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经纬-大学邦畿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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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典】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译文】《诗经》说:“京都及其方圆千里,许多老百姓都愿在那里居住。”

    【诸儒注疏】《诗·商颂·玄鸟》之篇。“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

    【理学讲评】这一篇是释放文止于至善的说话。《诗》,是《商颂·玄鸟》篇。诗人说:“王者所都的就畿地方,其广千里,百姓每都居止于此。”曾子引此,以见凡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

    【元典】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译文】《诗经》又说:“黄鸟鸣叫着‘缗蛮’,栖息在那多树的山冈上。”孔子读了这两句诗感慨地说:“唉,连黄鸟都知道它该栖息在什么地方,难道人反而不如鸟吗?”

    【诸儒注疏】

    《诗·小雅·缗蛮》之篇。“缗蛮”,鸟声。“丘隅”,岑蔚之处。子曰以下,孔子说诗之辞,言人当知所当止之处也。

    【理学讲评】

    《诗》,是《小雅·缗蛮》篇。缗蛮,是鸟声;丘隅,是山阜树多的所在。诗人说:“那缗蛮的黄鸟,都栖止于山阜树多的所在。”孔子读这两句诗,因有感而说:“黄鸟是个微物,于其止也,尚晓得所当止的好处,人为万物之灵,岂可反昧其所止,而禽鸟之不如乎?”夫鸟所当止的是林木,人所当止的是止善。孔子借鸟以警人,而曾子引之,以见人当知所止也。

    【元典】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译文】《诗经》里说:“品德高尚的文王啊,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始终庄重谨慎。”做国君的,他的言行要做到仁爱;做臣子的,他的言行要做到恭敬;做子女的,他的言行要符合孝道;做父亲的,他的言行要体现慈爱;与他人交往,要坚守信义。

    【诸儒注疏】《诗·文王》之篇。“穆穆”,深远之意。“於”,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学者于此究其精微之蕴,而又推类以尽其余,则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而无疑矣。

    【理学讲评】上节既说人不可不知所止。这一节因说圣人能得所止。《诗》,是《大雅·文王》篇。穆穆,是深远的意思;于,是叹美辞;缉,是继续;熙,是光明;敬止,是无不敬而安所止。诗人说:“穆穆深远的文王,其德则继续光明,无不敬而安所止。”曾子引此诗面临释之说:“所谓文王之敬止者何如,如为君的道理在于仁,文王之为人君,所存的是仁心,所行的是仁政,尽所以为君之道,而无一毫之不仁,这是止于仁。为臣的道理在于敬,文王之为人臣,忠诚以立心,谨恪以奉职,尽所以为臣之道,而无一毫之不敬,这是止于敬。为子道理在于孝,文五之为人子,事奉他父母,常怀着爱慕的意念,于那为子的道理,竭尽而无所遗,这是止于孝。为父的道理在于慈,文王之为人父,教诲他儿子,都成了继述的好人,于那为父的道理,曲尽而无以加,这是止于慈。与人交的道理在于信,文王之与国人交,言语句句都是诚实,政事件伯都有始终,尽得那交接的道理,而无一毫之不信,这是止于信。文五之能得其止如此,诗人所谓敬止者也。”夫文王之敬止,盖不止至此五件,而五者乃其大端,学者诚能体察于此,而推类以尽其余,则止善可得而止矣。

    【元典】

    《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也。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译文】《诗经》里说:“看那淇水弯弯的地方,嫩绿的竹子茂盛润泽。那富有文采的君子卫武公,他研究学问如锉骨器那样严谨、一丝不苟;他修身就象琢磨玉器那样精细,精进不止。他庄重而开朗、仪表堂堂、品德光明显扬。这样的人,叫人终身难忘啊!”诗中所说的“如切如磋”,是指做学问的态度要精心求学;“如琢如磨”,是指自我修身的精神;“瑟兮僴兮”,是指他内心谨慎而有所戒惧;“赫兮喧兮”,是指他仪表非常威严;“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是指他具有君子的美好品德,德性达到了至善的境界,故而黎民百姓都难以忘记。

    【诸儒注疏】《诗·卫风·淇澳》之篇。“淇”,水名。“澳”,隈也。“猗猗”,美盛貌,兴也。“斐”,文貌。切以刀锯,琢以锥凿,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以炉铴,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泽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皆言其治之有绪而益致其精也。“瑟”,严密之貌。“僩”,武毅之貌。“赫喧”,宣着盛大之貌。“諠”,忘志也。“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自修”者,省察克治之功。“恂栗”,战惧也。“威”,可畏也。“仪”,可象也。引《诗》而释之,以明明明德者之止于至善。道学、自修,言其所以得之之由。恂栗、威仪,言其德容表里之盛。卒乃指其实而叹美之也。

    【理学讲评】《诗》,是《卫风·淇澳》之篇。盖卫人作之以美其君武公者也。淇,是水名;澳,是水边的弯曲处;猗猗,是美盛的模样;斐,有文采的模样;君子,就指武公。诗人说:“瞻望那淇水弯曲的去处,绿色之竹,猗猗然美盛,我斐然有文的君子,抑何其学问之精密,而德容之盛美乎。”切磋,是治骨角的事,治骨角者,既用刀锯切了,又用铴磋它,是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君子用功之精,与那治骨角的一般。琢磨,是治玉石的事,治玉石者,既用椎凿琢了,又用沙石磨它,是已密而益求其密也。君子用功之密,与那治玉石的一般,既有这等的工夫,所以德之存于心者,便瑟然严密而不粗疏,僩然武毅而不怠弛,形与身者,便赫然宣着而不暗昧,喧然盛大而不局促。谖字,解作忘字。君子为学,既造到这等样去处,自能感人,而人皆爱慕,终身不能忘也,这是卫人美武公之诗如此。道,是言;学,是讲习讨论之事;自修,是省察克治的功夫;恂栗,是战惧;威,是有威可畏;仪,是有仪可象;盛德,指理之得于身者说;至善,指理之极处。曾子引诗而解释其义说道:“所谓如切如磋者,是说卫武公勤学的事,他将古人的书籍与古人的行事,既自家探讨,又与人辩论,务要穷究到极精透的去处然后已。便与那治骨角的,既切了又有磋的一般,所以说如切如磋。所谓如琢如磨者,是说卫武公自修的事,他省察自己的身心,或性情偏与不偏,或意念正与不正,或行事善与不善,务要见得分明,治得干净,不肯有一些瑕玷,便与那治玉石的,既琢了又磨的一般,所以说如琢如磨。所谓瑟分僩兮者,是说卫武公学既有得,自然敬心常存,战战兢兢,无一时懈惰,无一时苟且,这便见他严密武毅处,所以说瑟兮僩兮。所谓赫兮喧兮者,盖言卫武公有敬德在心,其见于外者,自然有威严,人都畏惧他;有仪容,人都效法他,这便见他宣着盛大处,所以说赫兮喧兮。所谓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者,盖言卫武公尽学问自修之功,有恂栗威仪之验,由是德极全备而为盛德,善极精纯而为至善,所以百姓每都感仰爱戴他,而终身不能忘他。”此一节是说明明德之止于至善。

    【元典】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译文】《诗经》说:“唉,前代君王的德行真是让人难忘啊!”那是因为君王们崇敬品德高尚的前代贤王,热爱创立基业的前代亲人,黎民百姓也享受到遗留下来的安乐,获得遗留下来的利益。因此,这也是前代贤王永垂青史而不被人们遗忘的道理之所在。

    【诸儒注疏】《诗·周颂烈文》之篇。“於戏”,叹辞。“前王”,谓文、武也。“君子”,谓其后贤后王。“小人”,谓后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于至善,能使天下后世无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此两节咏叹淫泆,其味深长,当熟玩之。

    【理学讲评】《诗》是《周颂·烈文》篇。於戏!是叹词,前王指文王武王,君子指后贤后王,小人指后世的百姓。诗人叹说:“文王武王虽去世已远,而天下之人至今犹思慕他,终不能忘。”曾子释诗说:“文王武王所以能使人思慕不忘者,盖因他有无穷的功德,留在后世耳。如垂谟烈以佑启后人,是其贤也。后来的贤人每,都守其模范,而贤其贤。创基业以传与子孙,是其亲也,后来的王者,都有所承藉而新其亲。治安天下,使世世享太平之福,是他遗后人的乐处,而后民则含哺鼓腹,以享其所遗之乐,分田制里,使百姓每永远为业,是他与后人的利益,而后民则安居粒食,以享其所遗之利。夫贤贤亲亲,是君子得其所矣。乐乐利利,是小人得其所矣。此所以文王武王去世虽远,而人心追思之,终不能忘也。”此一节是说新民之止于至善。

    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

    【心学讲评】《经》言明德新民,而又曰“在止于至善”,何也?盖一念之悟,亦以为自见其心,而全体不备,则道不可大。小康之治,亦以为能变其俗,而大用不行,则化不可久。故于善者,古今圣贤之所必止,则亦学道者之所当止也。夫理之必至于是而不可迁者,天下之事亦有然者。《玄鸟》之诗曰:天子所都,邦畿之地,为方千里。王者政教号令之所先及,亦惟民之所依止者。四方之会同于此而后集,是必至于是之义也。畿内之百姓于此而安居,

    是不迁之义也。然则人之欲安其身者,必处乎极盛之地,而况君子之所以安其心乎?抑天下之物亦有然者。《缗蛮》之诗曰:缗蛮而鸣之黄鸟,其栖止也必于丘隅高岑茂蔚之地,以为矰缴之不加,鸷鸟之不便,而可以远害也。夫子读之而有感曰:夫黄鸟于其止也,且知其所当止之地而后止,未至也而求其必至,已至也而列不他往,鸟之智且然,而人亦有其必至而不可妄动者,乃曾不知择而不如鸟乎!

    自夫子之言观之,择之于先,而后安之于后,则学者之宜知所止,不愈明乎!此其道唯圣人为能极尽其德,以得其所知之理,则诗言文王者是也。诗云,穆穆乎盛德深远之文王,於戏!其天授之光明,无所蔽而且能相续以益明也。存之于中,则载之以小心,持之以静志,百无不敬也。故于其善之所当止者,皆极乎其自然之则而无所歉焉,则信哉其安于止乎!

    夫文王以其常明之德,居敬之心,而克安其止者,于何见之?即于其尽道以应乎人伦物理者见之。惟其所止之皆至善也,故抚六州之众,则以君道临之,君以仁为止也。而文王恩有可施,无不尽者,恤如毁之民如赤子,止于仁矣。安侯服之旧,则以臣道承之,臣以敬为止也。而文王节有必靖,无不顺者,奉播虐之主如圣明,止于敬矣。修世子之礼,则以子道将之,寝门之节,世德之求,凡子之所以孝其亲者,至文王而莫尚矣,止于孝矣。育则百之男,则以父道抚之,恩勤之笃,燕翼之长,凡父之所以慈其子者,至文王而不易矣,止于慈矣。其于国之臣民,有所建置,有所期会,则以交道结之,始之以实心,而终之以实政,则交之道以信为止者,文王必尽而勿爽也,止于信矣。此诗之以“止”赞文王之德为至极而不可加也。

    夫尽其仁、敬、孝、慈、信之德,则所性之美已备而明德之善至矣。孚于君臣、父子、国人之间,而立教之本已行,则新民之善至矣。是圣人修身治人之极则也,而文王何以能安所止哉?则必有其作圣之功能,而学者欲得文王之止,必知夫明德之极功,如诗之咏君子者而后可也;必知夫新民之极致,如诗之咏前王者而后可也。诗之咏君子者有云,瞻彼湛水之澳、绿竹则猗猗乎其盛矣。令人观之而不厌也,于乎此而动我不忘乎君子之情焉。夫君子质全而文着,有斐哉其君子乎!吾见其如切如磋矣,治骨肉角者,切之而精,磋之而益精也。而君子之用力功以求精详而不遗,有如此者。吾见其如琢如磨矣,治玉石者,琢之而密,磨之而益密,而君子之致力以求密微而必察,有如此者。吾见其瑟兮僩兮矣,既严密而不疏,有瑟者几焉,又武毅而不懈,抑何其有僩然之意也!吾见其赫兮喧兮矣,既宣着而人共见之,有赫之象焉,抑盛大而远亦闻之,抑何其有赫然之美也!夫君子之有斐如此,则乍见而生人敬爱者,愈久而愈系人思慕,盖终不可諠兮矣。是诗也,国人以称卫武公之德,则以武以耄而好学,以治其身心者,无所不至,而绎思其意可以知学者明德之止焉。

    夫明德之事,始于格物致知,而《诗》之言“如切如磋”者,则以道君子之学,讲习其文,讨论其义,悉通于物理,如治骨角者之去粗以求精,其功不已也。明德之事,要在诚意,而《诗》言“如琢如磨”者,则以道君子之自修,省察善恶之几,克治虚妄之念,必纯乎真实,如治玉石之致密而不疏,其功已慎也。明德之事,以正心为修身之念,必纯乎真实,如治玉石之致密而不疏,其功已慎也。明德之事,以正心为修身之主,而《诗》之言“瑟兮僩兮”者,则以道君子之居心,持之严而后守之固,故内有其恂栗,必为瑟为僩而后心常存也。明德之事,以修身为天下国家之本,而《诗》之言“赫兮喧兮”者,则以道君子之立身,庄肃可畏,而从容可象,故外而发为威仪,必为赫为喧,而后身无忒也。夫明德之功,极乎学修内外而交尽,德斯盛矣。其德之盛者,则惟知至善而必止,故《诗》言“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以道此善无不至,而成乎德无不盛,乃以使人敬而爱之,思而慕之,而终不能忘也。此非止乎明德之至善者之轨则哉!学者而能修此,则仁敬孝慈信之道自备,而文王之安止者可几矣。

    诗之咏前王者有云:於戏!前王之德及乎人者,近而子孙,远而天下,贵而为之臣,贱而为之民,皆被其恩奉其教,至于今而未能忘也。是《诗》也,嗣王以称文武之德而告诸侯,

    则以文武以其盛德成其大业,开一代之治而垂之无穷者,无所不极,而进考其实,则以知大学新民之止焉。

    夫新民之事,本诸好恶之平,而后能得天下之情;尽乎事物之理,而后能逮无穷之治。故《诗》之言不忘者,其子孙臣庶之不忘也。前王立教于明备而无过,则后世之君子因其道而得贤焉。前王之所以贤者,非一端之教也。前王推恩以合族而不遗,则后世之君子继其绪而思亲焉。前王之所以亲之者,非一世之恩也。《诗》言“不忘”者,其黎民之不忘也。前王拨乱以反治,武功讫而文教兴。则后世之小人享成平之乐,皆前王有以父安之而使乐也。前王制产以养民,财以散而民聚,则后世之小人蒙生聚之利,皆前王有以经理之而使利也。其贤焉,其亲焉,其乐焉,其利焉,皆前王备尽其道,以使后世之君子小人受其恩泽,而百世常新之则,民固不能忘,而《诗》之咏“不忘”者非虚矣。此非止乎新民至善之舅则乎哉!而学者能知此,则必君臣、父子、国人之交尽其理,而文王之安止,抑可几矣。

    夫明德新民,各有至善,而必至于是而不迁,乃能合道之全体,而非恃一念之明悟,尽道之大用,而无取小康之涂饰。故《经》言“止至善”,诚学者之所必知,而求得其得者也。

    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

    【元典】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译文】孔子说:“审理案子,我也和别人一样,目的在于使诉讼不再发生。”使隐瞒真实情况的人不敢花言巧语,使人心畏服,这就叫做抓住了根本。

    【诸儒注疏】“犹人”,不异于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观于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后矣。

    【理学讲评】这一章是释经文物有本末的说话。听,是听断;讼,是争讼;犹人,是与人一般;情,是情实;辞,是争讼的言辞;畏,是畏服。曾子引孔子之言说道:“若论听断词讼,使他曲直分明,我也能与人一般,不为难事,必是使那百姓每相敬相爱,自然无有争讼,乃为可贵耳。”孔子之言如此。曾子又早解之说:“那争讼的人,心中刁诈不实,他的言辞多有虚诞,圣人能使那不实的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者,岂是刑法以制之哉!”盖由圣人盛德在上,大能畏服民之心志,使之化诈伪而为诚实,自然无有颠倒曲直,以虚辞相争的,所以讼不待听而自无也。夫无讼,是民德之新,所以使民无讼,是已德之明,必己德明了,然后可使民无讼,则明德为本,而在所当先,新民为末,而在所当后矣。所以说此谓物有本末者,盖以此。

    右传之四章,释本末。

    【心学讲评】

    《经》言物有本末,以明德为本,以新民为末,而本末一贯,由本而生末者也。夫修己有修己之事,而未遑及于治人。治人有治人之事,而不仅修之于己。则何言立本于明德而新民之道即在是乎?则尝征之夫子之言矣。子曰,言治术者以听讼为难,谓审其曲直而施之断,可以服民而革其非;自我思之,苟秉公直之心,行明察之术,可以听矣。吾虽不敏,亦犹人也,非难能也必也。化民于和平正直之道而无讼,然后风俗美而王道可行,乃无讼正未易言也,不望之民而责之上,不恃乎教而必善其感。上有以使之,而后民可安于无争之宇也。乃今自夫子之言思之,何以能无讼乎?盖人各以其情实而相与,则讼不生矣。而偶因一事之忤,一念之争,遂不顾情之有无而曲为之辞,辞则可以百出变而不穷者也,引之愈长而辞不可尽,则讼乃以不止。必使无情者有辞而不得尽,则辞既穷,而情之有无不待辨而自为屈伸,斯无讼矣。而无情者既可有辞矣,何以不得尽也?则所谓“使无讼”也。讼者情虽无而有志,偶有所动,则辞因之以生。故欲止民之争端,必先服其妄志。志欲起而有所畏焉,则欲言之而神以慑,辞不得尽矣。乃以刑法威之,不畏也;即以明断折之,虽畏而畏亦不大也。其惟“大畏民志”乎!上之人以其在躬之清明,端好恶而奉明旦,则民虽愚而戴主德之无私,赫赫明明,自震动之于无言之表,而后志不敢妄动,辞不敢虚陈,而无讼矣。唯如此也,则志,民之志也,而畏之者,上之德也;无讼者,民之新也,而使无讼者,德之明也。不然,但求之民而思革其恶俗,则必从事于听讼,将以新民,而民愈不得新矣。故夫子之言,知本之言也,知本之为先务而末之所自生也。然则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不信然哉。

    右传之四章,释本末。

    【心理穿梭】

    《或问》云:“无不好者拒之于内,无不恶者挽之于中。”夫好恶而必听命于中之所为主者,则亦必有固好者挽之于内,固恶者拒之于中矣。

    传文原非以“毋自欺”为“诚其意”硬地作注脚,乃就意不诚者转念之弊而反形之。自欺是不诚。若无不诚,亦须有诚。要此诚意之功,则是将所知之理,遇着意发时撞将去,教他吃个满怀;及将吾固正之心,吃紧通透到吾所将应底事物上,符合穿彻,教吾意便从者上面发将出来,似竹笋般始终是者个则样。如此扑满条达,一直诚将去,更不教他中间招致自欺,便谓之毋自欺也。

    传者只为“诚其意”上更无可下之语,只说诚意已足。故通梢说个“毋自欺”。章句云“毋者禁止之辞”,如今郡县禁止词讼,只是不受,非拿着来讼者以刑罚治之也。不然,虚内事外,只管把者意拣择分派,此为非自欺而听其发,此为自欺而遏绝之,勿论意发于仓卒,势不及禁,而中心交战,意为之乱,抑不能滋长善萌。况乎内无取正之则、笃实之理为克敌制胜之具,岂非张空弮而入白刃乎?经传皆云“诚其意”,不云“择其意”、“严其意”,后人盖未之思耳。

    但当未有意时,其将来之善几恶几,不可预为拟制,而务于从容涵养,不可急迫迫地逼教好意出来。及其意已发而可知之后,不可强为补饰,以涉于小人之掩着。故待己所及知,抑仅己所独知之时而加之慎。实则以诚灌注乎意,彻表彻里,彻始彻终,强固精明,非但于独知而防之也。

    “慎”字不可作防字解,乃缜密详谨之意。恶恶臭,好好色,岂有所防哉?无不好,无不恶,即是慎。盖此诚字,虽是用功字,原不与伪字对;伪者,欺人者也。乃与不诚为对;如《中庸》言“不诚无物”之不诚。不诚则或伪,伪不仅于不诚。不诚者,自欺者也;不诚则自欺,自欺则自体不成,故无物。若伪,则反有伪物矣。总为理不满足,所以大概说得去、行得去便休。

    《诗》云“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只为是个贫家,所以扯拽教过。若诚其意者,须是金粟充满,而用之如流水,一无吝啬,则更不使有支撑之意耳。此则慎独为诚意扣紧之功,而非诚意之全恃乎此,及人所共知之后,遂无所用其力也。虽至人所共知,尚有有其意而未有其事之时。意中千条百绪,统名为意。

    只为意不得诚,没奈何只索自欺。平常不肯开者自欺一条活路,则发意时所以力致其诚者,当何如敦笃也。故诚意者必不自欺,而预禁自欺者亦诚意之法,互相为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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