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刻骨铭心的记忆:老兵讲述6-克敌制胜之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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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兴防:黑山门战役中的无名英雄

    在全民族抗战中,涌现出无数不甘当亡国奴的民族英雄。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下层的无名小卒。是他们筑就了我中华民族血肉长城,给侵略者以致命的打击。

    1943年,日本军队在我国北方战场上接连吃了几次大败仗后,其侵华的南方军队加紧对我邻国军事扩张,力图尽快拿下西南地区,建立西南大据点。

    1943年某月,日本鬼子在云南疯狂地施行“三光政策”,我云南人民惨死在日寇屠刀下,不计其数。鬼子在龙陵县一带烧毁了方圆几百里的野外囤粮和房屋,迫使许多死里逃生的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当时,我是国民革命军开赴云南抗战第十一集团军的军官,亲眼目睹遭受日寇兽蹄蹂躏后的惨景。我部队按指示开往龙陵地区作战,那时鬼子向龙西方向退却,一路上埋下了重重的地雷,炸死炸伤许多弟兄。弟兄们对鬼子十恶不赦的行径恨之入骨,自发性地追击反攻。军民团结一致,敌人退到黑山门地区,顺便占领了附近的山头,日军居高临下,准备负隅顽抗。我十一集团军在宋希濂将军指挥下,与弟兄部队密切配合,采取正面佯攻、侧面实攻的战略,但终因鬼子占了有利地势,我军伤亡很大。

    本军部野战临时医院通往前线的道路上,排列着长长的担架队伍,其中82岁高龄的农民老大爷带路前来支援。

    战斗打响不久后,我接到一批云南籍的弟兄,他们有的手被打伤,有的腹部被打穿,有的头部流了血,严重的转入后方医院治疗,轻伤者自告奋勇又上前线,可歌可泣,终生难忘。

    经过几天鏖战,日军终于被打退了。在我攻敌时,我军伤亡极为严重,黑山门战役将士牺牲无数。

    胡薛军:反攻滇缅路的龙陵战役

    1943年,我在云南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八十七师任情报参谋,驻防怒江前线,与敌对峙。由于滇缅、雷多两国际公路均被敌封锁切断,美援物资滞留印缅,不能进入中国,反攻滇湎路的战役迫在眉睫。美军史迪威将军同重庆国民党当局决定,在1944年打通滇缅、雷多两国际公路。反攻滇缅的任务由云南远征军和驻印远征军罗卓英部共同夹击来完成,由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的参谋长史迪威将军统一规划作战计划。

    八十七师当面之敌尚未弄清,负责情报业务的我必须搜集反攻急需的敌情。于是我师派了一个加强连符玉白部,黑夜偷渡过江,伏击敌人。原本命其捉个日俘回来,结果伏击了敌军邮车一辆,毙敌7人,俘敌邮包4件。经我连夜清理,文件、信件、照片共700余件。从资料中得知,当面之敌为五十六师团渡边正夫部主力,松山踞点为该部一四八联队,龙陵县城为一四六联队,一四七联队分布滇缅沿线各个据点。它是三联队制师团,全师18000人,其次为十八师团及第二师团留守部队,总兵力3万余人。其战略意图为沿滇缅、雷多两公路沿线,据点死守,争取时间,幻想德军击败苏联,与其在中国西北会师。

    1944年初春,反攻滇缅路的战斗正式开始,八十七师二五九团聂率淮部为先遣团,我带着武装便衣16名,随先遣团行动,乘黑夜由怒江打黑渡用橡皮船偷渡过江,以急行军直插滇缅路上离龙陵仅十余里之黄草坝,并占领了黄草坝。随即分兵东向,攻击距黄草坝40里之大坝。大坝系敌人据点仓库,二五九团猛烈攻击,激战一夜,占领大坝,毙敌百余人,俘敌三人,残敌大部溃逃至怒江西岸的松山据点。三名俘虏,经我审讯,其中有名叫川岛的中士供称:他们是属第二师团和十八师团留守的通信辎重和宪兵,主力均已调往太平洋战场,滇缅沿线兵力极其薄弱等。

    二五九团由于损失极微,乘胜直取龙陵。由大坝逃出另一小股敌人,约50人枪,逃窜至离黄草坝司令部约十里丛林中。师长令我去招降,我即带着武装一班,便衣两名,日俘一名,前去喊话招降。距残敌约300米小径转弯处,敌人以猛烈火力向我扫射,当场将先头负责侦察的两名便衣打死。招降未果,旋即派特务连将其全部剿灭,日军遗尸51具。

    龙陵县城是滇缅、雷多(史迪威公路)两路的汇合地点,是敌人重点据点之一。二五九团在侦察阵地的一天中,有三位营长遭到敌狙击手击中毙命,我亦于敌后侦察中险遭生俘。二五九团在黄昏发起对龙陵城攻击,一度攻占旧城。师长误认为系全城攻克,命我速报军部转重庆。然而拂晓侦知,新城仍全在敌手,攻占者系旧城一部而已。同时敌人由腾冲增援龙陵,八十七师二六〇团阻援失败,我师被迫撤出龙陵旧城,向东转移。敌人约一联队兵力,紧追不舍,我部已快撤至怒江边上,敌人才停止追击。师长张绍勋觉得战局恶化,罪责难辞,于是拔枪自杀,幸未击中要害。总司令宋希濂亲来善后,副师长黄炎升任师长。部队稍事整补后,会同八十八师、荣誉第一师围攻龙陵。激战四周,部队伤亡虽大,曾组织敢死队三次,终于全歼龙陵之敌一个联队,克复滇缅路上重镇——龙陵。我又带着武装谍报队员迂向芒市、遮放敌后搜集敌情。

    从1943年冬准备反攻到1944年冬在缅甸芒市与驻印远征军胜利会师,历时一年余。回忆1942年,我同李继汉(湖南长州人)、姚正邦(湖南邵阳人)两同学,同时由军事委员会军令部分发到远征军七十一军所属部队当参谋,他俩均分到八十八师司令部当参谋,我则分到八十七师司令部当参谋。在此次反攻滇缅战役中,姚参谋阵亡在龙陵城郊,李参谋牺牲在卞瓦山区,1945年我只身被调回重庆。至今忆及战友,不胜感慨。

    李成志:“滇西反攻”怒渡散记

    1942年夏,日寇经缅甸侵入滇西,据守怒江。为了策应中国驻印军的缅北作战,打通一条国际交通要道,1944年夏,我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决定在滇西反攻。独立工兵第二团(团长林松)归远征军司令长官指挥,所属四个营于4月下旬分别到达指定地点,担任双虹桥至蚌洞渡的怒江渡河任务。我当时在工二团营任少校副营长(营长任天质),四营于4月25日到达保山南约160里的姚关。营所属第十、十一、十二连三个连,于4月29日分别驻毕寨渡、打黑渡、蚌洞渡的怒江东岸山上,距江边约10里。

    当时敌我前哨各设置在怒江东西两岸山上,晚上才到距江边二三里处。经常黄昏时看见敌军三五人打着手电或火把,天亮时又回到山上。5月中下旬,我远征军派出几支小队(每支约一个团)过江,驱逐日军前哨,占领前沿阵地。我营各连也即到达江边作渡河准备作业。

    怒江发源于西藏,在滇西两横断山脉间底深约千米的峡谷中,由北向南流去。河身弯曲,空气不流通,气候恶劣。人在江边,老是流汗,四肢无力,昏昏欲睡,易得一种叫“回归热”的疾病(当地人说是中了瘴气)。得此病的患者发高烧,昏迷不醒,唇焦舌烂,如无有效药物(如盘尼西林、九一四等针剂)及时治疗,三五日即死亡,人们都以到怒江江边为畏途。

    所谓“瘴气”,常在夏秋的中午或下午,先是烈日高温,一阵骤雨,接着又出太阳。由地下蒸发出一种如虹霓的红绿色气体,略有腥味。发现时避开它,或用湿手巾蒙着口鼻,避免呼吸到它即可平安无事。据说是积存在低湿地方多年的腐烂草木叶和动物尸体滋生的细菌。

    怒江气候虽不适于人生活,但那里有不少特殊的动植物。在蚌洞寨被日寇烧毁的废墟旁边,我曾见几棵高约4米的茄子和高约3米的辣椒;江边岩上常有孔雀和鹦鹉在那里飞舞和欢叫,成群的猴子在那里跳跃;山上的原始森林里我曾遇着昂首漫步、旁若无人的猛虎,嬉玩在枯树洞中的大小黑熊。

    打黑渡有“诸葛亮七擒孟获处”石碑,有明代平缅大将“郑子龙”石碑。对岸山坡上一小水坑旁有“哑泉”石碑。这里是古战场,也是过去云南同缅甸的交通要道。

    怒江在云南境内宽仅50~100米,但汹涌奔腾,暴啸如雷,流速很大,水也相当深。不能徒涉,也不能行船。不是游泳技术很高的人不敢游过去。我们开始以为河面不宽,自以为有长期的渡河经验,任务不难完成。但在试行渡江时即出现问题:充气橡皮舟头尾是圆形,而且太轻,不易渡过激流。有两次橡皮舟被冲翻后不是顺水漂流,而是在河中翻滚,作业人员全体遇难。十二连副连长张绍裔(云南镇雄人,军校十六期工兵科毕业),他的游泳技术本来还不错,在柳州大河里能游几个来回,但在怒江因驾驶的橡皮舟翻了而被淹死,连尸体都没有踪影。我们准备使用系留渡或操纲渡,但钢绳的运输(姚关至江边的路,很多地段又陡又窄,超过骡马能驮重的器材,就无法运送)和架设都非常困难,仅用到一根钢绳。在毕寨渡架设时,钢绳掉进河中,卡在石缝里,拉不出来。时间紧迫,我们只好就地取材,采用简单原始的渡河工具,也就是当地常用的渡河工具——木筏。我们也雇来一些当地水手,作指导和帮助。

    6月1日大部队过江,从我营三个渡口过江的为第七十一军的第八十七师及八十八师的一部,主要是从毕寨渡、打黑渡过江,少数从蚌洞渡过江。作战部队在一天的时间内就紧张而顺利地过完了。以后为后勤人员和赶着牛马运送弹药粮物的民夫以及前方下来的伤病员过江。三个渡口,每天来往过江的有数十次以至数百次。物资过江时粮物弹药装在木筏上,牛马赶下河游过去,再驮上继续走。有些牲口因长途驮运,饲养不好,体力不支,在过江时往往被急流冲走。各渡口下游几里以至二三十里的沙滩或水流较缓的河边,有无数被淹死的牛马尸体。牛马死了,驮运物资就由赶牲口的民夫背运到接收站。这些民夫往返千里,吃尽苦头,为反攻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时在滇西,日军为第二师团、第三十三师团、第五十六师团,共约60000人,我远征军反攻部队在惠仁桥以北过江的为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指挥的第五十三军(军长周福成辖一一六师、一三〇师)、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辖三十六师、一九八师)以及第六军的预备第二师;在惠仁桥以南过江的为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指挥的第二军(军长王凌云,辖第九师、七十六师、新编第三十三师)、第七十一军(军长钟彬,辖八十七师、八十八师、新编第二十八师)、第八军(军长何绍周,辖荣誉第一师、八十二师、一〇三师)以及第五军的二〇〇师、第六军的新编第三十九师,共约160000人。我大部队过江后扫清敌军一些小据点,于6月中下旬分别压迫滇西日寇于腾冲、松山、龙陵、芒市,聚而围攻。虽长时期的阴雨绵绵、道路泥泞给我部队的运动和攻击增添不少困难,但我军数倍于敌,士气旺盛,且有广大人民群众和盟国友军的支援,对作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之敌不断奋起猛攻。血战约半年,腾冲、松山、龙陵、芒市、遮放等要地相继克复。

    1945年元月又攻克畹町,与驻印军会师于芒市。收复滇西失地,歼敌3万多人(敌第五十六师团被我全歼,其第二师团及第三十三师团亦被歼一部分),滇缅公路经中印公路通往印度。国际交通要道通了,我们渡怒江的任务也胜利地宣告结束。

    陆耀辉:参加滇西抗战一二事

    1943年10月,我从黄埔军校第十八期毕业,分配在云南昆明驻滇干部训练团任助教。这个团是中国与美国合编的,目的是训练中美陆军协同作战。后来,我在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直属步兵团当参谋,在该团第三营工作。当时这个团配属滇、康、缅、边区游击总指挥部,驻云南大理县,后来由大理移驻云龙县,训练游干班及整理部队。

    当时高黎贡山西线之敌向怒江前进,因该部队向前推进经澜沧江过铁索桥,而这座桥是吊桥,每次吊过四五人需要相当长时间才能通过这里。后来到达泸水县六库怒江渡口,这个渡口流水甚急,没有船只,只有用大木头砍成木槽的两只小船,每次可渡四五人。这里传说中午江面发生瘴气,人吸了瘴气肚子就会发胀三四天后才消除。渡过怒江后,部队驻茶山土司、猎聪土司两个土司管辖的地方。我在团部与副团长收发电报,侦察地形,了解敌情。当时敌因高黎贡山积雪甚厚无法通过,据守片马垭口,距离这里只有6公里。该地是中印未定界,人民过着原始生活,该地又是几个民族聚居之地,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各异,交通补给困难。早在游击总指挥部驻大理时,培训有一批云南边疆男女青年干部在该地做翻译及宣传工作,并利用土司发动群众,此时赶来担任运输工作。经两个月后,粮食弹药一切补给才不再困难。该地也是高黎贡山东麓,山上古树参天,常年积雪,又是怒江西岸,时有瘴气发生,水土不服,兵员常染疾病。后来我在三营九连任中尉排长,营长每天都派一连兵力去片马垭口挖雪,因山高天气冷,挖去第二天又积回来。经三个月后,天气暖了,积雪散了,团部决定以两个连的兵力集中攻击片马垭口之敌。营长刘溉真命令第八连在垭口右翼,第九连在垭口左翼,各派出四挺轻机枪攀登到比垭口高的悬崖壁上,以火力控制垭口之敌人,使敌人无法抬头。两连同时冲入阵地,一举占领垭口阵地。即于5月1日下午2时,两连由驻地出发,9时到达阵地附近,乘黑暗之机接近敌人阵地,布置两侧轻机枪阵地及步兵前进至敌人阵地附近。拂晓时,营长以信号枪指挥两侧轻机枪,以猛烈之火力扫射控制,敌人不能抬头。八、九二连同时发出冲锋口令,一举冲入敌人阵地,使敌人无法抵抗,向腾冲方向逃跑。

    我部队至茶山河,追不上敌人部队,就在此休整一星期,后向腾冲前进。路经腾冲城时,看见城里树木、房屋倒塌不堪。据说我军以四个师的兵力及飞机大炮轰炸围困一个月,把敌人全部歼灭。部队到达龙陵县后,沿滇缅公路向畹町前进。

    当时了解到敌人的情况,其据守在大黑山,没有飞机,只有4门大炮,而我新六军在缅甸已切断其后路。大黑山的日军没有援军,没有补给,进退不能。我营到达畹町附近公路右侧一个小村庄——李庄时,大约一个连的兵力阻止我营前进。营长刘溉真命令我连攻击李庄之敌人,连长彭度元于当日下午2时下令以一排正面攻击,命我排沿河边攻击前进,营长在后面竹缘边指挥,发起攻击命令。我连以一班之火力扫射沿边一带之敌,我率领两个班下河掩护前进,迅速占领李庄侧的小高地,以猛烈的火力向庄内扫射,同时正面攻击前进,使敌人以为受到三方夹攻。日军全部向大黑山撤退,我连攻占了李庄。当时连长负伤,士兵阵亡4人,伤7人,敌人死2人,遗弃军用品一部分。在这个时候,我营经几次战斗,兵员损失严重,团部命令全营改编成一个加强连。第八连夏康健任连长,我任副连长,攻击大黑山右侧小山头之敌人,于20日拂晓时开始攻击前进。发现敌情后,其以猛烈之火力阻止我连前进。我当时指挥小炮向敌阵前沿轰炸,使我连逐步推进。在这时连长阵亡,部队停止前进,团长来电话要我代理连长率领全连待命攻击前进。我当时爬进阵地前沿,观察敌情及地形。指挥部派来飞机大炮扫射轰炸,使敌人在阵地内无法停留,并以重机枪、小炮及枪榴弹控制敌人阵地前沿,使其无法抬头。全连攻击前进,冲入敌阵,与敌人在阵内肉搏半个小时之久。该阵内虽有掩体及交通壕,但已被炸平一部分。日军被歼灭大部分,其余残军逃窜过大黑山。

    这次战斗中,敌人死军官1员、士兵14名,我营阵亡连长1人、士兵10人负伤。当晚全营撤回黑山门休息,约三四天后,才协同友军两个师攻克大黑山。占领大黑山后,入侵云南之日军全部被歼灭,死很多,生的全部俘虏送中央。随后,部队开回昆明整编,并担任城防警备,至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

    方诚[2]:预备第二师,歼倭腾冲城

    1944年四五月间,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副司令长官黄琪翔,辖两个兵团)决定发起滇缅战役,歼灭侵入滇西的日军,左兵团沿中缅公路越过惠通桥,夺取龙陵城;右兵团在漕涧附近强渡怒江(即孔明五月渡泸的泸水),夺取高黎贡山(海拔5000米左右),直取腾冲城,全歼腾冲城之敌(日军侵腾加强联队开始约5000人)。

    预备第二师(经费独立),经常独当一面作战(师长陈明仁,后换顾葆裕、杨宝壳,副师长彭劢、参谋长马涤心),属右兵团。我奉命率本团(第六团)渡河,工兵团、美军电台人员等为先锋队,在兵团掩护下,于敌前分乘数十艘橡皮船(每艘载一个班)为先头营,一举渡过怒江,日寇抵抗不支,分别向高黎贡山各隘口(先构有工事)撤退。我先锋队全部渡江后,我决定自当向导,采取邓艾的办法,以排、连、营为独立行动单位,拆散重兵器,分别背负,攀藤附葛,经悬崖绝壁向高黎贡山西麓要隘桥头镇附近集中,以一部包围桥头镇,主力切断桥头与腾冲城间之交通,使桥头之敌退无路,腾冲城之敌援无门。于是,预二师主力和我右兵团迅速从各隘口越过高黎贡山,我团第三营在友军大力支援下夺取了桥头镇(第三营营长叶南惠英勇牺牲,师长顾葆裕亲自到战地设灵致祭),因而很快完成了围攻腾冲城的部署。

    腾冲,古城腾越,早就是我国边境商埠之一。有大道(现通汽车)直达缅甸北方重要城市密支那(由仰光有火车直达),因而生意兴隆,百姓比较富裕,子弟到外地、外国求学的很多,做官的也有不少。距城北约3里的和顺乡,当时就办有很好的中学和许多贸易公司,我团部就驻在曾任北洋总理的李根源和马列主义哲学家艾思奇(本姓李)的老艾家里。稍事休整数日,右兵团即准备攻取腾冲城了。

    要攻腾冲城,必先夺下城西南的来凤山。来凤山东北麓紧接城墙,它是个笔架形的五峰山,比城墙高约300米。兵团给预二师的任务就是迅速夺取来凤山,为兵团主力攻城创造条件。师的部署:第四团(团长吴心庄)攻占来凤山西南面A、B两峰;第五团(团长李颐)攻占来凤山西北C、D两峰;第六团(团长方诚)先为师预备队,待四、五两团占领B、C两峰后,一举夺占中间主峰,不让一敌逃入城内。怎奈中峰之敌,守备条件毒辣,用稠密的各种火力侧射,致使第四、第五两团多次接近B、C两峰,未得成功,陷于胶着中。

    此时我随机应变,在我空军、炮兵掩护下,亲自率特务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匍匐潜进敌垒枪炮眼死角下,用炸药包和手榴弹束塞进敌垒枪炮口,乘敌茫然混乱中,全团从四面蜂拥而上,提前勇猛夺占了中峰,几乎全歼敌寇,只俘虏几个伤残。我自身依赖士兵数十人捐躯掩护而免阵亡。近50人的特务排,未伤亡者只剩5人,至今想起不禁潸然泪下!因而四、五两团也顺利完成任务,预二师也如期完成夺取来凤山的光荣任务。

    预二师夺取来凤山后,任兵团总预备队。但友军攻入城墙后,日寇不愿投降,虽是瓮中之鳖,但仍然借柴垛或砖房逐墙施行巷战。我师又接替友军进行巷战。一日,我们三个团长在枪眼中观察敌情,我先看,日军未动,而五团李颐团长一注目,就被敌人一弹命中而亡。经过数日的逐墙争夺,大部敌人被歼,残敌二三百名乘雨夜潜逃出城。敌逃前把随军妓女二三十个朝鲜姑娘,全部赤身裸体横尸于瓦砾中,惨不忍睹!

    腾冲城残敌潜逃后,友军发觉即乘雨夜四处搜索,未得踪迹。于是兵团司令部直接命我率本部为追歼队,限短期内或歼或俘逃之日军,不使一个漏网。因我团在腾冲有地形熟、人缘好的条件,我判断敌人多半逃入腾北山区,往缅甸密支那方向走去。于是在地方干部和百姓热心帮助下,我们很快完成了追歼任务,先后零散毙敌200余,生俘30多,逐级押送到远征军长官司令部。

    此时,左兵团宋希濂部也攻占了龙陵城。于是远征军一部推进到缅甸北部,一部在芒市(现为潞西县)畹町间待命休整。

    滇缅日寇歼灭后,在畹町镇举行祝捷大会,中、美、英均有部队参加,远征军约到10000人,美国有个工兵团,英国只有一个搜索连。中国行政院长宋子文,先用华语后用英语讲话,欢呼之声不绝。

    待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预二师调昆明接替杜聿明的第五军的警备任务。

    张喜春:雨夜强攻桐果园

    滇西战役是我国抗日战争史上一次给敌以歼灭性打击的较大战役。作为一名中国军人,我参加了这次战役中一次关键性战斗——桐果园战斗。

    桐果园是滇西芒市外围的一个制高点,它居高临下,可控制芒市全境,而芒市则是侵华日军的一个师团部所在地。

    1944年下半年,我军为争夺桐果园高地,与敌反复进行拉锯战,此高地在激战中曾经数次易手。到7月24日为止,我攻占该地的第二军七十六师所属的一个营,战斗到只剩30多人,营、连指挥员伤亡殆尽。包括桐果园主峰在内的部分山头失守,第二军司令部受到严重威胁,形势对我不利。

    当时我在卫立煌指挥的第二军司令部特务营任第一连连长,受命复夺桐果园,当即于傍晚冒着大雨奔赴阵地,到达后已晚9时许。阵地上泥泞陷脚,交通壕内水深过膝,我带领部队接防时,蹚水响声,被敌人发觉。敌乘我立足未稳,猝然向我发起冲锋。我迅速喊:“弟兄们!上刺刀,消灭鬼子,冲啊!”雨夜中,一场肉搏战开始了。我连官兵斗志昂扬,给敌以很大杀伤;打退了敌人的冲锋,巩固了阵地。

    近10点钟,雨仍在下着,我召集班排长下达命令:“目前我们所接防的阵地是桐果园主峰的一小部分,其他大部分阵地仍在敌人手中。上级命令我们,在拂晓前一定要全部拿下桐果园主峰,以促使芒市之敌不攻自破。我们要攻敌一个出其不意,二排主攻在中间,一、三排在两翼,七十六师其他人员负责火力掩护,各排连去准备。”10分钟后我令号兵吹响了冲锋号,滂沱大雨和雷声配合了我连的攻击行动。我连官兵全部甩掉了身上的雨衣,跃出战壕,向敌阵冲去,杀声震动山谷,盖过雷雨声。敌仓皇应战,黑夜中盲目投了一阵手榴弹后,相继爬出战壕,敌我又展开了一场白刃格斗。

    在雨夜中,能见度很低,只能通过闪电之光从颜色深浅、头盔之轮廓不同来识别敌我。主攻排刘俊生排长冲在最前面,混战中,左膀被敌刺中,但他一个斜刺将敌刺死,而后带伤率全排冲入敌阵。此时,我头部被日军手榴弹片炸伤,血水和着雨水,流得满脸皆是,眼睛也被模糊住了。在这最关键时刻,我不顾一切,大声疾呼:“是中华好男儿,不当孬种,弟兄们!杀啊!”右翼七班长领头冲在最前面(可惜想不出准确名字,只记得他姓石,广东籍人),身负重伤仍在战斗。他是用最后的气息喊着“冲、杀”而壮烈殉国的。

    我连官兵全部冲入敌阵,敌军困兽犹斗,拼命嘶叫着,顽抗着,一时战况非常激烈。最后,守敌终于没能顶住我连官兵的强大压力,除顽抗者当场被歼外,其余皆狼狈逃窜。天明后打扫战场,日军遗尸50多具。我连伤亡30多人,三个班长英勇战死。

    有一名士兵和敌兵抱在一起,他已把日军扼死,而他也奄奄一息了。在我们抢救他时,他还扼住敌喉,不肯放手。

    此次战斗,我连予敌重创,桐果园阵地全部控制在我手,芒市之敌不攻自退。敌师团指挥部竟然连给外围残部的撤退命令都顾不得下,就连夜向西窜出。我军经肃清残敌后,而尾敌追击。最后全歼日军两个师团后,两路远征军在畹町附近会师,胜利地结束了滇西战役。

    金存升:滇西龙陵战役一瞥

    1944年国民党第十一集团军宋希濂部三个军及直属部队奉命西渡怒江,全歼日寇五十六师团,打通中印公路,开辟国际路线。当时我调任七十一军任属新编二十八师司令部参谋。战斗开始,我师(配属三十九师一一七团,全师共四个团)的任务是主攻滇缅公路桥头堡(惠通桥)战略要地——松山。防守日军一个联队,配有山炮一个大队、工兵一个大队,后勤补给可独立维持一年以上,医药卫生设备齐全。我师在完成对敌包围攻势,接近敌阵地至200米处,由于日军的负隅顽抗,经久不克。日军曾利用深夜、黎明多次空降人员物资,但双方伤亡都大。6月防务交第八军,直到9月,我大军攻克龙陵,同时第八军以坑道战为主,最后用大量炸药将整个松山敌阵全部摧毁,前线公路交通才畅通无阻。

    8月,新编二十八师挺进龙陵附近。龙陵东面群山环抱,形势险要,老东坡、华坡、风吹坡居高临下。经敌工兵联队多年精心构筑,这里是一个连锁性永久防卫工事,大小碉堡群和掩蔽部林立,全部钢筋混凝土结构,顶盖进出门坚厚,能经受空投炸弹和炸药,防爆防震防火性能良好,尤以老东坡据点为日寇防卫之主阵地,也是我军之主攻点。8月3日,我由司令部参谋调任主攻八十四团第二营营附。中旬的一天,全线发动攻击,敌阵布放了大批视发地雷(通电爆炸)、触发地雷、硫黄燃烧地雷及利用山坡斜度的滚动地雷。

    翌晨,美机对日军阵地轮番轰炸、扫射后,开始攻击,官兵们冲到半山左右,突然地雷到处爆炸,尤其是硫黄雷,若燃着衣物、毛发,体无完肤,只有就地打滚才能逐渐熄灭,顿时伤亡惨重。一日间进而复退,退而复进,经过十余次冲锋部署进击,最终攻克敌阵,占领了山头。但在立足未稳的黄昏,一阵暴雨打得阵地尘土昏黄,如烟雾弥漫,敌寇乘机逆袭,个别哨兵伤退。所有人员大部在掩蔽部内躲雨,听到喊叫声,大有草木皆兵的感觉。当晚老东坡据点得而复失,总司令宋希濂在电话中对我团长鲁岂愚(黄埔六期)严加训斥、责骂尤深,限令明日内攻克,否则全团军官一律枪决。

    深夜,团长在战地召开全团军官会议,慷慨陈词:转达总司令旨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死有光荣与耻辱之分,明日我将败当死,大丈夫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还是死得其所,身为指挥员,负罪应得,但连累部属,我鲁某死有余辜。最后语不成声,痛泣不止。此时副团长以下,都下定决心与团长共存亡。次日我军重新部署,军长(钟彬,黄埔一期)、师长(刘又军,黄埔一期)都把直属部队安排好增援,到我团主攻前线,总司令亲自在指挥所电话指挥,同样,日寇也在一夜之中把龙陵精锐力量配备到老东坡。翌晨,一场恶战展开。官兵们个个同仇敌忾,奋不顾身,喊杀震天。同样经过连续多次的冲锋陷阵,终于夺回敌阵,全部攻克老东坡。在清扫敌阵中,有个碉堡发觉尚有负伤日军二人,大家齐喊:“捉活的,捉活的。”某连一个排长,手提冲锋枪上了两匣弹夹,对准掩蔽部铁门缝一面开枪,一面大叫:“全连只活下我们五个人,还不替全连死难战友报仇,留他何用,送他见阎王去吧!”两束子弹打得日军二人血肉横飞。

    两天的血战,我团团附津诚(黄埔十四期,浙江临海人)重伤致截肢残废,一营营长刘勇(黄埔十四期,四川人)、二营营长苗永寿两次受伤不退,三营营长重伤,九个步兵连长只有五连谢连长幸存,师部工兵连连长、搜索连连长陈亾受伤,排长以下官兵,伤员不计其数。

    战役结束,阵地防务移交八十八师,全团余存官兵仅187人。由于伤亡惨重,调后方镇安街休整,逐渐收容伤愈归队官兵。但休整的新编二十八师,兵员仅编制数的1/3。1944年年底奉命调离前线到昆明整训,等待补充,接着又奉命整编,全师合并一团,由八十三团团长董惠(黄埔七期)送交滇南关麟征(黄埔一期)部接收。编余的军官到昆明军官总队和中美干训团受训。

    罗恭鉴:滇西大会战——腾冲抗日战场一阵地

    1944年8月31日,原国民党陆军第二〇〇师五九九团二营,全营从云南呈贡飞机场换防(我当时是五连的排长),乘汽车到滇西腾冲抗日。在9月20日前后,接收腾冲东线的牛嘴、虾蟆梁一线阵地,我排配备为加强排,阵地在牛嘴,主攻正面,打的是攻坚战。

    在接收阵地的当晚,日兵接连两次进攻。第一次是半夜,日军有两个排的兵力,向我排阵地冲锋,激战到一点多钟被我排击退。第二次是当夜拂晓前,敌人有一个营的兵力向我连阵地冲锋,我排正面有一个连的日兵。在我军后面火力压制下,又激战约一小时,又被我排击退。敌人两次进攻伤亡200多人。

    三四天后,我军大举进攻。在一个黄昏的夜晚,全团在我军飞机、大炮火力掩护下攻击。我排主攻正面,但在冲锋时受敌机和步兵火力阻击,一度冲锋受挫。后因我空军勇猛追逐敌机,加之用榴弹炮、山炮的强大威力下,摧毁了日兵阵地,我排乘势再猛烈冲锋,急速攻占敌人一阵地,击毙敌兵11人(其中二人在阵内被我击毙)。我排伤亡共8人。

    9月底的一个半夜,仍在陆空和多兵种协同下掩护全营进攻,我排仍是主攻正面。当全营发起冲锋时,日兵从阵地内向我反冲锋,在敌人阵地前沿前短兵相接,敌我展开了一场最剧烈、残酷的肉搏战。

    敌兵几乎全部被歼(仅我手上就刺死五个日兵)。我营伤亡惨重,营长阵亡,连长失踪。我查排内只剩九人(我的右胁和右下腿两处弹伤),全连仅剩一个排的兵力。团部命令,该连由我指挥。我将士兵布置在连的阵地上待命,并将伤员护送下阵地,又把阵亡官兵的尸体埋葬了。次日夜,增援部队来接防,我连才安全撤离。我亲身经历的这一场攻坚战、歼灭战的结果是:占领敌人一个阵地,双方损失为敌六我四的比率。

    我曾于1944年秋,就腾冲抗日阵亡官兵的埋葬和战场拼杀的情景,写过《悼亡》、《愤慨》诗各一首,忆录于后,以缅怀先烈。

    其一悼亡

    万恶倭奴,穷兵黩武。破坏和平,侵我国土。

    奸淫烧杀,人怨天怒。救亡图存,炎黄世胄。

    殷红血染,横断山麓。埋葬尸体,腾冲地窟。

    无私无畏,同为忠骨。弥天功绩,青史永著。

    其二愤慨

    机蔽滇西月,炮掀腾冲坡。

    发扬我民族的英武。

    扫荡倭奴侵略的罪恶。

    半夜硝烟中,这悲愤的杀声,

    正是我将士在冲锋!肉搏!

    一寸血肉,一寸山河。

    这一切悲惨光芒的历史,

    千万劫也难磨。

    刘殿武:远征军片段纪实

    一、前言

    自1941年秋,日寇偷袭珍珠港后,迫使美国不得不对日宣战。重庆蒋介石政府认为时机已到。已经打了多年,华北和沿海各省沦陷,半壁河山沦于敌手,至此才提出对日正式宣战。由于沿海各港口均被敌人封锁,唯一的西南国际交通线——滇缅公路,又被敌人切断,为了能及时得到外援,经与印度商定,由两国派遣军队,夹击侵入缅甸与窜入中国云南西部之敌。首先必须打通滇缅公路,中国遂派遣出国部队——新一军和新六军,空运至印度装备训练,另外在国内组成远征军,由南北夹击入侵之日军。

    洞庭湖西岸的守备队——五十三军奉命调常德附近集中,所遗防务由川军第二十九集团军王瓒绪部队接替。嗣奉六战区长官部命令,五十三军编入远征军战斗序列,需长途行军至云南弥渡一带,归远征军长官部指挥。

    五十三军长途行军于1943年春开始,需经湘西、贵州、昆明,最后到达滇西弥渡。该军行至沅陵以西时,日寇进犯洞庭湖西岸,因敌情突变,五十三军遂停止前进,原地待命,以便适时策应友军,阻击向常德进犯之敌。后来东面战事稳定,遂继续前进至贵州的黄平、重安江一带。那时敌人又由桂林北犯,欲经贵阳进取重庆,其先头部队已进至独山以北的马场坪,局势相当危急。后调集大军,卒将该股敌人击退。五十三军驻黄平时,曾因湘西、川东一带匪患猖獗,又去湘西酉阳一带剿灭土匪,返回黄平后,继续西进。在行军途中,部队团以上干部分批去昆明转飞印度集训,团以下干部约1/3分批去昆明集训。主要熟悉各种新武器,如火箭筒、火焰喷射器、战防炮等的性能、使用方法以及药剂的配制等方面,至于战术指挥方面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部队终于于1943年冬到达弥渡。

    二、部队整训

    部队到达弥渡后,仍归二十集团军霍揆彰指挥,开始整训,设有军官班、军士班和通信班。凡未到过昆明集训的军官,分批轮流集训,为期三四个月不等;军士则轮训总数的1/3,为期两个月;另有通信训练班,专训练各种无线电机的使用与修理技能,期限不限,至完全熟练为止。每期卒业均举行一次规模较大的陆炮空联合演习。

    一个军有一个美军联络组,组长是上校,其中包括战术、补给、通信各种人员;各师有师联络组,组长是中校,下设有组员六七人;各团有团联络组,组长是少校,下设有二三个助理。各级联络组经常与各级主官和负责业务人员保持联系,营以下则不设联络组。部队开始换美械装备,旧的械弹器材一律缴库,尤以通信器材最为完善。如电话机除连以上均配备外,各连储有备品,以备特殊行动的班排使用。步声机可在30里内通话,营以上均配有,使用携带均方便。其他如话报机,各种距离的无线电机,应有尽有。

    三、开始行动(战前集结)

    部队开始进驻行动待机地区(即战前集结),五十三军的进驻地区为怒江东岸的老营街。距怒江尚有一日行程,部队炮兵装备等一律用汽车输送,至于马匹则由军、各师分别集中,指派专人率领,轻装出发,顺公路兼程赶进。车运部队到达后,分批开赴前沿阵地,占领阵地或集结某处,炮兵则进入事先勘测好的阵地,随时准备炮击对岸之敌。军指挥所相机推进,各部队弹药按携行基数补齐,其余储备与补给数分别由军和兵站机关负责。

    四、进攻开始(腾冲大会战)

    1.战场形势:此次进攻腾冲为第一目标,该城位于怒江西岸,距怒江约两日行程。我军与敌军之前沿阵地隔江相峙,东岸地势较平,但江岸陡峭,西岸地势坡多,主峰为高黎贡山脉,海拔三四千米,山顶终年积雪(即雪山),古木参天,阴森古道,不见天日。滇西五月,阴雨连绵,江面水流湍急,舟楫不通,波涛汹涌,深不可测,此即三国演义中的“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之地”也。腾保公路上的双虹桥,早被敌人破坏。敌前强渡,困难确实较大。

    2.攻击开始:五十三军的一一六师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强行用橡皮舟渡江。敌人在漫长的江防上兵力不足,工事也较简单。我军遂一举渡河成功,占领滩头阵地,掩护大部队渡江:一一六师先行展开于右翼,而朝雪山之敌进攻;一三〇师展开于左翼,向马蹄山、大塘子之敌进攻。右翼进展顺利,经过一日激战,占领唐王山。马蹄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经数日激战不克,敌我伤亡惨重,一三〇师的一位团长负伤。此时弹药补给困难,遂选择怒江两岸一块较平地点,作为空运投掷场。每日空运投下,械弹充足。敌人渐感补给不易,我军又以一一六师之一部支援一三〇师之攻击,遂抽调有力之一部,顺崎岖的山路,远距离绕袭敌之大后方,切断其补给。敌遂不支,大部敌人横尸战场,一小部逃窜。在马蹄山激战之时,工程兵已将双虹桥的钢缆吊桥架设成功,至此,汽车与重炮兵可通行无阻。敌人退至大塘子后,稍事抵抗,即向斋公房逃去。

    3.过雪山进攻斋公房和江苴街:一一六师向斋公房进攻,因山势险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一三〇师则越过雪山顶,一面策应一一六师的战斗,一面向西山麓推进。在这段时间内,部队生活相当艰苦,补给倍感困难。由东山麓至雪山顶,即需一天的行程,往返需用一天半,人马本身就消耗一部分,且山路险峻,到处是悬崖峭壁,驮载量极微,稍一不慎,即滚入深渊,故驮马摔伤摔死者无数。在补给不足时,多以马肉代食。山上累月阴雨,树木上的绿苔有长达半尺许,举火不燃,鸟兽绝迹,间或看见爬行动物,类似蛇状者,见人亦不趋避。数日后,斋公房被攻克,但一三〇师挺进至高黎贡山西麓时,由于警戒疏忽,遭受敌人袭击,部队一度后撤。一三〇师师长张玉珽因此而被撤职,稍事整顿后,即进攻江苴街。

    4.江苴街在高黎贡山西侧,是腾冲外围的有力据点。日军事先筑有坚固工事,自怒江西岸撤退的日军,都集结于此,企图凭借工事固守。我军先以一三〇师向江苴街展开攻势,激战数日,敌人不断由后方增援,伤亡很大,后又投入一一六师一个团,敌被迫弃守,江苴街遂告收复。

    5.进攻腾冲:自腾冲外围各据点,被我军相继收复后,军部遂进驻大董,部署对腾冲的战斗。

    腾冲乃滇西战略要地,是滇西的交通枢纽,公路四通八达,西通密支那,西南通腊戍,东连保山,又有龙川江奔流西南下。物产丰富,并有很多矿藏,该地多商贾,往返于缅甸、滇西一带,贩卖珠宝玉器,人民极殷富。吸食鸦片者甚多。自1940年以来,日军攻占缅甸,由西南进攻我国边陲,切断西南交通线——滇缅公路。敌人以一个旅团之兵力进驻腾冲,其前沿推进至怒江西岸高黎贡山一带,企图长期固守于此。

    腾冲城南有来凤山,标高较大,可以瞰视全城。敌曾以重兵配备于此,构有坚固工事,欲攻腾冲必先攻下来凤山,是攻城必争之地。

    我军以一一六师主力向来凤山猛攻,因该地易守难攻,致使我军伤亡惨重。虽有炮兵掩护,但进展极为迟缓,后以数倍于敌之兵力反复冲杀,才将来凤山攻下。陈尸漫山遍野,残敌逃入城内。外围既肃清,遂部署攻城。五十三军与五十四军同时攻城,以南北城门为战斗地境,五十四军攻西半城,五十三军攻东半城。

    8月来,五十三军即向城垣逼近,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兼施工兵爆破,步兵则逐步以简单工事之掩护,而渐渐接近城垣。但敌人守志顽强,虽然在炮火摧毁城垣多处的情况下,仍遭到敌人的猛烈反扑。五十三军多次登城,都是功败垂成,伤亡惨重,处处形成拉锯状态,攻势进展迟缓。为不失时机现场指挥,军临时指挥所移至来凤山上,能准时下达炮兵的瞄准方位和步兵的前进步骤;为使弹药补给充足,在距城东三四里处,开辟一个空运投掷场,所需粮食械弹悉用空运投下,直至以压倒日军炮火之绝对优势而战斗。虽伤亡较大,但士气高昂,一往无前,毫无畏惧退缩表现,五十三军终于先五十四军登城成功。

    登城后的战斗更加激烈。日军凭借城内建筑物和既设工事,据险固守,每进展一步都要付出相当代价,形成寸土必守与寸土必争之势。因敌人被四面紧密包围,其补给渐感困难。在攻城开始,尚时有敌机前来投送粮弹,有时也在空中助战,渐渐由于我空军优势,助战渐少。有一次敌机编队而来,我空军起而迎战,在城上空互相追逐,时而直插云霄,时而俯冲而下,时而咬尾不放,时而巧妙脱逃,仅半时许,所来敌机几乎全被消灭,只有一两架顺山势做低空冒险飞行而逃去。自此以后,腾冲上空再也不见敌人飞机了。迫于情况,约于10月中旬由城内放出一批妇孺和营妓,约三四十人。经我方审讯皆供称,系日军司令官令她们等自谋生路,由此可见敌军处境。后将这批人送交长官部战俘营。五十三军虽先登城,但进展迟缓,而五十四军则进展顺利。城内敌人渐渐被压缩到东半城,而敌曾多次企图突围而不得逞。困兽犹斗,势在必然,敌人每一据点,虽只剩一二人,犹作殊死抵抗。

    从战场情形看,已经由野战攻城而转入阵地战、坑道战了。最后只好以火焰喷射器或火箭筒摧毁日军工事,结果敌尸焦化、武器弯曲、钢筋建筑摧折,这才算攻下一个据点。至7月下旬,城内敌人几全被消灭,就是日军旅团长的尸体也暴露在东门内。此外尚存一部分敌人(约四五十人)利用空隙弃械逃出,隐匿于荒山野岭中,经追捕,全被消灭。至此,敌人盘踞三四年之久的腾冲城,遂告收复。

    在这里报道一个战场外的消息,正在城内激战之际,距城北门外二三里的草坪上,形成一个特殊繁荣的市场。其中百姓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地忙碌着。这里有当地的农民、商人和一部分军人,所交易的物品,有土产,有珠宝、玉器等物。谁知道在离此二三里的城内,正是战火纷飞、硝烟滚滚、铁和血相间的战场。爆炸声、号叫声、喊杀声、枪声、炮声不绝于耳。只要你停步凝视片刻,便可见腾冲上空烟雾弥漫,时而火光冲天,时而各种物品被炸得腾空而起,建筑物的倒塌声、破碎声、呐喊声混成一片。可是这一切,对于市场上来往的人,好像漠不相关,他们悠闲地在谈论,在说笑。这真是奇迹。

    五、龙陵畹町等战役

    腾冲战役结束后,11月初,五十三军奉命调归十一集团军指挥,总司令黄杰(黄埔一期生)协助该集团军攻取龙陵。自腾冲收复后,敌人士气动摇,已失去了固守的信念,故对尔后战斗均较轻易。开始五十三军负侧翼作战,遂采取大迂回敌之左翼态势,向纵深挺进,威胁其左后方。敌人既正面迎战,又受侧背威胁,所以伤亡过重,遂弃守龙陵,退守芒市,稍事抵抗,又退守遮放、黑山门一带。黑山门地势险要,敌人企图凭此以固守,战斗又进入激烈阶段,我军伤亡也很大,相持旬余日。敌人内部不能适时得到补给,士气大为低落,在我军不断猛烈冲击下,敌撤守其最后阵地畹町。

    畹町位于中缅的国境上,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据点。由龙陵、芒市、遮放撤退之敌以及原在缅甸中部之敌集结于此,企图孤注一掷,作最后的挣扎。战斗一开始,我军即越过瑞丽江,向木遮之敌猛攻,以协助正面友军之作战。战斗异常激烈,互有进退。相持十余日,敌为保障其侧翼的安全,多次向我阵地反扑,均被击退。最后敌以优势兵力向我军右翼猛攻,五十五军三八九团被迫向后撤。是夜隔江对岸的公路上,汽车往来,彻夜不断,汽车灯光俨如一条火龙。经判断,此系敌人向后方输送物资。此次敌人进攻我右侧,显然是以攻为守,主要是掩护其侧背的运输安全。据此判断,我军遂抽调有力之一部,猛攻渡过瑞丽江之敌,迫其后退,一举而渡江,切断其后方交通线。敌人在严重的伤亡下,又迫于退路已断,遂弃守畹町,纷纷向南逃窜。中国西南唯一的国际交通线打通了。

    六、胜利会师畹町

    1945年1月在畹町举行会师典礼,出国的新一军、新六军和在国内的远征军,终于在国境上畹町相会了。全战役是从1944年的5月起至1945年的1月止,历时九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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