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周王承嗣的事情闹得挺大,皇太后家一力赞成延平王系承周王之嗣,以延平王系的平庸,这里面要没啥猫腻,周王家里小强都不相信!
周王太妃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事给喊破了,她还是个苦主,一个翻了身的苦主,皇太后系正在低谷,哪怕是在保慈宫里,也没几个向着杞国公家说话的。与此相反,庆林大长公主还很给力地对莒国夫人笑道:“你两个孙女都入了皇室,也是缘份了。”
庆林大长公主一开口,许多人跟着说“恭喜”。安康大长公主亦笑道:“可不是,两个侄儿与徐氏有缘。”
长信大长公主真是气极,若非当时要倚皇太后之势,她怎么肯把侄子定给徐家?怎么着也要娶个世家女当侄媳妇啊!杞国公家势不如前,她一点也不想履行这口头协议。当时说的是,有皇太后在,杞国公家不要怕赖账。现在她就是存了个赖账的心思。
众目睽睽之下,长信大长公主没想好反对的话,偏又有虞国夫人问延平王妃:“定了日子没有?”
延平王家的三郎过年后就定了杞国公的孙女,两家一整个年都没过好。彼此都觉得对方不是个好选择,杞国公家只是勉强,延平王家就是非常不乐。延平王妃自己就是个泼辣妇人,偏偏要挑剔徐氏女:“教养不好,易出悍妇。”
杞国公比家里其他人都清醒,让莒国夫人:“好好调教孙女儿,亲家未必喜欢这桩亲事,然而这桩亲事也是无可奈何必得结了,万不能闹了笑话,宁可强硬些,也不要被人欺负了去。”徐莹做太子妃和皇后都太泼辣了,孙女儿嫁与宗室,泼辣一点是必须。
两家结姻,在这个各方为袭爵之事争得不可开交的当口,把正在争吵的许多人惊了一下这又是要闹哪样?完全不搭嘛!
郑琰是旁观了全部过程的,她当时也到了保慈宫了,徐莹念着旧恶不与她搭话,看她在顾皇后身边,更加不待见顾皇后。郑琰也不在乎,与满场旧识聊天,让徐莹生气的是,满屋子的人都当不知道她讨厌郑琰似的,一个个与郑琰相谈甚欢。徐莹都快要发作了,硬被周王太妃给浇熄了火。周王太妃看着皇太后的样子,简直乐不可支:一家子蠢货,难道没发现郑氏父女比鬼都奸滑吗?他们站边一向站得准,人家都跟你站对立面了,你们真是不知道死活!
看着别人犯傻,周王太妃油然而生出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郑琰回来与池脩之一说,不免再叹息一回:“周王太妃可惜了。”
池脩之道:“也不算可惜,周王早夭身后无嗣,如其当政,比先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且如无磨难,周王太妃也不是现在的模样。”
郑琰道:“我不过是空叹一回,”又问,“你们议得如何了?”
池脩之苦笑道:“真能愁死人!圣人聪慧也是天授,于承袭之事总不肯开口点头。虽则年幼,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是生累了下边的人。嫡庶自有礼法,除了韦知勉这样想市恩收买人心的,响应者少。然而爵位之事,岳父与我都动心了!”要不是想到政治立场问题,要不是想到萧复礼态度问题,真的真的就要被韦知勉收买了啊!
郑琰道:“圣人看似温雅,实有乃祖之风。”
池脩之揉揉下巴:“纵使老圣人重起于地下,遇到今日之事,也只有背地里诅咒韦知勉,朝堂上摆笑脸,再私下里一个大臣一个大臣地磨。若是六十岁的老圣人,可能捏着些恩义把柄,挟数十年为君之威,许有些余地。老圣人在十四……哦,现在是十五岁了,遇上这样的事情,怕也要愁得吃不下饭。”
“眼下是要拿出一个章程来,既然反对韦知勉所议,就要有个能安抚勋贵的说法。”看人挑担不吃力,只有身处“创造历史的时刻”才能明白一项为后人所熟知的、能够延续的、被人承认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办法的出台,需要耗费多大的脑力、经历多少角逐与利益交换。
郑琰努力回忆了一下她的历史知识,发现先罔替几代,再降等,也许是个好办法。又或者,在授爵的时候,可以分为世袭和不世袭两种?增大后者的比例。本朝对于爵位已经有了某些不太重要、荣誉性的爵位不给食封,只给俸禄的处理办法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但是,即便如此,年载久了,食利者数目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池脩之道:“朝上正在吵着呢。估摸着圣人也该问到岳父了。”
池脩之分析得相当到位,萧复礼现在愁得跟什么似的。大正宫里,萧复礼竖起五指,托着本书,看得入神。不时移动一两根手指,看书本稳不稳。想了半晌,发现如果抽了勋贵、有爵世家、最近新兴的军功小集团,整本书都吧唧到桌子上了。
没人提也就罢了,一有人提,我不答应,只怕朝臣离心呐!萧复礼愁眉不展,眼下朝臣还有三分之一以上是世家,家里多少有些爵位,而勋贵的数量比朝臣也不少,加上对狄作战新封爵的人,占了朝廷的大半部分。当然也有草根,有没爵位的人,一是数量少,二是与其他人有着各种联系,三也是担心被反攻倒算。
萧复礼这小皇帝当的,从亲政开始,就被各种下马威,各种考验,难过得真想大哭一场。一巴掌拍到了书上,把怀恩吓了一大跳。怀恩也在观察萧复礼,他是经过老皇帝时代的人,知道老皇帝的艰难,政治修养可能中下层官吏都高,非常不想让老圣人的理念被人翻盘,正想说些什么,萧复礼已经开口了:“备舆,我要出宫。”
“圣人想去哪里?”
“去荣安郡太夫人那里。”
“是。”
到了荣安郡太夫人所居之府邸返京之后荣安郡太夫人照旧没住保慈宫,母子相见,都欣喜异常。开心完了,荣安郡太夫人觑着萧复礼的脸色,问道:“圣人有为难的事儿了?”
萧复礼勉强道:“没什么。”
荣安郡太夫人道:“圣人也别瞒着我啦,已经有人找上我的门来了,说了些半懂不懂的话,丢下许多金珠宝贝,让我劝圣人哩。”
萧复礼无力地道:“阿娘怎么说呢?”
钱氏道:“我也不懂啥大道理阿娘二字不要再说了,啊,没规矩的我只知道,拿人的手短。听你读书,说什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就想,圣人不是糊涂人,朝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奸人,这么好的圣人、这么好的朝廷不答应的事儿,还要用到走偏门儿,显见不是什么正派事儿。显是,你不乐意做的,道理上也不大通的。朝里能人多啊,真要能讲得通道理,哪用连我这样没用的人都要使唤上了呢?”
萧复礼鼻头一酸,用力点头。
钱氏又道:“连我这里的门路都要走,只怕有用的人那里事更多哩。”
萧复礼道:“是啊。保慈宫已经传了许多话,幸亏您没住在那里,不然又要难过了。就连后宫里,也想着她们的娘家。皇后好些,不忍我为难。美人们畏我,不敢多言耳。”
钱氏道:“你先生呢?”
萧复礼扭捏地道:“先生倒是坚决,池脩之虽未直言也带头顶住了韦知勉。可……我不能把她顶在前头,这不是做人的道理。勋贵世家太凶,我,总不能丢出他们去,只好自己装聋作哑,拖得一时是一时。”可实在没有好办法了。
钱氏欣慰地道:“圣人做得对,做人得有良心,旁人帮了你,你也不能把人闪了出去。旁人为帮你而遇险,你也要捞人家。知恩须得图报才好,下回人家还肯帮你,这就是交情是人情往来,你真心实意,人家也会真心实意待你的。”
萧复礼在生母那里又接受了一回纯朴的思想教育,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安车蒲轮请郑靖业入宫,向退休老干部咨询问题。
整个京城的目光都盯在那一辆吱吱呀呀的车上,郑靖业跟小朋友们玩得很哈皮,红光满面的。进宫的时候却拄着一支拐杖这是退休的时候萧复礼特赐的。围观党们恨不得隐身跟进去偷听,萧复礼却连史官都给遣了出来。史官一看郑靖业那精神的样子,缩头跑掉了。
见了面,一老一小目光一对,都知道这次谈话的议题了。萧复礼先让给郑靖业奉茶,等郑靖业喝了小半盏,又问郑靖业退休后的生活情况:“近来事情多,我有许久没回崇道堂啦,同窗一定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入崇道堂,相公也是我先生啦。”
郑靖业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圣人颖悟,用心便可。”
“眼下正有一难题,非请教先生不可。”萧复礼很痛快地就把难题抛了出来。
郑靖业道:“实在是难!不瞒圣人,老臣几乎都要动心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不行!我等谋国,需看长远,”伸手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划拉了一个圈儿,“先说封爵,有爵必有封,虽分封大多已不治土临民,可这地上的人口租赋却是已经分出去了,也算不得国家的了,国家就会越来越弱,朝廷就会越来越弱,等到封无可封之时,谁还肯服谁呢?”一点一点地把大圆圈给划拉出一个一个的小月牙,“降等,是慢慢收回来,恢复国家的元气,有更多的租赋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譬如抵御狄人,单凭一己之力,谁也做不到。”
萧复礼狠狠点头:“相公一片公心,世人只顾私利,何其愚也!”
郑靖业道:“圣人可知,史上王侯数以千计,现在只剩下百数?”
“有这等事?”
“如何没有?不过是改朝换代,又或是犯法褫夺而已。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开了恶例。会使君臣相疑,世人尚诈力,人心不古,各怀私怨,渐渐器量狭小只顾眼前。人人以私凌公,待遇危难之时,谁又肯挺身而出?圣人知道有这么个办法,却不可轻用。”
萧复礼苦涩地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圣人,天下皆圣人之臣呐!”
“奈何力不从心。”
郑靖业郑重地道:“凡事总要有个开始,圣人眼下的局面,比老圣人时已经好了很多了。”
萧复礼低头想了一想道:“我亦有些意,然而,眼下还不是时候。魏静渊诚国士也,惜其无辜受难子孙凋零。”
郑靖业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向萧复礼的目光非常欣慰。
萧复礼又问郑靖业:“老相可有贤者以荐?”
郑靖业道:“朝野皆有,圣人慎查之。”
围观党们亲眼看到萧复礼把郑靖业扶了出来,这老东西满面红光,头天还拎着教鞭健步如飞地跟李俊闹个鸡飞狗跳,今天居然装病弱!太不要脸了!腹诽着,还要扮笑脸,跑郑靖业门前求见,想要内幕消息。别人不得其门而入,郑瑜却能回娘家,于是她肩负起了重责大任。
郑靖业看到大女儿眼露殷切,想到她现在的情况,心中也是一叹:“你又乱蹿什么?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呢!”
郑瑜道:“这我岂不知?她们撺掇着我来,不过是想让我劝阿爹罢了可阿爹,圣人一直不发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圣人不喜吗?这……未免不近人情了罢。阿爹~您自己也有爵哩,您还有两个女婿也是一般呢。”
郑靖业怒道:“笨蛋!谁教你这样说的?怎么能只想自己不想国家呢?”
郑靖业这样正义凛然,把郑瑜吓了一大跳:这不科学!
郑靖业大口喘气道:“说你笨,你还就真笨了,要世袭了,以前那些人要怎么办,都复了,一年要有多少开支?不出二十年,国家就要垮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时候那些吃祖宗饭断子孙粮的蠢蛋,有几个能撑得过去?好好教孩子,代有才人出,才是家业兴旺的根本。”
“总有些孩子运气不好,做不得官的。”
“那是运气不好吗?是呆笨。这等蠢货,无官无职能闯的祸也小,有个官职还出废物,犯个法,全家都折进去了。蠢死了你!”
郑瑜被教训了一顿,非常委屈地跟杜氏诉了一回苦,杜氏道:“你爹说的总是有道理的,有时候我也听不明白,可到最后他说的总是对的。你就听了吧。别冒头,啊,成了人家吃饭,不成你挨骂,你还道是好事啊?怎么姐儿俩一样笨!”
郑瑜把谈话重点放到她爹说她笨上,又大力督促儿子读书,透过她传出来的话,一干人等却分析到了重点:国家资源就这么多,不够分的,所以才不轻易允诺。
分析出来之后,韦知勉就大骂郑靖业:“一个招数反反复复地使,他也不嫌枯燥!当初他就是拿没钱来搪塞。”
好招不须多,有用就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郑靖业哪怕用一个用老了的招数,也让人招架不住。
有了郑靖业的“提醒”,许多忧国忧民之士也奋起了。
圣人,你还记得那些没有爵位而居于庙堂的苦逼草根吗?
袁曼道老而弥坚,颤巍巍地上表:斥责韦知勉“市恩”,拿国家利益做人情“其心可诛”,又历数了被夺爵之家的许多“不法事”,称他们被降也是“法理使然”。
虽然有时圆滑,袁老先生确实是个正直的人。名声太好,什么污点也没有的袁曼道发话了,这位圆滑的老人家也没有点到世袭的问题。萧复礼深深地感觉到了情况不太好控制。
为今之计,只有拖、等,反正有爵的人家虽然争,爵位还在身上,依旧锦衣玉食。而无爵的已经被袁曼道给骂了,想翻身也难。无爵之人先是骂郑靖业个混蛋又来阻拦,继而大力骂袁曼道见不得人好。
袁老先生听人骂他,越听越开心,活得更精神了!持续战斗在嘴仗前线,以一己之力抗衡群臣两个月。在他的带动和鼓舞之下,许多正直的人都站了出来,大骂“国蠹”,韦知勉作为首倡者被骂得尤其惨,在正直之士加入战斗的四个月的时间里,他被点名数千次。
爱国人士尚觉不够,很想“面斥”他,并为此积极准备着。虽然他是宰相,出行有护卫,没人能堵他盖麻袋,但是架不住某出身草根的御史把他堵朝堂上了!
御史骂人,那是专业的,刘御史当着百官的面一顿狂骂,说得韦知勉简直是灵长类之耻!原话译成白话文就是猴子训练得时间长了也会作揖,不再胡乱咆哮,韦知勉还不如穿衣服的猩猩!
韦知勉被骂得当朝脑充血,醒来之后就半身不遂了,被迫提前退休,韦知勉系受到重大打击。
有袁曼道出头,郑靖业系倒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池脩之趁此机会又举荐了原来的老同事柳敏回京,填补了韦系太府少卿的位置。
与此同时,太府寺卿和户部尚书一齐在萧复礼面前放声大哭,要求辞职:“先帝时连年灾荒,又蒙兵祸,国家对狄之战虽胜,亦耗了许多钱粮,又要抚恤赏赐。虽然年景好,也没剩下多少钱粮了,再发下去,臣等就要无法支应百官俸禄了!求圣人体恤臣等。”
太府与户部本来立场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却是被郑靖业一番话给吓到了。圣人态度不明,如果他们支持广袭爵,发钱的是他们的部门,到时候仓库里没货了,搞不好萧复礼要认为他们没本事亲娘哎,很可能影响仕途哦!
那可就真是冤枉死了。
他们这一哭,被正直之士广为引用,却又招惹了土鳖们,称他们“无能”,不能干活就赶快滚蛋!太府与户部奋力反抗,居然成了正义斗士。每天朝堂都像菜市场,一群大叔大伯们在讨价还价,萧复礼看得只觉可乐。
“政治斗争充满了妥协与让步,袭爵事件旧事重提,新旧利益集团争斗不下。双方展开了拉锯战的同时,都在寻求媾合。最明显的信号,就是联姻。”
朝上吵得乱七八糟,女人们的聚会也多了起来。周王太妃作为学生家长,就经常性地与郑琰接触,时不时地问郑琰:“不降袭真的不行吗?”
郑琰也挺耐心地打着太极:“这得看国库。”
“总是皇家血脉,该有所不同吧?”
“国家掏空了,臣子们换个皇帝还能混下去,世袭的先朝血脉会如何不须我多言吧?前朝国宾倒是不降袭,书不称奏,言不称臣,奉其社稷宗庙,可圈在一片小封地上,半步也走不出来。”
周王太妃被吓到了,只好另寻他途。仔细想来,郑琰的女儿也十二了,该到说人家的时候了,她的嗣孙比池春华小三岁,也算是般配的年纪。娶了池春华,就算要降袭,郑琰也要为女儿外孙考虑。算是双赢。
打定了主意,周王太妃就更频繁地往来于王府与池府之间,又询问春华之信息。这一日,觉得差不多了,便主动问起池春华的归宿:“大郎已有新妇,大娘将栖身何处呢?”
郑琰也在犯愁:“却是为难。她性情活泼,我总不想拘束了她,让她后半生不快活。”
周王太妃一听,心道,正好!咱们家气氛活跃呀!进来就当家作主呀!张口道:“这样的人家可不好找,又要富贵,又得配得上大娘的俏模样,最好人口简单,却又不能被人欺了。”
郑琰点头:“是呢。”
“你看我。”
“娘子,李相公、楚太傅、赵太师登门。”
李神策组团来刷邻居是蓄谋已久,或曰权衡再三,就是想跟池脩之结个亲家,把池春华给娶来当孙媳妇。虽然自己也装得够呛,他却讨厌世家装X范儿,却又难得很欣赏看起来很装的池脩之;虽然与顾益纯有些瑜亮之意,但是对顾益纯的师弟和学生又都颇为欣赏。李神仙对于池家,属于想伸爪子又怕烫。
孙子虽然脾气温和了一点,但是他是相当看好的孙子他爹他就看不好,所以李意很蠢李汝成绩也好,什么都不坏,则再温和,心底也有不驯之意。配个过于标准的贤妻良母,生活简直如同一潭死水,就像他的家庭生活过得没滋没味儿。
把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颠来倒去地比了又比,再结合见过池春华时候的情况,考虑了一下孩子的爹娘,李神策认为:“此女可兴旺家门。”
李神策的妻子楚氏没有他这样的犹豫,也得出了一个同样的结论。作为一个遇到个前面大半辈子不着调的丈夫的女人,她是满欣赏郑琰的女人也得能干呐!郑琰是难得的德言功容齐备,固然有不少人认为郑琰存在感过于强烈,但是她的风评却是不错的。由母而识女,池春华至少是个能理家的好姑娘。两家是邻居,楚氏也没少见池春华,觉得她小小年纪,人还是挺不错的。
看人看门庭,京兆池氏中兴,家中又多子。池脩之有黑历史,但女孩子更多的却是看母亲。郑琰的政治形象比池脩之光辉得不止一点两点,楚氏认为,池氏女可娶。再者,无论李神策怎么样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楚氏心里还是觉得郑靖业于李神策是有恩的。是郑靖业举荐的李神策做宰相,否则李神策再自负才华,凭他那副脾气,也做不了宰相。李神策想以恩人的外孙女儿做孙媳妇,在楚氏看来也是应有之义,接受度甚高。
一听李神策有此意,楚氏就道:“如此何不早定?一家有女百家求,家有好女,多半未及笄就筹备婚事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李神策道:“莫慌莫慌,待我邀齐了媒保,把阿汝的庚帖带齐,你去备下了官媒、说客,堵着池长安在家,把事儿给办下了!”
楚氏自嫁给李神策日子就挺难过,李神策一直在中二,从未被超越,少年时就够讨人嫌的,好在那时候父母还在,为他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楚氏是想举案齐眉来的,蜜月一过就不得不收起浪漫的心思,专职给李神策收拾烂摊子,也因此下定决心要把儿女教得不像他们的爹。李汝之父李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成的。爹娘定下的婚事,对方也算是门当户对,李意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同意了。
李意的妻子出身略低,她姓周,与那位倒霉的驸马周原是同族。李神策中二的时间太长,儿子谈婚论嫁的时候他还没做这么高的官,好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到他家当儿媳妇,只好放低一点身段,娶了周氏女此人在李家是一个不发言的存在。
李家长辈一致同意,李神策开始行动了。然后请赵静为媒,楚椿作保,李神策也没指望这俩货能谈得下来,主要是借助他们的出身。主要是他自己跟池脩之谈一谈,谈拢了,当场掏出婚书就能签了。谈不成,楚氏再邀请亲家庆林大长公主作说客李神策还是不想请顾益纯务必促成此事。
楚椿对池脩之的感观实在不怎么好,李神策是他亲戚,这个忙还是要帮的。他也觉得郑琰这个女人有点多事,不过人品还算不错,李神策的孙子想娶个差不多的媳妇,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最后决定帮忙。赵静的存在感略弱,左右一权衡,觉得李神策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池脩之也有点儿,两家倒也般配,也答应了。
三人趁休沐日组团来了,把池脩之给堵家里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周王太妃也被堵在了池家。周王太妃的心思,楚椿和赵静都不明白,李神策只道是她想与池家交好,好照顾萧容。周王太妃则想,说亲这种事,一开始就托了媒人来,万一有个小失误,再反口答应都抹不过面子还让做媒的人搅和了进来,不如先两家通气,再邀媒人,然后走程序,说出去也是天作之合,一说就行。
三个男人还在跟池脩之磨牙呢!池脩之看到今天的组合就觉得奇怪,问一句:“公等难得到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神策倒挺痛快地道:“些许小儿女事。”
赵静跟进,说了李神策之意。
儿女婚事,还真是父亲做主比较多,哪怕老婆再彪悍,明面儿上还要过老公这道手续才行。池脩之对于与世家做亲戚,已不是那么排斥了。想他年少时,对于和世家结亲可是相当排斥的那会儿他们家被鄙视过,如今年纪越大,越觉得,世家里如李神策等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倒不是很反对与李神策结亲,问题是李汝……这孩子年纪小,生得一副萝莉相,为人又温温和和的,不太搭啊!还有,李汝他爹也没啥出息,李神策系的精华仿佛都给李神策用完了似的。池脩之可以不计较女婿长得像小受,却不能不计较女婿性格本领太小受。
正如郑靖业算是李神策的恩人,李神策对池脩之也有提携指点的情份,又有楚椿、赵静这样高规格的人当媒人。池脩之先是有点不安地道:“这……有些仓促了吧?”继而道,“阿汝又比我家大娘年纪小,这个……真的没关系吗?我娘子那里,还没商量过呢。”
楚椿道:“你相看女婿,觉得妥当了,告辞娘子就是。”
李神策看出池脩之的犹豫,难得耐心地问:“可有不妥?”
你家孙子太受了啊!你儿子也很呆,你儿媳也很呆,你李家环境太复杂!池脩之为难地道:“乍一提出来,我有些没想明白。婚姻结两家之好固然不假,若孩子们不投脾气,岂不要失其本意?”
楚椿道:“由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而户对,各依礼而行,岂有过不好的呢?”
李神策深思了一下:“脾气不投?你娘子活泼你文静,也挺投的。”
池脩之有点想吐血,明摆着不好拒绝了啊!池脩之也不怎么想拒绝,受是受了一点,只要乖乖听话,也是可以的。虽然李神策有强买强卖的嫌疑,考虑到他的一惯作风,这样也算是比较礼貌的了。
斟酌着开口,池脩之也没把话说死:“须与内子商议。”
楚椿虽有些不太痛快,倒也点头:“应该的。”又失望于不能马上把事情搞定。
三人正待告辞,李神策已经决定回去请庆林大长公主出马了,郑琰却使人过来看池脩之:“郎君……”附耳过去,“周王太妃想定下咱们家大娘哩。”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池春华从个人素质到姓氏到嫁妆到爹娘亲戚样样都很好?
周王太妃在郑琰问一句:“他们去与郎君说话了?”之后,就放下心来把自己的意思透露了出来:“男人们说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
郑琰道:“您说。”说这话的时候,她再没想过周王太妃会提亲。
周王太妃道:“我中意春华,想为阿容求娶。”
郑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春华可大三岁,还有些活泼淘气。阿容才九岁,懂什么呢?他又不用躲公主!”
周王太妃道:“好女儿就要先求来,晚了就要被人抢走了。你若许了,我回去就邀庆林作媒,宜和作保,安康为证。如何?”三人皆与郑琰有亲有故。
郑琰道:“事出突然,怎么也得问问长安的意思。”
这一问,就扛上了“李相公正央楚、赵两位提亲呢,郎君说要问一下娘子的意思。”
周王太妃也傻眼了:“怎么这样巧?”
李神策则神速地对池脩之道:“这么说,就是你娘子还没应下来?你早作决断,事情就算定了。春华聪慧,阿汝亦不算太差差了我也不拿出来结仇。”
楚椿亦言:“池氏李氏,门当而户对,何苦结姻寒门?”
赵静道:“周王太妃家门庭孤单。”
池脩之也是被世家挑剔过的,事关女儿,却不能赌气。他一生中也许下过无数个决定,这一个无疑是到目前为止最揪心的一个。终于,池脩之点了点头:“我夫妻之本意,令女自择婿,不意今日成此危局。”
楚椿想说,那是郑靖业家的歪风,表学坏了。念及事情未办,闭了嘴巴,巴巴地等池脩之说一个允字。
池脩之的话还没问到,周王太妃杀到了,她老人家深谙“不拿到手的脑补再多、形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的道理,亲自过来了。由于是个年纪不算小的寡妇,双方也不避讳见面,在池家前厅就碰上了面。
双方大眼瞪小眼,李神策嘴巴虽毒辣,周王太妃却有着“中老年妇女可以不讲道理”护身符。争婚不是什么好事儿,都是来结亲的,不是来结怨的,闹将出去对春华名声不好。互瞪了那么一阵儿,郑琰先对楚、赵笑道:“两位却是我家稀客,我与太妃正说话,郎君招待二位,有不周处,还请包涵。日已近午,可愿留饭?”最后一句是对双方说的。
周王太妃惦记孙子,却又不肯轻易松口,还是李神策带着人先走了。周王太妃也赶紧回家搬说客去。
留下郑琰与池脩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请教一下郑靖业和顾益纯,听取双方的意见。
最后连庆林大长公主和杜氏也参加了讨周王太妃原想寻庆林大长公主做说客的,不想庆林先被邀到了送家。
杜氏道:“李家规矩是大些,可是人丁兴旺,春华也还机灵,倒不难应付。”
庆林大长公主怏怏地道:“终究不如王府快意。”
杜氏道:“那府里只有周王太妃和周王妃不假,可周王妃不是个顶事儿的,郡王年纪又小,成婚也要五年之后……”
“正因如此,才说阿容好,”庆林大长公主断然道,“小三岁呢,他刚懂人事儿,春华就能嫁了,从头上掐得死死的,跑不手掌心去。且周王妃是吴家女儿,与你们家四娘有亲,这样的婆婆好处。”
郑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郡王似乎也不错。”庆林大长公主说的她还没想到,她只是觉得王府人口简单,自家环境并不复杂,春华到了李家要应付的事情太多。
杜氏恨恨地扯过女儿道:“五年之后太妃多大年纪啦?还能帮得上手吗?王府岂不是事事都要春华操心?她连生孩子的功夫都没有了!”郑琰婚事唯一的缺点,杜氏不想在外孙女身上重演。
池脩之一低头。庆林大长公主想说什么,想到郑琰当初确实艰难,而自己婚后那段时间也多得郑家照顾,也觉得萧容确实有这么个大缺点。
顾益纯道:“两家遇上了,可都不好答应呐!应了一家,另一家处就要有个说法。”
郑靖业道:“有什么说法?我外孙女又不是为他们生的,乐意不乐意的,与他们何干?”
“又说傻话,”顾益纯轻责一句,“孩子还要长久过下去呢。”
郑靖业问池脩之:“你怎么看?”
池脩之苦笑道:“说来郡王家简单,然而李相公一门也是和谐。”他在这里就不说什么门第的话了。
郑靖业道:“没长进!你与李神策家结了亲,他在朝上说什么话,你要怎么应对?”
郑琰瞪大了眼睛,“现在朝上最大的事儿就是袭爵了,李神策神色暧昧,这个……”真不如周王太妃这样朝政上插不上嘴的,“我又恐圣人会多想啊。”
池脩之道:“既然是他们两家自己撞上的,情形尴尬,咱们不妨心照不宣地拖它不拖。都是聪明人,只要时日不长,还是不会声张出去的。”闺女嫁给萧十一的亲生儿子神马的,真是虐心!池脩之不太容易接受这个设定。
池春华的婚事就这样在几方心知肚明之下停顿了几个月,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周王太妃与李神策都暗中找了说客,最苦逼的是庆林大长公主,她跟两边都沾边儿,都让她帮忙说话。朝上则继续风起云涌。在正直草根的坚持与萧复礼的偏心之下,萧复礼作出了一个非常符合他名字的决定:“依旧例。”
你们不是要恢复吗?那就恢复得彻底一点,千百年来的旧例就是无子国除,这个子只能是嫡子。
由于提议人韦知勉的身份略敏感,顾氏相当坚定地站在了萧复礼一边。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就要扯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去了。逆袭不成,只好依了萧复礼。爵位降不降等,就成了重头戏。
有爵派提出:“既依旧例,旧例无降等之说。”制度都是成系统的,通过各种条件达到一个平衡。无子国除对应的就是爵位不降等,在最初是严格执行的,后来发展出了过继这种变通,就有庶子承业与之相抗衡这是臣子,国君家则是先血缘后亲缘宗法。
正直之士也不肯退步,硬是拿国家实际情况来说话。
朝上复开始了唇枪舌箭,最坑爹的是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两件刺激人的事情。一件是萧复礼后宫之夏美人先于顾皇后有了身孕,另一件则是“大娘与李家小郎君把徐家小郎君给打了。”
确切地说,是杞国公家的孙子掐李汝,池春华把杞国公家的孙子打成个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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