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的哨所-大漠荒原写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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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人们常说,“万事开头难”,真是一点不假。

    刚进驻哨所的一段日子,因暂时听不到了,起床,出操,开饭,上课学习、熄灯休息、紧急集合等,那熟悉的军号声,我感到生活中一下子失去了许多东西,心里空空荡荡,很是不适应,真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好。

    我是哨所唯一的士兵,也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现在,所有的时间,全部由自己来支配和掌握。没有了任何的约束。我就如同一个,一向勤俭节约过惯苦日子和紧日子的人,一下子拥有金山银山大把的金钱,整个人完全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消费这些金钱。

    应该说,人的适应能力也是很强的。没有过几天,我也就渐渐适应习惯了,这种听不到军号的日子。

    新的地域,新的工作、新的生活,给我人生带来了新的体验和新鲜感,也激发了我对工作与生活新的兴趣和新的热情。

    眼下对我来说,最紧要的任务是,对自己所驻守的这片大漠荒原的地形地貌以及“水泥墩子”周围环境熟悉和了解。这样,可以做到心中有数,进可攻、退可守,时刻提高警惕,做好备战工作,随时消灭一切来犯之敌。

    这是一般的军事常识,也是一名合格军人最起码应该做到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向无敌。

    我在做好守护“水泥墩子”值班的同时,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以哨所为中心,对方圆10公里范围内的地形地物,动物、植物、水源等,逐项进行仔细侦察、踏勘和记录。

    随着对防区侦察踏勘的一步步深入,我渐渐地发现,脚下的这片大漠荒原,是远古时期,地球大陆板块相互猛烈碰撞后,造成地壳隆起,从古海底抬升起来的土地。

    我在大漠荒原上行走踏勘,珊瑚、贝壳等远古海底古生物的化石,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有的化石全部是由珊瑚石化而成,有的化石全部是各类海螺、贝壳海生物石化而成,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偌大的大漠荒原,简直就像是一个海洋古生物化石博物馆。由于地处偏僻,千百来年来,没有什么人扰动,一切都保持着原始的模样。

    严格地说,这里不能完全称为是戈壁大漠,应该称它为沙漠与荒原的过渡带更确切些。这里除了有大片的沙漠,还有红柳、梭梭、骆驼刺、点地梅、针茅草,沙拐枣、盐爪爪、三叶草、合头草、白刺、沙蒿、狗尾巴草等大漠荒原上特有的植物。

    在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有夏季暴雨过后,形成的湖泊和湿地。在雨水充沛的季节,这些湖泊和湿地里的水,能保持两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干涸。

    我在一个深的水坑中,还发现一条半尺长的无鳞鱼。这说明水坑里的水保持的时间较长,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鱼。

    这些湖泊和湿地,处在迁徙的鸟道上,常常吸引天鹅、大雁、野鸭等南来北往的候鸟们,在湖泊和湿地中小憩和觅食。

    也就是在这次全面踏勘时,我在哨所的南面二公里处,发现了藏在沙丘红柳丛下狼群的巢穴。

    在哨所的东面六公里处,是一座直径大约有五公里的圆形大沙丘。它是哨所防区内最大的沙丘。我把它列为一号沙丘。

    一号沙丘住着一对猞猁。雄猞猁住在沙丘的东边,雌猞猁住在沙丘的西边,它们之间相距大约有五公里。雄雌猞猁各有自己的巢穴和自己的领地。据我的观察,只要不是交配的季节,雄雌猞猁之间,很少有什么来往。我在望远镜里看到,有时,雄雌猞猁外出活动或狩猎途中相遇,也总是匆匆擦肩而过,各自忙自己的生计,很少有恩爱缠绵、互诉衷肠、你你我我,儿女情长。

    最令人不可思议和有意思的是,在雄雌猞猁巢穴的中间,竟奇迹般地住着一只兔狲。

    兔狲比家猫大不了多少,但非常勇猛矫健。它捕起猎来,其凶劲和狠劲,一点都不输猞猁和狼。我曾亲眼看到过,兔狲竟能捕获,比它身体大许多倍的黄羊和羚羊。

    在对防区巡查时,我曾对猞猁和兔狲的巢穴认真仔细考察过。根据它们巢穴的新旧程度,应该说有些年头了,它们是这片大漠荒原的“老住户”,是真正的原始土著居民。

    根据我肤浅的动物知识,让我所不明白的是,猞猁和兔狲都是对领地占有欲和要求非常强烈的动物,又处在食物链的同一区段。但它们之间从不相互争斗,这么多年平安相处,真是大自然界一个猜不透的迷。

    站在哨所的瞭望塔上,我向大漠荒原深处望去,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景象:许多沙地,都是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白、一块金紫、一块朱红、一块褐红、一块赭黄……在阳光的照射下,色彩斑斓,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色彩应有尽有,很是好看。

    起初,我对这种奇特的自然现象不得其解。后来在巡逻中,经过多次实地仔细观察后,我渐渐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是各种色彩的石头风化所形成的。

    科学家们早就告诉我们,沙漠,是石头的沙漠;是由岩石变成的,是岩石千万年来不断被自然风化、打磨,变成细粉而形成的。

    我在前面曾向朋友们介绍过,我所驻守的这片大漠荒原,远古时期曾是一片大海。由于地球板块之间漂移和猛烈碰撞,造成地壳快速隆起,把原来的海底抬升。同时随之抬升的还有海底的山岭和礁石。

    这些海底山岭和礁石,大多由黑、白、红、黄等各种颜色的岩石组成。随着地壳的不断隆起,海水的渐渐退去,这些原来藏在海洋深处、后来露出地面的各种颜色的岩石,千万年来经暴雨的洗涤,狂风的打磨,冬天严寒,夏日暴晒,热胀冷缩,一个个自然风化成为细小的沙粒。白色的石头,风化的沙子是白色的;黑色的石头,风化的沙子就是黑色的;同理,红色的石头,风化的沙子就是红色的……总之,是什么色彩的岩石,最后风化后,就会变成什么样色彩的沙漠。

    这就是各种彩色沙漠的由来。

    二

    根据上级规定,我每星期要对“水泥墩子”,进行二至三次的实地巡查。我在此基础上给自己加码,规定坚持每天巡查一次,并做到风雨无阻。

    在这茫茫方圆上百公里没有人烟的大漠荒原,虽然没有任何人看见,更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自觉认真做到。这不仅仅是完成任务和责任心的问题,而是一个士兵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

    对“水泥墩子”的防护巡查,表面上看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每天转转、看看,只要不出安全问题,就万事大吉。其实要做好做细,不出任何纰漏,也是很复杂和很累人的。你必须要特别认真和细心,做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稍不留神,一点点的粗枝大叶,都有可能铸成大错,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例如:防区内如果发现动物的足迹,一定要查明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并要根据留在沙地上足印痕迹的深浅,要大致计算出动物的个头和体重。以防止狡猾的敌特分子,利用动物足迹的迷惑和掩盖,潜入进防区,达到破坏的目的。

    在特种兵集训队案例教学中,主讲侦察学的教官,曾讲过这样一些案例: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军在发动对苏联入侵前,先后派出多名特工,夜间脚上、手上套着人造牛蹄、马蹄、驴踢、猪蹄、羊蹄等,偷越苏联国境线,骗过了苏联边防军的眼睛。这些偷渡成功的特工,对苏联国境沿线的油库、弹药库、桥梁、水坝、铁路、要塞、电站、机场、通讯设施等重要军事目标,进行大肆爆破和破坏。开战起初,苏军曾一度十分被动,面对德军的猛烈进攻,节节败退,全线失守,迟迟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边境地区大量的军火库、油库等重要军事设施遭到德军特工的破坏,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

    另外,军事教员战例授课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下面的这个故事——

    二次世界大战苏德战场上,著名的库尔斯克战役前,苏军前线司令部决定派两名优秀的特战队员,深入德军占领区,去爆破一座在军事上非常有战略意义的水库大坝,用水库里的蓄水,淹没田野和冲毁道路,以延缓德军的行动。两名苏军特战队员接受任务后,动了一番脑子。在通过大坝的警戒线时,一名特战队员背着另一名特战队员偷越。这样,留在地上的是一个人的足迹。他们还有意把这行足迹,暴露给德国人。结果,还真让德国人上了当。

    第二天,看守水库大坝的德军发现了这行足迹,对水库大坝防区进行了搜索,打死了其中的一名苏军特战队员。而另一名苏军特战队员却悄悄地潜伏了下来。第三天黎明,潜伏下来的那名苏军特战队员,按照提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在苏军发动总攻前,准时按下了预先埋下炸药的电动起爆按钮,炸毁了水库大坝。水库冲出的洪流,排山倒海,四处横流,淹没了道路和田地,成功地迟缓了两个德军机械化军的行动。使他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指定的区域参战,打乱了德军的战略部署,致使德军整个防线失守,最后输掉了这次战役。从此,德军在苏德战场上失去战略主动权。战局也彻底扭转,苏军由过去的被动防御,变为主动进攻,所向披靡。战争开始由苏联国土,逐渐向德国境内推进……

    以上的故事,从正反两个方面,给了我许多的启示。重任在肩,强烈的责任感和神圣的使命感,促使我决定变被动看守,为主动防护。

    我开动脑筋,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顶着风沙和烈日,沿着“水泥墩子”的警戒线外围,修建了一条安全隔离带。

    安全隔离带宽十米,全部就地就近用细沙铺成。不要说人、狼、猞猁、狐狸、黄羊、羚羊、马麝、雪豹、野骆驼等较大的动物,在上面走过后会留下足迹,就是连不足半斤重的小沙鼠和几两重的小鸟,在上面跑过,都会留下明显的脚印。每天巡逻,我只要查看一遍安全隔离带上留下的各种各样的足迹,就一目了然,知道什么动物来过这里,其个头、体重,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我修建隔离带的做法,后来还受到前来检查工作的军区保卫部赵部长的表扬,并在同类型哨所进行了推广。因此,还给我荣记三等功一次。

    接着,我又以“水泥墩子”为核心,绘制了防区的地形图。我将整个防区划成四大块,每个防区都经过认真测量,建立安全防护预案,进行不断演练,提高了防护守卫工作的合理性和科学性。我还在防区的南北两端,各建立了一个后备阵地,防止一旦遭到敌人突然袭击,哨所失守,可以退守到后备阵地,组织有效的反击。可以说,整个防区,被我打造的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一只蚊虫飞过都会留下痕迹。

    三

    哨所的西边,是一片辽阔的大漠荒原。越过大漠荒原,在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风光无限、令人向往的巍峨雪山。

    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过去许多秘密的东西,也大都过了保密期限,公布于众、解密多年了。我曾驻守的哨所和那个神秘的“水泥墩子”,也早已用高爆炸药,彻底炸毁成粉末状。经过暴雨的洗涤和狂风的分解、打磨,与大漠荒原融为一体,逐渐恢复大自然原来的模样。

    可在这里,我还是请读者朋友理解和原谅,仍不能告诉大家具体的地名、详细的方位,甚至那座雪山的名字和确切的海拔高度。

    作为一名军人,职业的使然,这也可能是我一生,都需要保持沉默和守口如瓶的秘密。

    我每天在哨所的塔楼上值岗,都能看到这座雪山。它雄伟险峻,高高的矗立在蓝天下,如同一个猜不透的迷,一个藏着无尽稀有珍贵金银财宝的宝库。它曾经是那样紧紧地吸引着我年轻好奇的心,诱惑着我前往。

    当时,我正值年轻气盛,放浪不羁,雄赳赳,气昂昂,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武功,信心满满。我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什么我做不到、能难住我的事情。

    我每天在哨所塔楼上值班,疲劳或累了的时候,总喜欢眺望远处的神秘雪山,以此来转移视线,驱赶困意和寂寞。每当眺望雪山,我总觉得它离哨所是那样的近,近的仿佛伸手都可以摸着,抬腿就可以走到。

    大约是我驻守哨所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完成了对防区地形地物的踏勘,围绕着“水泥墩子”警戒线,修筑好安全隔离带后,突然一时心血来潮,兴趣驱使,决定到雪山里走一走、转一转,探探究竟,看看新鲜,满足一下青春年少好奇的心理。

    那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好一天路上的水和食品,收拾好行装,检查佩戴好武器,完成每天早上正点向总部情况发报后,立即出发。

    当时,我总自信地认为,凭我年青健康的体魄,长期练就的急行军速度,只需半天就可以走到雪山。玩一会儿后,我天黑之前就可以赶回哨所,不会耽误晚上向总部发报。

    可我错了,大大的错了。我忘记了自古以来流传下的俗语和先辈们对野外旅行者的那句忠告——“望山跑死马”。

    我早上从哨所出发时,看到雪山站在那儿。行走四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与雪山的距离,一点都没有明显的缩短。

    我仍不服输,使着性子,硬着头皮,又急行军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停了下来,目测了一下,雪山还是骄傲地站天地相接的远方。我辛苦跋涉了半天,与雪山的距离,仿佛一点儿都没有缩短。

    我望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回头再望望早已隐没在沙梁和地平线后面的哨所,恍然醒悟,果断止步,终止了自己这次错误而冒险的行动。

    我立即转身往回走。六个多小时后,当我气喘吁吁、浑身流汗、疲惫不堪地回到哨所时,已超过所规定的晚间发报时间十分钟。我一进门,就听到总部的电台报务员,在一个劲地呼叫我。等我完成晚发报后,整个人就像散了架子一样,瘫坐在凳子上,久久站不起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产生过,贸然独自去雪山探险的念头。

    多年后,我转业到地方,与几位热爱大地考察和野外探险的朋友,登上了当年我在哨所瞭望塔上经常眺望的这座雪山的山巅。我曾站在山顶上,久久地向这片我曾工作、生活过、遗落着我青春和梦想的大漠荒原深情地瞭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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