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走了孩子的幸福:远离心理创伤的童年-摧残,还是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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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是干什么的?

    教育,首先是让人成为人的,是提升人、拯救人的,其次是增长智慧、传达知识的。

    但是,现在的教育,是教育,还是拯救?

    或者说,是摧残,还是拯救?

    1.孩子心中的“好时光”

    老师,你们那一代人真是太幸运、太幸福了!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时光。老师,下一次文化革命什么时候来呀?

    中国的孩子最苦了

    我们在这里谈了许多有关“幸福”的话题,表面看似乎与教育没有太大的关系,实际上这正是教育的根基所在。因为我们平时在说到“教育”这个词的时候,往往忽略了它背后的东西,其实,真正起作用的、使教育具有力量、更正确、更适合孩子的主要因素就在这里。要是教育者能够关注这些方面,就能真正使孩子幸福,最起码不会为了成人的某个目的而折磨孩子了。

    有一次,我参加儿子家长会,学校从另一个学校请来了一位研究学生心理的专家给家长上课。她说了一件事,她说有个学生问她:老师,中国以前真的有过文化大革命?她说有啊。学生说:不可能吧,开玩笑吧,你们成人骗我们的吧。她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学生说:我妈妈讲那时候整整一个班全都放假,整个学校也放假了,不上课,不写作业,坐着火车想去哪就去哪,还到农村去学农,到工厂去学工,一天啥也不想,不写作业,也不挨老师训。老师,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绝对不可能。她说:文化革命就是这样的情况。学生说:老师,你们那一代人真是太幸运、太幸福了!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时光。老师,下一次文化革命什么时候来呀?

    那个专家告诉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你们一定要注意孩子学习的动向,要是孩子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来不及了。

    其实,孩子这样说就是对学习反感了,老师与家长就应该寻找反感的原因,而不是硬性监控。

    人之所以成为人,最大的特点是生来就爱探索、爱学习,如果方法得当,没有孩子不爱学习的。但是,为什么孩子不爱学习?孩子天生最喜欢唱歌,却不爱上音乐课;最喜欢画画,却不爱上美术课;甚至语文、数学都不能提,一提就反胃,这是为什么?

    我们学校有个学画的孩子,名叫齐思源,那孩子上小学时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可是上了中学,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脸色灰黄灰黄,样子挺可怜的。

    有一天我问他:齐思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齐思源一脸愁苦地说:老师,我都快累死了,累得不想活了。我问:周末是不是也累?他说:更累,作业多得做不过来。我说:怎么回事?周末也有那么多作业?告诉老师,都有什么作业?齐思源说:不算英语、数学,光语文,就布置了两篇作文、一百个词、五篇古文。一百个词每个要抄写五遍、解释五遍,五篇古文每篇也抄五遍。我说词抄写一遍可以了,抄写五遍也能说通,为什么还要解释五遍?他说那是为了加强记忆。

    我听了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琢磨着,这个老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师辛苦,但是周末还有休息的时间,但孩子呢,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学,中午睡不上午觉做作业,晚上作业做到十一二点甚至半夜一两点钟,就连周末也不得休息,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呢?这样的方式哪个孩子能受得了?这样下去他们的学习能学好吗?身体能健康吗?齐思源说:老师,我太害怕抄课文了,一想起就恶心,就想吐。老师一不满意了就让我们抄课文,发现桌子里有一点碎纸片就罚抄课文,迟到了也要抄课文。我吓得不行,抄不好就不收,还得重抄。有时作业实在写不完,只好装病在家里写。

    我听了非常难受,我说:齐思源,既然功课这样忙,你就把画画停了,这样还能休息一下。他说老师,千万别停我的画画,我一星期只有这么一次快乐,要是不画画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所以我说,现在中国,最苦的不是农民,不是下岗工人,甚至囚犯也算不上。最苦的是孩子,中国的孩子最苦了。

    一个周末其他作业一大堆,还要布置两篇作文!谁能一个周末除了要做其他作业还能写两篇作文呢?齐思源说:他们还算舒服的,另一所中学更要命。我问怎么要命。齐思源说:那是一个特色班,作业多,把学生逼得……说到这儿,齐思源说什么也不愿谈了,他说谈这些让他很难受。

    我问他的考试情况,他说:上小学时我是班里尖子生,所以考上了重点初中,这次期中考试,数学120分的卷子,考了60分;英语,也是120分的卷子,考了90分。我问语文考了多少,他只说很低,但不肯说出具体的分数,我想大概太低了,不好意思说。

    齐思源说他早就痛恨学习了。他说:李老师,我的敌人是学习。你听听,学习已经成了他的敌人了,这样的孩子能学好吗?

    喂鸡的原理

    我想起陶行知先生有一次到武汉大学讲教育,进教室的时候抱着一只母鸡,听众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老先生要干什么。只见他不说一句话,把鸡放在讲桌上,按住鸡头,掰开鸡嘴,抓了一把米强行喂给鸡吃,无论怎么喂它也不吃。之后,他放开鸡,离开一段距离,那只鸡吃了起来。

    陶行知这才开始了演讲,他说教育跟喂鸡一个原理,如果强迫孩子去学,他是不愿学的,如果放手,不但愿学,还学得很好。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齐思源的妈妈,她不听。她是我的朋友,所以孩子的情况我非常清楚。在齐思源小学毕业的时候,他的妈妈为了让他上一个一流的中学使了不少劲。那时候我就劝她,我说:根据我的经验,不要让孩子上那种学校,据我的了解,有些名声越响学校或许对孩子的发展越不利,我们这里有个样板幼儿园,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想把孩子往那儿送,但是,我们发现,凡是那个幼儿园里来我们中心学画的孩子,不用说明我就能认出来。我常常对新来的家长说:你的孩子是在某某幼儿园上学。家长吓了一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凡是目光呆滞、缩手缩脚、胆小如鼠、没有思维与灵气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从那家幼儿园来的。

    摧残,还是拯救

    有一次,我发现一个新来的女孩,就是从那家幼儿园来的,也就5岁多点,她的凳子下面有一摊水。我说怎么回事?今天我们没画水粉画呀,为什么凳子底下有一滩水呢?那孩子不吭声,照样努力地画画。我蹲下,想看看究竟,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原来,那是她尿的尿!一摸裤子,水淋淋的,连毛裤都湿透了。一个孩子尿急了都不敢对老师说一声,尿了裤子还要强作没事儿似的,还在努力地画画,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幼儿园让孩子统一时间上厕所,你想想,几岁大点的孩子,他们的控制能力不够,能不能按着钟点上厕所呢?

    我难受坏了,赶紧让一个老师到街上买来裤子给孩子换上。到了放学的时候,家长来接,一看孩子换了裤子,问怎么回事,我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家长脸就阴了下来。我把他推出门外,对他说:你的孩子已经很难受了,你不但不安慰,反倒雪上加霜,你这是爱孩子吗?

    我看过一则报道,说河南郑州一天之内就有两个小学生自杀身亡。小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

    教育是干什么的?教育,首先是让人成为人的,是提升人、拯救人的,其次是增长智慧、传达知识的。但是,现在的教育,是教育,还是拯救?或者说,是摧残,还是拯救?

    我读了那本介绍李圣珍老师的名叫《每个父母都能成功》的书,我认为那不是一本书,是一幅中国孩子的地狱图。人说苦海无边,看了那本书,就知道什么是苦海无边了。李圣珍老师呢,就像一个菩萨,在孩子的地狱里、苦海里拼命地救,救苦救难……

    2.“望子成龙”的挽歌

    于是,她开始装病,因为“病”总有好的时候,她想来个一了百了,又装起疯来,结果进了精神病院……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那本书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名叫马月的孩子。马月小时候极其聪明,她的智商达到130分以上,远远超过同年龄的孩子。孩子本来很优秀,但她的爸爸妈妈希望她更加优秀,祸根就是在这种想法里埋下了。咿呀学语时,他们就对她开始了学前教育,教她认字、教她算术,才四五岁就将她抱到琴凳上学钢琴。为了使女儿不仅仅是优秀,他们还要她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那么大点的孩子就进行思想教育,连唱的歌都是革命歌曲。儿歌不会唱,却会唱《国际歌》。结果呢,女儿与同龄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格格不入,她不熟悉他们的语言,不熟悉他们的思想,不懂他们的游戏规则,她被同龄人看作异类,看作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5岁时,马月被送去学钢琴,那孩子乐感极好,但因手型不能符合要求,常被老师呵斥打骂。这样一来,马月便对老师产生了恐惧,见了老师就紧张,越紧张越弹不好,这种恶性循环使得她很快就被淘汰出局。

    对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而言,这应该是她人生的第一个挫折,但据马月自己讲,她的噩梦是从上了小学之后开始的,在她眼里,学校是一个可怕可憎的地方,是一个给她制造了痛苦的地方。因为近视,她看不见黑板上的字,结果考试两门功课不及格,从而成了差生,受到同学百般歧视与欺负,放学路上书包被抢、头发被揪,孩子们一边朝她身上扔土块,一边喊:“傻子,快打傻子!”

    你看,在一切以分数为核心的教育体制里,从一开始就丧失了“人才”中的“人”字,然后再丧失那个“才”字。

    在大家的印象中,马月成了一个傻子,而同学的这种印象正是由老师传达给他们的。如果我们要教孩子成为人,即便真是傻子也该充满同情,是不是这样?

    后来,那个班的学生被叫到校长室考朗读,为了不让他人再喊自己傻子,马月预先将课文读熟,可是当轮到她时,翻开书正要朗读,站在一旁的辅导员在校长耳边说:这孩子有点傻,可能脑子有问题。这话杀伤力太大,孩子完全愣住了。校长却喊:愣着干嘛,还不快读?这一下,马月真傻了,课文成了不认识的“蚂蚁文”。

    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让大家围成圈做游戏,因为多了一个人,老师竟让马月出去,当她低着头走出队伍时候,背后传来一阵讥笑声:傻呆呆的,还想做游戏?马月跑到操场外面,用树枝在地上拼命地写着: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读到这里,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学校举行歌咏比赛。马月想,这次是全班合唱,不会没有我吧?可是排练的那天,老师却让她提前回家。她问老师为什么不让她参加排练,因为她在这门课上曾得过满分。这时候,站在一旁的班干部竟说:你傻了吧唧的,上台会给我们班丢分的。

    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的孩子,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好学生,从小就被培养起这种为虎作伥的品质。当讨论应试教育是拯救还是摧残的时候,我们发现,其实被摧残的不仅仅是弱势群体的孩子,也包括那样所谓优秀的强势群体的孩子。在马月被毁的同时,那个班干部也被毁了,那个孩子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很难再有同情、关爱、怜悯这些人类最好的品质了。要是没有这些品质,那他就不会成为真正的人才。

    马月的故事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还不是她如何如何被摧残,而是面对一次次摧残,仍然顽强地抗争。那么小一个孩子,为了得到应有的善待,真是百折不挠啊。但是,她的所有努力全部被包括校长、同学在内的强势群体碾了个粉碎,直到她彻底放弃了这样的努力为止。放弃之后,马月便开始逆反的行为报复,比如将毛毛虫放进那些欺负她的同学的笔盒,故意天天迟到,不做作业,因为她,年级的流动红旗,这个班再也没得到过。结果,小学6年,转了三所学校,父母亲一次次被叫到学校挨训,回去后便将气撒在孩子身上。最可悲的,连他们也开始怀疑女儿是不是真是傻子。

    有件事给我印象特别深,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当舅舅夸他的儿子如何如何聪明、并建议找人为马月查一下智力时,当妈妈竟然冲进女儿的房间狠狠抽了一耳光。马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不知所措,号啕大哭起来,她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妈妈这样生气。

    我们说要有承受能力,但得有个限度。生命不能承受无法承受的重量,孩子尤其这样。

    在学校,马月是个所谓的差生,在家里,又是个不争气的孩子,这样一来,小马月便无处可逃了。于是,她开始装病,因为“病”总有好的时候,她想来个一了百了,又装起疯来,就这样,马月为了逃学,竟然逃进了疯人院。到了那儿,她才知道里面比学校还要难受,于是百般央求,自我证明,经过几个月折磨才从里面出来。

    这时,她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证明自己不是傻子进行抗争,那次考试令老师和父母非常吃惊:一个学期几乎没上学,她语文居然考了80多分,数学也考了70多分。妈妈疑惑地带她去做智商测定,几家医院的测定结果几乎是一致的,马月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她的智商指数在130以上。

    但是,即便是这样,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她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地说:她是疯子,进过精神病院。尤为可气的是终于有个女老师对她好,把她当人看,她也对这位老师报以真情的时候,竟被人们怀疑她爱上的那位老师,是个同性恋者。

    这一下,马月完全绝望了,她怕老师,怕同学,见了他们心里就打哆嗦,她还惧怕考试,只要考试,她就会晕厥在课堂上。为了发泄内心的痛苦,她常常躲在厕所里用刀片一道道地划伤自己的手。直到有一次,她想彻底摆脱苦难,便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幸亏发现及时,她被救活了,被救活的她又将伤口划开。

    幸运的是,马月就在这个时候被送到李圣珍老师家里,李老师救了她,还使她考上了重点大学,成为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马月有个表妹,名叫秋子,用马月的话说,秋子比我不幸多了,因为她没有遇上李老师……

    “望子成龙”的挽歌

    那个秋子,是个高二学生,因为会考两门不及格,打开煤气自杀了。

    秋子的妈妈也像中国大部分家长那样,节衣缩食,风里来雨里去送女儿学钢琴、上各种培训班,一心要把女儿培养成出类拔萃的人。她不能容忍女儿有一点点惰性、一点点娇气、一点点落后,要是女儿有一处做不到,便施以严厉的惩罚。当秋子到了十三四岁的“反叛”年龄时,母女间便开始冲突不断,冲突的结果是秋子常常被怒不可遏的母亲赶出家门。

    那时候秋子的父母已经离异,被赶出家门的她要么在深夜的街头徘徊,要么去找爸爸。她想跟爸爸在一起,可是连房子都没有的爸爸没法收留她。秋子只好住到姑姑家里。尽管姑姑对她很好,可是秋子总是摆脱不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据同学讲,秋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女孩,如果不是目前这种只认分数不认人的教育体制,不管孩子的具体喜好、智力的敏感区域等个体情况,一把尺子衡量的标准,她也许会成为一位很不错的导演、歌唱家或者舞蹈家的,在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中,有一次,秋子承担了大部分组织与排练工作,她自编自导,干得投入而得心应手,在那种场合,展示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自信的秋子。

    但在课堂上,她再也自信不起来了。在只看分数不认人的老师眼里,秋子不是一个好学生,她常常因为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而万分尴尬,恨不能钻到地缝里藏起来,被老师当众骂为猪脑子、脑积水。她也因此常被喊到老师办公室训话,每回出来都眼泪汪汪。在这样的过程中,秋子作为人的尊严一次次被剥得精光。

    就这样,她的自信一点一点被击碎,一到考试就紧张万分,对分数敏感到了恐惧的程度。每次考完试,她都如坐针毡掰着手指算分,晚上经常做噩梦,常常一脸泪水、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但是一切她从来都不跟父母谈起。后来,有个名叫涛涛的男孩喜欢上她,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人间的温暖,却被父亲以“你的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好,还早恋,想不想考大学”为由强行终止了关系。

    到了高二最后,她有三门功课不及格。她又一次被喊到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告诉她,总成绩排在最后4名的同学,高三要分流出去,而秋子就刚好排在倒数第四名。分流就是留级或者转到职业高中,作为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结局呢?

    作为学校,也许不得不这样做,体制就是这样,高考升学率的指挥棒压倒一切,只有将那些没有希望的学生淘汰掉才能保证高考升学率,才能保住学校的名声。但对学生来说,这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吗?被牺牲的岂不成了大多数?那些失败者在他们的一生中也许成为再也摆脱不了失败的阴影,只能永远失败下去了是不是呢?

    结果,最后的会考她仍有两门功课不及格,秋子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吃了安眠药之后又打开煤气,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令她恐惧的世界,她以自己花季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望子成龙”的挽歌。

    我想马月说得没错,要是秋子遇上李圣珍老师这样的老师,或许不至走上绝路。但是,问题的结症在于,纵使李老师可以救下秋子,她能救下成千上万的像秋子一样处在死亡边缘的孩子吗?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我给宋子然的小姨打电话,我说:以我现在的力量,这样遥远的距离,我很难把这个孩子挽救过来的。因为孩子能不能挽救过来全在他的父母,而改造父母太困难了。这个孩子已经到“病情”与“父母的改变”相互赛跑的程度,而据我们现在的距离,“父母的改变”绝对赛不过“病情的发展”。我让她快把孩子送到李圣珍老师那里,只有她能救宋子然了。她说去了,等待她挽救的孩子已经排了1万多了,轮到宋子然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到那时,宋子然大概早没命了。

    人类为什么这样苦难呢?我们提起苦难的时候常常会联想到战争、饥饿、洪水、地震等等,但我觉得,在人类所有的苦难里面,最苦难的要算心灵的苦难、孩子的苦难了……

    每个家长在内心都积累了许多这种事例,但是同样的事情仍然天天都在我们的身边发生着。所有这些孩子的苦难都在指向一个本质性问题:我们家长所用的教育到底是拯救人,还是在摧残人?

    打骂来自打骂的惯性

    以上所讲,意在说明什么是真正的教育,我认为这个问题相当重要,因为你要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教育,当一种新的教育冒出来的时候,你就不会准确判定。

    前些年,在我国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教育,我们家长将怎么看待?如何选择?它们属于哪种性质、哪种档次?这些都需要我们准确的判定,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合理地取舍与吸收。

    就拿赏识教育来说,我认为周弘先生对中国教育的贡献很大。而且,他的努力正在改变一批成人对待孩子的态度,很多二三线城市的家长们太需要这个了。

    我们家长需要学习才能使用那种教育方式,比如赏识教育,其实孩子太需要赏识了,赏识就是关爱,但是赏识和关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首先,家长得有个心理承受的问题,比如孩子在学校出了事,老师把家长叫去训了一顿,回到家,家长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孩子微笑?平等地、在不剥夺孩子尊严的情况下与孩子讨论如何解决问题?有些家长做不到,会劈头盖脸将孩子打骂一通。

    有位母亲说:李老师,我做不到。她的儿子很淘气,老惹事,每次出事老师都要把她喊去告状,一回家都要打孩子。结果打成了习惯,天天打,没有一天不打。她的打骂似乎不是为了打骂,而是由于有了“打骂”这样的惯性。最后孩子干脆不学了,不喜欢任何事情。我说:你把孩子打成这样了,问题还是不能得到解决,为什么不想着换一种方式呢?她说李老师,我也不想打,我忍不住啊。我说:你必须得忍住,坚决不要打孩子。等你能够做到不打孩子之后,再试着采用一下赏识的办法,比如今天老师找你告状了,你回来给你儿子说:老师说你最近表现不错,上课已经能听十分钟了。她说:这哪行呀,明明老师把我叫去了,回来一见一肚子气,让我怎么做到?

    我说:你用你的方式不但没有效果,反而给孩子造成了其他的问题,你的孩子已经陷在泥潭里了。你是把他往上拉呢,还是往下踹?她说往上拉。我说好,那就从现在起,至少不要再打孩子了。

    惯性来自心中的蒙昧

    这位妈妈身体很好,红胖红胖的,胳膊那么粗,经常笑嘻嘻的。我就想:这么快乐的一位妈妈怎么忍心打孩子呢?如果说她的打骂来自打骂的惯性,这个“惯性”又从何而来呢?来自她的内心,心中的愚昧,教育的误区。

    她告诉我孩子一天不打都不行。老师经常告状,孩子上课从来不听讲,她气得不行就打,送到我这里不是为学画,是专门让我调毛病的。孩子一开始干脆不进教室,在外面荡来荡去,无聊得不得了,拿几个珠子弹来弹去。我也过去跟他一起弹珠子玩,他说:你玩得没意思,我不跟你玩。他特别讨厌成人。

    在我跟孩子的妈妈那次谈话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她又来找我,说李老师,我都一个星期没打儿子了,他怎么还没变好?我说你坚持四个月不打孩子看看有没有作用?你不打,四个月之后你的孩子才能出现了变化,比如说,开始撒娇、胡闹……当出现这些症状时,这才算有救。你回去,坚持不要打。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正在做家长咨询,看见她气势汹汹地上楼,一头就往教室里冲,我说:停下停下,你干什么?她说谁谁谁的女儿说我儿子在教室里不画画,光玩。我说你儿子以前连教室都不进,现在终于坐在教室里了,你难道看不到这一点吗?你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她说:哎,我听了实在气得不行,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说:你回去,而且,你儿子回家之后不许问他这件事。

    后来,有一次家长沙龙之后,她对我说:李老师,你让我别打儿子,我一天到晚忍着,憋得难受。我说你把你身体吃得这么好,好像专门为了打儿子的,要是我天天这么打,早累倒了。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谁能救你儿子吗?只有你了。是由我来监督你去救他,你还是听我的,别再打了。当时好多家长在场,都说:你就听李老师的吧。

    我说的一点都不过分,她的儿子完全麻木了,打完了还那样,她不解恨,就用毛衣针戳。

    当时这位妈妈看了周弘先生的赏识教育的书,也听了我的讲座,所有的道理都能明白,就是做不到。

    就算心理承受解决了,赏识和关爱更需要智慧,高度的智慧,这是关爱教育的另一大难点。能把赏识做到周弘先生那一步简直太了不起了。智慧如果不够,就会赏识出一个问题孩子。

    关于这一点,周弘先生也在书中举了一个例子,一位家长,好像是个作家,结果把孩子赏识得一塌糊涂。

    愚昧制造不良的后果

    我们也有这样的例子。我们给家长当时推荐周弘先生的书,有位父亲看了,结果,他6岁的孩子开始出问题了,老师在上面讲课,无论讲什么他都在下面说:你讲的都是狗屁。其他孩子回答问题他也说狗屁。

    我对孩子的爸爸说:你的赏识有问题。赏识必须要找到具体所指,避免笼统的夸奖,帮助孩子发现做好的地方。比如孩子做了一件事,这件事里有一部分做得很好,你就要具体指出来,用配对的语言,如:这个地方很不容易做到,你竟然做到了。不能泛泛而论,如:太棒了、你太聪明了等等。

    孩子写了10个字,你说:你这6个字写的真不错。这样孩子就会用6个写得好的字与4个写得不好的字进行比较,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如果说:呀,你今天写得真是不错,而不说哪几个字不错,孩子就会以为所有的字都写得不错。你要是每次都这样说,时间一长,你的孩子就觉得自己永远都对,觉得别人都不如自己,容不得半点批评。

    而且,你的赏识不分场合、事件、轻重。孩子做得好的地方你赏识他,做得不好呢?你怎么办?这才是关键,当然不好的地方无法赏识,那么是不是孩子不好的事情必须是以批评的方式才合适呢?也不是,那么有没有更好的,更合适的方法呢?是有的,现在市面上有很多能够帮助我们的书籍,如《正面管教》、《儿童的纪律教育》、《倾听孩子》,家长们应该仔细阅读这些书籍,先树立正确的观念,然后慢慢按照书上介绍的方法,根据自己孩子的特征和当下出现的事件,来分析孩子的错误是故意的道德败坏,还是孩子不知道、不会、不熟练等造成的错误,同样的错误会有不同的原因,所以孩子犯的错误就等于为我们帮助孩子发展创造了机会。

    你看,一个好的方法,使用它的人如果没有脱离愚昧状态,必定会制造不良的后果。

    说到赏识,怎么做到正确的赏识呢?人们一般都将赏识当成了只有正面一种方式,这是对赏识的误解。赏识,既可正着来,也可以反着来,既可赏识他的优点,也可以从他的缺点中找到赏识的契机。我觉得赏识是个无底洞,可以把它发展、广泛化地运用。当一位妈妈跟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做题时故意把题做错,从而调动起孩子学习的兴趣,这也算赏识。

    示弱是一种很好的赏识方法。当一个孩子发现成人竟然有错的时候,他会很激动的。我给5岁的孩子进行人体结构知识的输入时,故意画一个没有脖子和身子的人,四肢直接长在头上,我说:看,这是老师的自画像!孩子兴奋得不得了,说:老师,你没画脖子。他们一下便对人体结构发生了兴趣。

    示弱不但是一种很好的赏识方法,而且,还要专门赏识孩子弱的地方。比如我的儿子,停学之前,他在班里搞人际关系不行,老受同学欺负。后来上了学,我就特别害怕旧剧重演。我跟他讲:妈妈觉得你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很有办法,这一点甚至比爸爸都厉害,你爸爸一到生人圈子里,总是不能很快与别人融合到一起,你肯定能让周围的人跟你成为朋友的。没多长时间,他告诉我,说连班里最坏的同学都来找他聊天。

    上帝安排的音乐

    在某种情况下,就得采用正面的赏识。有个名叫王双喜的孩子,11岁了,被父母折腾得糊涂到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程度,根本不会使用自己的大脑。就像他的手一直被绳子绑着,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样。有次课叫“奇怪的香水瓶”,非常有意思,其他的孩子都能创造出独特的香水瓶,例如吸盘香水瓶、多功能香水瓶等等,王双喜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在纸上连一根线条都画不出来。

    到了叙述的时候,每一个孩子都迫不及待,等不及了,因为这种时候最能表现自己了……比如那个吸盘香水瓶,你还没注意,“叭”的一下就吸到你的鼻子上了;喷气香水瓶,如果不小心按错了按钮,就会喷出一股臭气。孩子们一个个上来,滔滔不绝,他,无论怎么劝还是不动窝。劝到最后,干脆伏到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里面。

    这个孩子是我们想的办法最多、下的功夫最大的一个孩子,几个月都没有大的改变,直到最近有一次,班里搞时装设计与模特大赛。孩子排成队,一个挨一个轮着上,轮到他了,我们都担心他不上,可能氛围的缘故,他竟然把一件衣服勒到腰里头,慢腾腾地上去了。他走得慢,正巧赶上慢节奏音乐,是那种轻轻的、柔柔的、懒洋洋的音乐。他的姿势,就像被谁打了一顿马上就要倒下去了似的,两腿叉开,脚慢慢地蹭着,仿佛刚尿了裤子,跟音乐非常协调,正好合上那种节拍,好像那音乐就是专门为他创造的一样。

    现在想起来,要是他碰上的不是这段音乐,而是一段很快、很激烈的音乐呢?肯定是另一种结果。可是那天,真好像是天意,他正好碰上这样一个机缘。磁带走到那儿正好就是这段音乐,就像上帝安排好了似的。

    当时,我给任课的老师挤了一下眼睛,对方马上心领神会,就说:哇,王双喜终于放开胆子了,他的表演太棒了,我们应该为他的勇敢精神鼓掌!“哗”,一通掌声,一下把他的自信心找了回来。

    当然,正面的赏识一定要在点子上面,要是王双喜那天碰上一段快节奏音乐,动作没有做好,要是你说他做得很棒、给他鼓掌,他会认为你是在故意嘲笑他,反而让他更加自卑。我们有过这样的教训,有次课设计香水瓶,他什么都没画,没办法,任课老师帮他画了,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所有的画已经贴在黑板上面,我一幅挨一幅看,看到那幅画时心里很吃惊,随口说了句:呀,王双喜今天画得真棒。班里有个孩子大喊:是老师帮他画的!王双喜一下趴在画板上,再也没有抬头。

    模特大赛后,王双喜一下子放开了,开始往孩子中间钻,甚至还跟同学打架。放学时,还一声不吭地帮着老师收拾教室。他的妈妈也一下子满脸阳光灿烂,孩子的学习也开始好转,画画也自信了,以前他是一笔都不画的,也不思考。

    记得有一次我问:王双喜,老师问你,有一头毛驴过河,身上驮着一袋盐,不小心掉进水里,上来以后感觉变轻了,为什么?他一脸茫然,答不上来。旁边有个老师提醒,说王双喜,驴身上驮的是盐,不是糖。他这才明白过来,说:可能是盐化在水里了。我又问:后来,这头驴又要过河,这回驮的是棉花,也掉进水里,上来感觉变重了,又为什么?他想呀想呀,最终没有想出来。

    像王双喜这种孩子,一放开,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因为他在治疗他的创伤,在自我修复。除了打架,他见了所有的老师都要往身上靠,那么大一个男孩,坐在教师腿上,让抱着,他觉得中心的老师都应该对他好,如果哪个老师不够重视他,他就会闹情绪。

    开始这样是允许的,但时间不能太长,必须断奶,断的过程要注意方式方法,比如闹情绪时可以假装没看见,然后找个机会不经意地关注他一下,使他能与其他孩子一样平等。他刚跟同学打架时,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但现在已经开始制止了,要讲究方式、方法。

    现在,他已经和其他孩子一样了,不再需要单独的关注。

    你今天真酷

    赏识本来是教育的基本手段,为什么在中国作为一个问题专门被提了出来呢?

    这是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传统,我们的传统是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成人害怕赏识会让孩子骄傲,会变坏。我们从不把骄傲与自信、自主这些联系在一起,我们很少有一批像西方那样彻底研究孩子的专家。不像西方,他们有这个传统,对孩子的了解、对教育的把握早已深深地渗透到每个人的灵魂里了。所以,我们国家真正的教育推行起来很难,因为没有基础,要建立这种东西不是一代人能够解决的,我们这代人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在观念上有一些改变,然后,下一代人,甚至再下一代,才能有大的成效。

    我看过一部外国影片,里面有个7岁小男孩,爱上了面包师的女儿,那个姑娘已经20多岁了。为了能见到她,每天放学都要到面包店买一个面包。有一个镜头,男孩在走进面包店之前,将两块糖塞到嘴里,使两个腮帮鼓起来,再戴上一副大人的墨镜,做出很酷的样子,可笑极了。但是面包师的女儿没有丝毫嘲笑,很平静地说:噢,你今天真酷,晚上请我吃饭吧?男孩学着大人的样子说:没有时间。姑娘就说:噢,求你了,求求你了。小男孩拿出大男人的架势,说:行吧。

    一个卖面包的姑娘,不是个教育家,连教师都不是,却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该怎么做,根本没有任何吃惊与嘲笑的意思,这也是一种赏识是吧?

    有一次,这个姑娘到男孩家开的餐厅送面包,男孩前去打招呼,发现姑娘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他问怎么啦,姑娘不吭声,放下面包走了。这时,有个人说:肯定是和她男朋友闹矛盾了。小男孩着急地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将来要跟她结婚!他的妈妈,这时候走过来,说:先去洗澡,把耳朵洗干净,结婚还早呢。

    你看,在发达国家里,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孩子是怎么一回事,该怎么做,这就是传统。要是我们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样?好一点的,会嘲笑一通,把能表示好笑的表情全做出来;差一点的,就会大吃一惊,继而严厉地训斥:怎么这么小就想这种事情?

    其实,6岁的孩子正是婚姻敏感期的初始阶段,对结婚这件事特别好奇,开始注意异性,不管是大是小,也不管伦理关系,只要觉得喜欢你了就要跟你结婚,比如“我长大了要和小姨结婚”、“我要和爸爸结婚”。我们的家长一般听到这种话就会吓坏的,觉得孩子是不是出了毛病。有个笑话:儿子对父亲说,他将来要跟奶奶结婚,父亲很生气,说:你怎么能跟我的妈妈结婚呢?儿子反问:你能跟我的妈妈结婚,我怎么就不能跟你的妈妈结婚?

    3.工厂流水线上

    青岛一位5岁的孩子因为不满母亲按照哈佛女孩刘亦婷的成长模式对她进行培养,强烈抗议:我讨厌刘亦婷,再也不想听名著了。

    千分比、万分比

    还有一本书,名叫《哈佛女孩刘亦婷》,书中介绍刘亦婷妈妈的教育方法。其实刘亦婷妈妈的教育方法比当时以打骂和溺爱为主的教育要先进得多,当时这本书很轰动,家长以为用刘亦婷妈妈教育刘亦婷的方法,孩子就会成为刘亦婷,好多家长拿来书上的方法照搬,但是据我了解,假如有100个家长使用了这种方法,100个都不会成功。

    为什么呢?刘亦婷的妈妈是几千个,甚至几万里面的一个,而不是100个里面的一个。所以,说到成功,不能用百分比,要用千分比、万分比。

    刘亦婷的妈妈使用的是卡尔·威特的教育方法,这是一种高难度运作,需要无论知识还是智慧都很高的人来运用。卡尔·威特是个什么人呢?是个全面的、修养很高的人,科学、艺术、历史、地理什么都通,而且他是一个牧师,闲暇时间很多,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所以才培养出孩子的种种才能。

    要是我们的家长能达到卡尔·威特那么高的文化水平的话当然可以,要是达不到,后果就会不堪设想,会比不用这种方法糟糕得多,会把孩子心智成长的自然规律全部破坏掉,又在知识方面不能给孩子建构起来任何东西。比如,手的敏感期你不知道,就不会去发展这方面的能力。卡尔·威特在这方面的知识很丰富,他很早就知道胎教。在那时,人们都以为孩子在肚子里是一片寂静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其实他能听见各种声音,出生之后再重新利用视觉将以前听到的声音协调起来。这种混合信息的过程会使得大脑得到发展,但大多数父母都把这个时期给错过了。

    卡尔·威特

    卡尔·威特大约是200多年以前的人了,在那个时代,欧洲的教育甚至比我们现在的教育还要糟糕。实用性、目的性太强,方法上比中国的教育还要死板严厉,体罚更重。有一位德国老师,他竟将自己从教生涯中体罚学生的方式与次数全部作了记录:用藤条打学生911527次,用棍子打学生124010次,用戒尺打学生20989次,用手打学生136715次,打耳光7905次,打嘴巴10235次,打头部1115800次,用课本打学生22763次,罚学生跪豆子777次,跪三角板613次,戴愚人帽3001次,举棒1707次。有所学校的校长想用罚金替代体罚,结果遭到全体老师的反对,他们高喊:去你的罚金,棍子万岁!校长只好屈服。

    卡尔·威特很反感这种教育,他自己设想了一种既不使孩子感到痛苦、又能使孩子喜欢学习的方法,而且学习的速度要比当时的教育快几倍,可是没有人听。他就想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使用。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了,这对他打击很大。后来,好不容易,他的妻子又怀了孕,他就特别注意,从怀孕期开始注意,就像现在的胎教,就算现在看来,他的方法仍不过时。

    比如他要妻子保持心情愉快,有天他出门不在家,另一位妇女的孩子死了,到家里找他妻子哭诉,等他回来,发现妻子很伤心,就后悔自己出门,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妻子的心情,对孩子不好。为了使妻子始终保持良好的心情,他养了许多猫猫狗狗的。

    由于这些动物身上有病毒,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健康,浑身抽搐,反应麻木,这就更增加了他用自己的方法教育孩子的决心。孩子九岁时,许多学科都达到了很高水平,小小年纪就考上了大学。

    他的方法主要是教机,把握或制造教育的机会。教机就是孩子感兴趣的那个时机,当孩子对某一事物感兴趣时,教育的机会就来了。

    比如生物知识,一个人如果呆在房子里,他就不可能从经验方面获得这些知识。卡尔·威特带儿子散步,路边草丛里突然跳出来一只蚱蜢,他会跟他儿子一起去逮,这个逮的过程会使孩子特别兴奋,也为研究提供了前提。一般孩子逮住之后只是把蚱蜢胡乱折腾一通而已,因为没有成人引导他,观察、研究也就无从谈起。卡尔·威特却能在孩子激动得哇哇大叫的时候,利用这种机会,与他一起观察、分析、研究蚱蜢的特性、结构等,一边研究一边适时地输入生物学方面的知识。但是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学习,他只知道在玩,而且特别好玩。就这样,他的孩子由对昆虫的兴趣逐渐进入到动物,再到其他生物。

    再比如音乐,他想为孩子培养起音乐方面的素养,不像我们硬逼着孩子弹钢琴,而是首先让孩子感兴趣。他用钢琴与孩子玩游戏,比如将一件玩具藏起来,让孩子去找,事先与孩子商量好用琴声的高低来表示距离玩具的远近,要是孩子离玩具近了,他的琴声会越弹越高,要是远了,琴声就越来越低。直到有一天,他的儿子突然走到钢琴前面去按琴键,以前他只是对琴声表示出来的意义感兴趣,现在却对这个琴声是怎样发出来的感兴趣。你看,教育的机会就这样来了。兴趣是学习的发动机,先得让他产生兴趣,之后,才能实施教育。

    工厂流水线上

    从另一方面讲,卡尔·威特对我们来说已经算是古人了。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成熟的儿童心理学,更没有全社会共同的对于教育的不断探索。他是一个超越时代的人,他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进行这方面的思考、试验,从这一点讲,他还是很了不起的。但是,用现在的标准看,他的教育有很大缺陷,他只是像挑战人类极限一样做了一次实验,证明有些事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卡尔·威特还是一位对人类教育有很大贡献的人。比如关于潜能问题,儿童虽然具备潜在能力,但这种能力是有着递减法则的。比如说生来具备100度潜在能力的儿童,如果从一生下来就给他进行理想的教育,那么就可能成为一个具备100度能力的成人。如果从5岁开始教育,即便是教育得非常出色,那也只能成为具备80度能力的成人。而从10岁开始的话,就是教育得再好,也只能达到具有60度能力的成人。也就是说,教育开始得越晚,儿童的能力实现就越少。

    在这里,卡尔·威特使用“教育”这样的词,并不是“开发”,潜能是不能开发的,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这种东西,只要很好地保护就行。什么是教育?卡尔·威特以为必须是知识的输入才是教育,实际上,在符合孩子成长规律的前提下,帮助他们成长才是教育。

    “奉献”编织的怪圈

    一些书中介绍的家庭教育成功的案例中的孩子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一对能够承担此任的父母,其他的父母是不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如果做不到,那就会把孩子的自然属性给剥夺了,孩子就会不知道在自然状态下的童年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童年、自然的童年模样,他的童年被成人剥夺了、虚构了、侵略了。这样,作为人,他便失去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孩子被培养成了一个父母理想中的人,而不是应该成为的人。从人的生命质量看,这样做无疑是不正确的,从事业的角度看,这种剥夺、虚构、侵略也是一种变相的拔苗助长,会使被教育者致力于土地以上部分,忽略了土地以下的部分。

    上一代教育下一代,不单是人类,也是许多动物的本能与义务,但是,这种教育应该有个限度,不能因为教育过度而剥夺了人的自然属性,也不能因为教育下一代而全部剥夺了上一代所有的时间、精力与幸福。但是,在你看了卡尔·威特、看了刘亦婷的妈妈之后,你就会知道,人类要是按照这样的方式演进的话,那么上一代的生活也会被下一代侵略,他们没有个人的生活,没有放松的时间,没有休闲,没有享受,一年到头始终处于忙碌、焦虑、疲于奔命的状态,这时,你能说他是幸福的吗?如果真有幸福,也只是劳碌了几十年之后一声感叹:呀,我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我的孩子总算成了,我总算可以歇一歇、享受享受了。但是,我们知道,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年代早已不复存在,我们人不能只有到了老年才有自己的生活。

    这种由“奉献”编织的怪圈还要继续循环下去。下一代人作为孩子时,他们的奔命程度甚至要比他们的父母还要严重,好不容易熬成了大人,紧接着,又要为再下一代奔命了。这样,上一代永远为下一代劳碌,下一代永远与上一代一道忙碌,人生的目标与意义全成了为下一代而生存,人就越来越成为一种工具,而不是一个人。我认为人类的教育应该有一种更放松、更自然、更有效的方式。

    我不愿做哈佛女孩

    据我所知,卡尔·威特的教育目前在国外没有多少学者提起,教育者也很少完全使用,那为什么在中国能引起这样大的共鸣呢?

    这是因为它与我们塑造的、急功近利的心态非常吻合,我们一直摆脱不掉快速成才的情结,而且几千年一直崇尚神童。我们说“三岁看老”,是指孩子如果先天就是神童的话,长大就会很有出息。我们等不及孩子遵从自然规律逐渐成长为一个理想的成人,而是非要在他小的时候达到这样的状态。事实上,从古到今惨痛的例子非常多,就说现在,很多大学的少年科技班都办不下去了,失败了,可是我们仍然一如既往,从不吸取教训。

    有人说得很对: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刘亦婷现象,是不是要把那种“制造神童”、“克隆天才”的想法从我们的骨子里清除干净?教育的内涵是什么?素质的内涵是什么?我们不能把“素质”仅仅理解成考上北大、考上哈佛等名校的“素质”,是不是应该让我们对于“素质”理解更宽广、更深入?

    当父母为了实现炮制一个“哈佛女孩”愿望时,孩子只好没日没夜地拼命,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陀螺靠什么旋转呢?是父母手中的鞭子。在实现父母愿望的同时,孩子对未知世界的新奇和兴趣、对事业的激情与主动、对生活的热爱和参与、对命运的思考与主宰就会被无情地吞噬,他们心灵中微弱的智慧闪光与力量可能因此会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真的,对于孩子的教育,我们应该少些精英意识,多些平常心理。像联合国《童年宪章》所倡导的那样,让孩子享受应有的快乐,得到充分的尊重,拥有选择的权利,让他们成为一个身体、心灵、智慧都健康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家长们应该冷却冷却自己的渴望,少一些功利色彩,多一些长远目标,还孩子一片自由的天空,这也是孩子的大幸,更是中国能够可持续发展的大幸。

    教育是一件严肃的大事,家里出了哈佛学生,不过是个别的个案,个别的事例不具有普遍性。因为每个孩子在个性、智商、兴趣、特长以及环境条件方面都有不同之处,对这个孩子有用的办法,对那个孩子未必适合。

    我看过一篇文章,叫“5岁女童抗议母亲照本宣科:我不做哈佛女孩”。文中提到:青岛一位5岁的孩子因为不满母亲按照哈佛女孩刘亦婷的成长模式对她进行培养,强烈抗议:我讨厌刘亦婷,再也不想听名著了。

    原来,那位母亲在读了《哈佛女孩刘亦婷》之后,就开始在女儿身上做起了实验,结果原本开朗听话的孩子变得孤僻暴躁,只好送进医院治疗。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对子女的培养也应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在通往成功的路上,如果只有一个标准,只有一个模式,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单调、太乏味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为天才,也没有必要把每个人都塑造成天才。即使你拼尽全力营造出与天才一模一样的外部环境,播下的龙种还不知道会收获什么!我认为这话说得很对。周弘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不要希望牡丹发出月季的香味。

    你要是到书店转一转,《哈佛女孩刘亦婷》、《轻轻松松上哈佛》、《我家笨笨上剑桥》、《北大女孩谢舒敏》、《清华男孩章启轩》这类书简直铺天盖地。然后一些急功近利、望子成龙心切的父母就会蜂拥而至,把那些方法死板地往自己的孩子身上套,急欲克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天才。

    针对上面那个事件,有位心理学家指出:孩子的潜能是多方面的,如果所有的家长都依照刘亦婷的模式培养孩子,机械模仿、照本宣科的话,将使部分孩子的有效潜能受到压制,必然在心理上形成不良影响,严重的可能会引发心理疾病。

    4.拯救,还是教育

    做一道选择题:工作、学习中,缺乏自信的人,如果遇到困难,你首先想到的是:

    A.自己不行了,于是便放弃努力;

    B.没关系,下次再努力;

    C.失败是成功之母;

    D.战胜困难,使自己成为有信心的人。

    有一个专门帮助在学习中出了问题的孩子的老师,她叫李圣珍,说她“伟大”一点都不为过。当我读到她给马月的母亲说的那句话“她要下地狱,我跟着她一起下,她要上天堂,我跟她一起上”时,我真的感动得泪流满面。她对孩子的那份爱,那种无私,那种奋不顾身,那种慈悲、怜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大概只有菩萨才能达到。李圣珍老师说:真正的教育者,如同艺术家、哲学家、殉道者,他与别人相比,更接近于上帝,更接近于人性中美好的彼岸。我觉得这话等于给“教师”这个职业下了最好的定义。

    但是,在谈到李圣珍现象之际,我们不禁要想:李圣珍老师的出现,是中国教育的某种希望,因为居然有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有着如此的厚爱。但是,她的出现更体现出我们家庭教育中的问题,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母亲来挽救那么多孩子呢?为什么等待着她挽救的苦海无边孩子会排队到一万多名呢……数不清的孩子在挣扎,数不清的父母在哭号,这说明我们的家长需要提升了。

    教育是什么呢?教育自古以来肩负着两个伟大的使命:培养人的高尚灵魂和智慧的脑袋。要实现这样的目标,不光要把酿造高尚灵魂的“道理”与生成智慧脑袋的“知识”告诉孩子,更重要的是要使这样的道理与知识有个“实体化”的过程。

    实体化,就是落实,不仅仅停留在“口头”、“知道”这样的层面,而是要深入到人的心中、血液里、灵魂里,成为他们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换一个说法就是,实体化就是将所学变成个人的实在经验。让品格融入心灵,也就是成为“人”,品格心灵化;让知识化为智慧,也就是成为“才”,知识智慧化。这就是古人讲的“知行合一”,“知道”与“行为”合二为一,我认为这正是现行教育的失败之处。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怎样操作,才能达到“知”与“行”真正意义上的合一?

    从这个意义上讲,李圣珍老师,她是在拯救呢,还是在教育呢?

    我们看到,李圣珍老师考虑的是“人”的部分,很少涉及“才”的部分,在知识的传达方面,她采用的是传统的方法。中国教育要“人”与“才”一起改变才行,要是只有“人”没有“才”,这个教育还是无法完成它的使命。

    现在作为父母应该使得我们的教育具有什么功能呢?就是让孩子保持善念,这样战争就不会再发生,学会正确帮助孩子,使孩子不会成为人格和心理的“病人”,让孩子和家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幸福,而找到幸福的首要条件就是教育者彻底认清知识与智慧的本来面目,了解心灵滋养的重要性,认清三者之间的关系,这样才能使孩子幸福地学习,而不是痛苦地学习。我认为教育的先锋应该做这样的事,而不是把被不好的教育整坏了的孩子治好,再去让他重新受好的教育。应该使“拯救”这样的事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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