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我在国民党九十二师(师长夏楚中)当兵,队伍驻扎汉口谌家矶造纸厂。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卢沟桥事变,正随同团部王副官在湖南邵阳接收新兵,8月3日把新兵接好返回汉口时,队伍已于6日开往上海去了。增补兵员,充实团里战斗力,我跟王副官争分夺秒,于8日领着新兵乘招商局轮船赶去南京。抵达南京,刚好我们二七四团还在下关候火车。
12日一早离开南京坐车开上海,沿途收到群众组织前线慰劳队给我们赠送的慰劳品不少,都是一些毛巾、罐头、饼干、香烟等东西,特别是武进、苏州两地赠给我们的慰劳品更多。
黄昏,队伍在南翔郊区下车,没有休息就连跟带走,于凌晨4时到达江湾,随即靠八字桥八十八师二六六团左翼一带进入阵地。团指挥所在复旦大学图书室。
13日拂晓,就与敌人接触,八连初试锋芒,旗开得胜,毙敌20多名。翌日中午,敌人纠集两个中队兵力,向我们二七四团侧翼进攻。一营选择地形失利,略有伤亡,但阵地还是固若金汤。第三次敌人恼羞成怒,组织轻重火器,集中优势兵力,以坦克前导,向我们全线发动进攻。二营首当其冲。为牵制敌人,分散火力密度,第六连一个排勇猛地跃到一座墙屋,利用断壁从敌左后拼命反击。终因敌机轮番轰炸,伤亡过重,不得不转移。
为提高士气,激发战斗情绪,团长李冲分别亲赴各个守地慰勉官兵:力求寸土必争,坚决不投降,狠狠消灭来犯敌人。9月14日争夺罗店,敌人乘我们二七四团还没把接替任务完成,企图分进合击向我们猛扑,以为可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适敌人攻到一营阵地前沿,连长沈忠义奋不顾身,率领一个重新组合的加强排冲出阵地,在顾家屯右端一坡地和敌人展开厮杀,弹尽药竭施展肉搏。尽管敌人飞机轰、大炮炸、机枪扫,没有向后移脚半步。他身负重伤,全排壮烈牺牲了,他还在喃喃喊:“杀!”
此后我们二七四团,又转战杨行,增援月浦。四易阵地,其中罗店战斗最激烈、残酷。10月30日我们到嘉定休整时,全团凑合不足五个连。嗣闻敌人已在福山登陆,为免腹背受敌,最高统帅遂于11月12日夜晚11时许,命令全线各部分路撤退。撤退时,我们二七四团在常熟偏西三〇二高地,构筑工事抵抗敌人,掩护后续部队安全撤退。其时敌人在常熟东南放起两个气球,并逞淫威用一门单炮追踪射击。15日午后5时,我们二七四团炸毁南门公路桥梁,离开常熟,越过无锡,走长兴宜兴,沿太湖右岸,向浙江吴兴转进。
何嶟:台儿庄敌人“送来”饼干和罐头
笔者原任国民党陆军第九十二师二七六旅五五一团团部军官,随军北上抗日。在台儿庄抗战时,随团长在团指挥所担任参谋职责,时时刻刻不曾离开团指挥所,因追随团长日久(随团长参加过北伐),彼此相知。
我将战前的经历及台儿庄会战时耳闻目睹一些战斗情况,聊记如下:
一、北上抗日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我所在的第九十二师奉命北上抗日,这个师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原是三团制。旋奉军政部命令,改为一师两旅四团制。全师共有官兵12000余人,编整完竣,团长以上人员及番号列举为下:
第九十二师师长黄国樑,副师长梁汉明。辖第二七四、第二七六两个旅。第二七四旅旅长为徐荣光,辖第五四七团、第五四八团(团长蒋宏伟);第二七六旅旅长为林卧薪,辖第五五一团(团长何神愃)、第五五二团(团长张新)。同年9月初,全师部队由贵州至湖南,徒步行军十余天,到达长沙集镇待命。沿途经过贵定、黄平、镇远、玉屏、晃县、沅陵、常德、长沙,受到各地人民及抗日救国团体的盛大欢迎和慰问,官兵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部队所到之处,买卖公平,军民感情非常融洽,受到舆论的好评,士气更加旺盛。
1938年3月下旬,师部奉命轮流抽调团、营长到武昌珞珈山军委会军官团训练团受训,我团长到军团受训时,一切职务由副团长范虞代行。受训不到20天,我们的团长即由武昌归来。据说是军官训练团的通知,要我们九十二师参加台儿庄会战。从此,第九十二师编入第四十六军(军长樊崧甫)建制。
二、台儿庄首次大捷
徐州会战是抗日战争中继南京保卫战之后的一次大会战。徐州据津浦、陇海两铁路的交点,有向四方八面转用兵力的交通条件,是我军前进战略要地。日军为了打通津浦线,沟通南北战场,并进而窒息陇海路,威胁平汉路侧面,作进攻我武汉的心脏地区的准备,故以夺取徐州为首要目标。
日军板垣师团陷诸城后,即向临沂挺进,与我军在临沂县城发生激烈的攻防战斗。我庞炳勋部五个团的兵力据城死守。日军恃其优势装备和兵力,穷数日夜向我守军反复冲击,终不能越雷池一步。我增援的五十九军张自忠部及时赶到与守军部队取得联系,临沂守军见援军已到,士气大振,开城出击,两军内外夹攻,势如疾风骤雨,锐不可当。板垣师团不支,仓皇缩退。庞、张两部合力穷追一昼夜,敌军无法立足,倒退90余里,缩入莒县城内,据城固守。沿途敌军遗尸甚多,抛弃器械弹药无数。这是临沂附近的一次胜利,为尔后台儿庄大捷奠定了基础。
3月23日,自台枣支线南下之日军矶谷师团,不断排除我军前进掩护部队的抵抗,到下午5时许,迫近我台儿庄主阵地。敌人以强烈炮火摧毁了台儿庄寨墙北部,用坦克掩护其步兵数百名,从寨墙缺口处冲入。经我第三十一师奋力反击,几次反复冲杀,卒将突入庄内之敌击退。从此,敌军逐日加强兵力,继续进攻,我第三十一师官兵不惜牺牲,浴血奋战。台儿庄附近,此时已成为敌我反复争夺的焦点,鏖战近半月之久,敌我双方均伤亡惨重。
激战至4月6日,我军实行夜袭,导致了台儿庄附近全线反攻的壮烈局面。汤恩伯部突在敌后方出现,敌军陷入重围之中,机动车辆多数被击毁,弹药用完,残存的车辆,也因缺乏汽油而陷于瘫痪。卒使敌军不敢恋战,狼狈突围逃窜,溃不成军。我军骤获全胜,士气大振,全军向溃敌跟尾猛攻突击,一路上只见敌军遗尸累累,被击毁的各种车辆、弹药、器械和被击毙的马匹遍地皆是。日军矶谷师团长率残敌窜往峄县闭城死守。这就是在抗日战争中享誉中外的我军“台儿庄大捷”。
三、再次奋战台儿庄
日军从台儿庄败退到峄县后,一面固守该县的獐山、草山、九山一带,与我军对峙,一面从其国内和华北晋绥各地调集援军。旬日之时,日军集中于鲁南,约有九个师团,加上伪军刘桂棠等部队,共达10余万兵力。
日援军集中鲁南以后,即分三路进攻徐州。一路从临沂、台东方面西犯,一路从临城沿津浦路南犯;这两路作为助攻,而以主力出临枣支线,进攻台儿庄。敌军所以把台儿庄作为进攻重点,其原因有二:一是在地形上韩庄以南山地重重,进攻较难,而台儿庄以南地势平坦,便于使用机械化部队,进攻较易;二是在战略上得取台儿庄,可以截断我军退路,又可以瓦解正面我军的抵抗,从而可以顺利地攻守徐州。
4月中旬,日军开始以其主力板垣、矶谷两师团及伪军刘桂棠部3万余人,再犯台儿庄。日军这次卷土重来,事前已有周密的计划和准备,使用了当时所拥有的大量陆、空作战的现代化武器和装备,志在必胜。
战斗开始,日军进攻迅速、猛烈,不到旬日,就攻到台儿庄东北四产镇、小良壁、莒城店以北之线。我台儿庄下面第一线是于学忠、汤恩伯等部队,顶不住日军的猛攻,台儿庄危在旦夕。
这时,我们第九十二师奉命参加战斗,乘陇海铁路火车于4月20日到达台儿庄炮车车站。下车后,第二七六旅到大王庄以南地区集结,我团长率领五五一团为先头部队,到达大王庄以南五六里的村庄吴家、颜家一带宿营。团长立即派第二营营长张盟鲁率领全营,在当面约两公里之岗陵一带配备警戒,做好战斗准备。旅部在团直部队后面数里的李庄宿营。
第二七四旅五四七团奉命占领戴庄一线,固守阵地,遭到日军防卫部队的猛攻。五四七团顶不住敌人的猛烈进攻,全团溃退下来,部队颇有伤亡,第三营营长周镇申负伤。
4月22日晚8时,旅长林卧薪来团部,要我团长打电话请第一营营长路子勇来团部。路营长到达后,旅长说:“刚才接到师部命令,要我派一营于明日拂晓前进攻大王庄之敌,因时间紧迫,特先告知你,迅速做好攻击准备。”由于敌情地形事先都没有侦察清楚,只有凭着一股忠诚爱国的勇气,漏夜出击敌人。路子勇当即率领全营官兵,对大王庄的土围子猛攻猛冲,攻破外围后,随即冲进内围,奋不顾身,东冲西突。闯入敌人火网,炮弹血肉齐飞,杀声枪声一片,全营伤亡惨重,路营长终于为国家民族尽到了军人应尽的天职,壮烈牺牲,副营长也随即阵亡。连、排长以下官兵仍继续坚持与敌人搏斗。到战斗结束,全营官兵存者不到60人。然而这不满60名的官兵,并没有因伤亡惨重而气馁,仍然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杀敌报国、视死如归的决心,整装擦枪,枕戈以待。足见我抗战官兵,为中华民族争生存、求解放,不惜牺牲个人生命的高尚情操和爱国精神。
4月23日,第五五二团团长张新率领全团到达。旅长命令张新团长继续进攻大王庄之敌。张团长率领全团连、营长等指挥人员,侦察大王庄地形后,命第三营进攻大王庄正面,张新团长亲自率领两个营进攻大王庄侧面之敌。第三营向大王庄正面之敌进攻,战斗异常激烈,彭玉初营长身先士卒,率领全营战士勇猛冲杀,不到一小时,彭玉初营长和几位连长都英勇殉国,士兵伤亡更大。
与此同时,进攻大王庄侧面两个营,也同样遭到重大伤亡,张新团长腿部受伤。
接着师补充团来前方,师部拨交两个荣警军人连给我五五一团补充。我团长把他们编为两个连,第一连连长李冰,第二连连长王琪,整归团部直接指挥。
4月25日,第二七四旅旅长奉师部命令,率领全旅固守捷庄。我五五一团奉命固守大、小李庄一线,构筑防御工事,设置鹿砦。我团主要重地在二七四旅右侧前方,遥相呼应。日军约一个联队,向我二七四旅捷庄阵地进攻,战斗激烈。敌我炮火互相轰击,如烧鞭炮,震耳欲聋。从26日下午开始,一直打到27日凌晨,枪炮声没有间断。二七四旅五四八团伤亡很大,但日军伤亡则倍我军。敌因进攻不能得逞,撤到大王庄之线。28日上午,日军从正、侧面继续向捷庄进攻,以炮火掩护步兵前进。我随团长在大李庄碉楼上用望远镜看到敌军的一百五六十名,利用麦田里一尺多高的麦苗作掩护向捷庄急进。我团长为了不失战机,立即电话命令第二营营长张盟鲁派出两个连的兵力,一个连从敌人侧面伏击,一个连迂回到敌人背后进入,均利用麦苗作掩护,迅速接近敌人。敌人只顾前面的捷庄,没有发现在其侧背的我军潜进;待其发现时,已经措手不及。我这两个连步机枪构成的交叉火网猛烈射击,不到10分钟,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死亡枕藉,几乎全部就歼,残敌仓皇回窜。我军当场缴获日军步枪70余支、轻机枪4挺、手枪6支、半斤一袋的压缩饼干100多袋(每个敌人身上挂两袋)、手表几十块,并有敌军遗尸数十具。
日军进攻捷庄惨败后,仍不甘心,当天下午,又向我第二营阵地进犯,想拔掉小李庄这个钉子。一开始战斗就很激烈,第二营营长立即派第六连从左翼利用荫蔽出击,乘敌炮火间歇之际,予以迎头痛击。激战中,连长张吉人阵亡。排长兼连附金玉生继续指挥战斗,愈战愈勇,不久,连附亦阵亡。排长陈金和继续指挥部队与敌拼搏,歼敌大半,敌始遁去。当场缴获敌人步机枪40余支和食品罐头一大堆。第二营取得这两次胜利后,士气更加旺盛。第二营营长张盟鲁指挥作战有方,特别是第六连勇敢善战的名声,传遍全师。其他连队组织官兵前来访问战斗情况,参观战利品,几天络绎不绝。
5月上旬,我团占领代山、张家、王家一线阵地,与日军对峙三天,敌人每次猛烈进攻,均被我军击退。有一次敌人进攻我第三营第九连张家冲阵地后,第九连就在张家冲外围占领阵地与敌对峙。敌人因对我代山、王家阵地久攻不下,只好于15日全部撤走。
四、防守运河之战
战局转变,徐州已陷入敌人包围圈中。18日,师部命令第二七六旅旅长林卧薪率五五一团固守运河某点(其地名)至马济之线(全长约18华里),防止敌人渡河向徐州进攻。旅长将这防守运河责任交给我团长后,团长即着手布防。此时,敌军的坦克和大部队向徐州前进。我团长判断敌人不会再找渡口点,马济距猫儿窝不到10华里,因此敌肯定以马济为重点(马济有5华里是街道),命令第三营营长刘毅军率领全营固守马济,构筑街道防御工事;命令团直接指挥第一、第二连归第一连连长李冰指挥,赶到马济,扼守全长13华里的运河,派出瞭望哨监视敌人,防止敌人偷渡,部队要集结,不得分散;第二营为预备队,在马济左侧构筑防御阵地,工事要加紧加固。
5月19日拂晓,日军由猫儿窝向马济进犯。敌人猛烈进攻,冲进马济边缘街道,与我第八连展开激烈的搏斗。第三营营长立即派第九连从侧面猛烈袭击,把敌人赶出了马济。我第八连官兵伤亡颇重,连长阵亡。敌人也遗尸五六具。与此同时,向我第二营侧防阵地进犯之敌,与我军战斗更加激烈,敌我相距很近,远的300多米,近的200多米,形成胶着状态。第二营的战士们说:“不要死打枪,等敌人到了近处,一枪一个,好吃敌人送来的饼干和罐头。”这说明我军战士藐视敌人的英雄气概。第二营与敌人打响后,我团长立即将第一、二两连调回团部指挥所作预备队。战斗至下午4时,派贺副官到后方村庄与友军重迫击炮营联系,请求他们支援。重迫击炮营朱营长随即调派六门12生的重迫击炮进入阵地,由我团张营长用电话指示目标,第一发炮弹试射就命中了,一连发射30多发炮弹。其威力比15生的榴弹炮的威力还要大,打死敌军数十人,残敌狼狈而逃。我团安全撤离战场。因徐州已陷入敌手,津浦铁路被日军控制,我们九十二师只好撤到淮阴。全师在淮阴休整两个多月,才开始向武汉转进。
元恺团长在东征北伐时期,曾身经百战,富有战斗的实际经验,既勇敢,又沉着,善于应变,决策合理,判断正确。因此,在台儿庄会战长期的斗争中,不论敌军如何的凶猛,装备如何的精良,一遇到元恺团长所部署的战斗,敌人不但捞不到多大的油水,次次都要被打得头破血流,溃不成军。正因为有这惊人的事实的表现,才能引起林卧薪旅长的重视和全师战士们的赞扬。之后,不论在会战斗争的阶段或转移淮阴休整过程中或向武汉转进漫长的征途上,林卧薪旅长都不愿远离我团行止的范围。
我写这会儿时,联想到奉命参加战斗以前,我为着了解敌情,走访了不少被敌占领撤离的村庄。那里不是碎瓦颓垣,便是焦梁断壁,空无一人,鸡犬匿迹。有的豆麦四散,家具折毁;有的男女死尸,双双横陈,折的折臂,断的断腿。甚至还有中青年的姊妹们,赤裸裸地张口仰卧在那骇人的血泊里,胸前两乳房,不知被兽敌弄到哪里去了,呈现着两个饭碗般大的血洞。凄凉满目,惨不忍睹。这时,我的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抽摔着不停地在那里颤抖。这种血的教训、血的耻辱,望我炎黄子孙,世代永相传,牢记切莫忘!
侯祖松:回忆武汉外围保卫战
八年抗战开始,我于1937年冬,在国民党陆军八十二师师部工作,参加了武汉会战。以后考入中央军校十八期,毕业后历任师军参谋作战科长、参谋主任等职务,继续参加了湘北及滇缅远征诸役。回顾八年中我所参加的一些重大战役,无不历历在目。其中武汉外围的保卫战斗,其激烈悲壮的程度与景象,真是气壮山河,光照日月!每一忆及,思潮起伏,总觉难以平静。
以前我在家乡——湘西“边城”(茶洞)教了一年小学。“七七”事变以后,在国共两党一致对外、共同抗日的号召下,全国军民从各自不同的岗位,纷纷走上抗日救国的战场,汇合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时代洪流。1937年冬,我参加了由湘、黔、川三边健儿组成的前陆军八十二师(其前身为陆军独立三十四旅),在师部充当一名书记,执掌文件收发和电令传达,对部动态和人事机密,了解颇为具体。师长罗启疆,北伐时期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军独立团长,徐州之役,夜袭沙沟,鏖战临城,骁勇善战,名重一时;“八一三”之役,他以一旅兵力,与友军并肩苦战在淞沪战场,达三个月之久。上海撤退后,该旅回到湘、黔、川三边地区松桃、秀山一带,迅速招募兵员,组成劲旅,编为八十二师,开赴武汉外围,挥戈再战。
武汉保卫战,是以武汉三镇为中心,以豫、皖、湘、赣四省为外围展开的一次大会战。1938年8月初以后,日军在长沙南北两岸的合肥、六安、宿松及九江等方面分兵五路,实行中央突破,南北迂回包围,向我军展开了以夺取武汉为目的的战略进攻。中日双方,在纵横数千里的战场上,进行了近三个月的激烈较量。日军调集了十二个师团,补充了五六次,我军也调动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兵力,进行了异乎寻常激烈而艰苦的搏斗。在所有的战斗中,也曾取得了一些令人鼓舞的胜利,如南浔路上敌一部孤军深入,就被我军将其彻底歼灭于万家岭。
当时,日军江南两路都自九江出发,其一路沿瑞昌到武昌的公路直攻阳新、大冶。八十二师属三十一集团汤恩伯序列,后归七十九军指挥,奉令与友军扼守这一带阵地,阻敌前进。兵力分作三线纵深部署,以四八七团(团长张国勋)守备阳新半壁山之线,正首当其冲;四八八团(团长毛定松)守备黄石港(石灰窑)之线;四九一团(团长张炳茂)守备大冶;师部及其指挥所位置于大冶城东南附近,控制四九二团(团长文安庆)为预备队。各团日夜赶筑工事,激励士气,准备狠狠打击来犯之敌。日军一向依仗其军力优势,机动性强,陆、海、空协同灵动,骄横恣暴,不可一世。此际向我军大举进攻,先以海空军及炮兵火力向我阵地猛烈轰击,部分地区,还用坦克前导,开拓进路,步兵在其掩护下蜂拥而来,向我半壁山张团阵地展开攻击。该团利用既设阵地,沉着应战,当敌人炮火向我猛烈轰击,阵地上硝烟弥漫、弹片啸飞时,仅以少数兵力监视敌人,主力则置于掩蔽部内或在反斜面隐蔽地方隐蔽,待其炮火延伸,步兵攻击到达我阵地前沿时,主力即刻进入战壕,依托掩体或射口,发扬步炮火力,猛烈射击,予敌重创。但敌人远距炮火既非常猛烈,而近战火器如枪榴弹、掷弹筒之类亦较我军火器或手榴弹投掷为优。因此,经过三天的激烈战斗,我张团半壁山阵地多次被毁,部分制高点反复争夺被敌占去,威胁侧背安全,士兵及排连级干部伤亡均重;特别是该团指挥所亦遭敌火炸塌,团长张国勋(贵州安阳人)左目炸坏,身体多处受伤,满身血污,不能支持,请求黄昏时将部队向后方移动。罗师长闻报后,当即严令张团,继续苦守待援,非有命令不得擅移;一面命副师长欧百川亲率预备队的一个加强营赶往增援,利用夜暗迅速进入阵地,以必要兵力,猛烈炮火掩护,一举夺回失去的制高点。随即督同该团修复工事,加强防守。并将张团长连同其他伤员撤换下来,抬送后方野战医院治疗。同时对全团轻重自动武器及步炮火力,加以调整,补充弹药,构成多处对地对空的圆形阵地与交叉火网,准备日机再次空袭时,出其不意地予以打击。
原来日军在此次进攻中,各军种的配合甚为严密,空军出动,尤为频繁,每天都有一个小队或中队三至九架的飞机,在我阵地上空盘旋肆扰。按照我军部队作战教令规定:遇有敌机空袭,无高射机炮装备的部队,以疏散隐蔽为主,不得还击。而此次日军进攻,志在必得,每次都任意低飞俯冲扫射或轰炸,机上人员,阵地上亦清晰可见,对我军士气影响既大,实际上所受伤害亦重。日军方曾宣扬:他们在中国每天只要保持1000架飞机的实力,即可控制中国战场的整个制空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日本是工业强国,其海空军都居于绝对优势,上海及武汉会战中,中国空军虽曾作出英勇的抗击和巨大的牺牲,唯数量不足,难于持久。其间苏联和美国也曾给了我国很大的支援,但也不够经常,使我们感到防空处处薄弱,容易形成被动与挨打的局面。在八年抗战时期,日机在我国整个战场上,不仅横冲直撞,为所欲为;即对我国内地的不设防城镇与广大农村、工厂矿山、江河湖舶交通车辆线路,以及文化、教育、卫生等设施与风景名胜、人民群众,无不肆意摧残,进行毁灭性的打击、扫射、轰炸、烧夷。中国人民所遭残杀蹂躏,建设财产所受破坏损失,非简短文字也非抽象数字所能形容与概括。半壁山阻击战中,我军全体官兵,同仇敌忾,拧成一体,部队首长又亲临第一线掌握指挥,因此部队始终保持高昂士气,不屈不挠精神。虽遭受日军的连续全面进攻,伤亡惨重,仍浴血奋战,屹立不动。值得特别提出的,在这次战役的某一天战斗中,日机三架仍肆无忌惮地飞临该团阵地上空俯冲扫射。我准备已久的机枪及步炮密集火力,突然万枪迸发,将日机包围在层层火网内,使之无路可逃,瞬间将其一架击中。敌机机舱起火,冒起一股黑烟,一个倒栽葱坠落在该团阵地前沿,大火熊熊,人机俱毁。其余两架日机,见状不妙,顿时窜入高空。我守备阵地官兵目睹此种景象,无不扬眉吐气,同声欢呼,感到痛快,勇气倍增,把阵地守备一直坚持到最后时刻。于此稍后,另一股日军向我守备黄石港(石灰窑)之四八八团发起猛攻,该团亦奋勇进行阻击,给予一定杀伤;同时该团还配属一个工兵连,执行炸毁汉冶萍公司所属大冶铁厂,以免资敌的任务。八十二师在完成阻击敌人迟滞其前进,并大量予以杀伤及消耗的任务后,始下令各团分别撤离阵地,按计划到达灵乡、金牛间集结,以后经通山、崇阳、大沙坪、通城之线,交互掩护,节节阻击,于10月中旬到达岳阳以南新墙河之线,以幕阜山、药姑山为依托,占领阵地,与日军形成对峙状态,拱卫长沙,坚持三四年之久。
佚名:迫击炮兵的抗战回忆
一、请你们帮我报仇
1943年我在黄埔军校毕业后,分配至驻在宁乡整训的国军第七十九军九十八师平射炮连任排长。刚整训不久,就接到开赴抗日前线的命令,整装夜发渡沅水到达人烟绝迹被寇机轰炸不堪的常德,出北往石门澧县王家厂渔洋关一带战地。因为我军是第二线部队,还没有与日寇直接开火,唯经过地区,弹痕累累,高大的日本马中弹伏地,民间牲畜被日本兵抢掠一空。日本兵杀牛是先打好四个桩在地上,把牛的四脚紧紧捆住,牛不能走动了,待着让屠手宰割,要多少肉就割多少,要割什么地方就割什么地方,被割肉的牛流泪悲鸣奄奄伏地。
一位年上五十的老大娘,脸色青肿,一字一泪地向我们诉说她被日本兵侮辱的经过,脸是被敌人的耳光打肿的。副排长然某听得气极了,紧握拳头一挥,破口大骂日寇。老大娘怔住了,一时不解,略表惊慌。我急忙上前解释,这才发现她老耳背,会错了意。最后她露出一线希望的眼光说:你们是自己人,是打日本鬼子的,请你们帮我报仇!
二、夜克宁乡城
从鄂西前线换防到常德整训不久,奉命从常德出发,急行军到达宁乡外围。宁乡已被日寇付之一炬,一片火海,红光烛天,夜幕降临,火势尤猛,虽是大雨不停,无助于灭火,倒像火上浇油。当晚我们九十八师二九二团奉命即刻向宁乡城内日寇进攻,必须拿下宁乡城。我带了两门迫击炮,协同第一连制压敌人正在射击发狂的两挺重机枪。开始试射两发炮弹,只闻爆炸声不见弹着点,急忙转向导入目标,连续发放,敌人的重机枪不响了。只听得第一线连喊起了“冲呀!杀呀!”的怒吼声,吼声时伏时起。全神贯注在吼声中的我,忘记了自己是穿的一身湿透了的泥衣和站在什么地方。
一颗绿色信号弹升向天空的时候,喊杀声也渐渐平息了,我们鼓掌,知道第一线冲锋成功了进城了,后面部队如潮水般涌进,占据了各个要点,宁乡城拿下来了。
躺在担架上死、伤了的战士一一运往后方;来不及运走的一些敌人死尸,我们也把他们掩埋了。
三、金兰市炮战
克宁乡城后,我们乘胜前进,直至位于衡宝公路某段的金兰市外围。据搜索情报,驻在市里的日寇正在炊烟造饭。这时我带了两门八二迫击炮,准备向他们送点佳肴——鲫鱼(迫击炮弹我们叫鲫鱼)。恰好从一个山沟爬上稍转一个土丘,就可鸟瞰金兰市全景。好极了,进可以战,退可以守。
准备就绪,无须试射,第一发就中了目标,继而又是几发,大快人心。在这时,市外有一群人在移动,从望远镜中看出敌人也在架炮。情况不妙,我知道自己带的炮口径小,不能匹敌,应当火速转移阵地,避免不必要的牺牲。由于打得开心,恋着抢时间多射几发,猛地一声惨啸,划破长空,一发炮弹从头顶落下,火光一闪,一声巨响,人随地动,整个阵地,硝烟弥漫,药气难闻。当我们转移不上十步,第二发炮弹又从头顶上落下来,转到深沟才安下心来,好在兵员无恙。不禁长叹一声,唉!如果我有榴弹炮在手,就也可回敬一枚了。
徐志超:捞刀河伤亡过半
1941年春,我由中央军校毕业分配到七十九军(军长聂楚中)九十八师(师长王甲本)二九三团(团长李逸泰)机二连(连长李新佐),住渔洋关整训,为六、九两战区的机动部队。
是年9月下旬,日酋阿南指挥十多万人,强渡新墙河后,进犯长沙。我军奉命增援,经澧县、临澧、常德、益阳、宁乡,由于公路已经破坏,天又下雨,极难行走,加以白天日空军跟踪轰炸扫射,被迫停止掩蔽,致军行迟缓,五天多才到荣湾市。已近黄昏,每只小船一次只载10人左右,经过两个多小时才渡河完毕,赶到白若铺附近宿营。饭还没煮好,又发现敌人,迅速到附近山上占领阵地,构筑工事,整夜未睡,天尚未亮,又转移到捞刀河一带,构筑工事,严阵以待。
师长王甲本亲自视察前线阵地,日寇开始向我阵地进攻。他知道前面鸡公山高地没有占领,指令团长迅速派兵占领该山。团长要第八连连长唐辉庭连(预备队)前往,唐连长漫不经心,等全连吃完早饭后才出发。在这紧要关头,敌人已先占领鸡公山,山顶上出现太阳膏药旗。敌人占领该高地后,对我阵地威胁更大,大炮射击不停,飞机时常轰炸扫射。我军潜伏简单工事内,不多还击,严密监视,防止敌人冲锋。
我排有两挺马克沁重机枪,筑有预备工事。上午10时以后,阵地被发现,敌人大炮向我机枪阵地猛轰。我要班长王云甫转移阵地,王云甫立即将枪筒背在肩上,尚未行动,一炮轰来,王班长及两个士兵壮烈牺牲,机枪弹药等均被击毁。
敌机多次投下传单,上面印有长沙国货陈列馆及天心阁照片,说长沙、株洲守军均已投降,要我军赶快投降。我军斗志昂扬,不予理会。幸不久即黄昏,敌人飞机大炮停止活动。
晚上11时团长要唐辉庭进攻,拿下鸡公山,全团迫击炮、重机枪,全部用上火力支援掩护该连前进。约一小时后,空中发现我八连信号弹,得知我连已到达山脚,遂停止射击,顷刻冲锋号及喊杀之声,震撼山岳。突然听得日寇枪榴弹、掷弹筒、手榴弹、机枪、迫炮、步枪,猛烈射击,敌人阵地出现射击火光。原来敌人起初潜伏在山顶后面,我军掩护射击时,按兵不动,等我停止射击后,即进入阵地,居高临下,以各种强大火力,向冲锋我军猛烈射击。我八连迅即溃下,全连120余人,生还者仅十余人,连长唐辉庭、排长都登高及100左右士兵壮烈牺牲。
此后再派三营两个连继续争夺该阵地,均因伤亡重大溃败而回,第三营营长黎富春阵亡。
9月30日天还未大亮,我要郭班长将枪搬入工事内。士兵罗玉简将弹带装入箱内,以头俯下,两手用力下按,因交通壕太浅,臀部撅起,被敌人发现。机枪咔咔两声,罗即扑下,连中二弹,由臀部进入腹内,当时壮烈牺牲。
这一天较29日战斗更为激烈,牺牲更大,我军始终坚守阵地,毫不动摇。
是夜10时左右,团部开会,奉命撤退。我们知道长沙、株洲均已失守,唯有向北方敌后撤退。偃旗息鼓,衔枚急走,急行军20里,不闻枪声,方才休息片刻。敌人只是射击,不加追赶。10月1日到达罗家山,各部清理收容,逃亡及牺牲官兵一半多,官兵大哭。
稍停,随即便衣到捞刀河侦察,只见敌人几路纵队匆匆撤退,并未上山搜索,我部撤退时遗留下来的尸体、伤员以及枪械等仍然在山上未动。
原来日敌攻占长沙、株洲后,我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率六个军反攻,因我七十九军在捞刀河阻止敌人退却之路,故向我守军猛烈进攻。我部撤退后,消除阻力,日军遂大举撤退。
10月3日,我军奉命追击,日寇退回新墙河以北9月以前阵地,第二次湘北大战宣告结束。
韦远祯:回忆第一次战斗
1940年初春,我在工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国民党七十九军军部工兵营二连当见习生。那时,武汉已经沦陷,军部和营部均驻在湖南省平江县南江桥,二连则驻在距离南江桥数十里外的鲤鱼冲,受命伺机破坏湖北通城至羊楼司之间的铁路。
鲤鱼冲是幕阜山脚的一个瑶村,到铁路需翻越一座10多里的大山,行程约30多里。
一天下午,连长仇平对我说:“今晚一排去破路,兰排长因病不能去,由你带队前往,张排附熟悉情况,破路安排由他负责。”我应诺。
晚饭后,黄昏时分,我们一排30人,带了武器、工具乘着夜色出发了。出发前张排附介绍了沿途及铁路的大概情况,并分了工。我带一班担任警戒,张排附率二班负责破坏铁路。那时一个班只有14人,全排28人,加上张排附和我恰好30人。
离开住地,走约5里多路,开始爬山,山道崎岖,又值月底,夜黑无光,只好一个紧跟一个,摸索前进。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才翻过大山,下山后再走约一小时。走到一个小高坡时,张排附说距铁路不到500米了,要我占领土坡,负责掩护。我们一班当即散开选好位置,做好备战准备,二班稍事休息,迅速奔向铁路。不久铁路方向传来了铁器响声,二班已开始破路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通城方向驶来了巡逻车,探照灯沿途照射,二班为了不使敌人发现,迅速撤离铁路,向山脚收兵。
二班刚撤离铁路,就被敌人巡逻车发现了,机枪响了起来,我们的机枪也射向巡逻车。双方激战约半小时,敌人增援部队来了。这时二班已爬上了山腰,我率一班迅速撤离小土坡,奔向了高山。待敌人的增援部队开来时,我们已上了山。黑夜里敌人不断地盲目扫射,我们在翻过山后的归途中还隐约地听见敌人的枪声。
这次短时间的战斗,我们有二人负了轻伤。这是我参加抗日战争第一次实战,它为以后我参加长沙会战及临川战役打下基础。
当年我还是一个不足18岁的小伙子,而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虽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战斗,而我却终生不能忘怀它。
杨梦琴:我经历的衡阳解围战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一声炮响,日军全面侵华开始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国共合作,奋起抗战。1938年夏,日军又挥戈宁波,是时我刚从中央军校第三分校(瑞金)毕业。在革命的黄埔精神鼓舞下,在蒋经国先生(赣南专员,代表校长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训词的激励下,我们腰佩成功成仁的短剑,雄赳赳地奔赴镇海前线。我即奉令率一九四师五八〇团第四连,占领招宝山一侧的金鸡岭。日军顽强登陆,我们则拼命阻击,激战一天,双方伤亡惨重。我的右肩也吃了一颗65枪弹而光荣负伤,但未下火线坚持战斗。友军的同学好友章逮民(皖)、赵迪夫(诸暨)都英勇牺牲了!特别是我连一排三班班长王国祥烈士(豫)腿骨打断无法转移,当日兵近身时,他宁死不屈,自戕阵亡!壮哉烈士!伟哉中华民族!在日军尸身上,我们发觉其所属部队是十四师团。以后在第二次第三次长沙会战、赣东南城堵击战、宜黄攻克战、鄂北宜都仙女庙之战、衡阳解围战,以及固守回龙铺、攻克大同山等多次交战中,几乎都遇上十四师团。它和我们七十九军好像结下了不解之缘。现在我将衡阳解围战役,就记忆所及,敬写一二:
1944年7月,衡阳城内守军——第十军被围之后,在电台上几乎天天都听到他们的呼救解围声,但在城外的几个军,特别是七十九军,经赣东鄂北之战,伤亡浩大,兵员奇缺,一直得不到补充和休整,战斗力受到严重限制。此时一九四师师长龚传文同志(现云南政协,民革中央团结委员),乃决定以我连(50多人)为基干,以师部和全团挑选一些体健官兵,组成了一个有120多人、行动战斗都轻便灵活的突击队。突击队的主要任务,是向衡阳城郊挺进,相机全力打击敌人,以减少城内守军的压力;同时,观测好敌军城外占领阵地布置情况,一候我轰炸机群飞临上空时,立即摆好通信布板符号,呼号互通后,向空军汇报敌占山头的标高。
突击队的战斗方式是,对少数出动的敌人,依靠当地群众报信、带路,从而坚决消灭之。如在群众配合下,我们掩护,老乡用两齿锄打死日军的有之;夺获企图奸淫妇女的日兵枪支,追得兽兵赤身满山逃跑,终归毙命的有之。三湘儿女协助军队抗战的英勇事迹,是可歌可泣的,现在想来,犹感难忘。发现敌人大队人员出动时,则爬出战壕,疏散隐蔽,保存力量。这也是地理条件好所致,荷花藕塘遍地皆是,跳进池里,铁蹄经过,从未发觉。天黑以后,又逐渐接近,进行战斗。有一天晚上,我们一个战斗小组,摸到日军师团部电台,用机枪扫射一通,登时日军咆哮连天,枪弹乱飞,探照灯漫天漫地扫照,我们则安全返防了。当地老乡告诉我,日军对我们突击队,恨之入骨,声言要活捉杨大队长。其实,我们还不到一个连呢!正义的民族战争,前后左右,都有人民群众,情报、信息何等灵通,想活捉我,岂非白日做梦。
衡阳守卫战大约有40来天时,城外解围无望,城内守军也不见突围,听说王耀武司令官也告束手。结果,有一个晚上城内城外完全静寂,一枪未响。翌晨,我走出掩蔽部,登高用望远镜一看,啊!衡阳城门大开,城外几十个日军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带领部队向城门接近。而城内呢?同样,军官们也骑着高头大马,向城门走去,所不同的是手上都拿着白旗,欢迎日军进城了。一个多月军民们的艰苦战斗,徒劳!徒劳!历史名城终告易手!奇怪的是欢迎日军进城的方先觉军长,不久由汪管区的汉口归来道经湖南靖县,我看到他是春风满面,谈笑自若,他到重庆后又由国府颁给最高荣誉的青天白日勋章!此中道理,我们当中下级(我是副营长)军官的,当然不知其中奥妙了!但和我军军长王甲本将军壮烈牺牲相比,心里总感到有点不舒服!
车飞程:中条山血战师长殉国
1941年5月7日,中条山战役爆发时,我是驻守山西夏县境内的国民党陆军新编第二十七师七十九团三连连长。4月下旬,日寇就开始运兵,战争爆发,迫在眉睫!师部为了改善防御形势,决定派队拔除日寇占据的梨树坪制高点。便调整防务,抽出与敌对峙的八十团二营,担任攻击。4月末的那晚,日寇虽曾顽强抵抗,但我官兵奋勇拼搏,攻占了这个据点,缴获了日寇的大炮。这个据点,是日寇进犯我方的开进点,因此敌人立即组织调到山下的大批日军,进行反扑。我攻占的营,在敌猛烈炮火轰击与进犯日寇的浴血战斗中,伤亡殆尽,梨树坪又被日寇夺占。
我营接守八十团二营的阵地。我连阵地与日寇梨树坪据点,仅有一沟之隔。双方讲话互可听见,若有露头就会受到对方狙击。就这样,我们日日夜夜,与敌周旋。
5月7日下午2时,狂风大作,伴滴的雨点,下到身上,便是一个土点。真正是天黑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能见人。5时许,日寇向我连左翼八十团一营阵地发起进攻,由于看不见,前哨阵地,发现敌情,就成肉搏!劈劈啪啪的刺刀声响,与杀呀杀呀的叫杀声,震响山谷。约莫半个多小时,前哨阵地显已为敌侵占。沉寂了一会儿,枪声、手榴弹声、迫击炮声,又复震撼天空。日寇梨树坪的大炮,也不断向我八十团一营主阵地轰击。接着,枪炮之声俱寂,代之又是刺刀劈啪声,与杀呀杀呀的喊杀声。几经拼搏,声响逐渐稀少,阵地终于被敌侵占。
日寇只攻击一点,当然是敌众我寡,加之天气那么坏,我们的通信设施极差,而一师兵力,又是摆在纵横几十里的山头上,不可能有众多兵力及时增援,陆续投入则又无法改变众寡悬殊的态势。拼搏的惨况是可以想见的!我后来到中条西山碰到该营与敌搏斗的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兵,他是陕西富平县人。他要我看他背上四处刀伤时,我立即看到他的棉上衣有四处被刺破,背上刀痕,也是深浅不一。他说:“咱们那陕造刺刀,太不中用了!我连着戳了三个鬼子,到第四个,刺刀竟戳不进去了!我才只得后退。两个鬼子紧紧追我,给我来了四刺刀!我看,反正活不了,到了沟边,我便豁上一死,跳了下去。结果还没摔死!”像这样置生死于度外,英勇杀敌,予日寇以重创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人。他们那种奋不顾身、气吞敌寇的作战情景,使我这个毗连战斗的人,永远忘记不了!
我连阵地,虽距日寇据点最近,但因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供爬上,又是无法展开,不会成为主攻对象。只是日寇为了牵制我们,不仅不断发炮轰击,还日派队袭扰,几经进犯,都被击退。当我四次派传令兵向营汇报我连战况和八十团一营阵地情况时,营长刘汉卿总是命令说:“要与阵地共存亡!如无命令,不得后撤!”因此我在抗击鬼子的进犯中,只能用火力支援八十团一营。到了翌晨1时半,才接到撤入营阵地的命令。比及到达,日寇即已侵占。显系鬼子在攻占八十团一营阵地后,即分兵直扑我营阵地。事后据知,营长率预备队的第二连与敌激战中,头部被日寇投掷的手榴弹所炸伤。当我连突然来到后,日寇亦颇警疑,一经战斗,敌即退逃。无如日寇后续部队,不断赶来;我也需要取得指挥联系,只得且战且走,转向团、师进发。沿途多次与敌战斗,以致直到5月9日天明,才到达师部黄家庄东北山上的鬼门关。此时已可看到黄家庄正被日寇侵入,战斗则在以南的台砦进行。日寇的三架飞机,随亦开始轮番轰炸,我连也处在飞行圈内,不断遭受扫射,因此要在白天通过黄家庄去台砦,显不可能。几次派人寻找可以绕去台砦的路,也未找到。只得等到天黑再去。不料夜幕降临,台砦枪声,已经南移!说明战斗打到了黄河沿,能不令人伤惨!
据师部输送连长宁建亚在搬运王竣师长尸体返陕后告我:“当日寇迫近黄家庄时,有人劝王过河,被王严厉斥责,他立即率领师直属部队,并组织所有退下来的官兵,在台砦布阵,与敌搏斗。由于他亲到第一线与官兵共生死,士气大振,给日寇以极大伤亡。激战竟日,日寇未能越雷池一步。不幸至下午5时许,由于敌机的狂轰滥炸,使他和参谋长陈文杞、赵副官在同一炸弹下壮烈殉国!官兵在弹尽无援的情况下,一部冲入敌后,一部被迫至黄河沿,出于不当俘虏的心情,咸携械投河!在日寇的扫射下,死伤极其惨重!”这样,就使杨虎城将军的这支旧部,只收容了不足一个团部和两个营的军官,不足两营的士兵,其余忠骨,全都置于中条山上和黄河水中!壮哉!哀哉!
我在当时情况下,便决定返回敌后,进行游击。10日凌晨,通过东西中条山要隘张店,来到西山中鸡儿湾村,村民和闾长对我们热情接待!而且所到之处,都可得到像迎接亲人般的款待!我们在西山附近游击了20天,侦察、放哨、带路,全由村民主动承担!所以日伪极其恐慌,却又找不到我们。他们热爱祖国、热爱中国军队和仇视日寇的感情,给我以极其深刻的印象,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在师组建的收容组织联系下,我连于6月1日,由山西平陆县南渡黄河,不久开回陕西蓝田整休。第八野战医院长官部派其特务团少将团长侯一鸣,来部慰问。经查询后,对我师英勇作战和王竣师长等的壮烈殉国作了高度评价,并报经国民党政府,追升王竣师长为中将。我个人也以“处置得当,并带回人枪最多”受到八战区司令长官“奖洋200元,记升少校”的传令嘉奖。
车飞程:血战永济的前夜
1938年的“血战永济”战役,当时的陕西人,特别是关中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的。
当时我是驻守山西永济县城的陕西警备一旅一团六连的排长。8月16日晨,我连奉命拨归陕警二旅旅长孔从周直接指挥。当即开赴永济峨眉原二旅旅部,加入战斗序列。下午3时,孔旅长亲自召集我们出击部队四个连的连、排长讲话说:“日寇西窑温的据点,对我军威胁很大,因此组派你们,前去攻打,以利大军的行动!”由第五团郑培元团长亲自指挥。
晚9时许,部队出发。我连担任西窑温的正面攻击。连内当时只有两个排长,我是大排长,连长就命令我率领五个班为第一线,向敌进攻。日寇骄横,警戒疏忽,直到我们摸入村外阵地,方才发现,仓皇应战后,迅即退入村内。我们便占领了村外阵地。村内日寇,凭其炮火和工事顽强抵抗,与我成为胶着状态。但这已使日寇无法得知我大部队的行动!
我发现两翼友军失去联系,向连长报告。连长张志林这才告知我:“郑团长也是刚才离开连指挥所。他要我们坚守所得阵地,不得撤退,以利大军行动。”原来是陕警二旅奉令由永济峨眉泉,转往中条山。为了摆脱与日寇的接触,以免遭到尾追,才发动这一攻势,并指由我连担任正面攻击的,使我们更感责任的重大。至晚2时许,日寇已清楚地知道我三面友军全都撤走,便对我连实行反包围,不断缩小包围圈。直到我连指挥所已经与敌发生白刃战,连长才命令全连突围。经过官兵奋勇拼杀,浴血战斗,到了凌晨4时,方得突出。我们的弥生荣排长等均已牺牲,我的左小腿和两手也已负伤。全连上阵的93人,只剩下46人了。
在我连坚持战斗下,陕警二旅得以安全地转进到中条山上,无一损失。这就完成了作战的预期目的,也给陕警一团守备永济县城的部队以充足的准备机会,取得了予敌极大伤亡的“血战永济”战果。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谨向那夜我连为国捐躯的47位烈士,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沉痛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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