你讨回来!”暴怒地想要再参人,却被一个新近投靠他的给劝了回来了。
此人四十来岁,干瘦干瘦的身形,小小一双绿豆眼,扫帚眉,老鼠须,摇着把扇子,一身新绸衣是梁横给置办的,用的也是不错的料子,硬上让他穿出了猥琐的质感,连声音里都透着奸诈,完全符合了所有反派坏师爷的形象要素。
“要不得~要不得~”瞧这声音,高低起伏的,还带一点卖关子的诱惑。
梁横怒道:“军纪不整,如何不能参?”摆开了架式就要发表愤怒的演讲。梁横是愤怒的,他还真是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就没几个年轻男子不热血的,即使是在鄙视军卒的年代,贵族男子也不排斥去做统兵大将的。在梁横的心里,自己要立德立威,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有所建树的,现在看着这军纪坏成这样,尽欺负新人,这种乱七八糟的论资排辈,又拉帮结派,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兵痞!本该保家卫国,横行杀人的军队,竟像是一群流氓黑社会,梁横义愤填赝。
此时还没有师爷这个称呼,标准一点的称谓是门客,瘦门客叫苏幕,是个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家伙。按照本朝的选官标准,他长得过于猥琐,出身又不高,以至于无人问津。如果他能吃得胖一点,也许还能好看一点,问题是他死活吃不胖!光长心眼儿不长肉,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苏幕年少时很有几分小聪明,但是那时候没有修炼到家,无人肯聘用他,且当时世家势力更强,人家自有人材储备,也用不到他。等到他被生活磨炼得差不多了,史上最大的衰神郑靖业又已经成了气候,以郑靖业的脑子,根本不用他来“参谋”。
寻寻觅觅,让苏幕找到了梁横这支潜力股,或曰垫脚石。梁横的相貌还是能看得下眼的,为人又有一点小聪明,难得还让萧令先给看上了。这就够了,够苏幕投到梁横门下,然后借此机会一点一点地展现自己的才能,同时又与梁横区分开来,在萧令先那里留下深刻印象。苏幕看得分明,梁横的素质就不像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
史上不是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有些比梁横还混蛋,但是,人家有背景有后台,人家扛得住。梁横不行,有萧令先撑腰尚且被打,一旦萧令先觉得他没有价值了,那就是一个被人抽死的货。苏幕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慧,为自己打开一个局面。
哪怕不能当朝为官,也要挣下足够大的家业,苏幕做了两手准备。
“您现在去要参谁?以下犯上,本就是犯了军法的,有些时候明知道那是针对您的,也是得忍,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
“难道就这样忍下去?”
“当然不是,”苏幕给梁横一个放心的答案,“您看到圣人了吗?初登基的时候,要做什么不是被拦着?待过了三二年,渐渐熟了,有了威信,顾命大臣轻易也不会全驳了圣人的旨意。有时候事情,需要时间。”
梁横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有呢?”
“要让圣人觉得,他所有的不顺利都是因为老大臣们造成的,他们害怕变革,担心失去已得到的权势钱财,为了私利而不肯动、不敢动、不愿动!他们已经成了圣人功业的绊脚石,需要搬开了。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圣人,想开创新局面,就需要任用有闯劲的人。”
梁横用心琢磨着,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先生说的很对!”他也是想明白了,这个皇帝有点儿二,只能听得懂直来直去的,想暗示他,需要相当高的技巧而且很可能被理解错误,不如直接说。
“不能参,也要跟圣人说道说道!”梁横用力捏紧了拳头。
梁横一脸的哀戚地去见萧令先:“圣人,这朝中恐无臣容身之地了!”
“这是什么话?!”萧令先说得略心虚,梁横是他一杆枪,就是用来得罪人的。
梁横加重了语气:“臣想不通,怎么那么多人茬士,都与旧僚相处愉快,偏偏到了臣这里,就要受这样的折磨了呢?”
“也许是礼仪上差了一点儿,你把他的礼仪教好了,换一处罢。”这一点小事萧令先还是能打个小保票的。可怜啊,他爹到了晚年那是能够破格提拔机要秘书的,到现在只能安排个小小小基层军官。
梁横道:“臣受排斥并没有什么,可臣要为圣人鸣不平,为圣人难过啊!圣人想想,自从圣人登基至今,最想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受一到阻拦的?臣受委屈有什么,不过是因为臣是初入朝廷的人,没有自己的朋友,没人帮着。可圣人不一样啊,您是天子,怎么能也如臣一样处处受辖制呢?”
萧令先郁闷地想,是啊,怎么我一想干点儿事情就要有人跟我过不去呢?脸色也够难看的。
梁横一看有门儿,加大了游说的力度:“从来年轻人就是会受到各种阻挠,是因为他们不够好吗?当然不是,想当初,先帝刚登基的时候,想出巡,还要被念叨不可奢侈,后来圣人四下巡游,也没见人说什么。人还是那个人,为什么开始不同意后来就顺着来了呢?不过是这些人想对新君立威罢了。然而君威岂是下臣所能克制?先帝最终还不是令行禁止?”
萧令先再能绷得住,也被他挑出火来了:“是么?”
“当然!”梁横大力地赞同,“圣人不能妥协啊!非但不能妥协,还要立自己的威信。”
萧令先道:“这个我知道,可是要怎么做呢?你有什么可以见效的办法吗?我已等了三年了,只有些微收效。”
很多年轻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尤其是骤登高位的时候,大好蓝图就在眼前,很少有人能把持得住,非得受点教训不可。运气好的,碰了壁就老实了,运气不好的,像是一只从深海中被捞上来的鱼,压力没有了,鱼却爆体而亡。
梁横道:“不过是此消彼涨四个字而已。”
“怎么说?”
“其一,圣人以天纵英明,天下归心,同时广植贤臣以为辅佐;其二,就是分权臣之势。”
“接着说。”
“圣人要有对您忠心的人,而不是只想着自家私利抑或者胆小畏缩的人,只有敢于任事者,才堪大任。”
萧令先心里划拉出了几个人名,这个他早就在想了。
“权臣里面,危害最大的是世家,他们已经把柄了几朝的的朝政了,结果帝室倾颓而世家愈加兴旺,这样的蠹虫,可见其危害了。”
萧令先点一点头。
梁横道:“世家势大,在其聚族而居,结力对抗。魏静渊不得要领,空得罪人,身败名裂,不足为鉴。今欲制世家,不如分而破之。”
“如何分之?”
“拆散宗族!令有子女成年者,除非嗣子,皆析产而居!”
“不可不可,”萧令先还算有头脑,“这是不孝!从来父母在者不得有私产。有祖父在者,亦不可分家!此令绝不可行!”
梁横一叹:“圣人仁孝。如此,臣另有他法。”
“你说。”萧令先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不信任感。
“圣人想,世家可以不拆吗?不说世家了,就是地方一个小县,亦有豪富之族。他们甚至能用族规处死族人,这是夺国家权柄。”
萧令先道:“那也不是现在能做得到的。”
“又有,家族田产,圣人知道是怎么分家的吗?”
“这个自有律法,除却族中公产,其余按嫡庶、男女、婚否等等而分。”
“圣人知道,这分家的时候,公产有多少?私产又有多少?”
“这又是什么意思?”萧令先不明白这些细节了。
梁横道:“臣请为圣人一一明析。”
此时一族的财产,有极大的一部分是族中公产,是不作分配的,聚族而居,大家都围绕着族产而团结在一起。在手头宽裕的时候,还要再补充族产,除非举族造反,否则族产是不会被没收的,这样一个大家族就一直延续下去。这些族产的产出,一部分用来生息置产,另一部分就用来维系家族,作祭祀祖先、照顾有困难的族人之用。通常情况下,嫡出是作为管理者的,他们不会离开宗族。而庶出,分得到是父亲的私房,本来分的就少,离开了宗族很难有大发展,也就依附着宗族。通过利益的关系,越发紧密联结。
梁横的办法就是,规定一个宗族的族产的上限,够祭祀就可以了,剩下的统统分配掉!族长固然有权威,但是,族人也有发言权的,一个不够,一群呢?蚁多咬死象。
“人心向利,这样支持的人就会多,谁会不要到手的田产呢?田地一分,他们就只能心向朝廷了。”
这手真是太凶残了!所谓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一方面以国家大义而压制宗族小义,一方面又用利益诱使不得志的族人闹分产,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萧令先必须承认,他动心了!“然则眼下不行,卿今日建言,半字不可泄漏,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梁横慨然道:“臣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能为圣人效力,是臣之夙愿。臣固然此事行来困难重重,然则只要有心,并不是不可行的。眼下还请圣人广植羽翼,多简寒微之士。”
“然。”梁横在自荐,萧令先明白这一点,他也准备用梁横。梁横确实有眼光,切中要害。被拆开了的世家,还是世家么?可是,真的很难熬啊!梁横退下之后,萧令先觉得憋闷得慌,他还是不擅于去做一个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规划。光熬到现在这个能让朝臣比较重视他的意见的程度,已经耗去了他许多的耐心。
正被煎熬着的萧令先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机会:战争。这个很快,也要几个月后,让我们先把这事放一放。
“那个人是梁横么?”
在梁横刚入翠微宫见萧令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到了。翠微宫依山而建,各种建筑错落有致,也因此布置不那么方正,被人看到了实属正常。
徐莹与郑琰立于朱栏旁,俯看着一个人影穿庭而过,梁横此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至少徐莹对他的印象就挺深的,每逢这货入宫,萧令先这一天就不怎么招幸后宫,两人凑到一起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又要弄什么破事儿。徐莹很不喜欢梁横。
郑琰对梁横二字印象深刻,但是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听徐莹一说,也凝目看去,也只见到一个着青色衣衫的人而已。由于离得远,也分不大清此人高矮胖瘦,只暗暗记在心里:这货今天又入宫了。
“好啦,别理这个乱神了,”徐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问郑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郑琰的肚子。
郑琰的小腹只是微凸,身着高腰襦裙,水色长裙恰好遮住腰腹,一点也看不出身材的变形来。也就是现在了,再过一阵儿,这样的衣服也该遮不住肚子了。徐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热切,看得郑琰心里发毛,含糊地道:“就是吃得多了一点儿,吃胖了。”
“……”徐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盼孩子盼孩子盼得望眼欲穿,羡慕嫉妒恨地问你一句,你还说没什么,你的口气敢不敢再淡定一点啊?!
郑琰看着徐莹,一身淡黄衣衫,头上凤钗,身上璎珞,悬美玉之佩,蹑缀珠丝履,端正非常。暗叹一声,这宫里可不能常来,对胎教不好。这才多久?徐莹已经有几分庄严气像,透出古板劲儿来了。没话找话地问:“宫里可还太平?”
徐莹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地笑出声来:“对我太平,对别人可不一定。”
她这一笑,仿佛是有人按了播放键,停滞的影像又鲜活了起来。郑琰抿嘴一乐,逗着她说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妨说说?”
山风吹来,扬起郑琰的衣袖,徐莹道:“这里风大,进去说吧。”
“呃?哦。”
入内坐定,徐莹扬扬下巴:“这茶听说对孕妇好呢,你尝尝。”
郑琰最近饮食上面也被限制了不少,这茶倒是好茶,山泉所沏,抿一口:“今年新茶?很香。”
“那是,到了这里,住的地方反而少了,总有人往我这里凑,我怎么能不小心着点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圣人还不得跟我拼命?”徐莹冷笑着,“一个一个可都比我金贵呢。”
“怎么还有人给你下绊子不成?圣人迁怒于你?你着了道儿了?”
徐莹见郑琰问得关切,口气好了一些,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她们倒是想呢。你不知道方才就要说的如今宫中百花开,都能闪花人的眼呢。徐四仗着有孕,原以为能晋封,不意被卫王叔拦了下来,气得‘病’了。没两天就又好了。出来见到几位美人,那腰弯得可真够委屈的。她一委屈,圣人又舍不得,下令‘从今而后,这宫里只对娘子行礼’。”
“他还没糊涂透顶。”
“一群女人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人呢……”
“这话可说不得!圣人本就不该把心思放到后宫的,谁让他舒服了,他就对谁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通常是不怎么分辨的。”
“啧。我算是见识到了,你道世家女好惹么?徐四虽免了一时之礼,已在圣人那里被告了状了。顾美人说,‘徐才人不得晋封,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但是身怀龙裔,现在最是要紧,她怄气,不能伤着孩子,圣人这样做是对的,她们几个也不在意少受一个才人的礼,一切以圣人的孩子为先’。陈美人又奏请暂免孙氏之理,‘都是有身子的人,也都未得晋封呢,她身子又素弱,才人都不舒坦了,她就更该好好养着了,结果却不声不响地,可怜又可爱,真招人疼’。”
“这话说得巧,”郑琰轻敲了一下桌子,笑不可抑,“真是大方又大度的美人儿。”
“都不是吃素的呢,哪一个说话都是咬着典故,连她们身边侍侯的宫女,都叫调教得依着规矩,一丝都不错的。可要是有人踩到她们的尾巴,那就不止是挠上一爪子了。一个一个,全都不声不响的,看着和气得紧,做起事儿却是逼人呢。”
“你辛苦啦。”
“也没什么,哎,过两天,你过来,我请你看场热闹,还有姑母她们,包管比你们在家里听歌看舞的自在。”
郑琰挑挑眉:“我现在可经不得闹了。”
“放心,闹不着你,你就看着吧。”
郑琰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是需要多动一动的,总是吃而不动,生孩子的时候是要吃苦头的,尤其这是头胎。现在这样的入宫的频率也不算高,如果徐莹真的闲着没事儿就找她玩儿,山路不太好走,她也不会傻傻地就随叫随到,大不了请病假。当下应承了下来:“好。”
回到家里,郑琰就把看到梁横的事情跟池脩之说了,池脩之道:“这个我知道的,宫里存不了多少秘密。”
郑琰吐吐舌头。
徐莹说的过两天还真就是过两天,再迟就是郑琰的生日了,生日一过,就到夏天最热的时候,郑琰也不会出来了。
这天天气不错,天上有云,也不是太热,郑琰坐着车到了翠微宫。宫里安康长公主和瑞丰长公主都到了,一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安康长公主生的是个儿子,瑞丰长公主生的是个女儿,徐莹正在逗外甥和外甥女玩儿呢。
除了她们,又有乐昌长公主、荣安长公主、长信长公主,却是都没有带孩子过来。郑琰与她们打过招呼,被安康长公主拉着坐在她身边:“我看你精神头还好。”瑞丰长公主道:“可不是,她一向精神都不错的。”
郑琰再看下手坐着的萧令先的后宫们,心道,这难道就是热闹?徐莹给了她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不一会儿,宜和大长公主与庆林大长公主都来了,宜和大长公主是孤身前往,庆林大长公主把顾宽给带了来。顾宽算是个大小孩儿了,一进来就蹦蹦跳跳,冲徐莹叫完“阿嫂”,又一圈儿姐姐喊下来,最后窝到郑琰怀里了:“阿姐~我好想你啊~”瑞丰长公主道:“你刚才就没说想我。”
“嘴上没说,心里想的。”
“那你嘴上说想我,心里就没想了,是也不是?”
可怜的顾宽小朋友,还没长成小少年就已经见识了妹纸们的彪悍,被调戏得眼冒金星,索性闭嘴,开始胡扭乱晃。
庆林大长公主与顾美人是亲戚,跟徐莹寒暄两句又让郑琰不要离冰盆太近之后,就问顾美人:“你伺候娘子可还好?”
徐莹代答道:“瞧姑母说的,我与美人一见如顾欢喜得紧呢。”
宜和大长公主亦有相善之后宫,也寒暄着。
女人扎堆儿,热闹就多,谈话的话题无非是衣服首饰化妆品还有孩子。正好又有孕妇在,说了许多宜忌。徐少君一直沉默不语,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萧令先自然是慕少艾的,虽然徐少君还不是个黄脸婆,新美人更新鲜不是?尤其,世家的光环,真的很招人垂涎,萧令先也不免猥琐一回。吃了两回亏,徐少君更加小心谨慎了。
她不招惹人,人还不肯放过她呢。啧,就你好强,等级尊卑就管不着你?挺着肚子就要辖制于人,等你生下来了,还有没有别人活路了?饶是行事手段比较温和的世家女也受不了这个。谁不是娇娇女?论起来人人都比徐少君尊贵,现在她挺着个腰杆子示威似的,还要让萧令先以为别人欺负了她。谁被黑了不还手?
郑琰跟顾宽两个互相挠爪,抽空看了宫妃们的互动。
因说到孕妇,就见夏美人先开口说到了孙氏:“你也要小心呢,我看你的气色可不如徐才人,把心放宽些,养得好好的。”众位美人一齐关心孙氏,把徐少君给晾在了一边。
徐莹道:“你们可别光顾着一个倒忘了另一个。”意指徐少君,众人看向徐少君一笑,也不搭话。
郑琰道:“正是,这里还有一个我呢。”
瑞丰长公主伸手刮刮郑琰的鼻子:“我的儿,你有我~”
“呸!哪里学来的胡言乱语?”
瑞丰长公主也不恼,笑嘻嘻地道:“我心疼还不好么?”
顾宽左看看右看看,对徐莹道:“阿嫂不用担心的,才人有圣人疼呢。”
室里静了一下,徐少君低下头来,徐莹看了庆林长公主一眼,轻笑道:“是么?”
郑琰捏着他的鼻子:“你又知道了?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的小孩子都要变成小结巴的。”
“我知道。”顾宽小声嘀咕着。郑琰气得捏他的嘴巴,这熊孩子,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哟,还真知道啊?来告诉阿姐,你都知道什么了?”荣安长公主捞过她表弟,给他揉脸颊。
“圣人很疼才人的!”
陈美人笑问:“有多疼啊?”
“疼得撕心裂肺。”
室内一片寂寞,然后就爆笑出声。笑声中,庆林大长公主一把揪起顾宽的衣领:“你怎么还学不好?”
顾宽在庆林大长公主的手里拼命挣扎:“阿姐救命!”
徐莹忽而正色道:“都不要笑啦,徐才人都不好意思了,圣人恩宠是好事。”
同一批入宫的,除了几位世家女,亦的勋贵之女,这其中也有性情不是很得萧令先喜欢的,比如征西将军的小女儿贺氏。贺氏虽然也是土鳖,好歹比徐少君这个“贱仆之女”好太多,结果萧令先更喜欢徐少君,徐少君还怀孕了,还有不行礼的特权。一口气如何忍得下?
当下凉凉地道:“那是当然,妾在入宫之前就听说了,圣人疼爱才人,才人一开口,圣人就赐了缭绫二十匹给才人裁衣。可惜我一直就没得见,好姐姐,哪天穿来我看看吧~”
说得知情者都吃吃地笑。
徐少君为争一时之气,把缭绫给裁了做衣服,却忘了她是孕妇,身材会变的,如今都穿不得了,一时成了宫中笑柄。徐莹也厉害,用各种理由,把缭绫分了个差不多,只余一些给萧令先做衣服穿,至少今天是再没有多余的给她了。
郑琰热闹也看过了,又怕顾宽再童言无忌些什么出来,干脆装疲劳,庆林大长公主与她一对眼色,也借口照顾郑琰,捞起儿子辞了出来。端丰长公主姐妹也跟着出来了,还对庆林大长公主道:“五娘还是这样讨人厌。”
庆林大长公主道:“我心里有数。”
郑琰暗思,徐少君的人缘儿,可真不怎么好!大凡宠妃,人缘好像都不怎么样。尤其是喜欢搞特殊化的宠妃。却对庆林大长公主道:“小孩子慢慢教,这不还有师父师母吗?”
庆林大长公主一笑:“今天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么?”人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因着荣安长公主逗顾宽说话,郑琰对翠微宫又生出两分厌烦来,又因生日到了,跟徐莹请了个假,先养养胎再说。
这一回过生日,郑琰着实发了一笔小财。以她现在的财力,说是发财,那就是真的发财。池脩之在太府,虽是少卿,却权柄甚重。太府是管什么的呢?除了府藏,还管着市场!尤其是京中东西两市。现官不如现管,池脩之即是现官又是现管,那还了得?
阚霖送的礼物尤其重,水晶盏、玛瑙杯,玳瑁之簪,紫金之钏,磨美玉为饰,串明珠为衣。这其中又以一匣十二颗径半寸的黑珍珠尤为罕见。
郑琰见也要大吃一惊:“东西不对!他当有事相求。”
确实不对,阚霖的妹妹也嫁与一珠宝商人,京城生意多,也构不成太大的竞争威胁,大家一起混口饭吃呗。不幸的是阚妹夫没找到阚霖这样的靠山,抽中王签被迫和买!
坑爹了!所谓和买,就是有一些宫中、政府需要的东西,但是官方不方便造,又或者贡品不足,要向市场购买。与后世政府采购不同的是,刨去弯弯绕绕的东西后世政府采购利润很高,这里,是用极低的价格去强买高品质的东西。被相中了,恭喜你,抽中王签,立马就能破产!
郑琰略知道一点这件事,以前宫里做得还不是很过份,怎么现在弄到商人要下血本求援助了?
“这却不是他的事。”郑琰决定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她罩着阚霖,又不能罩阚家九族,这一次答应了,以后就没完没了了。纵使和买扰民,她看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因阚霖一求就答应了。
阚霖倒是颇有手足之情,再三恳求:“夫人高义,几年来庇护我等,全家感恩戴德。小人只得此一妹,纵使倾家荡产,也要她过此一劫。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孝敬与夫人。”说得泪流满面的样子,连传话的阿崔都被感动了。
郑琰想了想,传话出去:“我不要他的家产,他那点家业,还是自己留着吧!和买的事情,我已知道了,我还要再想想。把他的东西退回去!”
阚霖此后数次相求,一月之间七次登门,再不说什么举家行贿之类的话,最后都要赖在郑琰门口不起来了。郑琰这边也没闲着,派人去打听了事情的始末。却是因为宫中添了人口,不但是宫妃,还有宫女,反正杂七杂八地加起来,要添不少东西。不但是珠宝首饰,还有什么衣服绸缎、胭脂水粉……
原本怀恩在的时候,宫中还算有节制,也是先帝不容易被人忽悠。现在萧令先于民生俗务就是个菜鸟,底下人可不就要捞了吗?
宫中和买,主力是太监啊!郑琰笑得颇为阴险。
在阚霖要绝望的时候,她答应了下来:“回去等信儿吧。”阚霖与阚妹夫欲再送礼,郑琰却是一点也不接。转头她就去散播谣言:“梁横不过是个不顶用的东西,就会打打嘴仗,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实则贪慕虚名,不肯真心为百姓说话。京中和买扰民,他P都不敢放一个,其实是个怕阉人的软货,比阉人还软。真是丢天下御史的脸!”
郑琰的宣传多给力呀,那是在鄢郡实战演练出来的。没几天,梁横就上本了,直参宫中和买致人家破人亡。此事引起了萧令先的高度重视,因事实俱在,能退还的退还,不能退还的从内库里拿钱补贴。一补贴才发现,他爹临死把内库花了一半儿,这一补贴出去,他的钱袋子未免有些空,开始提供宫中生活俭朴等事。
不知不觉间,梁横把宦官同志们给得罪了。萧令先的耳朵里,慢慢萦绕着梁横的一些坏话。
“娘子,娘子帮了阚霖一个大忙,怎么还文分不取呢?”阿庆略不解。
阿肖道:“去去去,跳来跳去像什么话,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娘子自有分寸的。”
郑琰亦道:“阿肖说的是,你去看你的嫁衣去,此事,我自有主张。”
阚霖可不敢误了孝敬的,随便找个旁的由头就能再把这谢礼给送还了回来,还不招是非。宦官们只记恨梁横,梁横也不知道谣言是谁散播的。
冬天,郑琰生下长女的时候,阚霖果然厚加孝敬,翻一翻,夏天的那些东西都在贺礼里,还加厚了几分。
郑琰的月子是在自己家坐的,孩子当然也是在自己家生的,整个过程由杜氏全程陪护。有了杜氏在,池脩之也可以放心地在外奔波了,太府的事情现在是他在挑大梁,却又不同于自己主管,他还得顾及萧文的感受。
生了个女儿,杜氏心里难过得紧,家里孙子一大堆,就盼望着来个孙子,却总是盼不来。郑琰跟池脩之这两口之前正需要儿子,头胎又生了个女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杜氏一时间百感交集,认为老天爷真是跟她过意不去。
心口遗憾,脸上还要笑着安慰郑琰:“你们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啊~”甚至动了歪脑筋,要不要给池家大娘起个名字叫招娣?
郑琰炸毛了,亲外婆都这样,我的女儿好可怜,我一定要好好地疼她!不但孕妇的精神很奇特,产妇也是,郑琰没有产后抑郁,她产后亢奋了!
“不要啦!看她多可爱啊,叫宝宝、贝贝、宝贝儿都行啊~”
杜氏扶额:“叫个招娣,以后给她生个弟弟,只是小名儿,大名儿再好好起不就行了吗?”
“生孩子那是我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只要过她自己的生活就好。”郑琰说得斩钉截铁。
杜氏也只有叹气答应了,再忧愁地看一眼女儿,真是让人不放心啊!再不放心,郑琰也有了孩子了,真正的主母。成熟人士的两道坎儿:一、结婚,二、生育。一对小夫妻,当他们有了孩子之后,世人才算是真正的把他们当成年人看了。
“随你的便了,名字不要随便起,要慎重,你爹、你先生都是学问人,多问问他们。要是女婿想给孩子起名字就让他来起也行。”
“怎么我就不能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杜氏鄙视地看了郑琰一眼:“你少添乱。”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信任。鄙视完了女儿,又去逗外孙女儿。
小小婴儿生得粉嫩可爱,营养又好,小半个月就有些长开了,正睡在摇篮里吐泡泡。爹娘都是美人,小丫头要是长得不漂亮才是一件怪事,杜氏一看到她,就把关于她性别的忧虑给忘了:“来来来,外婆看看,好标致的小娘子,比你娘小时候可爱多了。”
我勒个去!喜新厌旧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郑琰大声抗议:“她标致也是我把她生得好。”
杜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自己的闺女争长短,你还有没有出息?!”态度过于严肃,把小小婴儿吓得要哭,杜氏连忙把黑山老妖的面孔硬生生变成了个南海观音:“乖乖乖,不哭不哭,啊~外婆不是说你的,是说你娘,她不乖~”
郑琰:“……”喂!有没有想过她才是出力的那一个啊?
杜氏把外孙女儿弄醒了玩了一会儿又哄睡了,这才坐到女儿床头上,严肃地问:“那边长辈有没有说什么呀?”
郑琰道:“外祖母您还不知道么?来看过了,留下一句生得可爱,又安慰我,现在生女儿也没关系,还年轻,接着生。舅母,据说是病了,我让人去给她请大夫了。”
“就你促狭,她那是躲羞呢。”
“可她说是病了,我就得把事儿给做到了。您当时不是也亲自登门道谢了么?”池舅妈先前关心池脩之子嗣问题的后续就是这个了。
“唉你这也算是有个盼头了,四郎那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杜氏转而担忧起李莞娘来了。李莞娘嫁给郑德良总有几年了,却是没有信儿。杜氏是不缺这一两个曾孙的,郑琦与关氏已有长子德平与林蓉生的长孙。可德良至今没有孩子,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他们不是没福的人,”郑琰好声安慰杜氏,“也许是缘份没到呢,您看我不就是这样?也是好几年呢。晚些生对身体还好呢,生得太早,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教养得了儿女?好事多磨。”
杜氏道:“我也只有这样想想,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虽是着急,也别太逼勒了阿莞,她是个好孩子。四郎那里,不要让他做出格的事儿。”
杜氏横了郑琰一眼:“这还用说?咱们家不兴这些乱七八糟的,妾是乱家之源,万一生出个不省心的货色出来,宁可过继!”
郑琰为杜氏的果决咋舌:“听您这声气,仿佛有事?”
郑琰坐月子,消息自然不灵通,杜氏则不然,虽然是来照顾女儿的,她依旧能跑能动。来看郑琰的人,多半进不了郑琰的房门,有些差不多的人都是杜氏负责接待的,小道消息更加灵通。
“阿梁的娘子前两天跑到咱们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杜氏撇了撇嘴,“她也是运气不好,养了一个祸害出来。”
郑琰知道这说的徐梁的妻子涂氏,好奇问道:“徐烈近来不是老实多了吗?”
“哪里是他?还不是那位生了皇子的贵人?”杜氏开了嘲讽模式,“孙才人生的皇长子瘦弱相貌又不甚佳,圣人不喜欢。徐才人之子倒是肥嫩可爱,一下子就做了婕妤。这回连卫王也无甚话说她爹好歹是个侍郎本是因着父母而得的荣华,转眼就要对自家人作威作福。难道阿涂哭诉说‘这么些年,就算是条狼,也该养熟了’!”
“她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出了月子就封了婕妤,这品级岂不是与阿涂相仿了么?沾了皇家的光,隐约还要高出那么一二分,兄弟姐妹更不用说了。宫里见亲眷也是客客气气的,可不知为什么,转眼宫里就传出申斥来了,道是阿涂母女婆媳对婕妤无礼,让她们勤修妇德。阿烈这小东西也是个傻子,又犟,言道徐氏之兴乃因忠臣爱国,并非因一女。反正这么多的事儿加在一块儿,徐家就她一个高兴的,旁人都不开心。”
“……”真是奇葩了。郑琰无语许久,女皇陛下够强悍了吧?流放了异母哥哥,最后还不是把侄子们一个一个地捞了回来?徐少君以为她是谁啊?
“傻子哟,嫁出去的女儿能不靠娘家么?”
“咱不说她了,这脑子,能成什么事儿啊?”
“她还有个儿子呢,这孩子得多出挑才能不被连累呀?”
“那也不干咱的事儿。”
“什么呀,谁不知道她爹是你爹带出来的?”
“那他们闹翻了岂不正好?徐梁从来不傻,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跟阿爹作对的。生了皇子又怎么样?生了皇子而不跟家中一心,徐梁他敢扶持吗?经此一事,徐梁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女儿了。”
“也不至于,毕竟是亲骨肉。阿涂又不是她亲娘,阿梁兴许也会觉得这闺女受了委屈呢?”
“这闺女能给他养老送终吗?连招赘都不行!徐梁最后得靠儿子养老。”郑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徐梁年过四旬了,还生不生得出儿子来是两说,徐烈是他的嫡长子,他必须照顾儿子的感受。徐烈最恨山寨外戚的身份了,现在母亲又受了徐少君的气,他能开心了才怪。
“不说了不说了,尽说闹心的事儿了。”
“阿娘,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闹心,我跟您说,二郎的娘子看事儿有一套,她曾说,徐四心胸狭窄,是本性不好。看人还是准的。”
“她当然是个好的。”
郑琰对杜氏说徐少君的儿子不干她的事儿,还是说错了。
当天下午,池脩之从大正宫回到家里,天都擦黑了,冬天的冷风把人吹得冰冷。池脩之在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这一冻,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回到家里先看妻女,因杜氏也在,并没有跟老婆腻腻,只是把脸给焐热了,然后去亲女儿:“我的心肝儿,想阿爹了没有?”
小婴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被包在襁褓里连扑腾都扑腾不了多大的动静,小脸儿涨得通红,池脩之还说:“真乖真乖,都不闹腾!”
亲了闺女满脸口水,才把小丫头交给阿成去擦擦小脸。池脩之转着个头看着阿成把女儿抱得稍远些,才压低了声音,仿佛怕吓着女儿似的对老婆和丈母娘道:“今天有件大事儿。”
“什么事?”女声二重奏。
“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起来的,如今孙才人和徐婕妤都生了皇子,巧了咱们家是个闺女,他今天巴巴地把我叫过去说,是不是做个亲家!”
靠!郑琰捶着床板:“你答应了?”杜氏也很紧张地看着池脩之。
池脩之道:“我怎么会答应?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结娃娃亲民间屡见不鲜,皇室里可没听说过。再说了,那两个长大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怎么就能随便答应了?怎么着也得咱们闺女看上了眼才行啊!”池脩之对萧家的基因是极度地不信任。
“没答应就好。”
“圣人有些怏怏呢,以后要是谁跟你提起了,千万不能答应的。”池脩之嘱咐完郑琰,又向杜氏开口。刚张了嘴巴,杜氏就截口道:“这个事儿我理会得,他们家的娘子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怜徐九也是个可人疼的闺女,自从跟了十七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郑琰道:“他要再说,就告诉他,我的女婿是不能有花花肠子的,什么婢妾媵侧统统去死!”
杜氏口中啧了一声,给了郑琰一个责怪的眼神。池脩之已经道:“我已经这样说了,池郑两家向来既无婢妾又无庶出,择婿也要这般。”
“我不管你们!”杜氏赌气地皱了下鼻子,“没事儿就好,大冷的天儿女婿也该饿了,有话吃完了饭再说罢。”
池脩之去外间自己可怜兮兮地吃饭,杜氏跟郑琰在一处吃。吃着吃着杜氏就放下了筷子,戳戳郑琰的额头:“我看女婿人就不坏,你说话别太狠了,把他吓着了。”
郑琰道:“阿娘,这话就得说绝了,要不粘粘乎乎的,就真叫人给粘上了甩都甩不掉。难道要直说:圣人这才有两个儿子,先帝可有十几个,打得头破血流,过两年圣人儿子多了,争储打了起来,咱们不想搀和?”
“哎呀哎呀,你又说胡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郑琰抱着个碗,心说,先说话的是您啊,亲娘哎!
新出生的皇子们显然是很多人谈论的对象,他们的出生似乎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唱主角的该是他们,而不是他们的叔伯们了。以前搞政治投机的,都是投机到先帝的儿子们的身上,现在已经转移到了萧令先和萧令先的儿子们的身上了。
对于世家来说,这两个都不是合适的投资对象。皇长子不得圣人喜欢,生母地位又卑微,更不妙的是听说身体还不太好,皇子可以笨,但不能死,死人没有投资的价值。且后宫还有世家女,有什么比自家女孩子生出来的皇子更值得投资的呢?
皇次子生母地位不算低了,萧令先也喜欢他,据说每天都要去看他,这孩子也生得很健康,但是!涂氏对徐婕妤的不满已经传了出来,郑党对徐婕妤表现出了疏离之态。看起来适合抄底?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为人作嫁,哭都来不及。
不如再等等,将来还是会有小皇子降生的,须知小男孩的存活率总是低于小女孩的,等他们都长得差不多大了,看出贤愚了,大家还有一次投资的机会:婚嫁。
但是,显然有人等不及了。
在这个时候,最应该没有犹豫就拿定主意的人应该是徐梁,他却偏偏扭头离开,成为那个没有下注的人。郑琰没猜错,他就得顾及老婆孩子的感受,徐少君生了皇子又怎么样?那又不是他的孙子,姓萧不姓徐。
以徐梁的敏感,也觉出徐少君有些不大对来了,这样对娘家,至少是智商有问题!徐梁对涂氏还算了解,至少呢徐少君平安地长大了,也受了教育,衣食住行都不错,哪怕是亲生的,这样养也算合格了。可徐少君的反应满不像那么一回事的,显然是徐少君有问题。一个有问题的人,是不值得扶持的。
重申一下,这是一个封建时代,孝字不如大如天也差不多了。别说没虐待了,就算真的让徐少君穿粗衣吃粗食,徐少君照样要奉涂氏为母,还得怎么恭敬怎么来。
徐梁哀叹一声,还是没那个命啊!又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一点也没有因为徐少君跟了萧令先而张扬,更没有表现出跟郑靖业分家的意思。这要是为了徐少君得罪了郑靖业,结果徐少君不靠谱,这不是坑了全家人么?
他不投资,有人投资,投资人:梁横。
梁横最近的日子过得很苦逼,继朝上被人当场群殴,他又在大清早的被人堵在路上罩麻袋狠捶了一顿!
凶手:不明。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还是在熙山,梁横在熙山是没有住处的,熙山别业从来都是有价有市的。萧令先为安慰他在朝上被揍,特赐给他一处别业。地方略偏,宅子略小,是以每天早上去上班,他都得起得比别人早。饶是夏天,天还没亮透就得出门儿了。
肖大郎伤好了之后被塞到个旮旯里蹲着了,梁横又招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跟着。他挺有自知之明的,朝上被打,路上就更有可能遭到黑手了,要是他,他就这么干。
天天带着保镖去上班也没见有什么事儿,这一天下雨,天色尤其暗,他骑着马,匆忙赶路。不知怎么地,明明是平坦的地居然马失前蹄把他给摔了下来,保镖们亦乘马相随,也挤作一团掉了下来。
接着就是几个黑衣蒙面人出现了,连梁横带保镖,套上麻袋就打。细密的雨帘挂在天地间,一片哗哗之声,梁横被打得闭过气去。打的人见他不动了,打开麻袋一看,再试试鼻息,好像是死了。互相望了一眼,把人给推路边排水沟里了,一颠簸,梁横又活了过来,被冷水一呛,整个人都清醒了。
带着一身污泥贴在排水沟里呆了许久,直到觉得没有危险了,才爬了出来,他那保镖在地上早断气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梁横了。可以想像,当他像怨鬼一样地出现在翠微宫门口的时候,引起了多大的的震憾。外面下着雨,天阴得像锅底,一个一身泥水滴哒的人就这么脚步虚浮地飘了过来,要不要这么惊悚?!
萧令先震怒,要求彻查。然而大雨掩盖了一切痕迹,梁横报警的时间又略晚,凶手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京兆林清与金吾卫于元济一起询问,梁横只记得来的人手执棍棒,面罩黑巾,高矮胖瘦都有,他根本没看清人家的脸,人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还怎么查啊?
萧令先只能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世家身上,世家行得端坐得正,十分无畏,怀疑就怀疑好了,你能把咱怎么样?
打死梁横也想不到,清晨打他的人,换了身衣服回来,中午就在翠微宫门口搀他去见萧令先群殴他的是一群宦官。梁横参劾和买之事,断了许多宦官的一条大好财路这里就不介绍各种贪污手法了怎么能不恨他?
宦官已经没别的指望了,大部分的宦官就对钱有爱好了,钱已经成了他们新的命根子,你要再阉他们一次,绝对要翻脸!
必须说,许多宦官还真是有些心理阴暗的,“打死他!”这是宫里新任宦官总头子的张平的指令。宦官与宫女不同,宫女寻常是出不了宫的,宦官却可以。几个宦官走正规手续出个宫,换身衣服,把梁横给打了。他们忠实地执行了“打死”这一指令,真是凶残地用打的。越打越兴奋,一地血水。
虽然没练过葵花宝典,但是宦官里不乏武力值颇高的人,有些是做粗活的,有些的用途就干脆是做一些正常男人到不了的地方的警卫工作。心理略变态,下手极凶残,部分太监心理素质还极度过硬,梁横“死而复生”之后,居然还没有被吓着。
此事不了了之,还被记到了世家头上。
他的噩运还没有结束,养了一个月的伤,大家耳根清净了一个月,萧令先给了他十个护卫。梁横却推辞了:“圣人诚怜臣,臣请自募护卫,臣,不敢相信朝中旧人了。”
萧令先默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梁横趁机招募了一批人,通过萧令先,有了正式的身份,充作了他的护卫。
人身安全解决了,家庭问题又来了。池脩之挖好了坑给他,梁横却是非踩不可的。给他嫡母的封赏来了,正七品,由于梁横没有妻子,目前梁横家唯一的一个有品级的女人就是他嫡母了。至于他生母,梁横尚未娶妻,也就无人“让”封赏给她。
梁横趁着嫡母得了封赏的机会,向他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梁父很痛快地答应了,攀世家、攀高门是有难度的,梁父也就不做此想了。梁横对家庭没有归属感,正好借一门婚事,让他与家里的联系紧密起来。梁父给他定的是姑母的女儿,梁横的表妹。
梁横非常有意见!这位表妹只是土地主的女儿,属半文盲,长得也不十分好看。这位表妹的堂姐,是他大嫂!
梁横当时就抗议:“我岂能娶田舍翁的女儿!”
梁父脸上火辣辣的,一拍桌子:“你就是田舍翁的儿子,如何娶不得田舍翁的女儿?正好门当户对!”
梁横死犟着不肯低头,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牙咬得咯咯响,努力回忆着苏幕说的话“为官最忌不孝,回家千万要对父母恭顺啊!哪怕是您嫡母,再不喜,也要恭顺!否则被告了忤逆,必要丢官的。朝中多有忌恨郎君者,就等这个机会了呢!休要图一时之快,致令远大抱负空抛。”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梁横僵硬地开口:“如此,我要接我阿娘入京里住。还有诰命,我阿娘受了几十年的委屈,我为人子,不能让她更受委屈了。”
梁父当然对梁横的生母有些喜欢,但是,此时他的脑袋却并不昏,改了声音,也柔和地道:“你接她入京,难道要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么?如何交际?哪家贵妇肯与教坊女子交际?留在这里吧,你在京里好好的,她在家里也算有些头脸,少些人拿她的出身说话。她跟你入京,可不是为了受辱的。是也不是?”
梁横垂着头不说话,梁父又道:“至于诰命,那是你的事,要是你娘子愿意,我们长辈是没有话说的。只是现在不行你听我说,让诰命与生母,是要降等的,你自己算一算,你现在七品,降完了还有品级吗?不如让你娘子先做着,你出息些,品级高些,再让也不迟啊。到时候你既有官威,你娘子也只好听你的了。再说了,你表妹我是知道的,不会错了规矩的。”
梁横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却发现父亲说的俱是实情。京中情形他受了几年搓磨自是知道的,她生母现在入京,就是去受嘲讽的。他,也只有七品!
梁横头一回向现实屈服了,带了个土地主的闺女回京了。
梁表妹袁氏年方二八,一点也不貌美如花,普通相貌而已。因梁横小时候有些阴沉,梁姑母一点也不喜欢他,连着袁氏对这个表哥也很有意见。但是,梁横毕竟做官了,还是京官,还是御史。袁家认为这门亲事也算可行,虽然梁横风评不太好,但是,有皇帝罩着!
足矣!
至于婚姻幸福不幸福,袁氏过门就有了七品衔,在政府备案登记过的,想休她也不容易。袁氏更是乡下彪悍野丫头一个,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大概比秦越那个嫡母还要凶残一些。
现在,他们新婚,欢欢喜喜地到京城。袁家的陪嫁也颇丰,尤其是袁氏带了几个武力值不弱的侍婢。到京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跟梁横有过几腿的俩美婢侍婢给毁了容,此后家中鸡飞狗跳。
梁横想收拾袁氏,袁氏也不怕她,她手中有人质:“你打呀!打呀!我在这里挨一下,我舅舅在洡县得让人挨十下!”梁横亲妈还扣在洡县呢,你问梁父,亲外甥女跟侍妾,哪一个更重要?还用问吗?看七品敕命在谁头上!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梁横快要被逼疯了,他称得上是一个孝子,亲妈被扣,也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了。他一点也不想睡袁氏,袁氏又不让他睡别人,他都快要憋出毛病来了。袁氏又嘲讽他“不中用”,气得他终于忍不住动了粗,边打边骂:“贱人!”
袁氏岂肯坐着挨打?她也反击,头上的簪子一拨,现成的凶器。
这么打打闹闹了几个月,互相也磨合得差不多了。袁氏惧梁横以休妻相胁,梁横也恐他亲妈在老家受委屈,互相妥协,终于达到了恐怖的平衡。
好了,家事解决了,可以来谈正事了。
这几个月最劳心劳力的还不是梁横而是苏幕,他眼睁睁地看着梁横再次被抬回家来养伤。伤好了又娶了个悍妇进门,然后跟这个婆娘打了个天翻地覆。真是惨不忍睹。
不过这样也好,有另的事情牵着梁横的心,他好少惹一些更大的麻烦。大事的筹划,他苏幕来就可以了,梁横就是个拖后腿的货。梁横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其他人他靠不上,想要展一展自己的才华,也就只能借梁横之力了。厌恶地把镜子给反扣到了桌子上,要是生得好看一点,也用不着靠梁横啊!随便投靠个谁都行。
跟着梁横出谋划策的时间越长,接触的朝政也渐渐多了那么一点,苏幕发现,他的学识很坑爹,都是些无法做官,只能做门客的知识。什么社交啊,什么谋划啊,让他去办实务,他就做不了。挠挠头,苏幕想,如果梁横不可靠,他也得改一改策略了。如果借梁横之手,让别人知道了他的能力,然后再行投靠,外貌分就可以被忽略了吧?
现在,机会来了。苏幕抄着手,去梁横的书房里等梁横回来了。
梁横不想去看袁氏那张晚娘脸,最常呆地方就是书房,他连教坊都不去了真怕他老婆带人去砸场子丢他的脸。要不怎么说娶了媳妇的人都会长大呢,都是被老婆治的。
见梁横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苏幕站起身来:“郎君可听说了?”
“什么?”
“圣人已有两子了啊!”
“我知道啊。”
“那郎君可知,徐婕妤的母亲并不喜欢徐婕妤,正在四处说徐婕妤之过?”
“嗯?这是怎么回事?”梁横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
苏幕与梁横对坐着,慢慢向梁横说着徐家的八卦:“婕妤的母亲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就去了郑相公府里哭着去的,又红着眼睛出来了。继而就病了,又有些探望的人,出来就说,婕妤给夫人委屈了,唆使圣人斥责夫人。”
“那又如何?”梁横心道,徐梁是郑党,他们家里不合,我现在也没功夫去管,我跟世家已经结仇了,不能再添仇人。
“郎君当结内结婕妤以为援,外依圣人以抗诸臣。”
“婕妤?”梁横的口气里,对后宫颇为不屑。
苏幕捻了捻胡须,小眼睛里透着精光:“她有儿子,若不恃此,怎么敢给娘家人脸色看呢?圣人还年轻,皇子还未长成,这个愚妇很快就会发现,与娘家不合,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纵不是生母,待她也不薄的,纵使有什么亏欠,她也要倚靠娘家的。皇次子,非嫡非长,若要一争,须得借朝臣之力!娘家不能靠了,她还能靠谁?!”
梁横不自觉地点着头。
“还有,如今宫中美人渐多,却皆不及婕妤之宠,有她在内,很多郎君不方便说的话、做的事,都可由她代为转圜,也免得郎君在外多结怨。”
梁横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苏幕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道:“郎君毕竟年轻资历浅,凡事都要经营,多一分助力总是不会错的。又不是要与婕妤绑在一起,不过是合作而已,她比你急。”
梁横终于停住了脚步,扭头看苏幕:“她是后宫,我是外臣,缘何得见?又如何接触呢?”
笨蛋!苏幕暗骂一声,还是告诉梁横:“不是还有娘子么?”
“她?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且后宫禁地,外命妇非经传召不可擅入,掌管这些的是皇后,婕妤如何管得了?”
“皇子要过满月、百日、周岁,以圣人对皇子的喜爱,场面不会很少,外命妇是要入贺的。只要有机会与婕妤接触,婕妤自会明白,她也会想办法的。从先帝时起,就有宫妃可召外命妇入内陪伴的先例。”
“只恐袁氏粗陋不堪此任。”
窝勒个去!你现在跟个蔫黄瓜似的是谁整治的?世家在朝上群殴你,在熙山盖你麻袋都只能把你的斗志给激出来,一娶了她,你什么气都没了,还敢嫌弃人家?她粗陋,那你这个被她收拾的又算什么?
苏幕忍着吐槽的欲望,对梁横道:“娘子来后,家中也没乱了秩序,可见还是能处事的人。好好对她说,讲明利害,她听得懂。”
梁横手中也没别的可用的人,又觉苏幕说得有道理:“我与她说去。”
苏幕见梁横答应了,也借机告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叹气。梁横跟徐婕妤成不了事的,他们要面对的不但是世家,还有郑相公,这基本上是跟满朝为敌,能成才怪!除非皇次子完全不像他爹娘,生了颗聪明的头脑,还能不被养歪掉,全凭自己的个人能力征服朝臣,这个机率也太低了一点。
他只要给另人制造一点麻烦,然后趁势投靠就好。唔,下一个饲主选谁比较好呢?
梁横找到袁氏的时候袁氏正在卸妆,看了他冷笑道:“哟~你今天没迷路,还知道找回来呀?”
“我没功夫与你胡扯,酸完了,给我过来,我有正事要说。”
“你能有什么正事?”入了京才知道,这货品级低得令人发指,档次低得让人叹息,朋友少得让人吐血。特么就是个草包。
“过几日,宫中有宴,你去趁机见见徐婕妤。”
“做什么?”判断出这一件可能是重要的事情,袁氏也严肃了起来。
梁横比较满意她现在的表现,把要袁氏执行的部分给说了出来。
袁氏道:“她有娘家,还用你?”
“掰了。”梁横言简意阂。
“就算不掰,也没处坏,”袁氏自言自语了一下,对梁横道,“行。”
袁氏寻到徐少君的时候,徐少君正在后悔。在最初生下儿子的狂喜过后,徐少君陷入了深深的困扰。她发现,宫中言必称“大郎”,徐莹和其他人对皇长子关爱有加,在她们的关怀下,皇长子孱弱的小身体有养好的趋势。有什么事情,皇长子排名必在她的儿子之前,萧令先再喜欢她儿子也没用。
更可怕的是,朝中似乎也是这样。萧令先颇为喜欢皇次子,还让秦越给劝了一回:“圣人对自己的儿子要同样关爱,必然要有偏爱,也是要对嫡长子抱更大的期待才是。且皇长子为长兄,岂有舍长而亲幼之理?”
徐莹似乎生不出来了,整天吃些乱七八糟的药,求神也没什么用。徐少君热切盼望的她的儿子做太子的事情,一点风声也没有。只有宫里人夸赞皇长子之沉稳,显得聪慧,连这小破孩儿把绣球拍到徐莹那里,都要被说是“纯孝”。他个奶娃娃随便挥了一下手,碰巧打到了绣球而已!
徐少君害怕了,没有娘家的支撑,或者说,没有外力的支持,深宫中的妃子或许能借帝王之宠而生活,可她的儿子就很难有进益。偏偏她把娘家给得罪了,她的兄弟们全是嫡母所出的,人家不理她了她玩得有点大。
坏消息接踵而来:陈美人有孕了。
名门陈氏的骨血啊!徐少君心头一颤,肯定有很多朝臣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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